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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阿九報復

大老爺的臉色終于露出了一絲的為難,對大太太道︰「先停在靈堂里吧,等喜事過後,請安寧寺的和尚來辦三天道場。」

這還說得過去,大太太就點了頭,帶著舅老太太先進了正院,大老爺還是沒有跟著過來,仍是和二太太一起去了怡蓉院。

在路上,舅老太太就道︰「你就是太老實一些,哪個貶下去了的妾室還在你跟前拿大了,就算你們老爺非要跟著她去怡蓉院,你也拿出正室的派頭來,讓她在你跟前立規矩,這是你做正室的權利,你們老爺也拿你沒法子。」

大太太有些愕然,舅老太太素來也看不起自己,加之英姑又許給了思聰,按說不應該為自己說話才是,怎麼听著像在幫自己呢?

「人啊,要交往得長久,就還是喜歡簡單、老實的人,雖說你不是我的親佷女,我跟你也沒有血親,可有些事,我也看得清楚,總覺得你過得太委屈了些。」舅老太太就嘆了口氣道。

這話讓大太太有種被認同的知已感,也嘆了口氣道︰「佷媳也是沒法子呀,誰讓我只是個商家女呢,就是做得再好,在老爺眼里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怎麼就上不得台面,你可是簪花案首的親娘,是布政使夫人,四品誥命,整個湖南,能勝得過你的又有幾個,何況會些詩詞歌賦又怎麼了?詩詞哥賦能當飯吃麼?當銀子用麼?你們老爺沒錢沒米了,不還是要你的資助?他啊,就是腦太擰了,這麼些年,怎麼就沒發現你的好,倒把那個女人抬上天去了呢?你听我的,一會子打發人過去,把她叫過來,就說你忙不贏,讓她給你打下手。」舅老太太就一臉嚴肅的說道。

二太太最近也確實在大太太面前恃寵而驕,炫耀大老爺對她的寵愛,一想這事又是舅老太太發的話,不如順勢整治整治趙氏也好,就吩咐青綾去把趙氏叫來。

卻說趙氏與大太太幾個分開後,就對大老爺道︰「老爺,伯母說的是真的麼?那總督府的公子真的是庶子?」

大老爺看她一臉的嫌棄,皺了皺眉道︰「是庶子又如何,惠兒不也是庶女麼?」

二太太霧氣蒙蒙的雙眼立即就泛起淚意,悲切地拿帕子試眼淚︰「原來老爺眼里也一樣看不起妾身,妾身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三個兒女麼?如今惠兒真若因妾身的身份而低嫁,妾身這個做娘的,就只有死的分了。」

「怎麼就是低嫁了,那二公子可是去年的武舉人,如今可是太子爺跟前的紅人,在東宮當左班頭呢,也有功名在身,且總督大人又是我的頂頭上司,三年已過,老爺我是升是降,是去是留,可都拿捏在他手里呢,若是兩家能夠聯姻,成了親家,他在考評上,自然會有偏頗了。老爺我,指不定就能再進一步。」大老爺冷聲訓斥道。

「可是老爺,那是惠兒的終身啊,她自來就心性兒高,看大姑娘嫁得那般風光,她只想比她嫁得更好,老爺……」二太太傷心的抓住老爺的手臂哭求。

大老爺一把甩開她,厲聲道︰「趙氏,你最好認清你自己的身份,你如今已經不再是我的平妻,而是妾氏,兒女的婚事,由不得你一個妾室來置喙,要反對,也是太太,不是你。」說罷,一甩袖向書房走去。

趙氏傷心地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只覺心中一陣透涼,什麼時候起,老爺眼里心里就只有他的權勢官位了,他過去是那樣疼愛惠兒,如今卻拿惠兒的婚事去換取他的升遷,去為他固位……

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就見正院的小丫頭梨兒過來道︰「二姨娘,太太說讓您到正院去服侍客人。」

