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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車禍&丑聞爆炸【手打VIP盡在】

自從上次蕭媛在報上單方面闢謠,讓素問在記者面前滿頭霧水之後,她已經養成習慣,讓小艾每天收集當日報紙,看完後把跟自己有關的消息告訴她。

這天拍完一條戲,薛紹峰要換一套西裝,等候的時間里,素問接過小艾遞來的蔬菜汁,仰首問她︰「最近怎麼這麼安靜,好一陣沒听你跟我道八卦了。」

比起國內的各種新晉小花,當紅花旦,素問的新聞其實算少的,前一陣子的豪門三角戀跟衛導新戲的新聞扎堆了,才顯得她總上頭條,這一陣子沉寂下來,倒沒什麼好看的。不過小艾是個靜不下來的主,看完總忍不住跟素問八卦幾句別家藝人的緋聞,這一段忽然安靜下來,倒讓素問不習慣了。

見小艾包里就有報紙,于是笑笑說︰「拿來我看看。」

小艾有些猶豫,看素問一頁頁翻到娛樂版,掛在臉上的輕松笑意一寸寸凝結。

她指著報上滿版的車禍報道,擰起眉心︰「什麼時候的事?」

小艾囁囁喏喏︰「29號凌晨……就是跟咱們吃飯那晚回橫店的路上……」

素問的心一沉,一股強大的愧疚感攫住了她。

所有的報紙上,無一例外的報道了周曉川的車禍,事故發生的地點就在滬杭高速公路的嘉興路段,正是他從上海回橫店的必經之路,而那晚由于司機和周曉川本人都趕了一天的通告,夜晚疲勞駕駛,才導致了事故的發生。

目前經紀公司已經對外封鎖了消息,周曉川被秘密送往香港接受治療,關于傷勢什麼眾說紛紜,目前僅知的是同車的一名女性,周曉川的助理搶救無效,當場死亡。可見事故有多嚴重!

最近她只顧沉溺在陸錚探班帶來的甜蜜中,完全沒有關注過娛樂圈新聞,而小艾似乎也有意隱瞞,以至于這麼大的事,外面都翻天了,她竟然毫不知情。

素問感到自責,如果她不打那通電話邀請周曉川吃飯,周曉川就可以早一點趕回橫店,不至于趕夜路發生事故,甚至付出了一條年輕的生命的代價。而周曉川現在的情況經紀公司還沒有對外公布,但是根據現場的情況,多數人都猜測周曉川恐怕要毀容了。

素問見過的帥哥不少,這個圈子從來不缺乏帥哥美女,而周曉川的確是很有味道的一枚帥哥,以前合作拍戲的時候,大家都起大清早的化妝準備,男妝不如女妝繁雜,周曉川一般化好妝就總在她們女演員面前晃悠,時不時還對著鏡子捋一捋大俠的飄逸長發,自戀的自言自語︰「瞧瞧,這張臉就是俊啊。」那時候還笑得出,現在可好了,要是他真的毀容了,很有可能連演藝事業也一並葬送了,那素問真是難辭其咎。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素問自責的看著小艾。

小艾也很委屈︰「我看你之前卡戲卡得那麼痛苦,難得陸少來了你可以高興幾天,連拍攝都順利起來,實在不忍心告訴你。而且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寰球把消息封鎖得那麼死,你根本不可能去探病。」

素問一口氣噎在喉嚨里,張口想說些什麼,最終沒說出口。其實小艾說得沒錯,就算她知道了又怎麼樣呢,難道拋下劇組跑去探病?你算他什麼人,非親非故的,人家能讓你見麼?

可她就是繞不過這口氣,這麼大的事,她居然現在才知道,在好朋友忍受著人生最大痛苦的時候,她在沒心沒肺的笑著。她覺得內疚,慚愧,其實氣的是自己,卻將這種自責的心情遷怒到小艾。

小艾一眼就看破她心思,小聲勸解道︰「其實我看到後也覺得難過,想到那晚要是沒留他下來吃那頓飯,也許就不會出事。但這世上,天災**,不是你想躲就躲的掉的,起碼在同車的三人當中,他僥幸保住一命,這不就是天大的幸運了嗎?其他的,只要還活著,都還有希望,與其自責,不如想想將來能怎麼幫他。反正我一個小助理,人微言輕的,是沒有辦法了,不過換作素問你,就不同了。」

小艾意有所指的望了望坐在場邊的陸錚。素問隨著她的眼光看過去,恍惚間正看見光影剪裁下他干淨漂亮的側臉。是啊,戰勝傷痛只能靠周曉川自己,傷愈復出卻是所有人都可以幫一把的。

