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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盞大紅的燈籠在駙馬府的門匾旁,招搖的晃著。門前來往賓客無數,大都是戴青巾著棉袍的士子,以文會友,或是慕名而來。應該說,作為大周唯一不受「駙馬不得參政」的駙馬,俞錦熙的宅園不分春夏秋冬,一直是常年客如雲來。絕無清高的以駙馬府門第太高貴,不敢高攀,或是與「外戚」結交生出顧忌。詩仙大人不僅詩詞做的好,更有種一種特殊的魔力,與之交往,如沐春風,讓人不自覺的圍繞著他。

若那一天駙馬府的客人少了,反而才會讓人奇怪吧。

今日是正月初三,一輛從正門進了駙馬府。這可是一般人沒有的榮耀,可細看馬車上安樂候府的標志,于是恍然——馬車上的除了詩仙之女,安樂候夫人、柔嘉郡主還能有誰?滿大周朝上下,也只有她,可以不用通報一聲就直接進門吧!

氣溫寒冷,天空雲層壓得低低的,有些陰暗。俞清瑤穿著絳紫綠繡長枝花卉的交領緙絲長襖,身上披著厚厚的雪貂皮披風,腕子上各懸著一對叮咚作響的翠玉鐲子,頭上戴著帷帽。非是她矯情,在父親的府邸里還戴著礙事的帷帽,而是俞錦熙一般居住在前院,想去見父親,得一路穿過三五個跨院,這期間少不得要遇見七八個慕名而來的學子。她若男裝,倒也無妨,可現在要以女兒的身份,自然不能逾了女人家的距。

曹姑姑早派了人過來,兩個侍女領著俞清瑤往「竹陰堂」去。

一路走,一路心情起伏不安。

俞清瑤也說不清心底的忐忑來源哪里,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氣,仰頭望向天空,忽然覺得臉上有些寒意。伸出手,不到片刻,就落下幾點晶瑩,很快被手心的溫度融化了。下雪了。新年的第一場雪。

耳邊听著沙沙的雪落聲音,俞清瑤忽然心有所感。看著石子路邊堆著的殘雪,想那雪花來源天空,在飄落之前多麼純潔無暇,可一旦落入泥濘,就是再也不能挽回的污垢。多似女人家的名聲,容不得一丁點玷污。旁的不提,就說她的祖母,林謹容,若不是曾經流落青樓的經歷,今日也是身居高位了,憑祖母對廣平皇帝的影響,今日帝位落入誰手還說不定,自然也不會容得謝貴妃翻雲覆雨……

就連俞清瑤自己也沒發覺,她的心態與悄然無聲種已經變了。若是往常,她只想守著一畝三分地,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人,嫁為人婦,相夫教子,就這麼平平安安的度過一聲,哪里會想皇位的更迭對她的影響?更不會發出這種只有老天才知道的結果的惋惜。

竹陰堂坐落在外院最西的角落,因跟駙馬府的朝街口開的角門最近,平常見一些貧寒士子十分方便,所以特意改造了,正房五間全部打通,散亂的擺放著長案、小幾、棋盤等。東廂房西廂房則存放了一些書籍,前人手札等,供人抄寫。此刻,學問之類的可以暫且放下,過年就要有年味麼!正房里放了十個圓桌,往來的僕役忙著上菜、上炭,原來詩仙大人月兌了官服,擼著袖子,正在與五十多個士子一起吃火鍋呢。

曹姑姑是宮里出來的,加上她已經矢志不嫁,並不避諱,招呼著僕役動作麻利些,那張桌子多加些牛、羊肉,那張桌子缺了碗碟和調料,對這麼多的士子一視同仁,富有也好貧寒也罷,都是一樣。偶爾還會開些玩笑,氣氛十分熱烈。俞清瑤一來,見到這種場面並不意外,她的父親就是這麼隨心所欲。換做旁的翰林院官員大過年的,不去上峰、同僚家中拜會,怕是早就受排擠了。

「父親!」

對俞錦熙行了禮,又對諸位士子福了福。

眾人看到一個高挑窈窕的女子過來,動作齊齊一愣。過了片刻,曹姑姑才晃過神來,「看我這記性,是姑女乃、女乃到了。」一邊致歉,一邊起身來迎。俞錦熙似乎喝多了,面色出奇的紅潤,一手捉著筆,一手拎著酒瓶,哈哈大笑著,「是我的來了啊!」

俞清瑤哭笑不得,這下好,她乳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不過她不是忸怩羞澀的人,說了就說了,這個時候還能掩耳盜鈴,假裝別人不知道嗎?算了吧!她走近些,只見她那狂性大發的父親,竟然即興作畫,興致盎然的畫了一副「冬日行樂圖」,把在場的士子都畫了下來。每個人的容貌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般。

唉,她的親生父母都是畫藝出眾的,為何她挖空心思在繪畫上卻一無所得呢?在心地暗暗抱怨一聲,攙扶著父親,「爹爹,您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一二三四……五瓶而已!」

