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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新書楔子試閱

嗯嗯,先打個招呼。

雖然楔子是用第一人稱,但小說正文還是用第三人稱描寫的。

我只是覺得,這兒用第一人稱比較宜表達感情充沛。

雖然這個楔子的確有點長,但是里面埋了幾個線索,如果以後看正文,也許能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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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莊周

昔者聖賢莊周夢見自己成為一只蝴蝶,醒來之後忽然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那個夢到蝴蝶的莊周,還是莊周夢中的蝴蝶。兩千年後,我在徘徊于夢與現實的分野的時候,重听起這則莊周夢蝶,懷疑那個叫做莊周的哲人,是否說這個綺麗迷蒙的故事時,為的是兩千年後的我。

已經分不清,我是夢里的莊周,還是清醒的那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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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00年,莞爾因為工作調動將前往古城西安,我亦考入西安一所大學。

莞爾說,「大概以後不會有機會回來了,我們去拜祭下爸媽吧。」

我點頭答應。

莞爾是我的哥哥,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我們的父母死于一次飛機失事的時候,我還年幼,莞爾也不過十多歲的孩子。追悼會上,姑姑對我們伸出手,說,「莞爾,嫣然,跟我回家吧。」

生活折磨的親情頹喪,三四十歲的中年女子臉上,有著漠然的神情。

莞爾擋在我的面前,聲嘶力竭的喊,「不要你管我們,我會自己帶大嫣然的。」

我抱著破碎的洋女圭女圭,躲在莞爾身後瑟瑟發抖,抬頭看,擋在身前的哥哥的身影特別的高大,一如從前為我們遮風擋雨的爸爸。

從那一刻起,哥哥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莞爾說,「嫣然對不起,哥哥燒不好菜,這次午餐你先對付著吃著,晚上,晚上我一定學著把菜燒的和以前媽媽燒的一樣好吃。」

莞爾說,「誰都不許欺負我妹妹,要欺負她的話,除非先打死我。」

莞爾牽著我的手漸漸長大。

邯鄲的風土有著故鄉的味道,我買了很大一束矢車菊,我已經記不得爸爸媽媽長什麼樣子,我有莞爾就夠了。可是莞爾記得,站在墓前的莞爾眼神悵然。

「爸爸媽媽,」莞爾撫mo著高大潔白的墓碑,說道,「我總算將嫣然拉扯大了,你們,應該可以放心了。」

墓園之中,一切靜寂無聲。

我將矢車菊放在墓碑之前,拉著莞爾說,「走吧。」

我並不想涼薄,我只是不信人死後還有哪怕一絲信息留在這世界之上。何況,這空洞的墓碑之後,並無他們的骨血,空難之後,很多人尸骨無存。

我寧願相信,他們永遠棲息于大海。

墓園門口,我們遇見一個面容滄桑的老婦。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听見她蒼涼的聲音。

她說,「……嫣,回頭。」

我愕然,遲疑左右望望,問道,「阿婆,你是在喊我麼?」

她頷首看我,眼神帶著微微的涼微微的透,「輪盤要開始轉了。你準備好了麼?」

我茫然迷惑,「阿婆,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慢慢就會懂了。」老婦笑得一笑,是楓葉轉紅時的淒清,「等你真的懂的時候,希望你還能這麼開心。」

「我叫……」

我更加茫然,卻也興致勃勃,向往種種神秘的虛幻和刺激的美,想纏著上前追問,莞爾卻在這是拖著我的手向前走,「走啦走啦。」他厭惡的皺眉,「這種神棍你理她干什麼?我們還要回去收拾行李,沒那麼多美國時間。」

「噯——」我停不住腳,只得一邊跟著莞爾走一邊回頭,沒有听清阿婆後來的話,喊道,「阿婆,不好意思啊——」

夕陽之中,阿婆牽著細細皺紋的眼角微微眯起,似刻骨悲憫,又似難以掩飾的憎惡。

搬家是一件很勞累的事,尤其是這種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個城市的搬家。所有的東西都要帶走,帶不走的只能低價賣出去,或者干脆扔掉。我一步三回頭的揮別了我的家鄉我的故土,心情低迷如連日陰雨。將生命中的一段過去徹底揮別,是一種挖心挖肺的痛。

