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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草原美得驚心動魄,日出的紅暉灑在碧草上,面前的草是青綠色的,再往前是大片的金黃,最後延伸為一個橙紅的視野,在無際的草巒上延展開來,我的心里卻是極亂。

清晨的時候躲在樹叢里避過了來人的搜檢,十三阿哥果然是守信的大丈夫,明明並不知悉我的身份,對于我這樣一個可疑的女子,他也這般放過了。走了整整一個早上,這里的大小圍場相連,各個圍場間都有三營親兵把守,不說閑人出入,便是一只飛蟲也難得靠近幾步。我這才漸漸開始明白,要從這里逃出去,根本就是是一種奢望。

整整一天沒有任何東西下肚,就連水也沒有,我開始有些迷惘,照這樣下去,便是走上幾天也找不到出路,說不定還沒堅持到那時,人已經餓昏過去了,一個上午飛快地過去,我坐在草地上思索自己以後的路該如何走下去,選擇了離開,意味著我將拋下所有的情感,怨恨也好,痴戀也好,都不再屬于我舒顏了!可是為什麼那些人……那些往昔細微的舉動,如今卻歷歷在目地浮現上心頭……

八爺的那兩句詩……或許是始作俑者吧,一切大約是從那里開始的,然後如同一根無形的線一直記掛在心頭最脆弱的那一端,十四第一次帶我出宮時的歡欣,遇到李執時的欣喜,路過木雕攤時心頭隱隱的感知,還有八爺否決我的一字一句,最不甘的時候望見了那個選擇漠視我的背影,四貝勒在冰冷的天氣里學著洗碗……德妃、南苑、介音……東廂姐……一切一切,已經根深蒂固在我的心里了,不是幻覺,不是臆想……是真真切切去經歷了的,才會,那麼在意吧……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我駭然地回過頭,大批人馬朝著我奔過來,領頭的那一個還未到便匆匆跨下馬,高聲問道「不知這位是不是素顏姑娘?」

我點了點頭,他又擺手示意身後的隊伍都停下,倒是極為尊重地說「姑娘原是在良妃娘娘宮里當差吧?」

也許她們要確認的只是我的身份,內御膳小雜役這樣的身份,便是他們也無顏說出來的,我微頷了,略表疑問的抬眼示意了下他身後的人馬。

他抱拳恭敬地道「勞煩素顏姑娘跟我們走一趟,我們主子想見素顏姑娘一面。」

「你們主子……?」我心下暗暗思索了會兒,依我平日所見,他們這身裝扮,只會是皇上身邊的御林軍,難道是……不敢再往下想,但看這陣勢,雖對我極為客氣,當要想走,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會意一笑,他便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我上馬,想到之前的種種,這馬我是斷斷不敢胡騎了,忙賠笑道「怎敢勞煩你們主子這樣大的陣勢,奴婢自己走就行了!」

他似乎有些訝然地道「走回去?姑娘可知道這圍場有多大?光是從此處到東南方向那個圍場便有三里路,更別提回營地了。」他指向離這里較近的一個圍場吃驚地說道,我心里下意識了頓了一秒,原來那天和十三阿哥騎馬……竟行了這麼遠,這一上午,也沒能走出多遠吧。只是這突然來尋我的大隊人馬,著實出現的有些蹊蹺,我無可避免的想到了十三。

「姑娘若是不方便的話,可與奴才同乘一騎,只是這便要冒犯姑娘了!」

略略一想,也只有如此了,便上了馬隨他們往營地奔去。營帳連綿亦是數里,但是這隊人馬絲毫無停下的意思,瞧著方向,是直奔著行在大營去的,我心里的鼓敲得愈劇烈,若當真是皇上要找我……會是所謂何事?況且我一個毫不起眼的卑賤奴才,又怎入得了他的眼呢?

「姑娘,皇上便在里邊等著你,姑娘請自便。」離大營百步遠的地方,那人給我指了方向,便自行退去,這是第一次面見皇上,一路跟著前邊的引路公公往御營行去,一面微抬了眼掃視了四周,御營與普通隨扈宮人所居住的的確是天壤之別,區區百步路,便間歇不下幾米就有侍衛嚴謹守衛著,處處無不顯露著皇家威嚴,我捏了捏掌心,早已濕透了一手,思緒還在延伸著,便只被一聲打斷「姑娘稍作等候!」說話間公公早已前行幾步掀了帳簾進去通稟,不多時,便又出了簾子來吩咐我進去,他卻只在帳外候著了,舉步欲行的時候,那公公忽而在我身後幾不可聞地警醒了一句「說話言行,姑娘時時斟酌幾分。」

