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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除夕夜,相見

年二十八那天,聶素問給蕭溶打了個電話,意思意思征詢下他的意見,說自己要回家過年。就算蕭溶不同意,她也是一定要出院的。

蕭溶這廝平常陰陽怪氣的,這次倒答應得爽快。還問她需不需要司機。

聶素問想我回家啊又不是上哪兒去,婉言拒絕了他。

在醫院躺了十來天,走路都有點虛了。這兩天北京下大雪,像是為了給過年應景,才幾步路,白花花的雪片落的她睫毛鼻子上都是。

一進到車里,空調暖風一吹,雪片兒全化了水,在臉上留下濕嗒嗒的痕跡,像小姑娘晶瑩的淚。

聶素問回來事先沒跟向茹說,所以她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就看見向茹手里提著一條腌干的牛肉出來「迎接」她。

向茹挺意外的︰「不是說在外地拍戲,過年不回來了嗎?」

素問腦子一轉,就知道是小艾這麼說的。她上去幫母親接過腌牛肉︰「這戲起碼還得拍好幾個月,導演好心放我假,讓我回來都過個年。」

向茹將信將疑,素問提起腌牛肉往鼻子前湊了湊︰「哇,好香。媽,我們過年就吃這個嗎?」

這是素問老家那邊的習俗,快過年了人人家里都會自己動手做點腌菜,什麼醬牛肉啊,鹵蹄膀,白斬雞,風干臘腸,過年商店不開門的時候,每天只要切一點蒸蒸熱,就是一桌大餐。

向茹語氣有點埋怨︰「誰知道你過年回不回來,我一個人做多了也吃不完。趁著今天商店還開門,下午再去超市買點菜吧。」

「好,媽,下午我陪你。」素問說著,把牛肉拿到廚房。灶台上正炖著什麼東西,噗噗的冒著團團白霧,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中藥味。

素問一聞這味兒,胃里就翻騰起來,捂著嘴從廚房沖了出來。正好被外屋的向茹看見,跟著她來到洗手間。

素問也顧不著了,當著母親的面,趴在馬桶上嘔酸水。

她這些天孕吐的反應越來越明顯,平日在醫院里,吃醫生制定搭配好的餐飲還好些,乍一聞這些葷腥味兒,還真有點受不了。

抬起頭洗臉,從鏡子里看到向茹手里拿著條干毛巾,放在她身邊,然後轉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回來,手里多了杯溫水。

「媽,我……」她接過水杯,不知道說什麼。這下還能用胃疼搪塞麼?

素問剛喝了口水,向茹就給她一巴掌。她手里杯子差點都沒拿穩摔出去,有點懵懵的看著母親。

向茹的手停在那兒,眼眶居然紅了。

素問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其實這一巴掌,一點兒也不疼。

「還是有了,對嗎?」

「……」

「就那你還去外地拍戲?你現在月份小,還不顯懷,等幾個月後你肚子大了,在劇組叫人怎麼看你?你說說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就不讓人省心呢?」

聶素問一下子就怔在那兒。

當初小艾拿拍戲當借口的時候,素問也覺得挺合適的。現在想想,這真是挺爛一借口。她忽略了一個事實,天下父母心。

雖然她母親有時候挺不負責任,有時候也挺讓她無語的。但不可否認的,她懷胎十月生了自己,又把自己好好的養到這麼大。聶素問自己懷孕了才知道懷個寶寶要生下來有多不容易,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有時候半夜還抽筋。

向茹哭了,眼淚大顆大顆的滾下來。素問的聲音也哽咽,她想抱抱母親,不過從小她性子就冷清,不怎麼纏家長,這種親密的舉動一時竟做不出來。她能做的,不過是從紙巾盒里抽了張面紙遞給母親,說︰「媽,我錯了……」

是真的知道錯了。未婚先孕,對每個女人來說,都會帶來無盡的煩惱。母親的思想保守,卻是為了她好。

向茹接過紙巾,眼淚掉的更厲害,擦都來不及︰「我看你這兩天就待在家,也別出去亂跑了。自個兒身子自個兒不知道愛惜。劇組那邊實在撐不下去,就跟人說,我們不拍了,該賠多少錢我們賠。小陸那邊,還沒有表示嗎?還是你壓根沒跟她說?」

