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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回想

哈季蘭非常惱火,這倆小壞蛋,誰天天照顧你們的?你們居然先叫阿瑪!剛回來的九阿哥很得意,抱著兒子女兒又開始扎倆小壞蛋的女敕臉蛋︰「我們瑞睿和靜靜可真聰明!」扎完了,抱起來東搖相蕩。

哈季蘭告訴自己,這倆小壞蛋根本就是沒弄清意思,他們一直都會‘啊啊啊啊’的,九阿哥之所以能夠這麼得意,完全是因為滿語里父親的發音與嬰兒自帶發言系統太相近了關系,說不定這倆小家伙說的只是‘啊嗚’。不信,你听,‘amu’。

九阿哥逗著孩子們玩得正高興,他兩手分別抱著靜靜和瑞睿,手里拿著個出差買回來的小繡球逗孩子們,又讓他們喊人,靜靜和瑞睿都含糊地叫了一聲︰「阿瑪。」

樂得九阿哥親了他們好幾口,親得靜靜本來叫人就含糊的聲音更含糊了,依稀有灑金豆子的傾向才住口,而瑞睿則扭著身子直躲他愛的親親。

哈季蘭笑道︰「靜靜、瑞睿要去洗澡了,一會兒就到了睡覺的時候了。阿瑪剛回來,今兒肯定累了一天了,明天早上再陪你們玩。」

爺仨就沒人搭理哈季蘭,讓哈季蘭覺得分外挫敗。

小的沒法講道理,只能對大孩子說教,哈季蘭便對九阿哥說︰「爺,孩子們得洗澡睡覺了,孩子們晚上都睡得比較早,如果過了點還沒睡,.睡前一定會犯混的,特別是靜靜還會大哭一場的。再說你剛回來也要好好休息。」

九阿哥看看哈季蘭,然後轉頭教兒子女兒︰「叫額娘啊,額娘把你們生下來多不容易,怎麼不開口呢?乖靜靜,叫聲額娘,再不叫她該生氣了,她一生氣你明天該沒女乃吃。瑞睿,男人再有能耐也得問女人討吃的,額娘得罪不得、老婆也是得罪不得的……」

哈季蘭黑線的伸出手去,說︰「來,瑞睿,額娘抱抱。」

瑞睿眨眨眼,想了想,伸出手,身子朝哈季蘭撲了過來。

哈季蘭接過後,瑞睿對著哈季蘭是一陣猛親,哈季蘭輕拍一下他的後背,道︰「小壞蛋,親也沒用,叫聲額娘呀,唉,咱們還是先去洗澡換衣服,然後就睡覺了。」

九阿哥抱著靜靜跟在後面,將靜靜立在手掌上,上下升降著,靜靜的大眼楮笑成了月牙,也引得瑞睿羨慕的看著靜靜,「阿,阿」的叫著,哈季蘭轉頭瞪了逗人的九阿哥一眼,九阿哥從哈季蘭手中接過瑞睿,又兩手一邊抱一個,笑道︰「阿瑪送你們洗澡去。」

兩孩子競相朝九阿哥獻媚,留給九阿哥一臉口水,然後九阿哥被哈季蘭趕出洗澡間,讓他去歇歇。

九阿哥滿面笑容的回到正屋,喝著茶,回想著這次出差的某些事情。

安徽省桐城縣城西門外一帶小溪旁,架著一個茶棚,這里臨近官道,又挨著縣城。過往行人,販伕挑伕,還有城里出來的閑漢都來這兒喝著茶,擺擺龍門陣,有的躺在光石板上,辮子盤了,四腳拉叉的鼾聲如雷,睡得渾身是汗。

「還是冬天好!」一個肥得像豬似的中年人,說道,「冬天冷,老子穿厚點,再不然生火鑽被窩!這他娘的天氣兒,這秋老虎真的太毒了,快趕上酷暑天了,躲沒處躲,藏沒處藏,恨不能把皮扒下來尋點涼快!」

旁邊一個瘦得一根根肋骨突起的黑漢子,頭發長長的,足有兩個月沒剃,額頭上亂蓬蓬的,哧溜哧溜啃著瓜皮,笑道︰「張四爺,這話叫我听著,和放屁不差什麼!像我田貴,一生一世也不盼冬天!這天氣多好,無論貴賤窮富都可打著赤膊,誰看得出你富我窮?要不,就你白我黑,你胖我瘦了?要是冬天,下個大雪,住到四下漏風的破茅庵子里,爛絮袍子蓋了頭蓋不住腳,你才曉得什麼叫沒處躲沒處藏呢!」

