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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回 子虛陵寶藏(上)

住了一夜,邱僕承翌晨離開了然寺。行出坊門,他見外邊一個年邁的老丐直盯著自己看,以為是在行乞,便去身上模銀子。豈料老丐只是在對他辨認,確定無疑後拿出一封髒兮兮的信來給他。邱僕承愣了一下,立即明白這是「鬼偷」作的安排,照例給了老丐一錠銀子,接過信啟開來看。

讀完了信,邱僕承猶豫起來。本來按他的行程,照著計劃的路線往東南走再過些時日就能趕上義軍,可這次「鬼偷」給他指明的偏偏是黔中道一個叫輕水的小地方。去黔中道就意味著西行,完全是與計劃背道而馳,相離十萬八千里,此一轉向,不知何年何月才趕得回來。但「鬼偷」一早識穿他的顧慮,在信中對目標人家描述得可謂詳盡,百多口人的家業,一看就知道是個旺族。隨信還畫了一張招魂幡圖,根本就沒給他留選擇的余地。

邱僕承最終屈從向西而行。「鬼偷」沒有拋開他先去輕水作布置,隔數天便現身與他見上一面。途中邱僕承偶爾听到有路人議論寶藏,也不詳盡,連個地名也沒有,只在一味的夸大有什麼什麼寶貝,他也就權當故事听,並沒上心。一路走急走緩,「鬼偷」都不催促,直到一個月後入了黔中道,他再也沒有出現。

又行了數日抵達輕水,邱僕承到處打听,卻根本沒人知道這鬼地方有什麼富貴人家。「鬼偷」已再不露面,他漸漸清醒遭遇了戲弄,直氣得發抖,當即決定打道回府。

回程路上,邱僕承對此趟旅途越想越氣,整整兩天後才平息許多。上午過兗州,正蹓行于茫無人煙的荒山之間,山路遠側草叢突然立起個東西,迅速又倒下。他只晃一眼沒看清楚,直覺是個人,忙棄馬奔去,湊近去一看大吃一驚,挺在草甸上奄奄一息的人竟是花圖。花圖身前至少有十多個窟窿,觸目驚心,像是長槍挑扎的眼。而催命的是胸前一掌,已震壞他五髒六腑,任大羅神仙也救不得。邱僕承檢查過他的各處傷口後,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輸真氣入他體內,良久後居然真的醒了過來,精神也異常好。

花圖回光返照,見身前之人乃邱僕承,吃力的苦澀一笑道︰「報應!佛言出家人不打誑語,早知今天,和尚就不戲謔于你了。」邱僕承抱著他的手差點抽開,驚詫道︰「是你在扮鬼偷捉弄于我?」花圖微微點頭道︰「黃巢不是什麼好人,你去投他,不僅助紂為虐,恐怕你也落不得好下場。和尚本想引你來此見好收場,就此遁去,你便找不到無頭主。孰知,咳——惹來殺身之禍。」邱僕承初始知悉被騙時的激憤此刻已蕩然無存,他猜不透會是誰人與花圖有莫大仇恨,道︰「花兄你另外得罪了什麼人嗎?」花圖努力聚集渙散的眼神,道︰「是籍無名的身份害了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和尚捉弄你,他們追查著和尚,先是藤代遠,再是顧彌峒。藤代遠率先制住和尚,弄清前因後果才沒為難;殺和尚的是顧彌峒,追到崖上打下來,以為和尚死了才罷手。和尚摔下懸崖掛在樹上,剩了口氣,爬到這里,才能見到人。」

邱僕承萬萬沒想到籍無名的名字這般敏感,藤代遠迅速追來尚可理解,可顧彌峒關心此事又為哪一出?他此刻不應在薛莊嗎?道︰「兄弟有一事不明,那晚你搶舍利時輕功為何那般厲害?還有顧彌峒的身手我見過,照理說他難為不了你啊!」花圖想笑,剛張開口胸口就似被打了一錘,將養許久方有力氣道︰「邱兄弟是說智關大師被和尚封住重穴嗎?哈……咳咳……實不相瞞,智關乃和尚至交,當日是我二人耍的一個小小手段。還有,和尚殺的那對夫婦,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們開的是黑店,裝的善人。至于顧彌峒的武功,他肯定在人前留了一截!」邱僕承幡然醒悟,又暗自替他傷心,道︰「顧彌峒為何要對你下此毒手?兄弟一定為你報仇!」花圖猛地抓緊他手臂道︰「和尚與他前無宿怨,這廝好生狠毒,戮刺十幾槍折磨夠了才有心殺和尚,他身上一定藏了天大的秘密,與籍無名有關!好兄弟,和尚沒想過報仇,但和尚求你,你一定要揪出真相,來墳前告訴讓和尚死個明……」邱僕承還沒來及答應,他猝然氣絕,雙目空洞洞的撐睜著。