素問幫母親抹著眼淚說︰「我不敢跟他說……」

「這有什麼不敢的?他要是敢始亂終棄,媽替你去找他!有錢了不起了,有錢就不用負責任?大不了捅出去一拍兩散,他們有錢人不都要名譽嗎,反正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素問趕緊拉住母親︰「媽,您別說了,人家要名譽,你女兒就不要名譽了嗎?」

這件事要是真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只會是兩敗俱傷。

在向茹心里覺得,女人一生最大的依靠還是男人,所以只要鬧到讓這個男人負責,就什麼都不用管了。可聶素問還是覺得自己的事業更重要,有了事業,起碼她以後就算一個人,也能養的起孩子。

母女倆各自揣著不同的打算,向茹把手放在她頭上,嘴唇有點兒抖︰「素素,媽知道媽一直對不起你,欠了你很多。三年前跟你在一塊兒那個男孩,就是小陸吧?他上回上家里來那次,我還沒認出來,後來慢慢想起來,我知道你當初是為了我才離開他的,我也以為你們這一對兒就這麼散了,沒想到三年後還能……你每次見完他回來,臉上都特高興,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來,所以我後來也不攔著你了,小陸是個好男人,年輕有為,對你也沒話說,你們要真能在一塊兒,我對你也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這次的事,對他也算個考驗,他要是能擔的起責任,以後你們結婚了搬到一塊兒住,媽這個半百的人也不耽誤你了,到時候我就搬回老家跟你姥姥一塊過去。」

「媽你別說了,以後不管我怎麼樣,我都孝敬你。我嫁人了我也要把你接過去,爸不要你,我永遠都不會拋棄你。你才是生了我養了我的人。」

這是聶素問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母親面前哭的這麼難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向茹的婚姻悲劇,對聶素問心靈上造成莫大的影響,但她從未想過拋棄母親,即使在最悲涼的時候,她也毫不猶豫的打開門,接受了被騙光身家走投無路的向茹。

她望著向茹,突然間覺得這麼些年來母親也老了。她的美貌承襲于母親,在她小的時候,身為局長夫人的向茹總是樂于回憶當年她是怎麼艷壓群芳,俘獲了她的局長父親。可現在她老了,聶素問已經看得見她的白發,看得見她的皺紋,看得見這些年來生活的烙印和風霜,因此更能感受她中年下堂孤苦一人的悲痛。

下午的時候她陪母親逛街,兩人除了去超市買了許多菜囤著過年的時候吃,特意還去商場逛了圈。

素問給母親買了套祛皺抗衰老的化妝品,又在女裝層給她買了件狐狸毛的呢大衣,兩件東西加起來也近萬了,向茹雖然嘴里一直說不要破費,但可以看得見她收到禮物時一直合不攏的笑。

晚上她說︰「媽,今晚你別回去做菜了,咱們在外面吃吧。明天年三十在家待一天,就不出來了。」

素問想到跟母親來到北京三年多了,竟然沒有請母親在外面吃過一頓好的。以前是沒錢,吃了上頓都愁下頓,後來她掙錢了,卻沒了時間。

她听說周曉川在北京開了家餐廳,就在西單大悅城附近,一直想去試試,卻沒時間。听說那兒包房私密性也挺好,藝人們常去光顧,于是就打了電話過去訂位。

聶素問也沒客氣,直接報了周曉川的名,服務員一听是老板的朋友,立刻熱情的給她安排了最好的一間包廂。

這個點吃飯的還挺多,幸好包廂有私人電梯直達。素問取出墨鏡戴上,向茹還有些猶豫,一直拉著她說要回家吃。

電梯門一開,向茹就愣在那兒了。

素問隔著墨鏡,看到一男一女帶著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出來吃飯,心想,這世界可真是小。

素問挽住母親的手,指了指電梯說︰「媽,進去啊。」

五個人里,聶遠顯得最緊張,本來張嘴想叫「素素」的,一听素問這話,趕緊先讓開身子,讓她們上電梯。

向茹僵在原地不肯上去。

素問摘下墨鏡,裝作才看見他們一家三口,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有狐狸味,怪不得媽你不肯上去。要不,我們再等下班?」

依偎著聶遠的女人臉變得非常快,慘白慘白的,想開口說什麼,觸及到聶遠的神態,又忍住了。

倒是她那天真可愛的女兒,素問想了想,好象是比她小六歲,今年應該快高考了吧?小姑娘戴著副黑框眼鏡,揚著脖子問她媽︰「媽,哪里有狐狸?」

當初小三到她家鬧的時候,是沒帶女兒的,所以這姑娘也沒見過素問和向茹。不過這回素問把墨鏡摘了,姑娘一下認出她來︰「咦,她不是演《色戒》的那個聶素問?媽,你看像不像?」

素問在心里頭冷笑。這個女孩,算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吧?下一步該不是要問她要簽名了?

