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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兩百章︰賣字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葉君生的步伐很穩。誰也看不出他是第一次走在揚州的大街上,絲毫沒有流露出慌亂,或者驚奇的神態;更沒有東張西望。

對于他而言,就算揚州城再大十倍,人口再多,亦為稀松平常的一個郡城罷了。倒是通過細節的觀察揣摩,可以顯微知著,了解到揚州與冀州,南北兩地的習俗差別。

衣裝打扮、飲食習慣、語言思維、乃至于人的膚色發型,都存在差別。尤其語言方面,最為突出,外地人往往一開口,就有了破綻。

當然,主要的交流方面障礙不大。

花了兩個多時辰功夫,葉君生便掌握到不少有價值的訊息,等于做過一次城市調查了。

之所以如斯,卻是考慮到日後——日後金榜題名,具備了做官的資格,可以做官,往往要听從朝廷調遣,說不定就會安排到揚州來。假如現在有所了解,便會有一定的幫助。

未來仕途前程,所關系到的可不僅僅是榮華富貴,更與己身修煉的賢道休戚相關,容不得馬虎大意。

兜轉了三條主街道,葉君生並未第一時間去尋找書畫店所在,反而模上街邊的一家大茶樓,準備先喝茶。

無論古今,城府中的茶樓都是非常熱鬧的所在,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屬于打听風土人情、消息情報的上佳去處。

剛走上樓。紛沓的聲浪便滾滾涌入耳朵,七嘴八舌,如同正在烹飪一大鍋粥,沸騰得厲害。

「這位公子,外面沒有位置了,可否進雅間奉茶?」

很快,就有小二過來招呼。

但凡酒店茶樓。或者青樓,跑堂的眼光都極為毒辣,人情練達。小二一眼瞧葉君生上下。頓時了然在胸。知道這麼一種落魄書生,一來不甘自墮身份,與外面那些粗魯漢子同桌;二來嘛。囊中羞澀,卻又坐不進雅間里頭去品茗吃點心。

葉君生不以為意,忽而往南方角落處一指,道︰「諾,那不是有一個空位嗎?我過去坐即可。」

小二一看,嘴角就開始撇了,隨便含糊應付幾句。見到樓下又有人上來了,干脆利索地撇下葉君生,迎向新的客人。

這一群客人人數不少,有十余個。後面還跟隨著奴僕之流,光這個排場,就知道來頭不小。

「各位公子,樓上雅間請!」

根本不用問,就知道對方不可能會坐在外面的。如果這一點門道都掌握不到。那他這個小二也白當了。冒失問出口,只怕還會挨罵。

「咦,那不是姓葉的小子嗎?」

那一群人有眼尖的,登時認出葉君生來。

「果然是他……」

「哼,冤家路窄,沒想到這廝也跑來喝茶。」

「哈哈。見到了沒,他居然跑去跟走卒販夫一桌,真是有辱斯文……」

笑聲說不出的得意,似乎終于能將憋屈已久的一股晦氣發泄出來,覺得痛快淋灕。

讀書人清高,由來已久。自持身份,哪里會隨便跟些底層人員坐在同一個桌子上吃喝?傳揚出去的話,即使不是污點,亦為笑柄。

古問道面色有些陰沉,冷冷掃過去一眼,道︰「管他作甚,我們且進雅間去。」在船上的遭遇,回想起來,仍然耿耿于懷。

在他的立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不曾唐突佳人,自問所作所為,滴水不漏,並無差錯。葉君生倒好,卻像頭野狗一樣,張口就咬。言語粗鄙,枉讀聖賢書。

後來雖然西門二公子給面子,驅逐葉氏兄妹下船,但心坎間依然如同塞了一塊石頭進去,無法消除郁悶。

眼下撞見葉君生孤身寡人,大冷天穿一身單薄棉衣,瑟縮于茶樓角落,與走卒販夫同席,落魄得很。他自然也是覺得揚眉吐氣,很是爽快的。不過同行的除了平州好友外,還有揚州這邊的數名舊識,卻不好表現得過于露骨,這才按捺下來而已。

等進到雅間里頭,那幾名揚州朋友好奇問起。也無需古問道出聲,旁邊自有人娓娓道來。添油加醋,春秋筆法,滔滔不絕,所陳述的故事過程,精彩紛呈。

在這個故事里頭,葉君生充當的角色自是極不光彩,面目可憎之輩。

數名揚州友人听畢,都義憤填膺起來,連聲為受了委屈的古問道鳴不平。看陣仗,若非顧忌「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聖訓,恐怕都會沖出去,將葉君生群毆一番,方顯公義道理。