旁邊一個老漢笑道︰「是嘛!富人窮人本就不是一個理兒!」

張四爺喝了一大口茶,干笑一聲道︰「我算什麼‘富人’?不過仰著祖上的福,老爺子中了舉,落個虛名罷咧!——說高粱花子不識字,笨,鬼都不信,泥腿光棍,精細著呢!要說富,還是江浙那些個大鹽狗,走一趟內地,四五千兩銀子的進項,一年少說五六萬,那銀子——」

他瞪大了眼,張著大手,「海著啦!」

說到販私鹽,坐在石條上一直悶聲不響的一個年輕小伙子不安地動了動,模了模放在地上的一個粗布口袋,拉低了草帽蓋了臉,靠在樹上裝著打盹兒。挨著他坐的也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穿著粗布對扣兒坎肩,青布褲子挽得老高,人卻長得十分俊秀,,因見身邊小伙子模口袋裝睡,便側身猛地拍了一下小伙子肩頭,叫道︰「喂!醒醒!」

「什麼事?」小伙子嚇了一跳,摘掉帽子才見是自己身邊喝茶水的客人,眼中帶著疑懼問道︰「是你叫我麼?」

「我姓尹,叫尹九,你呢?」穿坎肩的年輕人笑道,「這麼毒的秋老虎,你坐了半晌,怎麼不買茶水喝?」

小伙子大概早已渴極了,怔著看了看尹九,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稍一停,又搖搖頭說道︰「我叫趙五哥,多謝尹大哥,我這就得趕路,不吃了。」

尹九一笑,又叫了茶水給這小伙,說道︰「你也不用躲閃,沒錢也不是什麼丟人事,你看看這天兒,能走路麼?喝點兒茶吧!看看人家那邊,邊喝茶邊說話,開心喲,我們悶坐著,多沒意思呀!」

趙五哥不好意思地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感激地望了一眼這個好心的年輕人,說道︰「听你一口京腔,這勢派也像個斯文人,來桐城跑買賣麼?」

尹九大笑道︰「你瞧我哪一點像個斯文人?我倒是個斯武人呢!」

趙五哥笑道︰「你穿的雖不景氣,卻瞞不過我眼去,不是富貴人家,哪來這檀香木扇,手指頭又細又白,一看就是個沒做過粗活計的人!」

「哦?哦……」尹九看了看手中的扇子,這是一把泥金雕花檀香木扇,下頭帶著漢白玉墜兒,扇面上是草書——這就名貴得很了——果然和自己這一身穿著,難以相配,尹九不禁一笑,說道︰「你倒細心!我家確實不算窮,不過要像方才那位張四爺那樣,有二百 地,其他也是沒有的,和鹽商就更不能比了。」

趙五哥一曬道︰「鹽商算什麼?你從這桐城向北走,二百里外有個李老八,你打听打听他有多少家私,就曉得什麼叫富了!張四爺說富人遇到天熱不好過,李老八這會子屋里怕就擺著幾十盆子冰塊,幾個丫頭打著扇子呢!人比人,氣死人吶!」

張四爺那邊正吹噓鹽商︰「……那身份氣勢,見了道台也不過打個千兒請安道乏,府縣里頭那就更不在話下,作個揖兒就大搖大擺對面坐了……」

說得唾沫四濺,因听見這邊趙五哥的話,用扇子拍著大腿說道︰「什麼李老八!你見過鹽號里那些爺們麼?咱們桐城,錢大老爺在任時,整日陪著茂源老鹽鋪的魏老九吃酒,狗顛尾巴似的,我都是親眼見的!這不,戴名世寫了一本什麼黃子書,叫什麼《南山集》,里頭罵了當今萬歲爺,連累了桐城方苞方老爺。方老爺被抄了家,一繩子索到北京。錢大老爺因境內出了忤逆案,被摘了印。新任的施世綸施大人,今個下車,頭一道令,先請魏老九和闔城鹽商到五福樓吃酒!听說北京來了兩個皇子阿哥,把府里、道里和省里的大鹽鹵子也都請來吃酒說話!嘖嘖……那是什麼光景?」