聶遠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沉著聲音喝了句︰「嵐嵐!」

「聶嵐嵐?這名字真好听。」素問當即月兌口而出。

丫頭還以為素問是在夸她,喜滋滋的,不過眼珠子一轉︰「你怎麼知道我叫聶嵐嵐?」

素問微笑,不語。聶遠的臉快掛不住了,倒是小三當機立斷,拉著女兒出了電梯,溫柔對向茹說︰「姐姐,你們來吃飯嗎?我們已經吃好要走了,你們上去吧。」甚至體貼的幫她們按住開門鍵,防止空置的電梯闔上。

向茹緊繃著臉,一直不作聲。素問一只手輕輕伸過去,果決的揮開小三搭在自己自己母親胳膊上的手︰「別亂攀關系,我媽姓向,你姓什麼?這‘姐姐’可不是亂叫的。還是你想效仿封建社會二女侍一夫?那可真抱歉了,丟給別人的東西,我家沒有廢物回收的習慣!」

說完,硬是拖拽著呆愣的向茹進了電梯,然後戴上墨鏡就開始狂按關門鍵。還幫向茹扇著風說︰「奇怪,這狐狸味兒怎麼扇也扇不掉。」

這樣一段插曲,簡直倒盡胃口。向茹抓著筷子不吃,素問也吃不下去。

「他的病……」向茹免不了要舊事重提。

「行了媽,你再不吃,病的就是你。再說你看他們一家三口出來吃飯多盡興,哪有一點兒像生病的樣子?」

她回想剛才電梯里的聶遠,比起前一段時間在仁心醫院偶遇,確實氣色要好些了。不過人是真的消瘦了。听說白血病挺折騰人,她沒得過,也不了解。反正全中國這麼多人口,她就不信除了自己,沒人能給他捐骨髓了。反正他有的是錢,有錢可以養小三,有錢還怕找不著人給他配型。何況她現在懷孕了,更不可能為了救他而把孩子打掉。

吃完飯回去都**點鐘了,在門口找鑰匙的時候,鄰居突然開門出來,拎著幾個禮品袋,說下午有個高高瘦瘦挺漂亮的女孩上她們家找聶素問。鄰居說母女倆都出去了家里沒人,那姑娘就把東西放她家了。

听鄰居這麼一描述,素問就知道是周沫。這才想起她好像說過是這幾天的飛機去紐約。素問這陣子連家都沒回,自然也沒機會見到周沫,去機場送送她。

從鄰居手里接過紙袋,進門了打開一看,有給她的,也有給向茹的新年禮物。給她的是挺貴的一個牌子的高跟鞋。素問以前沒紅的時候,就老跟在周沫後頭,蹭她的衣服蹭她的鞋,周沫雖然嘴上毒了一些,但借給她的,從來眼皮不眨一下。

向茹也打開袋子瞧了眼,除了一條羊毛圍脖,還有個紅包,塞得厚沓沓的一疊,向茹粗略數了下,有五千塊錢。

「這孩子……不知道掙錢辛苦的。」向茹跟數落自己孩子似的。

以往過年周沫只要一個人,素問就會讓她來蹭年夜飯。周沫雖然常常過來蹭飯,但沒有哪次是空著手上門的,所以向茹一直都挺喜歡她。以前素問家條件差,她就送些實惠的。還有什麼能比錢更實惠呢?現在素問有錢了,賺的比她還多,周沫也不上來蹭飯了,禮物倒沒廢。