那天拍完戲,素問就抱著陸錚的胳膊和他說了最近的這樁大新聞,他似乎也有看過,畢竟現在打開電視,報紙,都在說周曉川的車禍。

他正開車,漫不經心的回了句︰「哦,就是上回跟你合作的那個男演員?」

見他不甚熱衷,素問也沒了底氣,聲音甕甕的︰「他真的是個很敬業也很出色的演員,如果因此而葬送了演藝事業,會很可惜的。」

素問這樣說,也只是為了將話題漸漸引入,刺探陸錚的反應,並不指望他能舉一反三,立刻做出什麼建設性的回答。

而陸錚果然很出息的沒有應答,只是目視前方,專心的開車。

卻不料等紅燈時,一直沉默的他突然間抬起頭看了她,眼楮深邃︰「素素,我能夠無止境的付出,包容,只因為那個人是你。換了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多看一眼。你不覺得這樣處心積慮的在我面前為另一個男人說好話,只會適得其反嗎?」

素問「啊」了一聲後,啞口無言,臉色訕訕的,最後示好的垂下了眼楮︰「……我只是覺得你有能力幫他。」

「我是個商人,不是慈善家。」他側過頭來看她,眼楮里卻有些陰翳。

那一瞬間讓素問覺得渾身發冷。也許,這才是真正的陸錚,在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可以和許多四五十歲的成功企業家並肩,他靠的並不只是家世。

這之後陸錚便不再和她說話。素問心里悶悶的,還有些惱怒,隱隱的,是內心被窺透的感覺。這件事,表面上陸錚只是拒絕了幫助周曉川,實際上是在提醒她,他能給的包容和寵溺是有限的,僅對她一人,她如果一直這樣肆無忌憚的揮霍,也總有用盡的一天。

是啊,有誰會毫無緣由的對另一個人好呢?

她似乎已經習慣了陸錚對她的好,慢慢的,變得嬌縱,依賴,任性的享受著他的好,把煩惱都丟給他。

這是個不好的兆頭,那個無堅不摧的聶素問,是應該不依靠任何人的。

後來的晚餐,他們誰也沒再提過這個話題,陸錚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溫情和細致,用餐時會紳士的為女士拉開椅背,幫她拂開額前的碎發,體貼的把牛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之後再和她交換盤子。

但素問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氣氛一直僵持到他送她回酒店。

在電梯前陸錚與她吻別,唇角貼著她的臉頰,親昵吐息︰「素素,我給你一個機會。如果年底的頒獎典禮,你能夠借助衛導的電影拿到最佳女主角,那麼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

素問愣了一下,眼楮眨了眨︰「什麼都可以?」

「只要我力所能及。」

而他理所不能及的事情,素問暫時還想不出。

她狂喜的沖過去,想要抱住他的脖子尖叫,然而電梯門先她一步關上了。

素問嚇得抽出差點被夾住的手,尷尬又惱恨的瞪著電梯里,某個笑得一臉淡然的男人。

*

周曉川的事情轟轟烈烈佔據了一個多星期的頭版,在他車禍之後,外界又傳出寰球股價下跌,財政受挫,可能會面臨倒閉的危險。

寰球原本是靠歌手撐起的公司,隨著這幾年唱片業凋敝,網絡下載盜鏈嚴重,國內的唱片公司相繼倒閉,寰球才開始轉型培養起演員,而周曉川算是他們的當家小生了。

這次周曉川在橫店拍的古裝戲,也是寰球獨家投資的一部大制作電視劇,拍到一半卻因為男主角車禍受傷不得不停機。劇組一旦開拍,拍一天是錢,停一天也是錢,而周曉川的情況還不甚明朗,什麼時候能返回劇組都沒個譜。是繼續毫無把握的等下去,還是換角兒?如果換角兒,就意味著之前和周曉川有關的鏡頭,全部都要重拍,這部戲他是男主角,百分之九十的鏡頭都有他。那成本也不可小覷。

當然,寰球在這關卡的做法還是讓素問很敬佩的。不管周曉川傷勢多重,公司都不會拋棄他,劇組也發出官方聲明,會暫時停機,但絕不會換角,一直等到周曉川康復返回劇組,才會重新開機。

這些充滿人情味的公告,多多少少在事故的陰霾中帶來了絲絲溫暖。

而素問因為受這件事的影響,拍戲愈發認真起來,拼了狠的去演好每一個鏡頭。薛紹峰問起來,她說︰「我盡量做好一點,就可以讓拍攝進度快一些,讓大家盡量都不加班,不拍夜戲,不趕夜路,就少很多風險。」

