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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三二 雲漫星稀,周天星斗盈一袖(3)

這下子變起突兀,崇慶殿中一眾人等早已驚訝得目瞪口呆,滿臉愕然的看著眼前的情形,不知所措。趙煦卻是滿臉喜色,雙拳緊握,連連點頭不已,全然忘了身旁眾人的存在。正自歡喜,一眼瞥見地上鮮血淋灕,血肉模糊,不由得心中又暗自驚懼,這才發覺適才之舉委實太過魯莽。原本趙煦只道自己早有布置,加上三名高手合力,還有一眾侍衛黃門從旁襄助,除去黃道靈,不過是手到擒來之事,哪想道黃道靈竟然如此了得,一眾侍衛黃門竟如同孩童一般,挨著就死,踫著就亡。

便連那三名所謂的高手,在黃道靈面前,也如同土雞瓦狗一般,若不是憑空殺出個小黃門來,此刻自己只怕已被黃道靈一掌拍殺了。宮中之人俱知他乃是太皇太後心月復,出入皇宮大內從無禁忌,若是到時這廝一不做、二不休,再假傳太皇太後遺旨,另立幼君,想來只怕也不是什麼難事。想到此處,趙煦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心中對黃道靈的恨意,又增添了幾分。正自憤恨,只听得「砰」的一聲,黃道靈跌落在地,趙煦等人這才回過神來,再看那黃道靈,已然面如金紙,嘴角胸口俱是血跡,氣息奄奄,一雙眸子也黯淡了許多,哪里還有方才縱橫無敵,凶戾狠絕的模樣。但听黃道靈申吟了幾聲,「哇」的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這才氣喘吁吁的顫聲道︰「這……這……你……你……你是什麼人?」

那小黃門聞言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在下陷空,乃是籍籍無名之輩,想來前輩也不曾听過!」微微一頓,又道︰「不過我家主人的大名想來前輩定然熟識!」黃道靈咳了幾聲,嘴角又涌出一絲血沫,問到︰「哦……不知貴主高興大名?」陷空答道︰「我家主人名諱,在下不敢提及,不過江湖上都尊稱我家主人為‘火雲邪神’,想來前輩熟悉的很吧!」

黃道靈聞言不由得「咦」了一聲,臉上現出又驚又懼的神色,略一沉吟,突然間哈哈慘笑,叫道︰「原來是他!好毒辣的手段!好歹毒的心思!師兄,你不听我言,死的當真不冤!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聲中,兩行眼淚從頰上滾滾而落,黃道靈費勁力氣轉頭望向趙煦,眼中盡是鄙視神色,右手忽然抬起,指著趙煦,似乎想說些什麼,猶疑片刻,復又哈哈大笑,頭頸一軟,腦袋垂下,就此無聲無息。

趙煦听得陷空報出「火雲邪神」的名號,眉頭先是一蹙,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之色,轉瞬即逝,輕笑道︰「原來陷空先生竟是‘火雲邪神’的手下,如此了事如神,算無遺策,想來是‘火雲邪神’早有安排,方才朕幾乎錯怪先生了!」口上這般說,趙煦心下卻尋思道︰原來他竟是那聖王的手下,十三弟趙似將此人推薦于我,莫非與那聖王有什麼勾結不成?

陷空哪里會看不出趙煦不渝之色,他受鐘萬仇之命,攜靈鷲宮三十六島、七十二洞的高手來到汴京,便是為了將朝野上下的天門勢力以及有可能阻礙鐘萬仇算計之人出除去。至于那趙似乃是神宗十三子,與趙煦一母同袍,俱是欽成皇後朱氏所出,現下被封蔡王,若是趙煦故去,這趙似也有即位資格,是以白素心定下一石二鳥之計,既除去黃道靈,又讓趙煦對趙似心生嫌隙,而真正收益之人,則非鐘萬仇指定的端王趙佶莫屬。

陷空面帶謙恭,微笑道︰「聖上多慮了,在受蔡王大恩,自當護佑聖上周全,這黃道靈武功登峰造極,普天之下除了我家主人和那獨孤白,只怕再無人能勝過,是以在下出此下策,還望聖上見諒。」趙煦微微頜首,不置可否,望了已然死去的黃道靈一眼,心道︰我听從此人計策,將天門派駐于宮中的天衛調開,想來也是那聖王的算計,他如此處心積慮,究竟所圖為何?