素問翻翻紅包後面,還有字。是手寫的。

素問覺得挺稀罕。丫自從碼字以後,寫個什麼都是用電腦打印出來,編輯第一回讓她辦簽售的時候,她還特認真的跟素問憂愁了一回︰「你說我這字哪能見人啊?」

紅包背後,一筆一畫,寫得特認真︰「姐們今兒個不能陪你過年了,又長一歲,要乖乖的听話哦。姐姐我在美利堅會為你祝福的。」

口氣倒是沒變。

素問覺得懷孕以來自己特容易多愁善感,捏著那紙就有點眼紅了。她覺得自己真幸運,除了陸錚以外,還能遇到周沫。愛人也許不能陪你共度一生,朋友卻可以是一輩子的,無論她在天涯海角,心里總有一隅在溫暖著你。

另一邊,冰冷的辦公室里,陸錚簽完最後一份文件,終于撐開手臂舒展了體。

昨天已經正式進入年假,公司已經冷冷清清,連電梯都停開了一半,只剩留守加班的個別同事。

終于趕在大年夜前處理完美方合作商的刁難,讓其他舍命陪他加班的同事也可以趕回去過個好年。加班費特地給每人封了份大紅包,徐特助下去發的時候,隔著一層樓,都能听到那些人震破屋頂的歡呼聲。

天黑的早,員工們三三兩兩離開了,剩下他一人,更顯得冷清毫無目的。

這時候有人敲門,看見徐特助他有些意外︰「你怎麼還沒走?我記得讓你跟他們一起下班了啊?」

徐特助遞過電話,說︰「您的內線不通,電話只好打到我這里來了。幸好我還沒走,您家里打來的。」

陸錚這才想起,他為了專心投入趕工,已經把電話線都拔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馮湛。

誰知道接起來卻是陸文漪。

「姨媽。」

「听秘書說你還在公司?差不多就該過來了,工作總是做不完的,大過年的不急這一會。晚一點封路,車都不好開。」

陸錚沒作聲。前幾天馮湛就打過幾次電話了,都是叫他過年回家,陸宅里有他的房間,一直都讓人清掃干淨著,時刻等他回去住。只不過陸錚總是避瘟疫似的不願回家,今年他找了個借口在公司加班,本想再待一會兒,馮湛再打過來,他就借口封路車開不過去就不回去了,沒成想早已被陸文漪看破,堵住了他所有後路。

見他不回聲,陸文漪又加重了語氣︰「無論如何,今晚你得回來。我有話跟你說。」

「好。」

他掛了電話,瞧見徐特助也一直在旁邊看著他,不禁問︰「還不走?」

徐特助好像很高興似的,眯起眼笑︰「走,這就走了,晚一點封路不好走了。陸少您也早點走吧。」

徐特助從他創業伊始就跟他,算是唯一既了然他家庭又知道他私生活的工作伙伴。對他的關心,自然也多一分。

開車回去,路上並沒有因除夕而顯得額外擁擠,一路上竟意外的通暢,不到六點,車就停在陸家大院外。

馮湛伸著頭,在廊外不知等了多久,瞧見他的車,一愣,然後喜色立刻鋪滿面上,小跑著過去接過車鑰匙︰「小祖宗,啥時候換車了,連車牌都給換了?」

第一眼他還真沒認出來,以為這麼晚了還有老首長手下的兵來給他拜年。

陸錚也懶得跟他解釋這麼多,大步邁進客廳。

要過年了,因此家里到處都重新粉刷過一遍,門廊上貼著陸海博親手寫的對聯,老爺子平時沒空就在書房里練字,對自己的書法頗為自負,所以不僅自己家里掛著貼著,有時候別人上門拜年,還要送人幾幅。

年夜飯的餐桌都擺好了,還是家里那張梨花木大圓桌,老爺子的珍藏,听說是清代的古董,從和府里搬出來的,和紳當年一家吃年夜飯就坐這張桌上。

小時候陸錚頭一回听這典故,還笑過︰「人和紳是千古留名的大貪官,外公你留這張桌,也不怕黨和人民檢討你的作風問題。」把老爺子氣的是半死。

至今,陸家還只有每年過年才抬出這桌來。

大是真的大,圍十來個人一起吃飯是不成問題。可惜陸家人丁單薄,陸文漪至今未成家,陸文芷去了以後,陸錚離家出走那兩年,竟只有陸文漪一個陪老人家吃年夜飯。

為了添點人氣熱鬧點,陸海博一出來就招手對馮湛和其他幾個警衛員說︰「別站著,來,過來坐,都一起吃。」

加上佣人警衛員,才一共**個人。

偌大的房子,顯得空蕩蕩的,馮湛先給老爺子倒了杯酒,國宴級別的花雕。老爺子病著,喝不了烈的,家里人都陪著喝花雕。陸錚坐老爺子對面,有個警衛員要起來跟他換座位,陸海博見他一臉不情願的,手一揮說︰「他愛坐哪讓他坐哪,眼不見心不煩。」

