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鎮委接待室內，幾個人正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氣氛有些沉默。
接待室里就五個人，呂浩然父子，鎮委辦副主任梁中平，還有巨野公司的兩個代表。
梁中平摁了摁眉心，昨晚兒寫報告寫到很晚，今天起床之後就感覺精神不好，上午還有其他事情要辦，誰知道剛才給他們雙方介紹過之後，這兩邊就開始大眼瞪小眼的，誰也不說話了。
呂浩然他們是在等對方出招，同時還暗自感慨，這巨野公司的負責人真年輕啊，才二十多歲吧，這就坐上外資企業的負責人了？
巨野公司來的代表名叫韓俊彥，倒不是巨野公司的負責人，卻是業務部的副主管，人也很年輕，只有二十六歲，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從高中時代就留學海外，後加入巨野公司任職，這次巨野公司在大陸投資，正因為韓俊彥是中國人才會把他派過來，並提升為業務副主管。
韓俊彥也在打量著對面的那兩個人，怎麼這種場合會有小孩子？看樣子還不是湊熱鬧的那種？想了想，他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那種家庭小作坊式的小公司，花棚面積甚至沒有巨野公司傳達室大，想來也是父子齊上陣，一家三口，又是老板又是員工。
而自己，竟然要來和這種人爭一筆業務？！
利潤如此之小的業務，讓人幾乎可以無視的對手，韓俊彥深深地感受到了國內業務發展的困難，看看吧，這都是什麼事兒啊，如果讓國外的那些競爭對手知道了，那還不笑掉大牙？巨野公司何時也落魄到了這種地步？！
對巨野公司來說，北山鎮政府大樓的租擺業務，實在是不值一提，利潤太少，甚至不夠給公司一名中層干部發放年薪，同時又有它的特殊性，北山鎮日後就是巨野公司在國內的大本營了，連家門口的業務都拿不到，又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同時，巨野公司在瀛海市的第一彈攻略的結果實在差強人意，市委市政府拒絕了巨野公司的策劃，各個事業單位同樣沒有接受，很多本地大型企業、賓館、酒樓也是失敗居多，倒是在一些大型的外資企業獲得了成功。
第一筆業務就受阻，巨野公司上下壓力很大，北山鎮又有些特殊，所以韓俊彥這個業務副主管親自上陣過來洽談。
其他地方失敗情有可原，本地的競爭對手太多，政府和各個機關單位的業務早就被人拿下了，巨野公司的報價又高，吃不下也算正常，可北山鎮以前還是真空地帶呢，競爭對手又實在是弱得可憐，韓俊彥還是很有把握拿下這筆業務的。
「梁主任，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拒絕我們的策劃書？」沉默良久，韓俊彥開始出招了，「僅僅是因為我們的報價高嗎？」
梁中平雙手交叉平放在膝蓋上，淡淡地說道︰「有這方面的原因！」
盡管只是一個鎮委辦的副主任，但是，在其屬地企業的一個中層干部面前，梁中平的氣場依然可以開得很足，這就是官商之道。
「價格方面，其實我們可以優惠的！」韓俊彥無視梁中平的氣場，自信地笑道，他是在國外呆慣了的人，又怎會如國內企業的人一般，視政府官員如虎豹？「畢竟北山鎮是我們的根據地，是我們的家，為家鄉政府做點貢獻不是應該的嗎？」
實際上，第一波業務大部分失敗之後，巨野公司也檢討了自己，新一輪的工作重點不是放在業務上，而是放在公關方面。
首當其沖的，就是給政府機關價格優惠。
「優惠？」梁中平不動聲色，問道，「可以詳細點嗎？」
「以前我們的報價是十五萬每年，現在只需要十萬就可以了，梁主任，你看這個價格是不是很有誠意？」
確實有誠意，對巨野公司那麼大的企業來說，這個價格確實很低了，利潤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不過這個價格，恰巧和呂浩然他們的報價相同，但不同于巨野公司的「優惠」，對呂浩然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在梁中平的暗示下開出的高價了。
十萬，這里面要扣除人工成本、運輸費用和植物損耗，呂浩然他們的人工費很低，農村最不缺的就是勞動力，有活兒的時候臨時召集幾個人，按時間支付工資就行，不耽誤農活，也不算累，相信會有很多人意動，運輸費更是少到可以不計，開輛農用車，到北山鎮也就幾分鐘的事兒，平日里一個月趕三五趟集也要耗不少油錢呢，也沒人心疼這個，至于損耗，更是少到沒有！
算起來，最大的開支就是人工費了，如果是正常企業，這個人工費就高了，每個工人一個月至少要一千五以上，四個人一年就是小十萬的工資。
當然，其他企業人家也不止一項業務，不可能只有四個工人圍著北山鎮轉悠。
但呂浩然家情況不同，他們現在只有這麼一筆單子！
扣除各項費用，一年至少剩余六萬以上！