薛紹峰無語,拍拍她的頭︰「你真是風聲鶴唳了。」

然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股陰霾的颶風很快就刮到了他們劇組。

這天,素問剛起早邊喝牛女乃邊看報紙,就被一條新聞怔得差點把牛女乃全噴了出來。

被放大得近乎驚悚的幾個大字寫道︰「黛琳自曝與薛紹峰已有兩年秘密婚姻!」

小艾瞪得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峰哥結婚了?天啊,這也太勁爆了吧,都兩年了?」

就連素問這個平日與薛紹峰來往比較多的,也從沒有在薛的一舉一動中看出半點已婚男人的影子來,這也隱藏得太好了吧?完全捕捉不到蛛絲馬跡。

不過轉念一想,在這個圈子,隱婚實屬正常。當年劉天王不是被扒出隱婚二十四年麼?那個才叫驚天巨變,簡直比懸疑片還懸疑。

素問指著報上的照片,薛紹峰和前妻的頭像被放在一個心形里,只是這個「心」被處理成了灰色,中間還有一個大大的裂痕。

「這個人是誰,我怎麼覺著有點眼熟?」

「黛林啊,你不知道嗎?出道也快有十年了,大概五六年前的時候還是TVB的當家花旦,這幾年卻銷聲匿跡了,也沒見她的作品,原來是結婚去了。」小艾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難怪……素問覺得眼熟卻不是因為看過黛林的片,而是前兩天夜里她在酒店外看到和薛紹峰單獨談話的那個女人,就是黛林!

她在上海……是因為新聞曝光,所以來找薛紹峰商量?

素問帶著懷疑看下去︰報紙上寫,據當事人黛林自己描述,她與薛紹峰是四年前在香港拍戲認識的,當時雙方都互有好感,沒多久就正式開始交往,但那時兩人都是藝人,所以戀情一直埋在地下,相戀一年後,薛就拿到金像獎最佳男主角,並在獲獎的當晚向她求婚,而那時黛林的演藝事業也正如日中天,卻為了已經獲得更大成就的男友,忍痛放棄了自己深愛的演戲,深居簡出,做起了薛太。然而這樣的付出並沒有換來甜蜜美滿的婚姻,大約八個月前,兩人婚姻破裂,協議離婚後,薛紹峰來到內地發展,而必須重新養活自己的黛林也在積極籌劃著復出。

這樣的故事,在演藝圈實在是見怪不怪了,除了給當事人帶來負面影響,也不過是惹人唏噓。

「這麼長一段廢話,我看到最後一句才算明白過來。不就是丫要復出了,缺點話題,才把已經分手的前夫又拖出來,踩著他的背上位。峰哥現在是什麼身價,她黛林還有幾個人記得啊?我真為峰哥不值。」小艾犀利的一針見血。

確實,這段報道帶了強烈的主觀色彩,引導讀者去同情弱勢的女方,而薛紹峰就被影射成了走紅後就拋棄糟糠的男人。單就這則新聞來說,獲益最大的肯定是黛林,而已經獲得多項獎項演技飽受肯定的薛紹峰,肯定不需要這樣的炒作了。

小艾那邊已經拿著IPAD上網去各大門戶網站關注話題,小蜜蜂們的反應可想而知。有人閉著眼高呼「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絕對是炒作借我家薛薛上頭條」,有的捧著玻璃心哭成了淚人兒,還有的激烈點的大罵騙子,揚言再不看薛演的電影電視了。

優質偶像一轉身變成了已婚男,多少有些打擊少女情懷。

素問也是最初有點兒驚訝,不過對她來說並沒有多大改變,薛紹峰是已婚還是未婚,都不影響他是一個出色的演員和慈愛的前輩的事實。婚姻這種事兒,本來就是別人的私生活,只不過因為是明星,所以什麼都被放大了來評論。

素問催了小艾幾句,收拾好行頭就立即趕赴片場。恐怕今天的片場會聚集不少記者。

今天要拍的是素問的重頭戲,正是她把易先生引到珠寶店準備實施暗殺計劃的那一場。

衛導大約也看了今天的新聞,電話通知他們就在酒店內化妝,等一切準備就緒了走後門去片場,免得中途被記者攔截,耽誤了拍攝,只要到片場就有工作人員負責清場維持秩序,倒不擔心被影響。

素問頂著厚厚的妝,粉面,紅唇,因為要做頭發,她比其他人到片場更晚,下電梯時化妝師頂著素問的臉,有點不滿意︰「唇色還是不夠艷,你等等,我再給你加一層。」

電梯已經下到底樓,化妝師卻要開箱子拿工具。素問正想阻止她,「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電梯內的人和電梯外的人都愣了愣。

她踫見薛紹峰的前妻了!

