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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二百三十六、運去英雄不自由(下)

二百三十六、運去英雄不自由(下)

二百三十六、運去英雄不自由(下)

即使是在顛沛流離的逃亡途中,這些把風雅刻進了骨子里的公卿們,也不願意放棄習慣了的奢侈享受。

盡管那些曾經雍容華貴的錦緞紫袍、絲滌燻香的潔白狩衣,以及做工jing美的香囊,此刻都已經被汗水和污垢浸透,滲出一股臭乎乎的咸腥味;盡管頭上那頂油亮黑綢制作的立烏帽子,多半早已不知去向,而用金銀絲編織的袖口和領口,也都在山路上被荊棘扯得破破爛爛;盡管在臉上涂抹的脂粉,都在艱辛旅途中被汗水沖走,燻香抹油的jing致發髻,也lun糟糟地披散了開來……

但是,緋月宗一郎卻愕然發現,諸位峨冠博帶的公卿老爺們,如今才在這座下酷城的天守閣內喘息了i半天功夫,就有心思把天守閣內整理一清,又用多余的榻榻米隔出一個半封閉i間,拿著不知從哪兒lng出來的茶具和茶葉,一邊欣賞著窗外罕見的沙漠雪景,一邊像模像樣地開起了自娛自樂的茶道會,不時還作上幾首描繪風景的和歌……仿佛仍舊是身在京都郊外的jing致別墅,而非逃難途中臨時歇腳的荒蕪廢城。

與此同時,在彩衣童和們手中的托盤里,放滿了各-豆沙包、糯米團子、手握壽司、青豆大福餅等i點心,以及裝在i瓶中的清酒。簡易茶室的中央,點燃了紅彤彤的炭火用于取暖,此外,還有一只燃燒著名貴香料的i巧銅鼎,讓這幾位高貴公卿的臨時住處隱約彌漫著淡雅的檀香,變得更加的舒適風雅。

房間角落的i灶上,有人在用i鍋煮著白米粥和味噌湯。而就在他身前不遠的一只i炭爐旁邊,還有一位童正搖著蒲扇,i心地用鐵架子生火烤年糕……听著年糕被烤熟時發出的「 啵 啵」聲,聞著年糕被烤焦後所彌漫開來的人香氣,緋月宗一郎忍不住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

——今天可是除夕,就要過新年了啊可自己卻是連一塊年糕也啃不上……

回想著自己奉命駐守在天守閣外面的那些部下,在除夕節日依舊要頂著寒風冷雪受凍,甚至連粗糧都吃不飽的淒涼情形,再看看下酷城天守閣內,這一派「風雅奢侈」、「豐衣足食」的景象……緋月宗一郎這位奇兵隊總長的心中,頓時就滿是一股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些公卿們之中,有幾人佩戴著名叫「納戒」的祖傳法器,可以像西洋人的空間袋一樣盛放許多東西,以備出men遠行之用;他也知道所有的這些好東西都是公卿們為自己準備的,沒有留給他們這些「下等人」的份。但是……為什麼仍舊是讓人憋不住的羨慕嫉妒恨呢?

嗯,你們在京都宅邸里的時候怎麼樣享樂,我們自然是不想管也管不著的。可如今都已經落魄到這等地步了,難道還是不肯同甘共苦,把這些好東西勻出來一些嗎?咱們可是在為你們廝殺搏命啊

當然,埋怨歸埋怨,嫉妒歸嫉妒,緋月宗一郎畢竟已是成年人了,還是位高權重的一方首領,還不至于像那些喜歡撒潑耍無賴的i孩子一樣,連這點情緒b 動都控制不住。

因此,他在粗略地環顧了一圈室內情形之後,只是很平淡地向沉浸于茶道中的幾個公卿行了個禮,也沒等待這些風雅之人的回應,便徑自走向房間中央的木質樓梯,開始拾級而上。

分——割——線

位于鳥取沙漠之中的下酷城,在規格上乃是一座很簡陋的i城,天守閣也只有三層而已。

其中,城堡的底層已經基本被流沙所掩埋,無法讓人居住。相對完好的二層,住著隨駕出逃的公卿,以及服他們的下人。至于尊貴的仁孝天皇陛下,還有他的皇後、宮nv、衛士,則是居住在最高處的頂層。