趙煦這邊兀自心中猜疑,那邊陷空早吩咐一眾侍衛黃門退下,並著幾個膽大心細的小黃門,去宣一應重臣。過了良久,待得趙煦將個中要緊關節一一想透,範純仁、呂大防、章?、蘇軾、蔡京等一應大臣已然到得崇慶殿外。幾人一進崇慶殿,便瞧見死尸狼藉,遍地血污,再往殿內的軟榻上望去,卻見高氏歪倒一旁,氣息全無,當下只驚得目瞪口呆,立即跪下連連磕頭,齊聲道︰「皇上萬福金安。」

趙煦打量了幾人一眼,道︰「黃道靈大逆不道,竟敢頂撞太皇太後,朕責罵了幾句,這逆賊竟敢向朕行凶。幸好列祖列宗庇佑,一眾侍衛黃門,力拒凶逆,誓死相抗,這才將其擊斃。太皇太後也因此龍馭賓天,朕傷心至極……」說到此處,趙煦驀地里想起早就在宮中的趙?,登時心中一緊,忙不迭的四下望去,尋那趙?的蹤跡。但見崇慶殿中血污遍地,尸首橫陳,卻哪里還有趙?的身影?

陷空見趙煦顏色劇變,四下打量,心中登時了然,唇齒微張,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聖上不必驚惶,申王趙?身中我家主人的‘生死符’,此事他絕不敢多嘴,在下已讓他閉門思過,自會有人將他牢牢看住,待朝堂大定,聖上再處置他也不遲!」趙煦早就領教過這傳音入密的神奇,是以一時間倒也不曾慌亂,瞟了陷空一眼,心中卻是驚駭得如同蹈海翻江一般!

心下尋思道︰老八如此桀驁,竟會如此臣服,這聖王手段,果然了得!今日之事,還道是我運籌帷幄,卻原來早已落入他人甕中!略一沉吟,趙煦心知此時不是思量大事的時機,當下又道︰「如何善後,你們瞧著辦罷。」章?、蔡京和曾布等新黨大臣,向來為太皇太後高氏和舊黨排擠,此刻陡見宮中生此大變,又驚又喜,不由得一邊各自盤算,一邊再向趙煦請安,俱道是疏于防範,伏訖降罪。

趙煦瞟了兀自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範、呂、蘇三人一眼,道︰「此事實為家丑,傳了出去,只怕要惹得天下百姓們和北地遼主笑話。黃道靈這廝枉顧太皇太後恩典,忤逆犯上,罪大惡極,實乃罪不容誅,如此死了,倒算是便宜他了。你等俱是朝廷重臣,太皇太後龍馭賓天,你等要拿出個章程來,好生將太皇太後的後事辦了,一應禮儀用度,絕不能有半點怠慢!」

範呂蘇三人聞言,不敢在此時猶疑,忙不迭磕頭領命,道︰「是!」口上雖是如此說,心中卻不免暗暗懷疑︰「黃道靈此人,早在先帝在位時便行走于宮中,此人一身本事驚天動地,萬軍之中尚能取上將首級,且不說此人對太皇太後忠心耿耿,但說以他一身本事,當真要行刺皇上,怎能為幾名侍衛和太監所擒?莫非……莫非……這中間另有別情?」一念及此,三人想起元?七年八月,太皇太後病重時,曾召對三人告誡︰「老身歿後,必多有調戲官家者,宜勿听之,公等宜早求退,令官家別用一番人。」

想到此處,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心底的驚駭,卻直與那天崩地裂一般無二!趙煦又交待了幾句,這才命幾人退下,神情冷淡,如同看向將死之人一般。三人恍恍惚惚,心中又是驚恐,又是頹唐,卻是無可奈何。待得次日,趙煦臨朝理政,第一件事便是將禮部尚書蘇軾貶去做定州知府。這時朝中執政,俱都是太皇太後任用的舊臣,翰林學士範祖禹見趙煦貶斥蘇軾,立刻據理上奏,範純仁、呂大防、蘇轍等人也紛紛稟奏陳情。

奈何趙煦對其父神宗的崇敬在前,元?年間被舊黨眾臣冷落和忽視在後,再加上元?四年(1089)十二月,宮中乳母之事,趙煦雖未受高氏斥責,但劉安世和範祖禹暗中上疏高氏,直言諷諫,卻叫趙煦身邊一應貼心的宮女俱被更換,趙煦早就對範祖禹等一應舊黨臣子懷恨在心。今時今日,趙煦大權在握,正是雄心勃勃之際,舊黨眾臣又如此頂撞于他,他立時想起許多舊日冷暖,心頭火起,又怎能如此輕易便放過一干舊黨臣子?也不與眾臣分說,當庭頒下詔書來︰降蘇轍為端明殿學士,為汝州知州,範祖禹任福州知州,呂大防任太皇太後高氏山陵使,即日赴任。