素問真沒想到能在這兒踫見黛林,她大概是來找薛紹峰的吧。她這回跟上次在夜色中的模樣完全不同了,穿了件裂紋的皮衣,亮片打底衫,緊身褲,大概新聞炒得緊,戴著墨鏡,壓著帽檐,十足的星味兒。

素問其實以前看過黛林演的電視劇,只不過上回她穿得太樸素,素問只覺得眼熟,還真沒認出來。

「這麼巧,又見面了。」

黛林分明已經認出她來,要不是對方先開口,素問其實並不太樂意跟她打招呼。她倆不過是擦肩而過,撐死了圈內人的關系。

「真想不到在這兒踫到你。」

素問是出于禮貌的寒暄,黛林卻心頭有火似的︰「沒什麼好想不到的。」

素問的尷尬擺在臉上,電梯內外雙雙無話,電梯門在彼此的沉默中勻速闔上,眼看門縫只剩一線,素問听見黛林諷刺的笑了聲︰「年紀輕輕,沒混出什麼名堂呢,就學人當狐狸精。」

音量掌握得很好,不大不小,剛好夠素問听到。時間也掌握得恰好,起碼在電梯門關閉之前,素問還有時間反應,還來得及伸手往門縫間一橫。

電梯門頓了一下,再度開啟。

「你說什麼?」素問皺著眉問。

黛林淡淡掃她一眼。

佳芝後來的妝都比較濃,素問今天化得也幾乎看不出原來模樣了,厚厚的粉幾乎一揩就能落一地,嘴唇也是厚重艷麗的紅,眼尾斜挑,本身在戲里就是個情婦的角色,這回倒真有點黛林口中的「狐狸精」的模樣了。

「一個十八線的小藝人,不好好演戲,盡想些歪門邪道的路子。我們那年頭可沒你們這些花花腸子,在台里的地位都是一部部戲一個個角色壘出來的。真想不通衛導怎麼用你這種人當女主角,圈里這股子歪風邪氣,就是叫你們這些妄想一步登天的年輕人帶出來的,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素問終于明白她要表達什麼了,卻偏偏還要壓抑著怒火明知故問︰「你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你走捷徑,不關我的事,但是別惦記著不屬于你的東西,搶別人的老公,就別怪別人說你不要臉。」

黛林跟薛紹峰一樣,說普通話都帶點港腔,薛紹峰在內地發展得多,已經糾正了許多,現在听黛林柳眉倒豎,聲色俱厲的說出這些話,倒真有點TVB的勾心斗角的感覺。

素問失笑。是真的戲演多了,自編自導的能力也升級了麼?

他們八個月前簽字離婚,八個月前,自己還是電影學院一枚小蝦米,壓根沒機會認識薛紹峰!

黛林這番指教听的化妝師一頭霧水,化妝師望望黛林,正準備調轉實現看向素問,就听見素問聲音更平淡更冷傲的說︰「我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可腿長在男人身上,你拴不住,就該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素問看到黛林的臉色唰的一白。

「你什麼意思?」

同一句話,現在角色倒轉,輪到黛林來明知故問了。這樣問下去有多自傷,素問很清楚。周沫常說她內心蟄伏著一只獸,因為貧困,卑躬屈膝太久容易內傷。在惡整蕭媛以後,她很久沒試過像現在這麼暢快的在別人傷口上撒鹽了。

「意思很簡單,無論是事業還是婚姻,你都處理得很失敗。」

素問看了報紙,沒覺得同情這黛林,反倒挺瞧不起她。又沒人逼你為了結婚放棄事業,放棄了事業,又沒能一心一意經營好婚姻。現在還把婚姻問題歸結到她一個八桿子都打不著的外人身上。

黛林落下的巴掌被她格住︰「擺出前妻的姿態教訓小三?黛小姐,你沒這個資格。」

到了片場,果然聚集了無數記者——

素問和薛紹峰分別被困在各自的保姆車上,貼了反光紙的窗戶,明明知道不可能拍到什麼,攝像還是拼了命的把鏡頭伸到車窗上,發出磕磕的踫撞聲。

從下車到走進化妝室,這一路簡直如同打仗。到了化妝室,同組的其他演員也都遇到同樣狀況,記者是逮到人就問對薛紹峰離婚事件的看法,連路過的工作人員都沒能幸免。人離婚都大半年了,現在才把人傷口撕開,把舊聞當新聞炒,忒不厚道。