然而,在通往頂層的樓梯轉角平台處,緋月宗一郎卻看到了一個不在本次逃難隊伍之內的陌生身影。

「……這是奉黃泉之神月讀命殿下的黑巫nv?」

就如同黑巫nv這個名號一樣,眼前的少nv身著一襲黑-巫nv裝束,腰間懸掛著佩刀,臉上還用白-的大符咒遮住了臉孔,雖然明顯年齡不大,卻毫無少nv特有的青un靈動,反倒有一種遲暮的滄桑之感。

在此之前,緋月宗一郎也曾經接觸過幾次這些來自出雲國的黑巫nv,知道她們都是一些神出鬼沒的家伙,也是仁孝天皇這一次發動倒幕戰爭的重要盟友之一。

事實上,緋月宗一郎最早在長州藩舉兵起事的時候,就曾經通過這些黃泉神社的黑巫nv,搞到過一些不知哪兒來的軍費和軍械資助,還和京都的公卿皇室搭上了線。接著,在夏天那場京都大戰的前後,這些黑巫nv據說還曾經在宮廷里活動過,為朝廷擊潰幕府大軍出力頗多。但是再往後的時間里,她們卻似乎一下子銷聲匿跡了,至少在緋月宗一郎率部進京之後,就一直沒有在京都見過這些黑巫nv。

只是,到了這個朝廷傾覆、天皇落難的時候,這些向來神龍不見首尾的黑巫nv們,卻又一次悄然現身,出現在了這座沙漠荒城之中……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正當緋月宗一郎呆呆地站在樓梯上,腦海中思緒萬千之際。那位黑巫nv卻是「鏘」地一聲u刀出鞘,寒光閃閃地橫在了緋月宗一郎的面前,阻止他繼續前進。

「……吾家姬君正在覲見天皇陛下,有十萬火急的軍國要事啟奏稟告。」

雖然無法看見她掩藏在白-大符咒之下的表情,但緋月宗一郎依舊能夠听得出此nv在語調間洋溢的冷淡、不屑與傲慢,「……因此閑雜人等一律就地止步速速退下違者立斬不赦」

「……閑雜人等?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吶?你這i妮子不知道我是誰嗎?」

在這風雲的一年征戰之後,曾經在長州藩戰場上數次以少勝多,屢屢擊破幕府大軍,創下過蓋世奇勛的緋月宗一郎,自認為也算一號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沒想到竟然還會被人如此看扁,不由得登時額頭青筋暴起,也顧不得什麼「君前失儀」,當場就要咆哮起來。

只是他還沒想好該怎麼發作,樓上就傳來了仁孝天皇的呵斥聲。

「……下面的是緋月宗一郎嗎?沒事情大呼i叫的干什麼?快給朕滾上來」

听了這話,緋月宗一郎當即就是心頭一跳——按照宮廷里的習慣,仁孝天皇一般都是稱呼他為「緋月卿」的。如果直呼名字,而且還是全名……那可就代表著相當不得了的憤怒啊

莫非這位脾氣日漸暴躁的陛下,現在又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對自己發作一通來瀉瀉火?

事實上,情況比緋月宗一郎最壞的設想還要糟糕得多——他才剛剛提心吊膽地繞過那位把men的黑巫nv走了上去,甚至尚未來得及朝御座下拜行禮,滿面怒容的天皇陛下就揚起手臂,劈頭蓋腦地將一卷厚紙用力丟了過來,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臉上,並且怒發沖冠地高聲咆哮道︰

「……看看,看看緋月宗一郎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哈?放棄京都北走山**,避往長州藩暫立行宮?還說什麼長州藩乃是你的故鄉,多有願為朝廷效力的忠義之臣,容易扎根立足?

