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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朝陽穿了一身新棉襖,這是徹底做成男孩子的樣式了,梳了個馬尾辮,儼然就是個男孩子,在院子里忙上忙下。

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女人在家里準備貢品,然後再讓男人們帶著去村里的祠堂敬神。祠堂這種地方,平時都是鎖著的,就是到了今天,也禁止任何女性入內。

陸朝陽對之呲之以鼻,但是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反而高高興興地忙活著,幫著燒豬頭,捏年糕,擺菜盤。男人循例是手也不沾的。

等到中午的時候,陸家的男人們才陸陸續續地從屋里出來了。陸老爺子看著這準備好的貢品,神色肅穆。

這抬貢品的活計,就落到了幾個白面書生的身上,畢竟這種日子,佃戶家也是要祭祖的。而祠堂又是不允許女人入內的。

陸朝陽忙了一上午,歇下氣來,就坐在廚房門口。何氏和林氏用趙氏另外分配的食材,將就了這一頓。

何氏道︰「爺們兒上了祠堂出來,定是要喝酒說話的,咱們趕緊吃了收拾一下,院子里亂糟糟的爺們見了也心煩。還要回屋里去收拾收拾。」

孫氏就瞥了林氏一眼,笑道︰「對啊,到時候院子里的事兒,就只能三嫂先做了!」

意思是他們要回去服侍自家漢子,而林氏是個寡婦,所以她該做其他事。

趙氏抬了抬眼皮,沒說話。

林氏也沒吭氣。

陸朝陽就笑道︰「行,我和我娘一塊兒收拾。那女乃,明兒可就過年了,家里有的,可得先準備下了。免得明天手忙腳亂!」

林氏看向她,也松了一口氣。她最擔心的,就是女兒按捺不住氣性!

陸朝陽只是笑了笑。先時因為自己吃不飽穿不好,所以心中分外有些怨氣。如今手里攢著大把的銀子,心態也平和多了。和這些村婦計較什麼?她們說難听的話,就跟拉屁似的,一溜就溜出來了。自己要是過了心,氣壞了自己啊,誰還能可憐你?

再說了,不就是在院子里收拾收拾嗎?還能把人累死了?這些婆娘在這破落地方,吃喝一口都要看一個老太婆的臉色,還要看自己那個不知道什麼才會高中的男人的眼色,像家里的女僕似的操勞,自我感覺還挺良好呢。

陸朝陽心想和這種人計較可要降低了身價。

因此她總是高高興興的,也不在乎孫氏又拿話來錐人的心窩子了。

吃過飯,何氏和孫氏果然先回房去收拾了,並把她們的女孩子也帶走了。林氏在廚房里收拾著洗碗,並囑咐陸朝陽去院子里收拾早上留下的一片狼藉。

院子里的小桌子,大木盆小木盆,擺得一地都是。還有男人們在院子里留下的瓜皮紙屑。和放炮仗留下的一地炮仗紙。

陸朝陽拿了把竹掃帚,在院子里掃了一大圈,堆出去好幾個簸箕的垃圾,然後清空了院子里的桌子椅子木盆什麼的。

藏冬的時候,家里的雞都被搬到上房後面開闢的一個專門的小院落,趙氏親自看著。趙氏絕不允許雞蛋落到別人的手里。

這個時候,她又指使陸朝陽去喂雞。

陸朝陽忙過一大圈,從是上房路過陸大爺屋的時候,就听見何氏輕聲和陸雲英說話,是陸雲英不喜歡何氏給她扯的布,何氏在輕聲哄著。

陸朝陽微微一笑。

別人房里再怎麼躲懶再怎麼悠閑,又或是再怎麼溫情,都和她沒有關系。她不會羨慕不會妒忌,更不會自哀自憐。

回到廚房,林氏正在準備明天過年的一系列事宜,忙得滿頭大汗。她頭上包著方布巾,蒸了一頭一臉的油煙。

「朝陽快出去,娘熬好豬皮凍就出來!」

豬皮凍,就是這里的一種老常吃法。豬毛去干淨了,在水里燙過之後清理再清理干淨,切成丁。然後再放入香料和鹽蔥姜,用文火慢慢熬成湯。出鍋以後冷卻,湯就成凍,口感甚好。至于豬皮,節儉的鄉下人都會撈出來,炒一些辣椒粉,和其他蔬菜,又是年夜飯上的一道菜。

這道菜上到陸家老兩口,下至幾個小孩子,都很喜歡。是林氏的拿手好菜。

陸朝陽聞著那香味,笑嘻嘻地在門口坐了下來,順手拿了放在旁邊木盆里的土豆來刨皮,笑道︰「我就坐在這兒刨土豆。」

開始熬湯了,林氏就也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陸朝陽身邊,和她一塊兒跑土豆。母女倆有說有笑的。

這些日子,林氏和陸朝陽的伙食都非常好,又是吃了睡睡了吃。母女倆的臉色都好了很多。林氏面上不再像從前那樣蠟黃,兩頰也開始有肉感了,面色紅潤了不少,再加上心情很放松,整個人都顯得很有精神。