六萬元是個什麼概念，呂浩然家的超市一年純利還不足兩萬元，櫻桃園這兩年隨著大櫻桃行情上漲賺得多點，也就是三五萬，兩項加起來還不定有六萬元呢！
尤其這筆錢拿得不費事不費心，幾乎和白撿一樣，不要才是傻子吶！
韓俊彥沉默了一下，繼續開口道︰「這個價格，我相信比瀛海市大部分園藝公司的報價都要低，梁主任意見如何？」
梁中平點了點頭，他也承認，這個價錢可以接受，確實是比較低的價位了，呂浩然他們開出低價，那是因為成本低，而巨野公司開出這個價位，就已經沒太多的利潤可圖了。
韓俊彥笑了笑，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既然價錢上你們可以接受，那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原因讓你們拒絕的，梁主任，你要明白，我們可是有實力的專業大型園藝公司，觀賞植物和山上的野草不同，和地里長的莊稼也不一樣，它們很嬌貴，園藝設計又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這個行業，不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做好的！」
听到這話，呂浩然撇了撇嘴，一直無視我們也就罷了，還指桑罵槐？！他自然不是那種吃了虧還做悶頭葫蘆的主兒，哪怕是言語上吃虧也不行。
他當下就望著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道︰「哎呀，我說村子里的牛怎麼少了那麼多，原來都是讓一部分讓人吹到了天上下不來了，一部分是讓有些人的臭屁給燻死啦！」
韓俊彥在國外待的時間太長，一時間也沒听明白，倒是他身後的那個巨野公司業務員因為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忍不住咧了咧嘴。
呂國棟瞪了兒子一眼，但也沒說什麼。
韓俊彥雖然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但好話壞話他還是分得清的，不過他只是瞥了呂浩然一眼，卻什麼都沒說。
蔑視，這是赤果果的蔑視！
梁中平坐直了身子，收斂嘴角的笑意，道︰「不可否認，貴公司的條件很誘人，也相當有誠意，但是……呵呵，我只能說聲抱歉，希望我們日後還有機會合作！」
韓俊彥愣了，怎麼了這是，還沒說什麼就被人給拒絕了？！
「為什麼？！梁主任，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不扶持招商引資的企業，放棄世界一流的專業公司，反而要選擇一家連名字都沒有，種植面積還沒有這間房子大的小作坊？！」韓俊彥咬著牙說道，「或者說，你們和對方有什麼內幕交易？臨行前，很多人跟我說，國內的官場比較黑暗，我還不相信，現在卻是眼見為實了，梁主任，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說法，我想我們公司會向市里反應這個問題的！」
這番話如果被國內本土企業的人听到，肯定會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除了那些實力強大的大型企業，有幾個企業的人敢和政府官員這麼說話？！
以後還想不想混了？！
也就是巨野公司這種國內的新手，以及韓俊彥這個受國外教育影響太深的人才會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吧。
當然了，韓俊彥也不是傻子，如果梁中平不是鎮委辦的副主任，而是市委辦的副主任，想來他也不會白痴到說得這麼咄咄逼人。
「喂，這位韓……主管？還是韓經理？」呂浩然開口了，「在我們同學之間，打小報告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哦，小孩子打架，打不過就叫家長，更是丟人現眼，你今年多大了，怎麼還這麼幼稚啊？！」
「你……」這話說得直白，韓俊彥听明白了！「那好，你自己說說，你們家那個小花棚，甚至連花棚都算不上的地方，有什麼優勢？憑什麼讓他們不選擇巨野公司而選擇你們？這里面沒有內幕？沒有暗中交易？！」
「你這叫拉不出粑粑怪地球缺少引力！」呂浩然撇了撇嘴，「告訴你，我們一向是憑實力說話的，什麼內幕，什麼交易，我們用不著！」
韓俊彥愣了，他倒不是被呂浩然唬住了，而是感覺真是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實力？你們那也叫有實力？那我們巨野公司算什麼？！
就在韓俊彥愣神的功夫，呂浩然又道︰「算了，我看你也不信，韓經理，你敢不敢和我們比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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