「可是也是一段全新的生活的開始啊。」莞爾道,「所以不要回頭看,才看的到前方,不要只記得難過,要記得還要開心。」

我在幾萬英尺的高空之中,轉頭看我的哥哥,莞爾的眉眼英俊,絕對的清美男子。我可以告別一切,就是不能告別他。

而我還在他的身邊,所以,就不是真正的難過。

「好。」我答應他。

見到阿婆的第一天晚上,我開始做一個夢。

夢里有著綿延的重宇樓閣,廣角飛檐。進進出出的奴婢形色匆匆,神情焦急,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廂房之中,女子生產的痛苦喊聲高昂而又無依。

梳著發髻的僕婦急匆匆的趕出來,跪在高冠峨帶的男子面前,神情晦暗,男子閉了閉眼。

他猶豫半響,有了決斷,吩咐些什麼,神情痛楚。僕婦便叩頭,起身回到樓中。

淡淡的血色,時光仿佛沙漏,寸寸流逝,重重帷帳之中,憔悴的女子在一片血色之中睜開眼楮,溫柔而又堅定,僕婦們殷殷勸說,女子卻始終如一,最後,僕婦嘆了一聲,出門稟報男主人去了。

眼色渾濁的老人走到男子身邊,說了幾句什麼,男子皺眉猶豫良久,灑下幾滴淚來,終于點頭。

仿佛過了極短又極長的時間,終有嬰兒啼哭之聲穿透破曉的天光,僕婦抱著襁褓跪拜,口出恭喜之言,她的懷中,初生的嬰兒淡淡甜睡,臉上有著粉色的光澤。

男子舒展微笑。

外院有人稟報什麼,男子微怔,有禮說了句話,抱著新兒來到偏廳,偏廳之中,女相師轉過頭來,朝著虛無的方向微微一笑。

夢中的我悚然而驚。

那個負手站在原地的那位女相師,若身形再衰頹一些,發上青絲染上花白,眼角鑒上紋路,就可以慢慢化成邯鄲墓園我偶遇的老婦。

這是怎麼回事?

夢中的我開始迷茫。

新為人父的男子朝女相師微微鞠躬,似在請教。女相師從他手中接過嬰兒,看襁褓之中尚帶著些許粉色的嬰兒睜開眼楮,明媚如日月,忽然一笑。

「恭喜世子,」女相師張口,吐字清晰,「小翁主命相極貴,來日必為人上之人。為家族帶來興旺。」

一字一字振聾發聵,仿佛驚雷響在我的耳邊,一聲比一聲大。

她說,「此女命相極貴。」

「命相極貴。」

「——極貴。」

……

我從夢中驚醒。

「嫣然,嫣然——」莞爾的聲音從天邊傳來。

我睜開眼楮,在明亮的光線中看見站在床邊的哥哥,他淡眉疏目,不掩關心。

我吐了口氣,投到他的懷里,「莞爾,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做夢有什麼稀奇的?」莞爾不以為然,「起來啦,太陽都曬到了。」

做夢是沒有什麼稀奇的,可是,這夢太清晰,太真實,真實到我記得夢中人的每一個衣裳褶皺。還有那個在邯鄲墓園踫到的女相師,這,不僅僅能以巧合解釋吧?

2000年夏末,我遇見命運蹺蹺板另一端的那個人,羅蜜。

九月里的時節,莞爾開車送我去學校,站在人影重重的校園,羅蜜拖著行李攔住我,問,「同學,你知道宿舍樓怎麼走麼?」火紅的風衣,大波浪的卷發,眼角微微一挑,笑容燦爛而又嫵媚。

她成為我的室友。

後來,她抱住我的肩說,「茫茫校園那麼多人,我偏偏只攔了你,真是緣份啊緣份。」

我就接口道,「孽緣啊孽緣。」

孽緣的份。

羅蜜是十足十的美女,她的老家在內蒙古,據說身上有著草原少數民族的血統,一種豪爽奔放的美麗。她說她可以騎著馬在草原之上飛奔一整個日夜,于是看不慣內陸人的孱弱。「也許我祖上有著黃金家族的血統啊,」自我介紹的時候,她夢幻般說道。