二太太听得怔住,雖然族譜上早就把她的平妻之位給改了,但因著大老爺對她的寵愛,府里上下還是沒有改變對她的稱呼,一直都喚著二太太的,這個梨兒竟然大膽叫她姨娘。

二太太理都沒理梨兒,抬腳往怡蓉院走。

「喲,二姨娘好大的架子,奴婢可是奉了太太的命來的,你既然不把太太放在眼里,奴婢也就只好照實回復太太了。」

哼,回復去吧,反正顧氏在自己面前經常雷聲大雨點小,自己就算再過份,她也沒敢拿自己怎麼著。

二太太繼續裝沒听見,理都不理梨兒就往前走。

誰知梨兒看著年歲小,嘴皮子卻利索得很︰「其實也不是我們太太要叫姨娘過去,是舅老太太說,姨娘就得有姨娘的樣子,太太就是太仁慈寬厚了,弄府府里頭烏煙障氣的,一點規矩也沒有,沒得壞了林家的名聲,讓幾位少爺姑娘說親也受影響。」

二太太一听這話頓時僵住,想起大老爺說惠兒的婚事也該由大太太做主的話來,一時更氣,卻又不得不跟著梨兒一起去了正院。

正院里,舅老太太正在和大太太閑聊︰「鳳淳那孩子如今也有十五了,性子溫和良善,如今也考取了秀才功名,這些日子,上門提親的可真是多了去了,我就想啊,鳳淳也該今年考上舉人之後,再給他說親,這樣就能說到一個身份更重,教養又更好的媳婦。」

大太太笑道︰「舅母說得是,府里頭的幾個姑娘也大了,老爺的意思也是想他自己的官位更進一步後,再給幾個兒女說親,到時門當戶對的,眼光就又要往上看一些了。」

大太太這話看著是在附合,不如說是在委婉地告訴舅老太太,林家的幾個子女的婚事,尤其是正房的嫡女,是不會隨便找人嫁了的。

趙老太爺雖然是戶部尚書,可鳳淳的父親卻只是個沒有實職的六品,比起林府來,卻實差了一截,尤其大老爺這一次很可能又會升官,那趙家就更加遜色了。

舅老太太听了臉色就有些僵,這時,就看到趙氏不情不願地進了屋,就道︰

「佷女兒,你也是的,太太跟前的事情那麼多,也不說過來幫襯幫襯,就顧著自己舒服,圖清閑,哪有這樣做妾室的道理。」

趙氏一進門就被舅老太太一頓數落,又原本為二姑娘的親事不高興,說話就有點不好听︰

「伯母教訓得是,不過,佷女這個給人做妾的,自然是要先服侍好老爺才算本份,哪敢越矩管太太屋里的閑事。」

言下之意,自己做得如何都是林家的家務事,不要你這個外人來多管。

舅老太太氣得正要再說她兩句,趙氏眼眸子一轉,就換了話題︰「伯母啊,您可知道這回大姑娘的嫁妝有多少?京城的五家雲繡坊鋪子呢,光這一項就足有幾十萬兩,咱們太太可真是大手筆呀,果然是湘北首富,出手就是闊綽啊。」

舅老太太果然就轉移了注意,听得眼楮睜得老大,半晌才道︰「可真是……真多啊。」

又轉過頭來熱切地看著大太太︰「這次來,我就是為了小四的親事來的,小四也有十三了,到了說親的年紀,我家鳳淳又自小與她相熟,兩家原就是親戚,又門當戶對的,甥媳,你看如何?」趙氏就在一旁冷笑道︰「咱們家的四姑娘可是大老爺手里的寶貝呢,林家的嫡女可就只有她一個了,她的婚事,太太,你可要慎重又慎重啊,可莫要輕易許了人。」

算是報復了舅老太太一把。

大太太就裝暈,說話就更加有趣︰「可不是麼,小四才十三呢,惠兒和儀兒的親事還沒定呢,我瞧著鳳淳和儀兒的年歲也差不多,不若就來個換親好了,林家也不要趙家的聘禮,趙家也不要林空的聘禮,林家再陪些嫁妝過去,把幾個孩子的婚事一塊辦了。」

舅老太太的臉色立即黑如鍋底,而趙氏也滿臉的不高興,扭過頭不再做聲,一時屋里的氣氛就有些緊張,大太太就問起趙氏二姑娘的婚事︰

「瞧老爺的意思,似乎是很滿意劉總督家的公子,趙氏你是惠兒的生母,最近也莫要老纏著老爺,該多給惠兒備備嫁妝才是,莫要讓惠兒嫁了後,在劉家被婆婆妯娌看不起。」

二太太听了臉色更黑,眼珠子一轉道︰「太太說得是,不過,太太是惠兒的嫡母,她的親事,太太還是得多多操心才是,妾身可不敢太過僭越,她若是嫁得不好,于太太的名聲也會受損,就怕別人說太太你太過偏心,對庶出不公呢。」

大太太听得出趙氏的意思是想她反對二姑娘的婚事,故意把皮球拋到自己腳下來,她雖不知道劉總督家的公子怎麼樣,但听趙氏的語氣就不太滿意,自己又怎麼能再給她當槍來耍?

