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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二回 懸鐵曬刀劍(下)

賀中年忙打圓場道︰「弟妹巾幗不讓須眉,可比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強多了!僕承,事不宜遲,你趕快布置人手,我們這些人全听你的!」眾義勇齊聲道︰「我等听候邱統領調遣!」邱僕承抑住胸口蕩起的豪情,向賀中年問道︰「黃大哥到達了哪個地方?」賀中年道︰「鄂州。」邱僕承皺眉道︰「只有一日路程,咱們得想辦法拖住曹全晸。」賀中年道︰「這曹全晸是個人物,忠于職守,不像某些大員事事唯私,就算三哥這些天被追得夠嗆,也是打心底敬服他!」邱僕承對曹全晸立即有了一個大致印象,問道︰「三哥了解這人嗎?」賀中年歉然道︰「這個人突然冒出來的,其他方面都不認識!」邱僕承靜思一會,道︰「三哥,你分八百人先走,沿途找處易于埋伏的地方邊等我們邊休息,剩下的人隨我遲些跟上。」賀中年笑道︰「這事交給五弟就行了,我留下來隨你。曹全晸老到得很,讓他上當恐怕很難,不過現今之計,也別無他法。」當下吩咐孟楷分率八百人馬全速前進,他則和邱僕承、紀玲帶剩下的三百余人緩行,同時派出斥候留後偵察,隨時傳報官軍的遠近。

狂風大作,吹涼不了熱辣辣的太陽灸烤著的大地,人獸格外疲委,本來就缺少睡眠的眾義卒此時益發困頓,戰馬也對皮鞭開始麻木。官軍越追越近,距離邱僕承等人已不足三里路途,好在前方孟楷傳回了消息,他們選定一片很大的杉樹林作為伏擊之地。

邱僕承等人會合孟楷時,後者還在林外的一間孤伶伶簡陋的木板屋前,和十幾個人執刀押著一個被反綁跪地的漢子,其余的人則全掩藏到林里。

天連近晴旱了一個多月,杉樹枝干燥得吐出褐黃色的舌頭,邱僕承大皺眉頭,這哪是藏身之地,稱為自殺之地更名副其實。孟楷看出他的不滿,赧然道︰「過不去了!讓兄弟們都出來吧,咱們鐵對鐵的與官軍決一死戰。」邱僕承望著眼前這片偌大的杉林,問道︰「走出這片林子有多遠?」孟楷懂得他的意思,道︰「有十來里地,也沒路,咱們根本來不及逃出去!」賀中年跟著陷入眼前困境,狠一咬牙道︰「索性賭一把,大部分人先走,一些留下來放火斷路。」眾人均覺此法太過冒險,現在大風勁吹正是卷向逃去的方向,放起火誰人月兌得了身?

邱僕承沉吟片刻,轉看被綁那人,二十多歲,膚色麥黑身板結實,身旁掉落有弓箭。問道︰「是什麼人?」孟楷道︰「抓住的奸細!他一被我們發現,就取弓箭射我們,箭法還挺好,傷了兩名弟兄。」邱僕承看那人葛布褐衣更像一個獵人,見他只是怒目而視並不辯駁,走近問道︰「為何傷人?」那人憤道︰「反正遇上你們一群強盜左右是死,殺人夠本。」邱僕承有點替義軍悲傷,抽劍削斷繩索道︰「我們不亂殺人,你走吧!」孟楷沒有輕易相信面前這人的話,想提醒邱僕承一句但張了張口還是止住了。

獵人抖掉身上繩索,懷疑的掃了眾人一眼,才往遠走。走了十幾步,忽回頭道︰「林中有小路,你們走不走?」邱僕承連忙問道︰「馬能跑嗎?」獵人道︰「只人走得!」眾人心想光靠人腿哪跑得了十里,剛興起的希望又告破滅。孟楷道︰「官軍只要發現咱們的意圖,肯定立即放火,我們還是逃不掉,若留下馬更會暴露目的。」邱僕承微一尋思,粗有定計,向獵人道︰「你可會做滅獸機關?」「會的!」獵人顯得有點尷尬,道,「只需五里,就能走出樹林。」眾人一愣,旋而失笑。少頃後邱僕承進屋尋出一盞油燈,請求獵人在樹林里設置機關。

數千官兵列于杉林前,一字排開。良久,一位將軍呼喝道︰「出來!給你們一個戰死的機會!」烈日下杉林針葉叢中滲出點點刺目光芒,風搖樹曳讓寒光時閃時隱,除了蟬聲繼續聒噪,遲遲無人應答。一名副將道︰「曹大人,不用跟他們廢話,放一把火看他們往哪里躲。」曹將軍又等片刻,漸明林中之人已抱同歸于盡的必死決心,遂道︰「放箭!」眾官兵得令取弓,千箭齊發,射入林中。林中稀稀落落傳出金屬磕箭之聲,有馬中了箭,一邊嘶叫一邊拽起樹木劇烈的晃動。