素問已經換裝完畢,薛紹峰比她進來得還要晚,畢竟是事件主角,記者的圍堵追截肯定更凶猛。

他頭戴寬沿帽,面色緊繃,素問剛想站起打個招呼,安慰幾句,就見一臉怒氣進來的衛導。

可這一臉怒氣,在看到薛紹峰摘下帽子,眼底那一圈深重的青黑後,又被生生壓制下去。

緋聞纏身,當事人本身也不好受。

「紹峰啊,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天只有兩場串戲吧。」

素問一愣,直接站了起來,她已經知道導演要說什麼了。

果然——

「要不這樣,你今天呢,就放天假。你的拉背鏡頭我用替身,到了後期給你補幾個特寫,效果其實是一樣的。」

衛導最痛恨自己片子的主演炒緋聞,讓宣傳片子的時候媒體的話題都圍繞著緋聞,這時候還能忍住這樣客氣說話,也全是看在他和薛紹峰私底下的交情上。

而且薛紹峰在這里,記者就不會走,也影響劇組拍攝。

薛紹峰摘帽子的手頓了住,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是把牙一咬,剛摘到一半的帽子又戴回去了,鄭重的向導演鞠躬,向劇組的同仁道歉︰「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大家都三言兩語的安慰,素問默默站在人群外,覺得心酸。這並不是峰哥的錯。

等薛紹峰走後,立刻又恢復了議論紛紛,大家無不好奇導致二人婚變的原因是什麼。

有人猜薛紹峰紅了,看不上半紅不紅的妻子了,

有人說夫妻倆一個內地一個香港,分隔兩地久了感情肯定要生疏,

還有人猜測第三者插足的……

總之版本繁多,一個個都繪聲繪色,听起來就**成真。

少了男主角,當天的拍攝任務也減半了。衛導指揮著劇組拍了半天,就把剩余的半天空出來做了個簡易的小型發布會。就在拍攝場地里。

記者是這樣的,你越不讓他拍,他越想著法子變著花樣拍,等上了報了還得給你加工加工編排編排,倒不如和和氣氣,大方站那兒讓他拍。而且記者會由你辦,問什麼問題聊什麼話題你還能控制下,真封得死死的,記者什麼吐血的都能給問出來。

記者是沖著薛紹峰來的,那就前半段都介紹電影,後半段留點小時間給他們問緋聞,宣傳了電影,也算劇組對媒體有了個交代了。

素問跟其他主演們戲服還沒月兌,站在一起擺著各種姿勢給記者拍照,一邊笑著通過小幅度的開合嘴唇私下交流。這情景,就和小時候被老師禁令不許說話,卻還要偷偷通過微弱的吐息溝通一樣可笑。明星站台也是很累的,不這樣打發時間還真是很無聊。

大部分娛記邊拍還邊借問著薛紹峰平常在劇組的事,有沒有什麼離婚男人的表現。

陳老師在劇組算最有資歷的老戲骨了,忍不住感慨︰「我們演員光有演技怎麼拼得過人家明星。」

老師級別的人說話,都帶有一層深意。她特意把演員和明星劃分開了,其他人都頗為認同的點點頭。

這情形就跟當初在北京電視劇開播發布會上一樣,誰都不願意讓一個人搶了全劇組的風頭。

衛導對此也很不滿意︰「唉,紹峰啊,真是,怎麼能把私人感情帶到工作歷來,這樣子我們後期宣傳都很難做的。」

采訪後期,素問是女主,自然坐在衛導的左右手,但大部分時間她拿著話筒也是做布景,並不怎麼說話。幾乎所有參演人員都被問到了關于薛紹峰的離婚事件,大家頂多扼腕,會發點無關緊要的感慨,大部分人選擇三緘其口,唯獨到了素問,一向沉默低調的小丫頭,忽然自信滿滿的揚聲說︰「我相信峰哥的人品。這件事雖然我不清楚內情,但峰哥作為一個演員,以及演藝界的大哥,都是十分盡職盡責的,風雨總會過去,峰哥,我支持你,公司和劇組都會力挺你的。」

一句話,把先前沒有明確開口的劇組其他人的立場都帶明了。

連衛導都是瞪大了眼楮,怔怔看她。

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她不後悔。再問一遍,她還是會這麼說。朋友是什麼,就是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挺胸站住來。峰哥以前那麼照顧她,她能有今天,有一半都靠峰哥拉扯出來的,現在讓她玩低調裝孫子,她做不到!