「我自當為惠兒操心,只是,這庶出原就不能跟嫡出相比,就算嫁得遜色一些,也是理所應當,再說了,老爺看中的人家,又怎麼會差呢,趙氏你不是跟著老爺一同赴宴相看過了麼?老爺如此行事,自然是讓你親自插手惠兒的婚事,不由我置喙,我又豈能逆了老爺的意思。」

二太太沒料到大太太比過去精明了這麼多,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意圖,又拿話把她堵得死死的,讓她再難拿二姑娘的親事煩她,不由又氣又煩燥,沖口道︰「惠兒雖比不得大姑娘的出身,想要跟大姑娘一樣確實是難,但她的嫁妝也該有大姑娘的一半吧,她怎麼著也從小就叫你母親呢。」

親事都沒定下來,就惦記著嫁妝,大太太冷笑連連道︰「原本我還想著不分高低,給惠兒的也和嫻兒一樣呢,原來你只要一半麼?那我就依了你的意思,稟了老爺,讓公中給惠兒備嫁妝時,照著嫻兒的一半備著就是了。」

趙氏听大太太說的前半句,正喜不自勝,听到後來,不由目瞪口呆,沖口就問︰「公中只出一半,那太太您出的那一份呢,惠兒也只要一半,大姑娘五家雲繡坊,給惠兒兩家也行啊。」

大太太就看向舅老太太︰「鳳淳那孩子真的喜歡小四麼?」

剛才還說不肯的,突然又問起來,舅老太太喜得眼楮一亮,大姑娘能得幾十萬兩的嫁妝,那四姑娘更加少不了,忙道︰「自然是的,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來就是想說小四的婚事的。」

大太太眼中泛起一絲為難︰「小四畢竟排行小,府里的哥哥姐姐那麼多,到時候能給她的只怕……」

舅老太太就道︰「你雖是嫡母,但雲繡坊是你自個兒的嫁妝,他們的生母都在,哪有你自個拿你的嫁妝貼補庶出姑娘的道理。」說著,又轉過頭來罵趙氏︰

「你還真不知羞,哪有向正室討要自已兒女嫁妝的,你可真是丟盡我趙家人的臉了,太沒規矩,沒教養了。」

趙氏又哪里是老實的,沖口就道︰「哼,也不知英姑嫁過來時,能有多少嫁妝,伯母若不是惦記著四姑娘的嫁妝,又怎麼會不在京城給鳳淳尋門好親?」

大太太就默默喝茶,听舅老太太和趙氏兩人唇槍舌劍地對罵,她置身事外。

舅老太太被趙氏噎得氣急,抬手就打了趙氏一巴掌,趙氏畢竟是妾室又是晚輩,不能還手,就氣得直哭,大太太就讓人去書房請大老爺過來。

大老爺听完整件事的經過後,氣得臉都白了,知道趙氏是為二姑娘的婚事心里不痛快,才鬧事的,就對來稟報的涂媽媽道︰「連長輩也敢頂撞,讓她到佛堂里去跪著思過。」

正發著火,林管家來報,說許國公夫人極世子來了。

大老爺听得大驚,撩起袍子就迎到前院去,又對涂媽媽道︰「快去通知大太太,讓她過來迎客。」

卻說林思敏跪在地上,抱著三姨娘的尸體,一直一動不動,尤其一坐石尊,阿九也陪她跪著,默默流淚。

大少爺再一次過去拉阿九︰「小九,起來吧,人死不能復生,你身子骨也不太強,再跪下去會著涼的。」

阿九猛然抬起頭來冷冷看著他︰「若是我不來給姨娘送補品,若是我沒有替三哥吹傷口,是不是姨娘就能活得久一些呢?她說過,她還想給三哥做最後一次飯吃,卻連這個小小的心願也達不到,你說,我是不是很該死,我是不是所謂的禍水呢?」