我大笑,「你去嫁成吉思汗好了。」

「有什麼不可以?」羅蜜認真道,「他至少是個真正的英雄。」

「我叫羅蜜。羅浮的羅,蜜糖的蜜。」她微笑,伸出手來,手指修長縴細。

我一笑,亦伸出手,應道,「我叫張嫣然,就是微笑的那個嫣然。」

張嫣然喜歡這個叫羅蜜的女孩,今生今世,前生前世,來生來世,三生三世。

那天夜里,我做了我的第二個夢。

還是上次夢中的重宇樓閣,三髻六釵的女子深衣繁復,牽著奴婢的手從高台之上走下,她的身後,長長的裙裾拖過石階。

遠遠的,青衣婢女屈膝而拜,稟了些什麼話。于是女子微微頷首,轉身走上曲折往復的長廊,長廊深遠,轉折頗多,她在離高台還有十幾丈的地方停下,仰首而望其上夫婿,他站在莊重的宗廟之前,管帶峨冠,清朗端莊,彎下腰牽起僕婦懷中女嬰的右手。

女嬰咿呀而笑。

女子垂眸,听夫婿莊重的聲音一字一字從其上傳來︰

「……今有女,惠敏有素,堪宜為表,……命名曰︰嫣。」

嫣然的嫣。

夢中的我驚醒過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涸澤里一條驚駭的魚。

我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個單純的夢。卻軟弱的連自己都說不服。

那夢中為女兒命名的男子,與我上一個夢中的男子,分明是同一個人。

我好像,在夢中看了一場啞劇,不知道是誰導演,誰編纂,誰粉墨登場,劇情一脈相承,人物場景宏大。演出的人這麼多,看戲的人卻只有一個,還不用花錢買票。太盛大的款待,只會讓人心生不安。

Ⅱ蝶夢

「嫣然,怎麼了?」羅蜜從對面床鋪的蚊帳中探出頭來,小聲的叫我。

我平靜下來,輕聲說,「沒事,羅蜜,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黑夜之中,羅蜜的大眼楮閃閃訝然,她說,「真巧,我也做了一個夢。」

「來西安之前一個月我開始做夢,夢見盛大的草原。嫣然,你不要笑,我雖然生長在草原,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那麼美的草原。綠油油的草長到半人多高,穿著皮衣的男子騎著健馬奔跑,那才叫真正的健馬,真正的男人,啐,現在的男人骨子里都滲著一種女乃油調。」

羅蜜在大學三年,一直是枝頭最難摘下的一朵鮮花,無數的男生前僕後繼,都敗在美人高傲睥睨的風姿之下。

張嫣然與羅蜜,是西X大不同風格的女子,一個溫雅,一個美艷,一個平和,一個桀驁,很難說哪個更好,只是都遺世而獨立。

我讀農科,她讀機械專業,都不是尋常女子會選的專業。我們卻自得其樂。

「我夢見一個女人在大氈帳里生了一個孩子,人們在母牛身上擠女乃,喂孩子喝。夜里,氈帳燃起畢畢波波的篝火,人們圍著篝火大聲歌唱,披著頭發穿著獸皮衣的大漢大笑著抱著孩子喝酒,身體健壯的連最強壯的牛馬都比不上。」

「這才是真正的草原。」羅蜜向往無限。

我無奈。

因為相似的秘密,我和她越發親近,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那一年國慶,我邀她到我家暫住,于是與莞爾相識。

來到西安後,莞爾的手藝越發精進,做出來的酸菜魚羅蜜贊不絕口。

我取笑她,「這麼喜歡酸菜魚,不如你嫁給我哥哥,就可以天天吃到了。」

羅蜜將頭微微仰起,傲然道,「憑我羅蜜,就值一碗酸菜魚麼?」

我們相視大笑。

晚上,我起來喝水,在客廳里,看見莞爾的煙頭。

莞爾送我們回學校的時候,我坐在車的後座,看見車鏡中反射出來的莞爾的眼,忽然後悔,我是否不應該開那個玩笑?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我的第三個夢在西安第一場雪下起的時候姍姍而來。