這些曲折,坐在外面的葉君生自不知曉。喝著茶,時不時向同桌的人詢問些問題,自得其樂。

約莫半個時辰後,坐得差不多了,便結賬離開。

他一走,古問道方面的人即可有留意到,告訴主人知曉。

「阿三阿四,你去瞧瞧此子究竟要干啥?有消息隨時回報。」

古問道吩咐下來,兩名僕從馬上點頭應是,悄悄跟了出去。

……

細柳巷——揚州城內書畫店鋪最密集的街道。青磚鋪底,兩旁多有綠樹成蔭,人走進去,仿佛與外面喧囂熱鬧的世界隔絕,而進入一個格調高雅的文靜時空。

原來不但人有氣質,街道,乃至于某座城市,也是有特性氣質的。光憑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作為江南重鎮的揚州,氣韻文采之風流飛揚,遠超冀州等。

冀州也有書畫專賣的街道,可底蘊布置等等,都相差甚遠。不過文壇南北的差距,一向公認,無可厚非。倒是北方的讀書人,側重武藝方面多些,文武雙全的士子很是普遍。這一點,就比崇尚婉約細致的江南才子勝出一籌。

然而在江南才子眼內,所謂「文武雙全」,卻是有些看不起的。對于拳腳功夫,往往不屑。

讀書人就是讀書人,打打殺殺的,算什麼回事?學業有專攻,武夫和文人,本該對立,哪里混為一談?

持有這般觀念的儒生不在少數,甚是影響到朝政風向,從而讓更多的讀書人更專注于故紙堆內,只談文章,不談武藝。

久而久之,靡靡之風大盛,崇仰清談。

這是葉君生來到揚州後所獲得的最大感受︰沒法子,國家安康,歌舞升平,名其名曰「盛世」,很多東西便會泛濫開來,形容引導性的主流。而在術士眼中,別開心面,稱之為「氣運」。

「後世之中,腐酸之儒,大概便是這麼養出來的吧……」

葉君生心里曬然一聲,沒有往深里想下去,恰好見到一間布局頗為大氣的字畫鋪,名為「恨晚齋」,便信步走了進去。

「這位公子,可是要買字畫?」

一位小廝很熱情地迎上來,笑道。

葉君生訕然一笑︰「不是,我是來賣字的。」

「呃。」

小廝吞一口吞水,變得有些懶洋洋了︰「賣字往這邊請。」帶著葉君生走進店鋪右邊的側門︰「吳掌櫃,有人要來賣字。」

里面被布置成一間斗室,正中擺一方大書案,書案後面坐一位老者,約莫六旬年紀,留一縷花白胡須。

其時書案之上,堆滿了字畫卷軸,吳掌櫃便正在看著。聞言頭也不抬,淡然道︰「讓他站在外面等著。」

作為恨晚齋的一名司職收字畫的掌櫃,一年到頭,其不知接過多少業務。早養出一副淡漠的脾性,想他熱情洋溢地迎接你,除非太陽從西天升起。

小廝司空見慣,便讓葉君生等著,自己徑直出去招呼別的顧客了。

約莫一盞茶時間,吳掌櫃審閱完手頭的字畫,這才抬頭起來看著葉君生︰「這位公子,進來吧。」

葉君生不疾不徐邁步而入,一邊從書內取出三幅字來,擺放在書案上。

吳掌櫃沒有第一時間看字,卻是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很快心目中就得出了一些印象。

問道︰「這三幅字,是你寫的,還是?」

來店鋪賣字的,不外乎兩類,一種是自創,一種是祖傳,以及通過別的渠道獲得的老字畫。

毫無疑問,第二種的貨色水平相對要高出一截。畢竟自己寫的字,假如質量不錯,闖出了名頭,哪里還需要屈尊將作品賣到字畫店里來?

「是我自己寫的。」

听到葉君生的回答,吳掌櫃微微露出一絲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抹去︰這般賣字的書生,同樣見得多了。甚至可以說,前來賣字的,十人當中起碼有八人都歸屬此類。

書生攻讀詩書,往往沒有別的營生手段,在考取功名之前,若果家境不濟的,只得通過賣字畫作品來賺錢,藉此補貼家用,維持生計。而賣字,亦可劃分成幾個檔次,最低等的,無異為街頭擺賣,收入寥寥;稍微高一些的,就是將作品放在字畫店里頭寄賣,或者直接賣斷……

賣字的更高檔次,就是賣出了名聲,成為書法家之類,價格自然水漲船高。無奈成名不易,千百人中難尋一個。

吳掌櫃伸手捋一捋胡須,斯條慢理道︰「本店不輕易收字畫的,就算寄賣,都有一定的規矩。」

葉君生微笑道︰「小子自然知曉,還請先生看一看,如果入不得眼,自不敢強求。」

吳掌櫃干咳一聲,听葉君生的口音,當為外地人,年紀又十分稚女敕,能寫得甚麼好字來。不過還得按章程辦事,那就權宜瞧一瞧,然後打發他走吧。

想著,伸手拿過一幅字來,打開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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