他仗著是桐城人,又是殷實人家,官面兒上趟得開,說話十分氣粗,尹九不禁听得噗哧一笑。

原來這「尹九」就是兩個皇子阿哥里的一個,愛新覺羅胤,是當今天子康熙膝下第九子,奉旨陪著四阿哥胤禛來安徽視察黃河的。天潢貴冑,正正經經一個金枝玉葉!听見說施世綸也請鹽商,正要發話,卻見遠處幾個衙役走來,後頭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實地紗月白長袍,卻坐著一乘二人抬涼轎,徑直向茶棚過來。

「魏九爺!」張四爺忙披起褂子,一臉諛笑站起身來,炫耀地看了眼茶棚里的眾人,說道︰「您怎麼也來了?方才我們都還在夸您老人家財雄一方,為人厚道呢!」

九阿哥此刻才知「魏九爺」原來就是「魏老九」,他屏住氣,蹺起二郎腿,仔細打量這個鹽商,只見魏老九「嗯」了一聲,並不和張四爺搭訕,陰沉著臉用目光搜索半日,踱到九阿哥跟前,指著趙五哥道︰「這是私鹽販子,你們把他拿下!」

幾個衙役答應一聲,撲向正在發呆的趙五哥,架著胳膊,兜**又踢了一腳。那趙五哥身上有功夫,居然絲毫不動!一個衙役將那口袋一踢,沉甸甸的,便提了起來,齜牙咧嘴笑道︰「還是九爺眼里有水!倒真他娘的是個販私鹽的!」

說罷將趙五哥往後一搡,「走!你愣什麼?屎殼郎鑽到夜壺里,假充黑老包過陰麼?」

另一個衙役過來,把布袋向趙五哥脖子上一架,笑道︰「大熱天兒,叫爺們替你背私鹽?我瞧著你像是練過把式的,還是你自個辛苦辛苦吧!」說罷推著趙五哥便走,周圍的人早看呆了。

「慢!」九阿哥突然一擺手,將扇子掖進腰里站起身來,指著布袋說道︰「這鹽有一半是我的,你們不能都拿走!」

「喲 !」衙役們不禁相視一笑,「還挺仗義的啊!那你也隨著走一遭!」

人們夾七夾八,這個說︰「這小子頂多有五成!」那個說︰「五成也抬舉了他,我瞧著呀,是個二百五!」說著一陣哄笑,押著九阿哥和趙五哥進了城。

縣衙門就在西關大街城隍廟隔壁,衙門口牆上的堂鼓已有好長時間沒人敲了,落了老厚的一層灰。前任錢縣令因是摘印去職,所以官靴盒子空空地掛在一邊。九阿哥跟著衙役們進了二門,見衙門院里大槐樹下已經有了兩個人,和趙五哥一樣都是身邊放著一個口袋,看樣子和趙五哥是一道兒的,三人點頭會意,那兩個人便問︰「五哥,這是誰?怎麼也來了?」

趙五哥看了看九阿哥,便埋怨道︰「干你什麼事?何苦來,攪到里頭受罪。」

「周瑜打黃蓋,打的願打,挨的願挨麼!」九阿哥一笑,打量著空蕩蕩的大堂,漫不經心地答道︰「我就喜愛湊份子,圖個熱鬧!」

正說話間,側門一響,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干瘦干瘦的,身著五蟒四爪袍子,綴了海馬補子,一頂簇新的素金頂大帽子後垂著長長的發辮,一步一步地踱出來向堂上走去,跟班衙役忙高叫一聲︰「施老爺升堂了!」

堂鼓咚咚咚響了三聲,八個衙役手執水火棍「噢——」地答應一聲走了進去,雁字形排開。一切又歸寂然。刑房師爺因見施世綸升了堂,便向魏老九小聲說了句︰「我上去看看,九爺,這個施老爺風骨很硬,你小心著點。」

因離得很近,九阿哥見師爺至案邊拱手一揖,湊到施世綸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麼。施世綸拿著一張紙看了半晌,方點點頭說了句什麼。師爺依舊退下來,到魏老九跟前道︰「老爺請你呢!」

「我這就上去。」魏老九掃了九阿哥、趙五哥等人一眼,干咳一聲便跟著師爺上了堂,站在案桌前向施世綸躬身一揖,說道︰「老公祖,晚眷生魏仁拜見了!」

施世綸「唔」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拿起桌上鏡片照了一下,問道︰「你是陝西人?哪一府的?听口音不像陝西人呀!」

九阿哥在旁看著,不由暗自冷笑,久聞施世綸是清官,看來也未必,他原是府尹,如令貶職為縣令,下邊諛稱「老公祖」,他居然泰然受之。側耳听時,魏老九賠笑答道︰「我是內黃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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