秋風吹起落葉,我看見寬廣的天空,和坐落在天空之下的宮城。

前番的女子下了長車,抱著嫣走進宮殿,殿上不再年輕的女子迎來,華衣高髻,抱著來人痛哭失聲。

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肌膚干老,容色減退,唯一值得稱許的是她的威儀,長長的眉在鬢角挑起,堅毅而剛強。

二人痛哭一陣,復又歡喜,她從女子懷中抱過嫣,滿面慈愛的哄著。

「滿華,」她抬起頭來,目光忽然凝成一柄劍,肅然道,「母親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你和盈兒。」

「母親不惜拼了性命,也要為你們保住你們應該得到的東西。」

再次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和羅蜜說起的時候,羅蜜說,「我們只當看一場熱鬧,看它最後能拿我們怎麼樣?」

怎麼樣?怎麼樣?

我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想找出這些夢里面的意義。

寒假到了,羅蜜買了火車票回她的內蒙草原,我也坐上莞爾的車,回到不算久違的家。

「最是倒霉不過,」莞爾煮了我最愛的山藥雞肉湯給我,喃喃抱怨著,「過年之前公司調來一個新經理,年紀比我還小一歲,做事卻嚴苛的不得了。」

我滿滿的喝了一口莞爾的愛心湯,不在意道,「那又怎麼樣?莞爾是最棒的,我相信,什麼也難不倒莞爾。」

「那當然。」莞爾被我的馬屁激勵的驕傲挺起胸膛。

日子慢慢的過去,我們慢慢的做我們的夢,仿佛走過一段生命歷程,不言不語。

我開始出入圖書館,查找夢中見過的建築風格和夢中人的衣裳樣式。

取下高層書架上的《中國服飾圖典》的時候,我看到對面書架下的羅蜜。

「阿蜜。」我叫她。

「噯,嫣然?」羅蜜回過頭來,手里拿著一本書,我瞥見書名︰《草原少數民族史話》。

相視一笑,心有默契。

「你找到什麼資料了麼?」漫步在校園小徑上,她問我。

「嗯。」我點點頭,「我之前查過中國建築史,我夢中所見的建築是一種高台建築,出現在先秦時期到漢朝。西漢中期以後,高台建築逐漸便被廢棄了。」

「我也查過一些書,」羅,「根據夢中人的衣著,我覺得,他們很可能是匈奴人。」

「匈奴?」我訝異道,「匈奴不是早就滅絕了麼?」

「也不算,衛青霍去病征戰匈奴之後,匈奴人北遷進入中亞地區,成為土耳其的前身。」

「哎,」我抱著書沮喪道,「就算真給我們查到了又如何?該做的夢還是會繼續做下去。一切都不會改變。」

羅蜜神秘微笑,「至少看戲會看的明白點。」

我們咯咯的笑。

屬于我們的,獨一無二的戲劇。

2001年春天,我生了一場病,在家里休養,听見莞爾推開家門重重的聲音。

莞爾發脾氣道,「他以為他是誰,這麼大一筆案子,要我兩天半完成,我是神仙也沒有辦法啊。」

我嘆氣,知道他又生他的新上司的氣,問他道,「那他自己呢?」

「他自己完成的工作怎麼樣?」

莞爾泄了氣,「那人簡直不是人,我經常看他悠悠閑閑的,又是喝咖啡,又是打電話,可是再多的工作放到他手上,總可以完成的了。」

「那听起來他也不像太過分啊。」我勸哥哥,「他可以,你怎麼就不可以?加點油,好好干吧。」

病好之後復診,戴著眼楮的年輕醫師斯文的問我,「可還有什麼不適癥狀?」

「好了。」我說,起身要走的時候忽然猶豫,走回去問他,「醫生,如果一直做一種連續的夢,是不是一種病?」

「夢?」醫生推了推眼楮,不解,「這不是我的專業方向,不過,我可以推薦你一個心理醫師。」

持續的夢境已經佔據了我和羅蜜生活的相當一部分,我們都有些力不從心,那年冬天,我和她去看心理醫生。