步子也未頓下,便強自鎮定地自己進了去,我一路不敢抬頭,這輩子走過最戰戰兢兢的路……大約就是這段了吧,能感知到一道灼人的目光毫不回避地落在我身上,從頭至腳的每一根神經都如麻痹了一般不知所措,行至羊氈前,我有意停下,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怎麼不走了?」語氣听似平淡無奇,卻透著一股子常人不可比的威嚴,將我壓迫得頭埋得更低。

這樣的問話是我始料未及的,一時不由錯愕在那里,但只是短短一瞬,我便行禮如儀「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沒有理會我的行禮,只自顧道了一句「朕問你話。」

「回皇上,奴婢不過卑賤宮人,宮里的規矩實在不敢僭越。」誠惶誠恐地叩倒在地上,從前,我永遠都不會想過自己也有這樣的時候吧。

「哦?規矩……你給朕說說,什麼是規矩?」依舊是那般平靜的語氣,但壓迫得可以殺死人。

「回皇上,奴婢不敢妄言,請皇上明示。」

「你也會有不敢的事?朕問你,在良妃宮中當著差時你都鬧出些什麼亂子來?如今分到了御膳房,竟還不老實……你抬起頭來!朕倒要看看,是個如何神通廣大的丫頭!」

一陣厲聲的言語驚得我不自覺地一抖,實在不敢胡亂舉措,便只將頭埋得更下去……「朕說的話你是听不懂還是……」此刻我才反應過來,立馬揚了頭,只是仍不敢直視著皇上,凝著地上的一處,剛才那個透著威嚴的聲音忽然便得恍惚……還夾雜著一絲不確定「朕道是……」

我完全沒有听清他後面的話,只覺腦中一片茫茫然,錯目的瞬間霎時瞄到了一眼皇上的天顏,一身皇袍也掩不住他眉宇間懾人的氣魄,只是此刻我卻不敢相信,剛剛看到的那雙眸子里,分明閃過了一些不該屬于他的色彩,如同孩童尋回了久失的玩物般,欣喜與愁思交錯著,還隱隱流露出一種疼惜之情。

不敢確信自己的眼楮,仍只凝眸看著他皇服下擺的明黃結穗,偶爾隨著他的細微舉動顫擺不止,揪著我此刻毫無著落的心一起搖擺不定……

好半晌,他才如同回過神來似的促狹道「起身吧!別躲開朕的目光,你倒是沒做什麼虧心事,也由不得人看了。」

突然的語氣轉變又讓我心一凜,心嘆道這君王的心思真是變幻莫測,怪不得說伴君如伴虎,如今才深深體味幾分,于是垂手而立,目光依舊微垂著,眼角的余光卻早已將他的神情揣摩幾分。

他並不顯老,額際,眼角雖早已抵擋不住歲月的痕跡,但一雙眸子依舊冷靜懾人,仿佛有一種獨到的威嚴在昭示著自己的精明,是無論誰也不可妄自揣度的,而此時,他卻牢牢盯著我的耳後望去,似乎在確定些什麼,又似乎只是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審視,復爾,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掠過我,似乎看向很遠的、我捕捉不到的地方去,久久地、祈望著……這樣的眼神,太像四貝勒看我時的神情,仿佛根本不是在看我,而是恆久地凝視著另外一個人,只是皇上的目光似乎又有些不同,除卻追憶外,亦含有疼惜與惘然。

我不敢出聲,只待他忽而嘆口氣,便與我說「老十三的命是你救的,宮里太醫們都合診過了,說是當時如果沒有及時止血、縫合好傷口,也許後果不堪想象!你的功勞的確是大……朕…自然好好賞你!可也別高興得太早,若不是你,老十三又怎會遇到險境……三十杖,也算寬恕了,朕再賜你個恩旨,想求些什麼便說吧。」

「奴婢……奴婢謝皇上恩典,只是這恩旨,奴婢區區一下賤宮人,實在不敢求什麼……伺候好主子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奴婢萬萬不敢悖誤了,要說奴婢有什麼恩請,無非是祈求皇上洪福齊天,國順民安。」極其違心的一段話,卻說得他果然是高興,「是個玲瓏心思的孩子。你是明尚家的女兒吧?」

「回皇上……奴婢養父忝為和碩額附,明尚。」說話間若有若無地看了前方一眼,明黃的龍椅上,他卻雙拳緊撰,骨節白,只有聲音一如方才般淡定「這麼說……老八那刁鑽媳婦便是你姐姐?」

