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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雪白的臉頰上再添了一塊青紅,看著就像是一副對襯著的印象派油畫。

「是奴婢的錯,請太太責罰。」櫻桃美麗的雙眸毫無生氣的盯著地上的青石板,木木的給大太太磕著頭。

大少爺的呼吸像是在扯風箱一樣,發出破敗的螺音,眼看著,再接不上氣來,就要死過去,大太太瘋了一樣向床前撲去,外面傳來紛沓的腳步聲,一時,幾位姑娘全都擠進屋里來,四姑娘已經哭出聲來,二姑娘更是尖叫著︰「啊,大哥不行了……」

三姑娘不等她叫完就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大姑娘顧不得訓斥二姑娘,走過去扶住大太太,「娘,你冷靜一些,鐘大夫來了。」

說著,就把她扶開,一個白須白發的老醫生背著藥箱急急的走了進來,伸手去探大少爺的脈,阿九的眉忍不住又蹙了蹙,這個時候還顧著探脈?應該是先扎針下痰,疏通呼吸道才對啊,這個郎中……

不過片刻,那老醫生便取針扎了下去,又用掌心給大少爺撫順著胸口,看他神情鎮定動作嫻熟,應該是個經驗老道的。

不一會子,大少爺的喉嚨里終于不再扯破風,呼吸暢通了些,人卻還是沒有醒過來,只是再一次回到了原先半死不活的狀態。

大太太這才長出一口氣,目中清淚雙流。

二太太拍著胸口念了一句︰「阿彌砣佛,菩薩保估大少爺平安。」

三姑娘這才放開了二姑娘的嘴,二姑娘臉色有些郝然,也說道︰「幸虧鐘神醫來得及時,救了大哥。」

四姑娘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道︰「二姐先前怕不是這麼想的吧?」

大姑娘便瞪了四姑娘一眼,四姑娘不甘的閉了嘴,只拿眼橫著二姑娘。

二姑娘便有些不自在的撇開眼去,並不與四姑娘抬扛。

五姑娘六姑娘先前在正堂就一直老實地垂頭不說話,這會子被各自的生母帶著,立在廊上,屋里太擠,已經沒有了她們站立的地方。

「神醫,您上回不是說,大哥的病情還算穩定嗎?怎麼突然又……」大姑娘掃了屋里眾姐妹一眼後,問鐘大夫。

鐘大夫正坐在桌案上開藥方子,淡淡地看了地上跪著的櫻桃一眼道︰「老朽前次就叮囑過,貴府大少爺體質太虛,肝膽淤塞,肺氣腫大,內腑不通,服侍的人要小心又小心,今兒這是誰不小心,壓到了大少爺的胸?」

一屋子的人,便都看向櫻桃,櫻桃眼里滑過一絲苦澀,縮著肩,背脊卻挺得筆直,阿九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絲決然赴死的從容。

「來人,把櫻桃拖出去。」大太太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阿九的心像被寒風風干割裂著,她不明白自己有哪一點值得這個才初次謀面的大丫頭如此相護,更不明白,為何涂媽媽沒有供出自己來,不過,心卻被櫻桃實實在在的感動了,如果,先前自己的行為真是錯的話,那讓這個妙齡的、美麗的女子為自己的錯而失去生命……

「娘……」那聲阻止的話卻是大姑娘發出來的,大姑娘看了眼阿九道︰「櫻桃服侍大哥也有兩年了,她素來體貼細致,應當不會犯錯才對……」

大太太也回過神來,見大姑娘的話意有所指,便看向阿九,阿九垂著頭,一副手足無措,迷茫不安的樣子。

大太太便有了氣,剛要說話,大姑娘又道︰「娘,小九才從鄉下來,還什麼都不懂……」

言下之意,就算是阿九的過錯,也是無心之失,希望大太太不要懲罰于她。

阿九便抬眸看向大姑娘,這位林府的嫡長女,行事大度端方,不過才十二歲,便有當家主母的大家風範,倒是比大太太更穩重一些。

「到底才從鄉下來,就算學了兩天規矩,又能學出個什麼樣兒來,一進門又心急立功賣好……只是害了大少爺差一點就……」二太太就接了大姑娘的話,拿著帕子按了按眼角,聲音悲淒哽噎。

果然先前的那一通友善不過是手段罷了,到了這時,二太太的真面目就顯現出來了。

大太太娶阿九進門便是想給大少爺沖喜,希望阿九的到來能讓大少爺的病出現奇跡,能好轉過來,卻不料,阿九進門後的第一天,就差一點害死了大少爺,這分明就是對大太太莫大的諷刺,二太太哪壺不開提哪壺,話里話外透著勝利者看熱鬧式的譏笑。

大太太的臉黑如鍋底,眼神像兩把刀射向阿九。

如果現在就把阿九處置或者趕走,那昨天的婚禮就是個莫大的笑話,大老爺又會如何看待大太太?整個府里,知道這件事的人又會怎麼說?

若不處置,大太太又不甘,差一點就把捷兒給……還說命格大,能讓捷兒好轉過來……

二太太兩手繞著帕子,眼角紅紅,眼底卻是流光溢彩。

「來人,拿戒尺來。」大太太沉了沉眉眼道。

大姑娘就松了一口氣,二姑娘眼里露出一絲譏誚,三姑娘走到阿九身邊咬耳朵,小聲道︰「你莫怕,母親一般都只會打五板子的,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的聲音雖小,偏就讓屋里的人正好听得見,大太太听了面色倒是緩了一些,二太太就罵道︰「你個皮猴,平日間太太是心疼你才只打五板子的,就那五板子你還偷奸耍滑的沒個正經受著,姐姐,你就是太寬仁了。」後面那半句是對大太太說的。

「娘,我哪有,母親原就比您慈和嘛,你看她罰誰抄過五板子過?」三姑娘就嬌嗔地不依道。

大太太果然臉色就舒緩多了,聲音也微帶了調侃︰「那要麼小三也跟著小九受五下板子?」

這就是真的只打阿九和櫻桃五戒尺了,確實不太重。

大姑娘眼神冷清清的掃了三姑娘一眼,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大太太主理處罰,最終卻還是依了二房的想法,是輕輕放過,還是是打板子還是拖出去,連打板子的數目,大太太都不知不覺的遵照了二房的意思,大太太要與二太太斗,還真不是差了一點半點啊。

涂媽媽拿了戒尺來,阿九主動上前伸出小手,涂媽媽正要開打,櫻桃就撲了過來求道︰「太太,太太,九姑娘什麼都不懂,是奴婢沒有先叮囑她,她才七歲,她的板子就由奴婢來領吧。」

阿九愕然地看著櫻桃,五戒尺對于自己來說真不算什麼,在鄉下時,桂花嫂可沒少打她板子,有時還拿竹苕子抽,她是受慣了的,反而是櫻桃,細皮女敕肉的……

阿九略顯英氣的雙眉就又幾不可見的皺了皺,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自己不過是個無依無靠的沖喜童養媳罷了,主子的名分丫頭的實質,櫻桃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如此護著自己?

同病相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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