哼朕的御駕才剛走到因幡國,西邊的長州藩就都已經附逆投降了除此之外,整個山陽道還有北九州也已經棄朕而去而朕的御駕呢?卻還被你這個傻蛋領著,傻乎乎地往這些叛逆的巢ue里闖要不是這幾位忠君愛國的出雲巫nv趕來相告,朕可就真的要被你給害死了」

分——割——線

片刻之後,緋月宗一郎耷拉著腦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天守閣。當他從二樓窗戶里翻出房間,試圖跳到沙丘上的時候,還不i心被絆了一跤,整個人都深深陷進了冰冷的沙礫之中。

「首領您這是怎麼了?」「緋月大人,您沒事吧?」「緋月大人,有沒有摔傷?」

幾名原本坐在附近烤火進餐的士兵,見狀趕緊丟下飯碗圍攏過去,七手八腳地將緋月宗一郎攙扶起來。

而緋月宗一郎在被扶起來之後,卻沒有回答部下們的關切詢問,只是默然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各自散去,讓自己清淨一下。等到他們都回去繼續烤火了,緋月宗一郎才獨自踱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里,然後終于放松了情緒,忍不住背靠著牆壁蹲來,以手掩面,痛哭出聲。

——他的功業,他的家族,他的雄心壯志,他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已經徹底完了

剛才被仁孝天皇丟到他臉上的紙卷,其實是一份長州藩執政fu剛剛頒布的公告——守隨信吉、貞本義行這些留守本藩的老狐狸,已經在本月二十八日集體簽字立誓,宣布全藩易幟倒戈,重新擁戴舊藩主m利新一殿下復位,並且下達了對他緋月宗一郎和仁孝天皇御駕的追討令。

更要命的是,根據文告中提到的內容,以及這幾位黑巫nv使者所透l-的訊息,山陽道、四國島和北九州這些地方殘存的其余藩國豪強,早在長州藩歸順新朝之前,就已經紛紛向大阪方面遞ji了降表。唯有南九州的薩摩藩還在獨力支撐,堅持不肯降服,但大勢已經無法逆轉了。

在關西各藩一度上台掌權的勤王j 進派,如今也全都失勢垮台,並且慘遭清算,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失勢武士,在藩內嚴令之下被迫切月復,或流放荒野,最低程度也是剃度歸隱。

至于作為本次倒幕勤王運動策源地的長州藩,當權派的清洗還要更加j 烈——為了以最快的速度,徹底鏟除他緋月宗一郎在故鄉的影響力,避免他裹挾著仍有巨大政治意義的仁孝天皇御駕歸來,召喚親族舊部重新起兵,導致藩里的易幟倒戈之事再生反復,那個心狠手辣的守隨信吉,居然一口氣逮捕了j 進派武士及其家眷親屬合計兩千余人,連審問都不審問一下,就集體槍斃後挖坑掩埋……要知道,如今全藩上下也就剩了兩萬多人口,其中至少一半還是感染了烈瘟疫,垂垂待斃的重病號啊

事實上,在這一年之中飽經蹂躪的長州藩,本來就已經是人煙稀少、田地荒蕪,村鎮港口化作一片廢墟,再被這樣一番血流成河的大肆殺戮,估計能有幾千人熬到浩劫之後,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就連出雲國的黃泉神社,也因為與此次倒幕戰事的牽扯,而遭到了當地其余神社聯合佛men殘黨的圍攻。眾寡懸殊之下,諸位奉黃泉之神月讀命的黑巫nv們眼看著實在無力御敵,不得不放棄殿宇和領地,準備攜帶神像、法器和經卷避入深山,甚至渡海逃入高麗。同時又讓神社的首席巫nv親自帶人趕到鳥取沙漠的下酷城,向仁孝天皇的逃難隊伍報警,也算是盡到了最後一份義務。

根據這位姬君的說法,在長州藩執政fu的號召之下,西邊出雲國、石見國、隱歧島等地殘存的寺院神社和諸侯大名,以及另一些渴望洗白身份、獲得冊封的山賊盜寇,因為急于討好那位「熊澤天皇」的新朝廷,眼下正在倡議要組織一支聯軍,沿著山**東進搜捕仁孝天皇的余黨,以此來向新主子獻媚。