蘇軾文名滿天下,負當時重。蘇轍為蘇軾之弟,文采清名,也是天下皆知。呂大防乃是四朝元老,舊黨領袖,當朝宰輔,便連範祖禹也是三朝元老,舊黨中堅!四人俱都是王安石的死對頭,向來反對新法,元?年間太皇太後垂簾听政,重用司馬光、呂大防和蘇軾、蘇轍兄弟。現下太皇太後一死,皇帝便貶逐蘇氏兄弟和範祖禹,且讓四朝元老的當朝宰輔呂大防為太皇太後山陵使,自朝廷以至民間,人人心頭都罩上一層暗影︰「皇帝又要行新政了,又要苦害百姓了!」當然,也有人暗中竊喜,皇帝再行新政,他們便有了升官發財的機會。一時間,大宋朝野暗流涌動,四方鄰國,也俱都拭目以待,只看這大宋的少年皇帝,究竟還要做出怎樣一番大事來!

大宋元佑八年,是為哲宗皇帝趙煦親政後的第一年,時值一月嚴冬,這幾日天候最是寒冷,漫天飄雪不說,便連黃河也凝結成冰,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蒼茫。秦風路黃河北岸的好水川渡頭擾攘一片,驢鳴馬嘶,夾著人聲車聲,好不熱鬧。好水川接鄰西夏和吐蕃,許多來往三地的客商匯聚此地,處于如此要地,是以好水川雖只是小鎮,倒也頗為繁榮,鎮上客棧酒肆,茶寮妓院,應有盡有,南來北往,東去西行的客商旅人絡繹不絕,更叫這小鎮平添了幾分熱鬧。

此時正值新年前夕,許多人都著急趕回家鄉,與家人共渡佳節,不到半天,好水川鎮上的許多客棧都住得滿了,往來的旅人不得不挨家客棧詢問。若說好水川最大的一家客棧,便是位于好水川東首的「雲來客棧」,取意便是是客似雲來的彩頭。這雲來客棧客舍寬大,布置雅潔,酒菜更是別具風味,南來北往的客商都對這客棧情有獨鐘。再加上此時眾多客棧都已注滿,一眾尋不到宿頭的客商,便都奔這雲來客棧而來。

天色已近黃昏,眾多客商匯聚此地,是以分外擁擠。那掌櫃的費盡唇舌,每一間房中都塞了三四個人,仍不能安置所有人,余下的二十來人實在無可安置。掌櫃的無法,只得連連告罪,安排眾人在大堂上圍坐,又命店伙搬開桌椅,在大堂正中放了幾個火盆,總算是安排妥當了。門外北風呼嘯,飛雪飄揚,洋洋灑灑,無窮無盡,門縫中不時吹進縷縷寒風,吹得火盆忽旺忽暗。眾人圍火而坐,且酒且食,高談闊論,雖是心中惦念行程,倒也還算熱鬧。

天色愈昏暗,那雪卻是越下越緊,忽听得馬蹄聲響,兩騎馬急奔而至,只听得唏津津嘶鳴一聲,兩騎馬已然行到近前,停在客棧門口。掌櫃的听得聲響,不由得微微皺眉,暗暗叫苦,不知如何安置是好,只得硬著頭皮領著伙計上前開門。但見當前一個少女,年紀十七八歲,杏臉桃腮,容顏端麗,身穿亮紫色的錦緞冬衣,領口處貂皮圍領,頗為華貴,一眼望去,仿佛整個人都散發出淡紫色的光暈一般,更顯得她清雅月兌俗,當真是俏麗難言。

但听這少女清了清嗓子,聲音好似珠玉落盤般清脆,說道︰「掌櫃的,給備兩間寬敞干淨的上房。」掌櫃的陪笑道︰「對不住了二位,小店早已住得滿滿的,便連大堂內也坐滿了人,委實騰不出地方來啦。」少女冷哼了一聲,顯然頗為不渝,說道︰「哪里來的這許多廢話,讓那些不相干的人滾出去便是了!」那掌櫃聞言一愣,道︰「這……這怎麼話說的,客人光臨小店,哪里有往外攆的道理,今兒個實在是客人都住滿了,還請姑娘擔待則個。」