趙氏陰沉著臉出來看過一圈,見這母女二人並沒有貓回去繼續藏冬,也沒有緩和臉色,徑自走了。

林氏和陸朝陽忙忙碌碌,只當是出來透口氣,直到傍晚來臨,收拾完這一切,才听到男人們歸家的聲音。

母女倆就回了房間去。兩只小狗在院子里玩了半天,見主人回來了,也非常高興,直在她們腳下蹦蹦跳跳。

然而在屋子里還沒坐停當,就听見陸雲英被跑了來,在門口踮腳喊了一聲︰「三嬸!我爺我爹和七叔都喝醉了哩,我娘喊你去燒些水來!」

林氏顰眉,站了起來,道︰「曉得了,你先回去,我這就來!」

她剛打算煲豬肉粥給陸朝陽喝呢,連火都點好了。

平時陸朝陽又是不沾這小爐的,火都是她看的,她就有點不放心,等洗干淨米,把罐子放了上去之後,又跟陸朝陽說了幾句話,就耽擱了些時辰。

沒成想那陸彩霞又來了,她可不像陸雲英那樣客氣,在院子里就嚷了起來︰「讓你們去燒水哪!」

把屋子里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林氏無奈地道︰「這就來!」

陸彩霞又嚷嚷道︰「早就來喊了,還沒見出來!快些哪,我爺和我爹都喝醉了要喝水!」

陸朝陽火來了,沖過去一把拉開門,道︰「你嚷嚷啥!」

陸彩霞被她嚇得一個哆嗦,然後就漲紅了臉,尖叫道︰「讓你去燒水哪!沒听見?!」

陸朝陽冷冷地道︰「我還就不去了!你自己的爹,你自己不會招呼?我和我娘廚房里忙了一下午,也沒見你多有孝心來給你爹燒壺水,就見你躲屋里偷懶!現在倒好了,還來我這兒吵吵來了?你爹要喝水你自己不會燒?嚷嚷啥?不知道我娘是你嬸子?嬸子也沒听你叫一聲,姐姐也沒听你叫一聲!你好了不得了?滾!」

陸彩霞到底是個小姑娘,又哪里受得住這樣一頓罵!頓時就大哭了起來,氣得要去砸門,道︰「我要去告訴我爹!你這個沒有爹的賠錢貨!我要去告訴我爹!」

林氏的臉色一變。

陸朝陽一把又拉開門,就站在那陸彩霞跟前,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她,小聲道︰「對,我是沒爹。可你哪,你是有爹生沒爹教的東西,爛了你的嘴巴!你有爹,你自己去伺候你爹!又不是我爹!」

陸彩霞就哭喊著要上去撓她,結果被兩只狂吠的大狗嚇得退了開去。

陸朝陽怒斥道︰「還不快滾!」

陸彩霞哭著跑了。

林氏無奈地道︰「和孩子志什麼氣!」

陸朝陽冷道︰「她們自個兒一整下午在屋里呆著,不就是不想分我們手里的活計嗎?現在他們自己的男人回來了,咋還要我們幫著伺候?自己屋里沒爐子,一壺水都燒不出來?還讓兩個孩子連著來催?」

林氏略一躊躇,道︰「別的倒還好說,你爺也喝醉了哪。」

陸朝陽道︰「向來只听說過做兒媳婦的侍奉婆婆的,從來沒听說過兒媳婦要侍奉公公的!娘您還是個寡婦,這不是亂了套嗎!」

林氏的眼角頓時就抽了抽,然後就沒說話了。

陸彩霞哭著回去告狀,果然不久以後上房就傳來了罵聲。是孫氏在罵陸彩霞。

「你好作死喲,讓你去好好傳句話,你去招惹她?她是沒爹教的,你也沒爹教的喲!你爹可是個讀書人喲,怎麼教出你這麼一個混蛋東西?你去招惹她你爹還要說你和人吵嘴,她是沒人說的你不知道!」

陸彩霞嚶嚶的哭個不停。孫氏是故意站在窗邊罵的,罵得幾乎整個院子都听見了,就是指望把趙氏引出來。

「不就是燒壺水嘛!爺們兒都去祭祖了,回來喝成這樣,她是不賴管事,橫豎沒有她屋里的人!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去讓她來燒水不得好好求她,讓她罵兩句也是該的,你還有臉回來哭!」

陸朝陽陰沉著臉,站在院子中間看了那惺惺作態的潑婦一會兒,然後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把門用力關上了。

最終喝得頭疼的陸七爺煩躁了起來,直接罵道︰「大過年的吵吵啥!有功夫和人吵嘴,還不去給我燒壺水來!記得給爹和大哥房里也送去一壺。」

孫氏沒了轍,只好停了嘴,卻還是要罵一句︰「偏我命苦,苦天拔地伺候著你,還要拉把幾個孩子。三房那幾個吃閑飯的,倒是已經溜炕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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