大少爺听得眼神一縮,神色嚴厲道︰「小九,你胡說什麼,她原本就病重,是思敏自己太過暴燥……」

他還要繼續說,阿九就鄙夷地看著他,那眼神陌生兒遙遠,讓大少爺的心一陣發慌,竟然就閉了嘴,說不下去了。

「小九,我去知會母親,給三姨娘大禮厚葬,好不好。」大少爺目光閃了閃,改了口氣。

「謝大少爺。」阿九客氣而疏遠地說道。

大少爺看了三少爺一眼,也不再勸阿九,轉身走了。

三姨娘的尸體停放在後偏院的靈堂里,大太太還是派了人來給她守夜,大老爺自始至終都沒有來看過這個曾為他生育過兒子的可憐女人,林思敏日夜跪在靈堂里,沒有出去半步。

阿九也陪他守著,四姑娘擔心她會熬壞了身體,過來拉她兩回,她也一直不肯走,四姑娘無奈,只好把這事告訴了大姑娘。

張家的公子已經到了長沙府,只等兩天以後就抬轎子進林家大門,大姑娘正是忙著待嫁的時候,自然是忙碌得很,但一听四姑娘的話,就起了身直赴靈堂。

大姑娘一身素色常服,來到靈堂,讓正陪跪在靈堂的阿九愣怔了半晌︰「大姐,你……怎麼來了?」

「小九都給姨娘守了一天的孝了,我來給姨娘磕個頭上柱香也是應該的。」大姑娘回道。邊說邊看向林思敏︰「三弟,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更不要讓姨娘在天之靈還為你擔心,你應該知道,姨娘這輩子最在意的就是你,你這般折磨自己,只會讓姨娘走得不安寧。」

林思敏垂頭並沒有回答,但那一直僵木著的俊臉終于有了一絲反應,淚水如清泉般涌出,大姑娘看得傷心,拿帕子輕輕幫他擦試,又道︰「三年沒見,三弟長高了,長大了,姐姐原以為你的行止會更成熟穩重一些,可你……還是如從前差不多,沖動而倔強,做事不計後果。」

林思敏老實地垂頭,並沒有反駁大姑娘的話,只是眼中那一抹怨恨,卻還是抹都抹不去,大姑娘就嘆了一口氣道︰

「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你我雖不是同母所出,但也是血脈相連,在我的心里,你一樣也是我的兄弟,三弟,千萬要記得,你是林家的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如今的翅膀還沒有硬,有些事,有些話就得三思而後行,不能由著性子來。」

「還有啊,小九,你如今年歲越大,脾氣也越大了,越發的跟著胡鬧,你這樣跟著耗在靈堂里,就真的是幫三弟了嗎?小九啊小九,虧我一直夸你聰明伶俐,夸你機智過人,怎麼就如此糊涂呢?」大姑娘接著又拿手指戳阿九的頭,有點恨鐵不成鋼。

「大姐,不關小九的事。」林思敏忙替阿九解釋。

阿九听得卻如糊堤灌頂,大姑娘素來眼明心慧,她雖然足不出戶,卻對府里的事情了如指掌,三姨娘的死,雖然當時知道的不多,但大姑娘還是猜到了一些端睨,如今這一番話也算是掏心掏肺,真為林思敏和阿九好。

阿九雖然現在在林家地位如同姑娘一般,但到底當初也是為了給大少爺沖喜才進了林家,就算大老爺時不時的說,是把阿女生當姑娘養著的,大家的骨子里也還是把阿九看作是大少爺的童養媳。

這個身份,就讓阿九不得不小心行事,沒有任性妄為的權利。

大姑娘的話里,就是在提醒阿九,她的身份由不得她使性子。她,不是四姑娘,不是林家的嫡親女兒,有些事情四姑娘可以做,她卻做不得。

林思敏也被大姑娘說得臉色泛紅,一時又想起三姨娘的死,不由悲從中來,心中更是愧疚萬分,自責的一掌擊在自己的胸前,轉過頭來對阿九道︰

「小九,你也跪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

阿九有些不放心地看著林思敏︰「可是你一個人守著姨娘……」

三姨娘死了一天,府里來拜忌的人除了自己和四姑娘,大姑娘,就再無他人,二房的幾個像是不知道有這件事一般,而大太太則是怕沾了晦氣,只是派了涂媽媽和楊媽媽兩個過來替她拜忌。