素問一說完這些就覺得胸腔激蕩,仿佛有古時俠者行俠仗義之後的快感,迎面見小艾向她走來,沒等對方開口,她已經截住了對方的話頭︰「你不用勸我。忘恩負義不是我的風格!」

小艾愣了下,然後捂著嘴直偷笑,啥也沒說,遞給她一張信封。

這下換素問發呆了,她打開信封一看,是金鷹電視節的邀請函。他們之前拍的那部電視劇,也算小火了一把,加上周曉川現在車禍,電視劇也再次成為話題,所以她這個女二號也撈得個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不過得獎這種事,跟她真沒緣。她小時候模獎連盒面巾紙都沒中過,更別說這種大獎了。估計去了也是給人做陪襯。

「不去行不行?」素問苦著臉問。

「行——」小艾拉長了尾音,「不過等葉子殺到上海來,到時候神仙也拯救不了有情有義的你了。」

這丫頭還記仇,拐彎抹角的埋汰她呢。

收拾收拾上了保姆車,往酒店方向開。

「這是你第一次在國內正規的頒獎禮上露面,就算沒什麼分量的獎拿,怎麼也得好好準備一下。到時配合衛導新戲的片花公開,拿不到獎你也絕對是當晚的話題之一。」

走紅毯對女明星來說,基本跟出嫁一樣是人生大事。

「那禮服怎麼辦,還是去麻煩小嘉哥?」想到峰哥現在的情況,她真不忍心為這種事煩他。

「那倒不必,葉姐給了我一個上海的設計師電話,讓你有空過去拜訪一下。還有珠寶……哦,你不是代言了燕氏珠寶嗎?他們到時應該會有贊助的吧。」

一直到酒店,小艾還在絮絮念叨。

素問站在電梯前與她告別︰「行了,我知道了。這幾天特殊時期,如果有記者找上你,記得封緊口風。」

「我懂的。」小艾點點頭,看著她上了電梯。

素問低著頭研究電視節的邀請函,听聞電梯「叮」一聲就走下來了,直到自己房門前掏房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目光下多了一雙男人的皮鞋。

她「啊」了一聲,嚇得僵直了背脊,抬頭就望見薛紹峰定定的瞧著自己。

半晌,她回頭看看樓層,再看看房號,沒走錯啊,這才撫著跳動不已的心口問︰「峰哥你怎麼沒在自己房里休息?」

薛紹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看到她面色不改,反而像是有些失落,很簡單明了的說著︰「我來看看你。」

素問反而不好意思︰「你來多久了,進來坐吧。」說著掏出房卡開門。

薛紹峰被請進房,素問一眼即看見早上被她丟在床上散亂的報紙,趕緊上前三兩下收拾好,表情顯得尷尬。

薛紹峰肯定已經看到了,不過他倒挺淡定︰「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是在我意料之中了。」

顯然,他指的是這些報道。

素問不自然的應了聲,在床沿上坐下來,已做好傾听者的姿態。

「阿林是我第一個愛上的女人。」薛紹峰竟然還有些不好意思,「听起來挺天方夜譚的,認識阿林,我才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和女孩子談戀愛。追一個女孩該做什麼,怎麼討女孩子歡心,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戀情又不能公開,戰戰兢兢,還有點地下情的刺激,現在看來,都覺得那時候我是瘋了。」

薛紹峰是十幾歲還在念書就被星探看重簽約的,自此就是一路封閉式的藝人培訓。現在華誼也有很多這種儲備新人,甚至更早,從七八歲就開始培訓,卻要到十七八歲甚至二十來歲才能出道。這種環境下成長的藝人,通常感情生活單一,對待感情的態度也很稚女敕,容許傳緋聞,卻不能真真實實的談戀愛。

素問有些同情︰「我也沒初戀的,少年時代都蹉跎度過了。」陸錚算是她晦暗人生中唯一一抹亮色了。

不過薛紹峰卻陷入了回憶,神色起伏,有點不能自拔︰「那時候是年輕氣盛吧,還有點兒自負,總覺得我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所以在拿到第一尊重量級的獎杯時,就向她求婚了。阿林很好,為了愛我她放棄了很多,可我除了能給她鮮花鑽戒,再也給不了別的了,我們連注冊都是在拉斯維加斯秘密登記的,沒人知道她是我太太。結婚後我繼續拍片賺錢,她在家中持家,我以為我們會很幸福,等到將來我演不了了,我們可以像一對普通的夫妻一樣,牽手在公園里散步。直到阿林跟我提出分手……」