陸錚還因為聶素問被封殺這事跟老爺子擰著,能叫他回來吃頓飯不容易。老爺子嘴硬心軟,見花膠炖海參做得酥軟,于是嚷大伙都盛點嘗嘗。

很快有人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先站起來盛了一碗給陸錚。

陸錚嚼了兩口,還沒說話,外頭響起 里啪啦的鞭炮聲。這一帶都僻靜得緊,要是平常警衛員們肯定都怕吵著老爺子,今晚卻格外的高興,家里許久沒這麼熱鬧了,老爺子臉上也難得映出紅光。自他查出肝癌以來,沒見過這麼好的氣色。

菜吃得差不多了,勤務員去廚房端來熱騰騰的餃子。過年吃餃子,家里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習俗。勤務員在包的時候,還特意做了個糖餡兒的。這里頭有寓意,吃到糖餡餃子的,來年一年都有好運氣。當然勤務員在糖餡餃子上做了記號,確保這顆餃子一定會被老爺子吃到。

果然陸海博吃到一半,就頓住了,皺著眉頭問這餃子誰包的。

大伙兒樂呵呵的,陸海博剛要把餃子吐出來,就被陸文漪阻止了︰「爸,這是運兆,不能吐。咱這麼多人,就您一個吃到糖餡兒的,來年您一定順順利利,心想事成。」

陸文漪會說話,把老爺子逗得笑容滿面,開開心心把糖餡餃子吃了。

陸錚不動聲色,從幾個警衛員臉上賊笑就猜出這糖餡餃子是怎麼一回事。

吃過年夜飯,一家人陪著老爺子在客廳里看春晚。說真的,這春晚一年比一年辦的差,真沒啥好看的,加上陸文漪又是看過彩排的,更覺無聊。不過老爺子想看,大伙兒總得陪著。

好不容易到了九十點鐘,老人家精神頭差,昏昏沉沉開始打瞌睡了,陸文漪才站起來,朝陸錚使了個顏色,示意他跟自己上樓。

陸錚的房間有好一陣子沒人住了,暖氣也沒開,乍一從外面進去,有點冷清。

陸錚開了燈,帶上門。

陸文漪坐在他昔日的書桌後面,抬頭看他︰「文芷走了以後,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孩子一樣看待。爸覺得對不住文芷,所以拼命在你身上補償,愛屋及烏,平常你任性一點,我能縱容的也都縱容了。陸錚,我一直覺得你品行不壞,只是偏激了點。」

燈光下,陸文漪的面容顯得柔和,褪去了政壇上的鋒利和冷漠。

陸錚一直很感激這些年陸文漪對自己的照顧,某種意義上,他已經把陸文漪當作自己的母親。今晚除夕夜,她單獨把自己叫上來,開口就提及過世的母親,讓陸錚有點模不著頭腦。

「姨媽,有話您就說。」

陸文漪的眼神黯了黯︰「上周六晚上,你在哪里,做了什麼?」

陸錚一愣。最近他加班太多,日子也記不清了,這樣突然的問起,他也有點茫然。含糊的答道︰「在公司加班吧。」

「你確定?中途沒有出去過,開車買個宵夜什麼的?」

陸文漪這麼問,陸錚終于提起點警覺,鄭重的問︰「姨媽,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陸文漪從懷里掏出疊照片︰「這是我的秘書前天從交警大隊那攔下來的。你有什麼要跟我解釋的?」

陸錚不解的接過來翻了翻。照片是交警在現場拍下來的,非常嚴重的事故,看背景好像就在東二環,離他上班的寫字樓不遠。地上瀝干了非常大的一灘血跡,傷者恐怕生還的幾率很低。

再翻過幾張,是從交警攝像頭自動拍下的照片,因為是閃拍,所以比較模糊,有幾張只能看見車子飛馳過的幻影,依稀是白色的車身,只有一張很清晰的拍到了半塊車牌……陸錚心一沉,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默默的攥緊了。