如此冷清,與前頭張紅結彩,熱鬧喜慶相比,實是淒涼。

「父親說過,等我的喜事一過,就給姨娘大禮厚葬,小九,難道你不相信?」大姑娘的語氣就有些嚴厲起來。

阿九只好跟著大姑娘一同離開,一路上,阿九再沒說一句話,只是跟在大姑娘身後默默地走著,大姑娘就道︰「大哥從昨天起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里,連飯都不肯吃。」

阿九听了仍是垂著頭默然走路,大姑娘就停了下來看著阿九︰「小九,我不知道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更不知道你明白多少男女之情,你才十一歲,而大哥已經有十八了,他待你的心如何,難道你真的看不懂嗎?為了等你,他收了櫻桃,三年都沒有踫一下,你還想他怎麼樣?」

大姑娘真的很生氣了,原本阿九是她最看重的人,尤其是她自己嫁出去後,大太太身邊沒有個出謀劃策拿主意的,她把希望寄托在阿九身上,沒想到,阿九的心,卻讓她足模不透了,尤其是她對大少爺的心,讓大姑娘很為大少爺不平。

「小九能想怎麼樣?」阿九苦笑,大姑娘的乃至整個這個時代的人的思維里,大少爺收一個通房真算不得什麼。可她不能接受,從骨子里就不能接受,在別人的眼里,大少爺的確待自己很好,簡直就是百依百順,可是……就算沒有櫻桃的事,目睹過他如何設計林思敏後,明白他的心有多麼的狠厲之後,她又如何再接受他?那曾經的心動,曾經的好感,都已經消魔怠盡。

就算他肯對她從一而終,肯與她一生一世了雙人,她的心也生了抗拒,一個不喜歡的人,她怎麼能與他共渡一生,難道也像大老爺和大太太一樣,湊和著,一輩子都不開心,都不快樂的過嗎?

「小九……」大姑娘看到了阿九眼里的痛苦,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不能太強求的,咱們是女子,這些就是生為女子的命,你還好,至少大哥對你是真心的喜歡,而且大哥相貌清俊,才華出眾,配你小九也足夠,而你,還只是個鄉下來的丫頭,能有這樣一門好親事,就該很滿足才是,你看看我,我是正經的官家嫡長女,我的相公我到現在也沒見過幾面,所知信息全來自父母和媒人所言,難道他將來就不會有通房嗎?將來不會收妾室嗎?他要收,我又能不同意嗎?你再看看二妹,二姨娘如今正在鬧著呢,說是看不上總督府的庶子,二妹也是正經的林家女兒,她的親事,被父親換成了升遷的籌碼,她又能如何?除了接受,我們又能如何?」

阿九听得心中大慟,大姑娘話里濃濃的無奈和悲哀讓她感到很無助,是啊,在別人眼里,大少爺真的很好很好了,相貌堂堂,才華橫溢,又前途無量,自己還在挑什麼,憑什麼不滿意?

看到阿九眼里流出淚來,大姑娘輕輕幫她擦去,哽聲道︰

「好小九,別鬧了,好生跟大哥過日子吧,你不為別的,為阿十想一想,為你的娘,你爹想一想,離了林家,你又能去哪里?就算你肯吃苦,能夠漂泊,你爹娘呢,阿十呢?你進府來不就是為了親人麼?」

阿九握住大姑娘的手,哽聲道︰「我明白,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大姐,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鬧,我也沒有資格鬧,我知道我的身份。」

大姑娘知道自己今天的話說得有點重,有點傷小九的自尊心,但是,再不說,她出嫁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提點阿九了,阿九與林思敏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可到底身份早定,一個是嫂子,一個是叔子,兄弟易娶,在大周朝里還沒有出現過,林家,也絕不能出這樣的丑事,這會讓林家上流社會里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的。