而東邊大阪方面的財閥和西洋人們,目前也在到處雇佣忍者,散布哨探,積極查詢仁孝天皇御駕的行蹤,以便于派遣追兵,將這一最後的潛在隱患給斬草除根……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四面皆是敵人……如此絕望的處境,實在是不能不讓人感到心寒。

然而更讓緋月宗一郎感到心寒的,還要數仁孝天皇的態度——在如此絕境之下,這位陛下既不知該怎樣出言演講,設法j 勵愈發渙散的人心;也想不出什麼能夠立即扭轉局勢的妙策,讓大家看得一條新的出路;甚至根本沒想到要散發財物厚賞士卒,至少暫時穩住軍心士氣……事實上,這位陛下基本就只知道歇斯底里地怨天尤人,一味地叫嚷著「朕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甚至遷怒于跟著御駕一路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的緋月宗一郎等人,仿佛一個鄉下潑f-似的,用摔東西和撕衣服來掩飾內心的惶恐。

像這樣不成熟的胡lun發泄和遷怒,實在不是一位英明君主所為——緋月宗一郎看得心都涼了。

最後,這位天皇在語無倫次地發泄過一通之後,還聲-俱厲地塞給他一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既然前方已是死路,後方又有追兵,朕著令汝等火速置辦船只,繞道海路南下匯合薩摩藩忠臣,以圖恢復朝廷大業。此事限汝三日之內辦妥,或能稍贖前罪,否則就提頭來見」

好吧,先不說在這荒山野嶺、人跡全無的鬼地方,如何能搞得到足以搭載數百人的海船?也不說隨駕出逃的眾人之中,找不出一個漁夫或水手,哪怕有了海船也不知該如何縱……就算是真的搞到了船只和水手,並且一路平安地逃到了薩摩藩——假如那時候薩摩藩還沒有滅亡的話……可那又能如何?

——兩個月之前,京都朝廷節節勝利,成功斗垮了江戶幕府,正是最興盛的時候,十六瓣菊u 御旗之下坐擁著十幾萬兵馬和大半個天下,尚且因為天皇陛下的一通瞎指揮,幾乎連正正經經的對陣廝殺都沒有展開,就在眨眼間被西洋鬼畜們給打得不戰自潰。現在只剩了薩摩一藩之力,如何還能有翻盤的機會?

當初離京「西狩」的時候,緋月宗一郎本以為朝廷還有著關西的半個天下,就算是時運再怎麼不濟,至少也能與敵人周旋上幾個月。誰知才過了短短半個月,這半個天下就縮水成了薩摩一藩……而且全藩青壯男丁幾乎都已經死于京畿之役,就剩下一幫拿著竹槍的孤兒寡f-還在死鴨子嘴硬……

時局崩壞若此,縱然他緋月宗一郎乃是曾在戰場上屢次以少勝多、大破幕府重兵的當世智將,可手里沒有兵,沒有糧,沒有錢,沒有民心,沒有後方基地,更沒有外援,又哪里還有辦法扭轉乾坤、力挽狂瀾?

難道自己未來的出路,就是給這個只會諉過他人的賬天皇陪葬,一起同歸于盡嗎?

這可真的是不甘心啊

緋月宗一郎忍不住攥緊了拳頭,抬頭望向天守閣頂層的窗戶,恨恨地i聲嘀咕著。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踏上了造反這條不歸路,就很難全身而退了。要說其他人向新政權倒戈易幟,就算免不了處罰,但至少還有活路的話。他緋月宗一郎,卻是絕對沒有回頭路可走的。

——沒辦法,誰叫他當初勾結海賊,下手屠滅了荻城,闖下了將m利一族滅men的滔天大禍呢?

就算耐-瑞爾帝國遠東當局和大阪財閥們全都肚量寬宏,願意饒恕他這個罪魁禍。可剛剛復位的m利新一藩主殿下,這位被緋月宗一郎害得破家滅men兼喪妻滅子的本年度最悲情男青年,卻絕對是寧可拼著職位和領地不要,也一定要將他千刀萬剮為妻兒老i報仇雪恨的啊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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