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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鳳棲碧梧 四十三︰星雲變換聚長安

因為出擊塞外距離遙遠,當大將軍衛青率著出塞眾人返回長安的時候,令舉國色變的三王陰謀謀反的事變,已經落下帷幕了。

元朔六年初夏,江都王劉建在封國自殺,江都國除,改設廣陵郡。

衡山王劉賜在封國自殺,子劉爽,劉孝,並王後徐來各有罪行,斬首于鬧市。

膠東王劉寄在被淮南太子劉遷押解上京途中,恐懼異常,發病而死。上哀憐兄弟之情,謚為膠東康王,然謀反首罪,膠東國除。子劉賢、劉建、劉昌、劉延年、劉慶皆得善待。

淮南王劉安自愧兄弟劉賜謀反,憐子遷女陵失陷膠東,險俱喪命,心志大灰,自請奉回封地,長居長安作一富家翁。上不應,善語相慰,終辭。上嘆,允之。淮南國除,設九江郡。封劉安為秣陵侯,掌萬石食邑。嫡長子遷為丹陽侯,庶子劉不害為洛陽侯,一門顯貴。

離長安城外尚有三天路程的一座小郡城里,大將軍衛青坐在郡守特意為其準備的雅房里,看著朝廷邸報,嘆了口氣。

「舅舅,」英氣勃發的少年沒有經過通報就闖進來,衛青卻不生氣,微笑道,「去病,回程勞累,你怎麼不休息?」

「這點強度算什麼?」霍去病揚眉,毫不在意道。隨意拿起衛青面前案上準備的時令水果,啃下去。「你說淮南王,不,現在該叫秣陵侯了。怎麼那麼奇怪?明明立下大功,卻自請除國,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你知道什麼?」衛青啐他,正色道,「這劉安才是真正的聰明人。他是數一數二的蕃王。皇上雄圖大志,如何能容忍藩國割據,上令不行。早晚會對淮南開刀。如今在鋒頭正健的時候退下來,可保幾世富貴。皇上要他做個典範,放棄藩國的諸侯仍能善終。念著今日的舊情,只要他日後不犯下謀反大罪,皇上總要容忍他幾分。」

「真不懂這些人,肚里彎彎繞。」霍去病瞥瞥嘴,道,「還不如去打匈奴,明刀實仗的,多痛快。」

「你這次不過是運氣好。」衛青板臉訓他,「打仗豈能兒戲。你到底是衛家人,總要學這些,將來我不在了,你要挑起這個擔子,保護我們家族的。」

「舅舅不會有事。」霍去病臉白了一白。

他欣慰一笑,「只是打個比方。還有,回長安之後,不要和悅寧公主過從太密了。她畢竟是……陳家的女兒。」

「她姓劉。」霍去病不在意道,「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能怎樣呢?」

「可是她還有個哥哥,有個身為皇上信任長輩的外婆。」房內,衛青憂慮的轉向長安方向,「若是她們陳家得勢,我們……可就不妙了。」

「舅舅多慮了吧。」霍去病站起來,揚眉道,「你剛剛說我不懂,我就分析給你听听。陳……」他顧慮到那個有著可愛笑容,奇怪思想的小女孩,遲疑了一下,道,「陳娘娘畢竟比陛下大兩歲,如何及的上姨娘,以及如今後宮美人容色?而且,」他冷笑道,「當年皇上廢後,難道真的因為什麼巫蠱?顧及陳家外戚尾大不掉吧。如今就算她回來,這情勢能改變?」

衛青一怔,看著這個已經和他同高的外甥,欣慰道,「去病,你真的長大了。」容色一轉,「我們總要擔心為上。若皇後失勢,去病,你以為,我們還能無所顧忌的帶領軍隊馬踏匈奴麼?」

「不會的。」霍去病的臉色變了,「皇上雄才大略,不會因為這個,」他的聲音漸漸弱下去,竟是離自己都說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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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七月