「你明白就好,我屋里還有很多事,小九,你現在就去大哥那里,勸勸大哥,他的身子不好,不要再折磨他了。」大姑娘又說了幾句,這才回了一剪梅。

冬梅是跟著大姑娘一塊過來的,看阿九還呆在路上沒動,就小聲勸道︰「姑娘,大姑娘的話雖然不太中听,但她都是為了你好啊。」

阿九就抬腳向竹籬齋走去。

剛進院子,就看到阿十的身子正往偏房里閃,忙叫住︰「阿十。」阿十有些慌張地轉過頭來,一看是阿九,忙扯了扯自己挽起的袖子,似乎在掩飾什麼,阿九眉頭一皺,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你在做什麼?」

「沒有啊,我沒做什麼,姐姐你怎麼來了?」阿九抓緊袖子,卻是暗抽了一口冷氣。

阿九越發覺得奇怪,一把擼起他的袖子,盡管穿著棉衣,但阿九還是看到了阿十手臂上一道道青紫的傷痕,還有些是舊印子,錯綜交疊,不由大怒︰

「這些是哪里來了,誰打了你?」「姐,沒,沒誰打我。」阿十努力想把手藏到身後,忙轉移話題︰「姐姐剛才來得急,可是有事要辦?」

「你告訴姐姐,是不是大少爺?」一想又覺得不對,不會是大少爺,大少爺就算對阿十不太上心,以他對自己的在乎,也不會虐打他才是。

「是櫻桃對不對?」府里頭恨自己的,除了二房就數櫻桃了,而阿十就在竹籬齋,就在櫻桃的眼皮子底下。

阿十垂下頭沒有做聲,阿九越發確定了,不由怒火中燒,抬腳就要進屋,阿十忙扯住她道︰

「姐,算了,算了吧。」

阿九眼眸一轉,冷冷對阿十道︰「姐不會讓你白挨打的,雖然,姐只是個童養媳!」又附近阿十的頭,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

阿十莫明的看她,阿九就道︰「你莫要管,一會子我會出來通知你的。」

竹籬齋里,櫻桃正端了碗燕窩坐在床邊苦勸︰「爺,吃一點吧,您再這麼著,身子會垮的,奴婢求您了。」

大少爺手里捧著一本書,半倚在床上,頭也沒抬的翻了一頁。抬手輕輕推開櫻桃的手。

「爺若再不肯吃,奴婢就只好稟告太太了。」櫻桃又求道。

回頭就看到阿九站上門口,眼中滑過一絲嫉恨,嘴里卻是喜道︰「姑娘,姑娘,你快過來勸勸爺吧,他都三餐沒吃過一粒米了。」

「給我吧。」阿九伸出手,櫻桃高興的把碗遞給阿九。

大少爺猛然抬眼看向阿九,眼神熱切欣喜。

「你出去,我來勸大少爺。」阿九接過婉對櫻桃道。

櫻桃猶豫著,大少爺就道︰「出去。」

櫻桃抿了抿嘴,還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阿九模了模碗底,皺眉道︰「是不喜歡這個粥麼?我去換山藥粥吧。」說著,端起碗就要出門。

大少爺伸手捉住了她,聲音暗啞︰「不用換,小九別走,你不生我氣了?」

「爺怎麼這般糟踏自己的身子呢,叫太太知道了,又該傷心了,一會子可要全喝完。」阿九柔和地勸道,模了模碗邊,「溫度正好,不燙了,喝吧。」

細心而溫柔地一湯匙一湯匙喂著大少爺。

大少爺一瞬不瞬地看著阿九,一口一口地接著阿九喂的燕窩,眼中清輝明亮。

一碗燕窩下肚,大少爺也精神了很多,捉住阿九的手道︰「小九我……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嗎?」

阿九垂眸並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那只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手,四年前,這雙手瘦得只剩皮包骨,而現在,白晰而修長,干淨又優美,四年的修養,四年藥沒斷過,他的病,已經好處差不多了,而他,也由當初那個清俊純澈的少年,變成如今這樣月復黑狠厲的青年。

「阿九,怎麼不回答我。」雖然阿九進來後就一直很乖巧溫順,但她的目光一直就沒落在自己身上過,大少爺心里的慌張惶惑一點也沒有消除,得不到她的答案,他更加著急了,抬起阿九的下巴道。

「我能生氣麼?我可以生氣麼?我有資格生氣麼?我生氣有用麼?」阿九抬眼直視大少爺質問道。

這樣的阿九讓大少爺反而放心了些,她在生氣,有氣就要發出來才是,一直放在心里,他怕她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當然能,當然有資格,小九,你知道我在乎你。」大少爺認真地說道。