素問眉毛一挑︰「是她先提出的?」

薛紹峰點點頭︰「剛結婚那段時間正是我事業的上升期,常常兩岸三地的跑,後來接了幾部內地的片子,一年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內地了。起初我們還每天電話聯系,後來我拍夜戲,有時不能及時接電話,或者太累了忘了打給她,她體諒我,讓我以後每個禮拜打一次就可以。」

他有點自嘲的笑了笑,「後來頻率就從每周變成每月,甚至兩三個月才一通。我們總是不在一起,電話接通了也不知說什麼,反而覺得尷尬。我拍戲一天很累了,自然听不進去她和閨蜜們去了哪間SPA,買了哪家的衣服,而她隱退之後也不願再听我提起圈內的事,她怕自己會覺得不甘心。這樣僵持了一段時間,後來索性就不打了。我們對彼此的依賴都慢慢的在消失,有時我難得回香港的家一趟,她卻不在家中,和閨蜜在一起夜不歸宿。我沒有立場責備她,因為最常不回家的人是我。兩個人實在太冷淡了,連架都吵不起來,最後一次面對面的坐在一起,我記得很清楚,是今年的情人節。我在外地拍戲,原以為趕不回來了,後來整個劇組陪我趕了三天的戲,終于在那天挪出空來,飛回香港。」

他的回憶停在此處,素問直覺後面的故事不是什麼花前月下賞心悅目的橋段,但也問不出口。戳人傷疤這種缺德事還是少做。等她抬起頭來,才發現薛紹峰一直在陰翳的光線里注視著自己。

素問在房間里很少拉開窗簾,或許做藝人的總有這個習慣,生怕從什麼地方伸出一只攝像頭。所以白天房間里也很暗,影影綽綽的黯光,淡淡的勾勒出她的輪廓。

薛紹峰的聲音停止得那麼恰到好處,又那麼不合時宜。兩人相顧,一時無言。

素問岔開話題,起身去倒了杯水遞給他︰「喝杯水吧,潤潤喉再說。」

薛紹峰沒有作聲,他攥了攥手里的杯子,目光沉墜在杯中的水面上。

香檳美酒,鮮花燭光,仿佛就在昨天。那一晚的一幕幕還歷歷在目。

他以為那是妻子要給自己的驚喜,直到他看到坐在餐桌另一頭的男人。

那種感覺……他現在還是很難以描述。並不是難以置信的驚愕或痛苦,只是很平靜的想著,終于……

是的,不是原來,是終于。

仿佛這一切早晚都會發生,而他終于等來了。

他放在皮箱上的手都沒有松開,一句話沒說,拎著皮箱又出門了。然後第二天就飛回內地繼續拍戲。

在劇組里他也沒有任何變化,仍然是人人口中的「拼命十三郎」,一條戲感覺不好的話,可以重復拍十幾遍也不覺得累。一直到劇組殺青,他沒再回香港一次,也沒有打過一次電話回家。就連離婚協議都是那邊寄來,他簽個字就交給助手處理了。

對于別人來說驚天裂地的離婚,對他來說,就像是靜脈注射一樣,只在最初針頭扎進去的時候有微微的刺痛,余下不過是滲了血脈的涼,涼意也是緩緩的,以致隔了很久,在劇組的慶功宴上他喝醉了,才第一次感到難受。

那一天是他蟬聯金像獎最佳男主角得主,劇組和公司特地為他準備了神秘的慶功宴。彩炮鮮花和香檳的祝福下,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那是離婚以來,黛林第一次與他聯系。

短信的內容也很簡單,不過六個字︰

對不起。

恭喜你。

寥寥數字,是他們分開幾個月來唯一的聯系。

愛情本來並不復雜,來來去去不過三個字,不是我愛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嗎,對不起。

一段以為會伴隨他一生走下去的感情,就這麼突兀終結了,任誰也會覺得難過。只不過這難過來得太慢,等到時過境遷了,難過也已經于事無補。于是睡醒了,第二天繼續過。他甚至沒有問過她,那個男人是誰,你們怎麼認識的,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寥寥無幾,除了他們彼此的父母和經紀人,助理。

日子還要繼續,而他還是那個萬千少女眼中的優質偶像。

他和黛林當初算是和平分手,結婚是悄悄的,離婚也是悄悄的,後來他索性直接在內地發展了,更不會有人懷疑。

直到一個月前,通過經紀人得知,黛林正在積極準備復出。當時經紀人告訴他這消息時便神色隱晦,畢竟黛林三四年沒在圈中露面了,說白了就是過氣明星,想翻身,多半得借他這個前夫的名。他當時並不甚在意,夫妻做不成了,總還有朋友的情分,如果她真的需要自己幫忙,他也義不容辭——只是出于朋友道義的支持。