大將軍衛青返回長安,奉命到甘泉宮見聖。

博望侯張騫走進甘泉宮的時候,不禁感覺酷暑的炎熱被這座古老的宮殿屏蔽。大將軍衛青與冠軍侯霍去病正在章息殿面聖。他于廊下等候,竟一絲汗也無。

「你拿的是什麼?」他听見一個清朗的童聲好奇問,卻見一個宮裝女孩從廊角轉來,六七歲年紀,粉雕玉琢,眼神明亮。

「還不向悅寧公主請安。」隨行的宮女斥道。

他低下頭去,恭聲問候。回到京城後也曾听說過這個備受寵愛的公主,卻不料是這副模樣。

「起吧。」劉初對眾人的請安行為終于適應,好脾氣的繼續追問,「你手里的是什麼?」

「是臣前些年從西域帶回的葡萄。」張騫微笑道,「這些年請人栽種,終于長的可以了,帶來給陛下看看西域的東西。公主要不要嘗嘗?」

「哦——這就是葡萄哦。」劉初笑笑,有些躍躍欲試。

「將皮撕了就可以吃了。公主怎麼在這里?」

「嗯——」劉初皺眉,「有點酸,但還是甜的,味道不錯。」

「公主若是喜歡,臣改日送一些過來給公主。」

「喲,悅寧公主。」章息殿里,楊得意跨出來,微笑道,「皇上听見公主的聲音,讓你進去。」轉身道,「博望侯也進來吧。」語氣淡淡。

張騫低頭,隨著楊得意進殿。跪拜參聖。

此時衛青與霍去病早已談完,退在一邊。皇上愛惜霍去病,甚至賜座讓他坐下。劉初看見霍去病,倒是很開心,喚道,「霍哥哥。」

霍去病應了一聲,臉上沒有什麼神色。

「張愛卿此次隨軍,居功甚大。」劉徹摞開手邊奏章,淡淡道。

「皇上慧眼識人,臣不負皇恩,不敢邀功。」

劉初無聊的打量著莊重空曠的章息殿,瞥見劉徹背後,楊得意手上痕跡,好奇問道,「楊公公,你手上怎麼啦?」

據楊得意回長安宣旨,此時已有半月。楊得意手上的白紗早已拿下,只是剩下幾痕淺淺痕跡。

章息殿忽然冷肅,張騫偷偷抬眼打量,御座之上,劉徹的臉色很是陰沉。

「這,」楊得意尷尬笑道,「悅寧公主……」

「初兒,」劉徹忽然出言打斷,若有所思的看著女兒,緩緩道,「你娘親已經回長安了。」

劉初一楞,眼楮驀的一亮。「真的?」她嫣然一笑。

「朕什麼時候說過謊?」劉徹冷哼。

「那我馬上要回長安。」

「不行。」劉徹截口,看劉初變了臉色,道,「過幾天,天徹底涼了,朕自然擺駕回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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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份不屬妃嬪,雖然居住長門,劉陵還是有自由出入宮禁的。這一日,她前去見過年前月兌去侍中身份,官拜大司農的桑弘羊以及剛剛隨大將軍衛青返回長安的柳裔,回到長門,听見東偏殿傳來一陣人聲,走近方知,原來是進宮來看愛女的館陶大長公主。

「嬌嬌,皇上讓你歸長門宮,你怎麼能如此平心靜氣?回長門也就罷了,好好的正宮不住,偏要選這個小小的偏殿。」

「其實,長門宮也挺好的麼。」如果不把它當冷宮看。陳阿嬌微笑著依在劉嫖身上,「娘,」她微微低下頭去,道,「退步方知天地寬,風物長應放眼量。」

劉嫖神情一軟,心頭火卻愈燒愈烈,「你道衛家容得你退一步?我們總得為陌兒著想,陌兒礙著她們的路,她們如何能容?」她打量著阿嬌親手布置的東偏殿,「你看看,窗外面都是竹子,連點陽光都不見。」

「竹子也挺好的。」阿嬌嘆了口氣,扯過兩張銅板紙,但听紙墨沙沙,館陶大長公主覷的真切,卻是兩句話,

「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阿嬌姐姐要學那林妹妹麼?」劉陵含笑進殿,分明見館陶大長公主瞬間冷下的臉。

昔日淮南翁主劉陵,劉嫖自然知道的,當年阿嬌還曾經向她這個做娘親的哭訴,當日親見她與劉徹舉止曖mei。當時她心疼愛女,又何曾將一個諸侯王翁主放在眼里,堂邑候府此後與淮南王交惡,多少也有這個原因。再加上當年阿嬌失蹤長門,被人追殺,各種跡象表明這個新封的飛月長公主,月兌不了干系。雖然如今劉陵與阿嬌交好,她這個做母親的卻驚疑不定。兩個曾經勢同水火的女人能夠毫無芥蒂的交好,劉嫖絕對不相信,何況,如今的這兩個人,都是百般心思玲瓏回轉的人兒。

「陵兒,」陳阿嬌微笑著攙起劉陵的手,轉首道,「娘,我和陵兒經歷過生死關頭,過往種種,皆如雲煙,便散了吧。」

劉陵眼骨碌一轉,也笑道,「大長公主也不必擔心,劉陵此次蒙阿嬌姐姐搭救,感慨萬千,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大長公主所擔心的,阿嬌姐姐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是在此地步,一動不如一靜。所謂後發制人,先發而制于人。我們就冷眼旁觀,看誰先耐不住,不也挺好。」

館陶大長公主無語,見面前兩個女子俱都笑盈盈的,眼波流轉,默契十足。便是老于世故如她,也看不出半點虛假痕跡來。

她一嘆道,「目前也只得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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