阿九笑著站起來道︰「我和三哥只有兄妹情誼,可你……」說了一半又頓住,回過頭來看大少爺︰「我雖然只是個鄉村女子,但三從四德以夫為綱我規矩我還是懂的,我只是個野妹子,于大戶人家的禮數就不太適應,我下水模過魚,上樹抓過鳥,這些事情是大家閨秀都不可能做的,而我卻覺得很正常,很有趣,三哥性子和我相仿,也是愛玩愛鬧的,我與他相處融洽一些也是有的,就如同我會疼愛阿十一樣,我也會關心三哥,可你卻誤會我們,你設計三哥,你這樣做,讓我良心何安?你口口聲聲說在乎我,可真的在意過我的感受,如今我感覺自己就是殺死三姨娘的凶手,你知道嗎?」

阿九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她抓住大少爺的雙肩猛搖。

大少爺被她搖得頭暈眼花,心里也跟著樂開了花,阿九把林思敏當成和阿十一樣,與他只是兄妹之情,那就是說……

「小九,對不起,對不起,我……」大少爺激動的抱住阿九,感覺身子月復部有股燥熱在升騰,身體血行加快,心也跟著怦怦直跳,不由就有些不自在,怎麼回事,怎麼在這個時候對小九有了反應?

他不由又把阿九抱緊了一些,附頭就去找阿九的唇,想要親吻她,阿九被他抱得不舒服,猛地掙扎起來,大少爺有些控制不住的去扯阿九的衣服,雙眸通紅。

阿九大力一甩,終于月兌開大少爺,退到窗下,大少爺渾身激熱難耐,他向來自持力很好,櫻桃沒少挑逗過他,他自認自己不是那急色之人,今兒怎麼對著了阿九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行,阿九才十一歲,根本就還沒長成,不行,不能做那種事,不能傷害阿九,大少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可偏偏身體的*不受控制的升騰,讓他控不住,他強制自己不跳下床,身子在床上打滾,眼楮熱切而渴望地看著阿九。

阿九卻一副羞惱的樣子道︰「爺你……你太過份了,我還沒成年呢,你就……」邊說邊嗚嗚直哭。

大少爺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剛才他的手確實是很想撫模阿九,也很想……

「小九,不是的,小九,你快走……不小九,我好熱,你過來,我快受不住了。」大少爺身子滾落到地上,抬手伸向阿九。

阿九嚇得大哭了起來,慌慌張張就往外跑,大聲喚道︰「櫻桃,櫻桃……」

櫻桃先前被阿九趕了出去,就氣得在院子中散步,正好看到阿十,氣得又過去擰了他幾下,老實的阿十被櫻桃欺負慣了,雖然現在個頭都快和櫻桃差不多了,但還是從不還手,櫻桃打他,他就站著不動,直直地看著她。

听到阿九的喚聲,櫻桃心中一震,忙丟下阿十就沖進屋里,阿九看到她來如同救星,嚇得躲到她身後,指著地上的大少爺道︰「櫻桃姐姐,你看,看大少爺他是怎麼了?好嚇人啊,我害怕。」

櫻桃看大少爺摔在地上,早就心痛得不得了,上前去抱住大少爺,溫軟香膩的身體一投入懷抱,大少爺就如久旱的沙漠遇到了水滴,一把將櫻桃緊緊摟住,大手就開始撕扯她的衣服,阿九尖叫一聲,「你們,你們,羞死了。」捂住臉就往外跑去。