「每一種夢中意像都有它的代表意義,」心理醫生專業道,「但像你們這樣的連續有邏輯的夢境學術界很少見。如果拋除專業知識而言,我寧願把它解釋為,前世今生的鏡像。」

「前世今生?」我們愕然。

「是的。也許夢中的那個人,就是你們的前世。」

「這太荒謬。」羅蜜倏然站起,「且不說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前世,就算真的有,為什麼做這種夢的只有我們兩個?」

走出心理診所的時候,我用力的踢飛路邊的石塊,「讓他們做夢去吧,我們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走,去吃頓好的去。」

「說到好吃的,」羅蜜拉住我的手,可可道,「嫣然,我好想吃你哥哥做的酸菜魚啊酸菜魚。」吃過他的酸菜魚後,我吃了幾次其他人做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味道,你讓你哥哥再做給我吃好不好?」

羅蜜扮起楚楚可憐來,那殺傷力可不是一般的巨大,我雖然也是女孩,看的也心軟的很,被她纏了幾次,還是答應了。

打電話告訴莞爾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是一次機會,還是一場扼殺。

2002年春,羅蜜重又登我家家門。

莞爾費心整治了一桌的菜,羅蜜吃的贊不絕口,莞爾微笑道,「這不算什麼,嫣然小的時候挑嘴的不得了,那時候我們爸爸媽媽剛去世,我照顧她,笨手笨腳的,總做不好菜。偏偏嫣然又很懂事,從不出口埋怨,只是一雙眼楮委委屈屈的,我看的心里難過,下苦功夫學做菜,好久之後才能讓她滿意。」

「哇。」羅蜜目瞪口呆,許久之後,才道,「你是個好哥哥。」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我的第多少個夢。

長長的儀仗之下,粗眉大眼的大漢穿著帝王冠冕,經過邯鄲城。男子率眾跪拜,神情恭敬。皇帝卻不滿意,破口大罵,揮灑至極,男子依舊不敢反抗。有小廝偷偷潛走,入內府稟告滿華。

滿華大驚,換了衣裳,抱了阿嫣出來,跪下為夫婿求情。

皇帝見如此,想要再罵,卻不好再出口,挑了挑眉,終于軟化神情,從滿華手中接過阿嫣。

嫣在他的懷里微笑,瞅了瞅他的胡須,覺得好玩,伸出手來,一揪。

皇帝放聲大笑,看著男子和滿華,眼神意味深長。

他說,「滿華,阿嫣似乎是朕第一個孫兒呢。」

夢境戛然而止,我從夢中醒來,悵然若失。

羅蜜走的時候,我從寢室窗子往下看,看到莞爾的車。

我關上窗戶,告訴自己,這樣很好。心里卻有點小酸澀。

我想我對于我所喜歡的人有一點小小的獨佔欲,我喜歡莞爾,我喜歡羅蜜,莞爾是我最親的哥哥,羅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害怕會從不知名的命運深處出來一個人,奪走莞爾或羅蜜,縱然之後他們依然是我的哥哥和朋友,卻總會變的疏遠些。

我卻沒有想過怎樣面對現在的情況。

我最親的哥哥和我最好的朋友走到一起。

只能祝福。

Ⅲ歸路

有人說過,戀愛中的人,看世界所有的東西都是美好的,也許,這句話是真的。戀愛中的羅蜜,比從前更加嫵媚美麗,而戀愛中的莞爾,也經常笑容滿面,他甚至會說,「其實想想,劉經理人也不錯,又能干又孝順,長的也帥,賞心悅目啊。」

2002年夏,我進入大三。

關于那個與我同名的女孩的夢偶爾造訪,時間間隔不定,有時幾天,有時幾個月,她陪著我走的久了,我也漸漸的生出感情,看她在重樓高閣中無憂無慮的生長,錦衣玉食,繁盛人家。