箭射三輪停歇,除了馬還在悲嘶,林內仍無人吱聲。副將道︰「曹大人,里面的人恐怕不多,他們在拖延時間,掩護大多數人出林。」曹將軍也料及至此,暗想現在派人進林反而在給他們時間,遂令部下取來一支點燃的火箭,立馬拉弓作勢喝道︰「出來投降,容你們不死,最後一次機會!」

沉靜少頃,倏地「 」一聲起,從林中呼嘯飛出一根削尖了前端粗若兒臂的長木射向曹將軍,只是高過了他的頭,掠過人後落勢倒將身後的一名士卒刺穿在地。幾乎同時,怒火中燒的曹將軍也射出手中的火箭,箭一落入林中,即刻引燃地上堆積的杉葉。緊接著又有官兵射出火箭,數十處火源同時燒起,不到片刻,整片杉樹林就連成了火海,大風刮起火苗從樹尖上迅速朝遠方掠去。林中亂馬群嘶此起彼落,卻唯獨听不到人的慘叫聲。

火勢蔓延得非常快,馬兒的叫聲沒多久就湮沒在火海里,再過盞茶工夫林邊上的杉樹也燃得了差不多,只剩下燒成了炭的樹干還在冒著黑煙半燃半滅。此時林中先前義軍埋伏的地方已一覽無余,可是令人費解的是,地上除了散落一地的刀劍,燒焦的盡是碩大的馬尸,怎麼尋也找不到一具人的尸體。曹將軍鐵青了臉,眾官兵亦面面相覷,副將苦苦思索著縱火前從樹林間滲出的光芒和射出的巨箭,許久許久才終于醒悟大叫︰「我們上當了!」

肆虐的火焰在樹尖上跳舞,還沒來得及到樹底猖狂,似極萬花怒放。在曹全晸對面的樹林另一邊,忽然有人從林中奪命奔出,緊跟著又是一個,一五,一十,一群……

當上千義軍士卒跑出樹林,站在遠處向著火海癲喊瘋叫時,再沒有人出來。邱僕承讓他們放縱了一陣然後制止,將人群分作十堆清點數目,待攏共結果一個不少,眾人又是一陣歡呼。一層黑灰掩去了紀玲的絕美容顏,卻難掩她心中劫後余後的喜悅,忍不住對邱僕承道︰「太險了!」賀中年哈哈大笑,道︰「僕承真是個大貴人,讓我們一眾弟兄個個逢凶化吉!」孟楷嘆服道︰「多虧了邱兄弟神機妙算!不過現在想起來還是太懸太冒險了,總覺得應該留下一兩個人與官軍周旋合式。」一千多人面對眼前的火海也是後怕,暗暗點頭,心底對邱僕承生起無限崇拜。

邱僕承微笑道︰「大家都是兄弟,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去送誰犧牲。」眾卒聞言對他更生敬意,有人大聲喊道︰「邱大俠回去吧,我們願意追隨邱大俠,赴湯蹈火絕不皺一下眉頭!」聲落另一個人接著喊︰「我們都想跟著邱大俠,就算死也在所不惜!」一時間呼喊邱僕承回義軍的聲音此起彼落,有甚者甚至大叫,若黃巢包容不了邱僕承,他們就從此月兌離義軍。

趁著群情激揚,孟楷萬分期待道︰「邱兄弟,這趟一起去見大哥吧。四哥死了這麼久,總不能一直讓你背著冤枉,大哥他已經後悔了,悔恨當時太沖動趕走你。」賀中年暗想黃巢比起以前變化太多,也不知邱僕承再回去是好是壞,便道︰「去見見大哥吧,合不了走便是。」邱僕承心中非常想趁此良機與黃巢和好,只是礙于紀玲對黃巢的強烈排斥,沒有一口答應,向紀玲道︰「玲兒,我想去見黃巢一面,你去嗎?」

紀玲一見這許多人盅惑邱僕承,就知十頭牛也拉他不回了。黃巢而今大敗,正值用人之計,他一去肯定會受重用,兩人一拍即合,豈是簡單見面所能了事?不禁苦笑道︰「你去吧,我回天南島了。僕承,我不管黃巢,我只希望你不要變,別讓我下次與你重逢,卻不認得你了!」邱僕承上前用力抱住她道︰「你放心,我永遠都是你剛認識時的邱僕承,永遠永遠!」紀玲淒然一笑。

眾卒為邱僕承應承回義軍而歡騰雀躍,讓一直沉默的獵人也心生亢奮,想到眼前這人懸鐵曬劍、誘敵自斷追路,肯定是個非常了得的英雄人物,遂跪地道︰「邱大俠若不嫌棄,在下劉窮也願跟在馬後效命!」邱僕承連忙將他請起,道︰「適才虧得劉兄指路我等才幸免于難,劉兄看得起在下,在下高興還來不及呢!」劉窮激動道︰「多謝邱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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