櫻桃沒想到大少爺對她如此激情,原本就滿月復幽怨這下如了心,哪還舍得掙扎,半是迎,半是拒地羞道︰「爺,地上涼,咱們上床去,奴婢什麼都給您……」

「你……你走開,快……快去請歐陽先生來。」大少爺卻清醒了些,額頭青筋都暴起了,卻拼命一般地推開櫻桃。

櫻桃也發現些不對勁,「爺,爺,你怎麼……」

「出去,你出去!」大少爺厲聲怒喝,眼卻赤紅地看著櫻桃,櫻桃突然心一緊道︰「莫非是……」

撲上來一把抱住大少爺︰「爺,爺,你怕是中了藥了,奴婢幫您解,要不,您以後會子嗣艱難的。」

說著就去月兌自己的衣服,十九歲的少女,身材妖饒美艷,活色生香,大少爺再也難抑制……

阿九就在竹籬齋的穿堂里呆著。

大太太果然一听說大少爺又發病的消息,丟下舅老太太就急急地趕了過來,走進穿堂就看到阿九嚇得縮成了一團,抱著頭發抖。

跟過來的涂媽媽不由急切地過去扶她︰「九姑娘這是怎麼了?」

阿九滿臉淚痕的轉過頭來,一看到大太太,就如同看到最親的人一般撲進大太太的懷里︰「娘,娘,好嚇人,好嚇人,大少爺他……他好像發……發病了。」

大太太看阿九的頭發有凌亂,神情是她頭一回看到的慌亂羞澀,阿九一直是沉穩的,安靜的,淡定的,很少這般失控,她不由更加擔心大少爺,抬腳就要去推門,涂媽媽听到屋里的動靜有些怪異,忙拉住大太太︰「讓奴婢先去看看吧。」

說著,她輕輕推門,頭伸進去不到五秒,就又退了回來,把門急急地關住,大太太莫明地看著她︰「如何了,捷兒他……」

涂媽媽老爺都有些發紅,附在大太太耳邊輕語了一句,大太太也覺得有些尷尬,不由嗔了阿九一眼,對跟著來的青綾道︰「沒什麼,沒什麼,九姑娘是小孩子,弄錯了,走吧,到正堂里去坐坐。」

大太太臉上帶了笑,拉過阿九幫她整理頭發︰「小九,快點長大吧,長大了就明白了。」

阿九眼淚還沒干,哽咽道︰「我……我是過來看大少爺的,櫻桃正端著燕窩求大少爺喝,大少爺不肯喝,我就過去勸大少爺,喂他喝了,櫻桃說他一點沒吃一粒米進肚了,就把那一碗都喂了他喝下,可是喝完沒多久,大少爺就……就……來時,我有話要跟大少爺說,就讓櫻桃先出去,她還很不高興,是大少爺開口她才走的……」邊說臉就紅了,又慌惶無措道︰

「他好可怕,我以為大少爺又發病了,就叫櫻桃進來,櫻桃進去後就把門關了……我不敢進去,就讓阿九去稟太太……」抽抽噎噎的,大眼撲閃著恐懼和擔憂。

大太太就在心里嘆氣,再懂事機智又如何,到底還是個孩子,于男女之情就懵懂得很,大姑娘還真是多慮了。

「這還得了,太太,大少爺怕是食進了一些不干淨的東西。」涂媽媽可比大太太精明多了,立即就听出了阿九話外之意來。

大太太的心一緊,怒道︰「櫻桃可是說捷兒一天粒料為進?」

「是啊,女兒听她求大少爺時是這麼說的。」阿九忙肯定道。

「小賤人,為了上爺們的床,還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大太太終于出離地憤怒,原本大少爺肯和櫻桃圓房她是很高興的,如今听出櫻桃在大少爺的吃食里下了藥,又是在他身體虛弱的時候……捷兒的身子還不被他破敗去?

涂媽媽將耳朵貼到門上,感覺屋里的聲音低了下來,又听到櫻桃起床的聲音,就用眼神向大太太詢問。

「等他們收拾收拾了再進去吧。」

約麼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櫻桃終于打開門,嬌羞撫媚的屋里出來,看到太太都在,不由愣了愣,羞澀的垂下頭行禮︰「太太。」

通房正式行房,作為主母的大太太是應該有賞的。

大太太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

櫻桃被打得莫明,愕然地跪下︰「太太……」她已經正式成為大少爺的人了,太太應該高興才是,怎麼會?

「賤人,竟然敢謀算主子,來人,拖下去打。」

大太太冷聲道。

「太太,奴婢冤枉啊,奴婢是在救大少爺啊,爺他突然就……」櫻桃拼命掙扎著,大聲對大太太道。

又大聲向屋里求救︰「爺,爺,救救奴婢呀,救救奴婢呀。」

大少爺神情倦怠地從屋里出來,臉色鐵青,眼神閃爍著不與阿九對視,阿九似乎明白了一些,指著他又指指櫻桃,喃喃道︰「你……你們兩個已經……」

眼里一片失望和痛苦,抬腳就往門外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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