夢中的她,夢中的我,都是開心的。

但我不曾料到,我們三個人的開心,只維持了一季。

到秋天的時候,羅蜜開始喜怒不定,她略略消瘦,容顏憔悴,她茫然的說,「嫣然,也許我錯了。談戀愛,不是兩個好的人加在一起就可以的。」

一場秋雨下下來,涼的不僅是天氣,還有心情。

我推開暗掩上的莞爾的門,看莞爾站在窗口抽煙,這麼多年,只有在有心事的時候,莞爾才會抽煙。

莞爾回過頭來,對我說,「歡迎回來,嫣然。」側臉消瘦,可見顴骨。

我忽然想要痛哭。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他們痛的時候,你比他更痛。莞爾就是我的那個他,親情某些意義上十倍重于友情,百倍重于愛情。

我們是同一棵樹上長出的生生相依的枝椏,彼此相望,相依相靠。

我單方面陷入和羅蜜的冷戰,我不能原諒有人傷害莞爾,哪怕那個人是羅蜜。事實上,如果不是受傷的人是莞爾,我也不會容許有人傷害羅蜜。這個世界上,讓我真正在乎的人很少,所以每一個我都很看重很看重。

雖然,我知道感情的事,對錯並不分明。雖然,我看到了羅蜜的憔悴黯然。

羅蜜小心翼翼的討好我,她說,「嫣然,我們真的不能回到從前麼?」

我不知道,我也無比懷念從前,單純沒有雜質的從前。

那一天,我從樓上下來,看到莞爾。

莞爾說,「丫頭,我們談一談吧。」

莞爾帶我開車兜風,他說,「你明明知道,羅蜜並沒有錯。」

「——我們只是,彼此想要的,對方給不了。」

「我想要安穩,平淡。而羅蜜卻喜歡追求冒險,刺激的生活。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夠震撼她的人,而我做不到,就是這麼簡單。一段感情,就算結局不好,曾經投進去的感情都是真的,否則,結束的時候,就不會傷心,嫣然啊,不知道以後誰是那個會讓你傷心的人。」

我一個人在外面待到很久才回寢室,羅蜜謹慎的看我,我忽然伸手彈她的鼻子,燦然道,「干嘛,我又不會吃了你。」

羅蜜歡呼,眼楮明亮。

下雪的時候,羅蜜鄭重的將一本書交給我。

我莫名其妙的問她,「干嘛?」翻開線裝書頁,居然是班固的《漢書》。

「根據你的夢境,」羅蜜說,「我想起了歷史上的一個人。」她翻開漢書,翻到《外戚列傳》,道,「你看這一行。」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那一行字。

「孝惠皇後張嫣……宣平侯敖女,母魯元公主。……高祖崩,惠帝即位,呂太後欲為重親,以公主女配帝為皇後,欲其生子萬方,終無子。

……及孝惠帝崩,天下初定未久,繼嗣不明。於是貴外家,王諸呂以為輔。……呂太後崩,大臣正之,卒滅呂氏。……獨置孝惠皇後,廢處北宮,孝文後元年薨,葬安陵,不起墳。」

我靜靜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從先秦到兩漢,有名的名叫嫣的女子,張嫣就是一個。」羅,「她的身世,和你的夢中情形也吻合。」

「我知道。」我的聲音冷靜而清晰,「夢到呂後的時候我就開始猜到了。」我抬頭,燦然而笑,「你不要忘了,為了這個夢,我查了那麼多資料,怎麼可能連《史記》和《漢書》都不看?」

我只是,在看到那個和我同名的女孩最後的遭際的時候,忽然之間覺得心如涼水。那麼美好可愛的一個女孩,到最後,偏偏如是不幸。而千百年後,因為特殊的因緣聯系,我,感同身受。

那一刻,我站在那里,只覺得外面的飛雪撲面而來,轉瞬之間,站成雪人。

那天夜里,我做了最後一個夢,夢里是漫天飛揚的大雪,大雪之中,趙王張敖因故系獄,押解上京,魯元長公主在雪中奔跑,想要再送他一程。無數的宦者從官攔著,勸著,恭敬著,她的眼中,還是只有憔悴失意的夫君。