曹姑姑在旁笑道,「今兒老爺特別高興。」

「不錯,高興!高興!看到大周未來一代的英才都聚在我的陋居之中,我能不高興麼!諸君,我俞錦熙狂生一人,與國與家無益,空度四十春秋。不如諸位風華正茂、滿月復才學,正是報效朝廷的棟梁啊!」

諸位士子忙起身還禮,「不敢!」「老師過譽了。」

「諸位不必自謙!」俞錦熙放浪形骸的用力揮臂,「區區自認看人還有幾分準的。」說罷,兩眼炯炯,指了指最靠近他身邊的藍衣士子,「錦華你學而不厭、好學不倦、英華內斂,將來少不了一個大學士的頭餃。」又指了次座的黃衣士子,「林榮你機智善變,又交游廣闊,將來可要勞心勞力了……吏部天官非你莫屬!」

禮部尚書……御史台左都御史……戶部大司徒……

十有八九的人都被點到了。若俞錦熙不是酒醉後胡言亂語的話,那今兒來的五十多個士子,的確集中的未來半個朝廷的「棟梁」!問題是,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啊?這些士子最年長也不過三十出頭,等他們進入中樞,至少有二三十年呢!

到那時才能印證今兒的話,終究是醉話還是詩仙大人「慧眼識才」。

點了一圈,只有最後五個沒有點到。

這五人坐得比較偏遠,都快出了正房了。他們倒沉得住氣,一點被無視的不快都沒有,一人還自嘲道,「滿堂棟梁,我等便做個湊趣的吧。來,謹以此杯水酒,祝福老師你福壽綿長、長命百歲!」

「哈哈,我的福與壽老天早就注定了。」俞錦熙笑得好不快意,「百歲?不,能活到一半我就很滿足了。前兒夢見紫微星君,問我何事逗留人間,難道舍不得榮華富貴?我回︰榮華富貴與我如浮雲。他勸我不可迷戀世俗的浮華。呵呵,他哪里知道我留戀的不只是浮華風流?」

說罷,摟著俞清瑤的肩膀,嘆息的說了一聲,「,我的,爹的寶貝女兒啊……叫爹怎麼舍得你?」

俞清瑤听得心中一跳!

這話中的悲傷意思,所有人都听懂了,心說俞錦熙正直壯年,怎麼發此不詳之語?忽然想到當今天子……于是了然。可也不敢說天子的壞話,只能勸詩仙大人振作,「天無絕人之路」。況且編撰《廣平大典》這是多麼大的功德,天子也不可無視雲雲。

唯獨那五人沒有勸解。

剛剛那出言自嘲的人,還笑道「老師心中怡然自得便好。生生死死,有那麼值得在意麼?」

俞錦熙開懷大笑,遙遙指著,意有所指的點點頭。舉著酒瓶,又是一番痛飲。然後看著畫作,忽然有些覺得不滿,「此畫還有欠缺。」

「老師,依學生的淺見,此畫最多需要細節修繕,還有什麼欠缺呢?」

風流倜儻的詩仙大人拍著桌子,「五十多個大男人,唯獨沒有一個亮眼的女子,怎能說不欠缺呢?將來我作古,你們也垂垂老矣,後人看到這畫,只看到枯黃的紙上描繪著干巴巴的幾個男人,有什麼意趣兒!」

「這個……」說話的人不回話了。

「不然,去貓眼兒胡同喚幾個歌家來?」曹姑姑建議。

「不可!滿堂棟梁,怎能用那些庸脂俗粉污染了!再說她們的身份如何配得上!非得一絕世傾國之容,才配我在這畫上落筆。」俞錦熙搖頭拒絕,然後,眼眸閃閃的盯著女兒,眼中的熱切幾乎能把人融化。

俞清瑤有心推拒,可她經歷瘟疫後,心里跟以往想法不同了。生命無常,若下一刻她再也回不來,怕是會後悔沒有滿足父親的願望吧?可她的聲譽……

曹姑姑用哀求的眼神,無聲的祈求著。

俞清瑤忽然一驚,想到父親幾次避開她,難道有心瞞著她什麼?母親已經沒了,父親再……她心兒一縮,霎那間變幻了神色,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帷帽掀開,一張比雪更潔白無暇,比花更嬌艷嫵媚的面容露出來。她的面容五官沒有多大變化,可氣質跟沐天華已經有明顯的區別,身姿亭亭玉立,眼眸中泛著堅定的神采。

俞錦熙快速的下筆作畫,一邊念叨著,「傳世……傳世珍寶……」

俞清瑤一生中最美好的姿容,都隨著著這樣一副畫作流傳下來,被後人稱作時大周第一美人。雖然很多人都說她的母親比她還美上幾倍,可除了她,還有誰跟未來的棟梁之臣同時入畫?(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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