陸文漪瞧見他臉色的變化,適時的開口︰「別告訴我你不認識這輛車。你從小學法,難道不知道肇事逃逸這情形有多惡劣嗎?」

陸錚緊抿著唇,臉上看不出表情。

陸文漪以為他在歉疚,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傷者當場死亡。交警趕到時,預估死亡時間是事故發生的二十分鐘後。如果你當時能停下來,送他去醫院,也許可以挽回一條生命。我從沒想到,我代替文芷教育你,竟然會教出一個見死不救的冷血動物!」

陸錚猛的一震,他終于抬起頭,語氣平靜的可怕︰「姨媽,這車的確是我的,可是開車的人不是我……」他停了一下,自己也覺得這解釋欠合理,要怎麼把他和蕭溶合謀騙過老爺子,然後自己再把車給他的事說清楚呢?而且蕭溶又是怎麼一回事,一周前發生的事故,這麼大的事,他居然連一字不提,連知會他都沒有一聲!

陸錚覺得千頭萬緒,很難理清,咬著牙對陸文漪說︰「姨媽,如果你相信我,三天後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陸文漪看著他,仿佛在探究他話里的真偽。事實上,當她拿到照片時,也不願相信這是她疼愛的外甥做出來的。

「你最好盡快。這件事我能幫你瞞的了壓的了一時,但不可能是一世。畢竟這是一條人命。老爺子上個月才叫你氣得住院,這兩天氣色才剛好轉點,我不想他因為你這事又出岔子。」

陸文漪見他臉色煞白,也不好再說重話。

陸錚也只是點了點頭,說︰「我知道該怎麼做。」

晚上素問抱著向茹的胳膊在沙發里看春節聯歡晚會。外頭鞭炮聲一響,就听不見主持人說什麼了,就看見一大群人在那兒甩胳膊甩腿瞎折騰。

向茹怕吵鬧,皺著眉頭直捂耳朵。

素問幫她拿開手,笑嘻嘻貼在她耳邊說︰「媽,這叫喜慶。反正年年春晚也就這樣,沒啥好听的。」

正說著,薛紹峰上來了,這下素問比向茹還急,拿著遙控器就要把聲音調大。

反倒是向茹勸她︰「急什麼,還不是你說沒什麼好看的。再說一會兒鞭炮不就停了。」

素問指著電視上那特帥的一張臉,跟自己老媽得瑟︰「媽,你知道嗎,這位跟我同一公司的,就是我跟你提過特照顧我那大哥。你瞧他帥不,唱得好不?」

向茹直搖頭︰「我是年紀大了,听不出你們年輕人喜歡的音樂。長得倒是挺端正的。」

話音沒落呢薛紹峰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問她干嘛呢?

聶素問抱著電話說︰「剛看你呢你就打電話來了,我媽還夸你呢。」

薛紹峰剛從台上下來,頭上都是汗,接過助理毛巾,笑著問她︰「夸我什麼呢?」

「夸你帥唄。你除了這優點還能有啥?」

「阿姨果真是慧眼。快點,把電話給阿姨,我要給阿姨拜個年。」

「得了吧,你別嚇著我媽。再說外頭鞭炮響,我媽耳朵不好,你說什麼她也听不著。」

薛紹峰陪她貧了一會,說︰「丫頭,新的一年,咱把那些舊的晦氣都拋掉,今年拍戲都要收視大漲,廣告合約接到手軟,順道再捧個影後回去。」

「行,承您吉言。峰哥你也得再加把勁,金馬金像影帝都拿了,今年要橫掃影壇,把那金啥的全拿走。」

正說在興頭上,家里座機也響了,向茹接過後,說了兩句,也把話筒遞給素問,用口型說︰「小陸。」

素問怔了下,一邊接過電話一邊對手機里說︰「峰哥你剛下台挺累的吧,待會我再給你打過去啊。」

拿起座機,那邊陸錚已听到她的聲音,問︰「薛紹峰?」

「呃……打來拜年的。」

「難怪你手機跟熱線似的一直佔線。」

素問听著陸錚的聲音覺得他好像不太高興,于是扯了句哄他開心的︰「這才能烘托你的特別地位啊。你看,這麼多人打電話來給我拜年,都得擠一條線,只有你,是獨家專線。」

她也確實只把座機電話告訴了陸錚一人。

可惜陸錚沒笑。

他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說了句令聶素問一時有點消化不良的話。

他說,我在你樓下,你能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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