趙王停下來,與魯元絮絮說著什麼,憐惜的目光掠過魯元已八月有余的身子。終于咬牙,吩咐前行。

邯鄲郊地踩出多行腳印,魯元停在原處,失聲痛哭。

宦者迎公主回京,魯元頻頻回頭張望,不能放心年僅五歲的女兒。

趙國翁主張嫣在有司錄護送的車行中抬起頭來,攏了攏身上的絮袍。先王夫人朱氏關心的抱住她,她在祖母的懷中抬起頭來,從前單純馨雅的容顏此刻一片漠然。

阿嫣。

我醒來的時候只覺心痛如絞,成長有時候要付出的代價太巨大。我憐惜那個年幼的孩子,猶如憐惜當年的自己。

大街頭尾流行起《2002年的第一場雪》的時候,那一年的雪季其實已經結束,2003年,我又開始新的學年。

這年春天,我和羅蜜搬出宿舍,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來住。我們興致勃勃的布置自己的小家。

當我第N次將最最簡單的炒菜燒焦後,羅蜜倍受打擊的問,「不會吧?你哥廚藝那麼好,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廚藝白痴妹妹?」

我白她道,「你要是有個很會做菜的哥哥,你還會想著去學做菜麼?」

「也是。」羅蜜訕訕的,「那我來試試吧。」

平心而論,羅蜜的廚藝也實在談不上個好字,不過比莞爾這個上不足,比我這個下就綽綽有余了。尤其經不住我眨巴眨巴眼楮用無比贊嘆的目光膜拜,洋洋得意中,一個不小心就將掌廚的任務給接手過去了。

本著家務對半開的原則,我負責洗碗。

某個周末,莞爾駕臨我們的小家,瞧過了情況之後,一言不發,蹬蹬蹬的跑到樓下超市搬上來一個洗碗機。

羅蜜目瞪口呆之下氣的渾身發抖,「你們,你們這對兄妹,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已經笑的彎下腰去。

大四下。

「相親?」從莞爾口中听到這個驚悚的名詞,我簡直要立僕在街,「你開什麼玩笑,本小姐年輕漂亮聰明能干,有什麼必要要相親?你不會是嫌我吃窮了你要把我給甩掉吧?」

相親這種土的掉渣的行為,怎麼能和我牽扯上關系?

「怎麼會?」莞爾努力的說服我,「實在是男方的條件太好,既然有機會,自然要為你抓住。」

「是哦?」我不憚以最濃重的惡意猜量他,「你不是一直說他是惡魔經理麼?怎麼這會又說他好話了?」

「其實他人並不壞,只是工作上要求嚴格了一些。」莞爾尷尬道,「而且他年輕英俊事業有成性格不錯,要不是他媽媽一直要求他結婚,他也不會采取相親這種下策。消息一放出來,公司里許多人都躍躍欲試想把自家妹妹女兒介紹給他。我要不是仗著上下關系還幫你排不上號呢。反正又不是見面就結婚,你去看看也好,最多不喜歡就不理他麼。」

我模模下巴,狐疑道,「見就見。」

回過頭我就去找羅蜜。

羅蜜抱著肚子笑了好久,端正神情問我,「是你相親,我能幫忙什麼?」

我親親熱熱的抱著她,「你比我漂亮麼。」

「胡說。」羅,「認識久的人都說你比我漂亮。」

「可是第一眼看到我們的人都更欣賞你。」我說,「所以,你陪我去,我倒要看看莞爾口中的極品好男人是個什麼貨色。」

相親的地點定在西安城中心的一家聞名酒樓,我坐車過去的時候心中還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要去相親了。

下車的時候我忽然喊道,「哎呀,忘了問莞爾他的名字了。」

羅蜜絕倒,「那你相的哪門子親?」

我心虛的笑,「這不是沒有經驗麼,下次就不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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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就是直接穿越了。

話說,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猜猜我設計了怎麼個穿越方式。

不是車禍不是爆炸不是睡覺不是雷劈不是——

時下穿越方法太多了。

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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