可是黛林卻提出要加盟華誼,在內地發展。公司簽人都有經紀人和合約部的固定流程,他壓根沒有立場插手,就算黛林追到上海來,他也還是那句話︰「對不起,我幫不了你。」

便是那天晚上,被素問撞見的那次。

當時黛林氣極,忿忿揚言︰「你不幫我,我總有辦法翻身,你就等著瞧吧!」

那時便料到了她會這麼做吧。

素問靜靜的坐著,陪伴他度過這矛盾而糾結的一刻。

薛紹峰沉默了好久,才有了點開口的意思︰「其實我不怪她這麼做。一場婚姻的破裂,兩個人都有責任,我知道是我做得還不夠好,這次她要炒新聞,我不能說什麼,就當是我欠她的,都還給她吧。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劇組的大家,對不起這麼拼命琢磨角色的你。大家都在很用心的工作,這一定會是部出色的電影,現在卻因為我的事,讓緋聞掩蓋了電影的光芒。」

素問忙擺手,安慰他︰「峰哥你不要這麼想,劇組就是一個大家庭,一個人遇到困難,大家都會出一把力的……」

薛紹峰忽然牽起她的手,素問一下子噎住了,後面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本來一直揣摩不好易先生的心理活動,在開拍之前衛導也說我沒從以前的深情款款累角色中走出來,現在卻是終于能體會了易先生的角色。他不是不愛,只是不能愛,也不會愛,愛情這種東西也許早該在他心中消亡了,無論理智、身份、地位,都告訴他不能愛這個女人,卻還是不知不覺的被吸引。最後只能親手處決自己這段愛情。」

「他處決的不是一段感情,是他今生唯一的一次直面自己感情的機會。丫頭,我知道我已經失去資格。你很好,是這個圈子里少有的干淨。不要管那些閑言閑語,有一天你會光芒萬丈,而我會坐在台下,安靜的看著你,為你鼓掌。」

等素問反應過來的時候,薛紹峰的嘴唇已經離開她的額頭了。安撫般溫柔的流連,然後又吻了吻她的眼楮和睫毛。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求于陸先生,我是個已婚男人,也不能像那些豪門一樣提供什麼,我知道我沒有和他競爭的資格,我只能盡我所能的幫助你。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我在這個圈子比你早混了幾年,關于豪門巨子與圈內女明星的軼事知道的也比你多,這其中不是沒有真情的,但最後能得善終的,卻寥寥無幾。你是個聰明女孩,相信會自己把握好分寸。」

他說完,不知何時手已繞至她頸後,素問感覺到頸部的皮膚一涼,然後一樣金質地的東西從鎖骨上垂下。

素問暈暈乎乎的抬起頭,薛紹峰已經抽身退開幾步,終于恢復了正常的神色︰「我的朋友雖多,可真正能听我傾訴的卻沒有。謝謝你在這一刻陪著我,也謝謝你在記者前面的力挺。」

他說完已經轉身離開,素問愣了半晌,托起墜在胸口的鏈子一看,是TIFFANY這一季的新款項鏈,內地專櫃還沒有上市,只在香港能買得到。薛紹峰中秋在香港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其實已買了這條項鏈,正放在手中把玩,想著該用什麼理由送給她,而她三言兩語推月兌過去,竟叫他送不出手。

帶在身邊這麼久,終于在今天親手為她戴上,就像是了結了一樁心事,用一種自殺的方式,近乎殘酷的扼殺了自己的所有念頭。

也許是這次的丑聞爆炸,才讓他正視到一個現實︰他是個離過婚的男人,根本配不上那麼干淨的她。

何況她早已心有所屬。還是趁早絕了念想吧。

素問把項鏈的墜子攥在手心,怔愣了許久才想到要追出去。然,空蕩蕩的走廊,早已無人,柔軟厚重的地毯把人的腳步聲都全部吸進去,卻掩飾不了她怦怦雷動的心跳。

走廊靜謐,素問卻隱隱不安。這份禮物太貴重了,薛紹峰的意思她已經明白了七八分,她很感激,卻有種無法言說的負累。

半晌,她搖搖頭,轉身回房,房門「砰」的一聲,在走廊里發出悶悶的回響。然後是「吱呀」一聲,一旁的安全門被推開,默默走出來一個面無表情的陸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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