對于皇上給姐姐下的定義,我實在無可辯駁,只好生生應了下來,他略應了一聲,道「好歹也算得上是親貴之女了,斷不能再在御膳房這等地方委屈下去,既然你無他求,朕便讓你自己選個值兒,好好當著罷。」

「奴婢謝皇上恩典。奴婢從前便是在長里當差,蒙得娘娘多為看顧,只是奴婢實在當不起娘娘眷顧,被罰至御膳房做下等宮人後,再無機會報答娘娘恩澤,今日皇上賜奴婢這樣的恩典,奴婢只願再回到娘娘身邊,願乞相持。」

「哎……」他沉聲嘆了口氣,輕撇了下茶碗蓋,眼神突然說不清楚的凌厲,「你的身份……算起來也是個格格,卻從小也不拘于這份兒上,若是你真想著去良妃那兒,朕倒也無加阻攔,這恩賜說好了給你,便是君無戲言。」說起良妃二字時,他的臉色猶帶著一絲愧疚,雖然輕淺,卻不容忽視。

「你轉過去……」他有些恍惚地道,我卻不明所以……「您說什麼?」語畢才驚覺自己的失禮,忙掩了口,皇上卻也並不怪罪,只仍舊道「轉過身去……朕不叫你,你不要回頭……」

「奴……奴婢遵命!」

我立在大營的中央,知道背後有一道強烈的目光,恆久地、凝視著。無法回避,無法逃月兌,只能硬生生地承受著。

逐漸感到背脊涼,原來不論是在哪一世,都有太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依稀記得,太久遠的從前,因為一些事……或許一個人,我也曾那般壯烈地逃過婚,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年代,也是由于思索著如何逃過一場婚禮,而分了神。只是現在,若能夠重新選擇,我是樂意在那個屬于自己的時空里安于父母之命,平和生活,還是願意來到這個時代,去經受另一些身不由己?

就像我明明想離開這個皇宮,卻說希望可以留在長伺候良妃,就像我寧可只是個浪跡天涯的孤女,而不是在這紅牆黃瓦內因生著和他人相似的容貌而遭人迫害,惹人眷顧……

「像……真像!」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從身後傳來一聲嗟嘆,心又若有若無地撼動了一下。

「素顏?」

「奴婢在!皇上有事吩咐嗎?」我試探著問道,身子卻動也不敢動一下。

須臾,他才說道「以後在朕面前,便不必自稱奴婢了,朕知道你這般氣性,生來便不該是卑微的人。」

「皇上謬贊了,這等殊榮奴婢愧不敢當,還請皇上收回。」

「好了,你回身吧,朕說的事便不得推辭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卻看得我心慌。難不成皇上因為眷顧我似于佟佳貴妃的容貌而有意將我……但那樣愧疚的神情又是為何?只要我一加推辭,他的愧疚便凝重幾分,我不敢再言,只靜靜應了下來。

「下去吧……」如釋重負般走出營帳,也沒忘記該自去領的三十杖罰棍,不想回自己的小營,便自往領罰處行去,一道的人無不深深打量我,許是沒見過這般淡定自若去領罰的人吧。以前也在書里見過,凡掌事的太監都會留意皇上罰人時腳尖處微妙的變化,若無舉動,便純粹看掌事太監自己揣摩帝皇心思了,被五花大綁在刑椅上,看見侍衛揚起了手中的棍棒,不知誰高聲喊了句「打!給我往死里打!」

我空洞地閉上看不清一切的雙眼,忍受著棍棒狠狠杖擊在尾脊的疼痛,聲音的增多讓我知曉了一個事實,便是身周圍觀的人定是多了,偶爾仍可听得幾句「這便是那個惑人的狐媚子吧,嘖嘖!也有這一天……算是老天開了眼了!」或者有消息靈通的人疑惑道「听說皇上今兒還招了她去問話,听著語氣不厲,卻怎麼晚邊上又來領了罰?」

手腳扣著鐵鏈,身體因為疼痛而自然的蜷縮了起來,我心里想著︰真是自討來的苦吃……但反爾心里也清明了許多,似乎這襲人的疼痛,一陣一陣也沖淡了雜思。

「住手!這是唱的哪出?!都給我回去做自己的活兒!」如此熟悉的聲音,是誰?仿佛伸手在煉火重重的修羅地獄里拉了我一把一般,卻桀驁地想要掙月兌,我只是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憐憫!

暫時上來,屆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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