那女子听得掌櫃如此回答,反倒嬌笑了起來,聲音清脆悅耳,仿佛鈴聲一般,說道︰「莫不是你看我是個弱女子,便好欺負麼?姑女乃女乃倒要看看,那個不開眼的敢惹本姑娘!」這女子聲音听來嬌柔可人,可說出話來卻是匪氣十足,便如同那山賊惡霸一般,那伙計听得她說得凶狠,人卻是嬌小可愛,當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那女子听得伙計發笑,聲音愈發膩人,說道︰「小二哥,你可是覺得我在說笑麼?」

掌櫃的生恐伙計說出什麼不得體的話兒來,得罪了客人,忙不迭的躬身陪笑道︰「小姑女乃女乃,他不懂事,您老可別同他一般見識!」微微一頓,又道︰「小店委實再沒多余的客房了,您瞧,這些位爺都是找不到宿頭的,你二位若是不嫌棄,我這就給二位騰個地方,就在這大堂中烤烤火,用些酒食,將就一晚,可好?待得明日騰出客房來,我再給二位好好安置,管教二位好好休息一番。」

少女正自听得不耐煩,蹙起眉頭剛想發作,大堂中一個粗獷漢子此時卻看不過眼,操著一口山西口音說道︰「兀那小娘子,大家伙都是出門在外,憑地這般多事,要麼就不要出門,為難掌櫃的算什麼本事?」坐在西首火盆旁的一個中年婦人也道︰「小姑娘,莫要動氣,來來,坐到我這兒,先烤烤火驅驅寒氣再說。」少女听得粗獷漢子出言譏諷,不怒反笑,幾步走到那漢子近前,笑道︰「這位大哥說的是,倒是我失禮了!」

說著,少女盈盈下拜,沖那漢子福了一福,那漢子不過一時仗義直言,哪里想到少女竟會給他納福賠禮,當下弄得滿臉通紅,不知所錯,忙不迭的站起身來,剛伸出手將少女扶起,忽地想起男女有別,如此舉動實在是太過輕薄,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空伸著一雙手,滿臉通紅的站在那里,口中兀自說道︰「這怎麼話說的,小娘子不必多禮,咱可擔待不起!」

正自說著,那少女不知何故忽地雙膝一軟,人竟向漢子懷中跌去,那漢子只道出了什麼狀況,一時間想不得許多,探手便想托住少女雙肘,將少女扶住。還不等他托住那少女,忽覺胸口一麻,好似針刺鳥啄般的痛楚登時蔓延開來,那漢子一愣,低頭望去,卻見胸口上並無異樣,剛要抬頭,只覺雙手又是一麻,登時忍不住「哎呦」一聲,收回手來。抬眼望去,只見那少女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前,眉目如畫,巧笑倩兮,說道︰「你既然喜歡多嘴,本姑娘便替你好好管管。」微微一頓,又道︰「你那雙髒手竟然想踫本姑娘,想來留著也沒什麼用了!」

這一下變起突兀,眾人都看得一頭霧水,再看那漢子,卻見他「啊」的一聲慘叫,跌坐在地上,一雙手不過眨眼的功夫,已然腫得好似兩把蒲扇一般,烏黑發亮。再看那漢子胸口的棉衣,此時竟被紫黑的血水浸透,分明是中了劇毒的模樣。那漢子此時哪里還不知道自己著了少女的道,原來自己適才一時仗義,多說了一句話,便引來這等苦楚,心中登時惱恨到了極處,恨不得撲上前去,狠狠的打她一頓。

堂中眾人哪里想到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有如此狠辣歹毒的手段,當下無不噤若寒蟬,方才失笑的伙計此時更是嚇得如同篩糠一般,生恐少女將施展在漢子身上的手段,加諸在自己身上。正在一片死寂之時,忽地听得門外一個男子的聲音道︰「阿紫!」聲音平和從容,半點火氣也無,好似便在耳邊響起一般,那少女听得這聲音,不自覺的吐了吐舌頭,沖那漢子做了個鬼臉,這才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拔開瓶塞,倒出一粒蠟黃的藥丸,趁那漢子開口呼痛的時機,屈指彈入他口中。

ps:呃,費勁啊,至少還有兩到三章才能鋪墊完,不過老鐘已經要露面啦,大家不要心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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