抹合花圖的雙眼,邱僕承異常難過,繼又默默憂傷,人生在世,生死過往,來去匆匆,也不過如此。一個生命在眼前殞落,曾經的仇恨和欺騙還算得了什麼?多少年後,沒人會記得這些,也沒人會記得花圖這個人,還有自己。挖了個坑,將花圖埋葬,運一尊大石半埋在墳上,在朝著山路的方向刻下「花圖之墓」,也算是自欺欺人,勉強路人去記起世上曾經有個叫花圖的人吧!

花圖的遺言,邱僕承一直想了幾天,覺得很有道理,就沒再想去找顧彌峒報仇,只是尋思日後有機會一定要揭開他的秘密暴曬于烈日之下。

恰這日,邱僕承發現兩個武者結束的漢子鬼鬼祟祟跟著自己,不禁怦然心動,暗道正好送上門來。此處人煙稠密,是個沒築城牆的小城,他裝作沒察覺到有人尾隨,直到進了一條閭巷停在一家供應食物的旅舍里。

邱僕承先招呼店主打酒上菜,小坐片刻後立即趕去伙房,尚沒跨門便听見里邊店主的求饒聲︰「好漢萬萬使不得,本店出了人命,會斷掉生計啊!」一個破鑼嗓子使勁壓著聲量道︰「死不了人!你如果不把酒菜快些送去,老子做了你。」邱僕承不聲不息跨進伙房,說道︰「店家,不打緊的,這兩位是朋友。」威脅店家的正是尾隨他的人,兩人乍見是他,同時拔出了片刀。邱僕承先向店主道︰「店家出去!」店主見了刀,心里怕得緊,聞聲一溜煙跑了。邱僕承又道︰「兩位背後下藥,想必自知能耐斤兩,邱某也不為難,只想弄清楚招惹的是哪一路的人。」兩人對視一眼,長得面善一點的家伙一揖到地道︰「邱大俠俠義!在下張梁,這位在下朋友吳恰。邱大俠不認得我們也不稀奇,我們卻是認得大俠的,在睢陽曾有幸目睹過大俠的風采。今日我二人一時昧心起了歹意,實在該死!」邱僕承听他語氣不像顧彌峒的人,倒反而像武盟一系,不禁訝道︰「二位兄台是武盟的兄弟?何以見了在下生出殺心?邱某昔日有過得罪?」張梁連忙搖手道︰「不曾!不曾!我倆也沒殺害邱大俠之意!」吳恰扯著破嗓門道︰「我兄弟二人沖著薛陵寶藏下的手!」邱僕承大吃一驚,叫道︰「什麼薛陵寶藏?薛陵?你們說的是薛齊的陵寢嗎?」他忽想起前不久听起的別人的議論,現下一听竟是薛陵寶藏著實嚇了一跳。

這回輪到張、吳二人感到奇怪了,同聲道︰「正是薛齊陵墓!」張梁補問一句︰「邱大俠不知道寶藏?不該呀!」邱僕承心頭疑團重重,千頭萬緒,斷然道︰「薛陵除了薛齊尸身,只藏了焚劍,沒有什麼定藏,是什麼人造的謠言?」吳恰怪異的笑了笑,道︰「江湖上都這麼說!武盟大張旗鼓和歸一教為薛莊爭得你死我活,沒有富可敵國的寶藏,誰會傻得犯險啊?」

邱僕承曾听紀玲說過,**劍被毀,有許多人不知從哪里知道了薛陵內有乾坤,武盟第一次搶佔薛莊後,就有幾個門派要求天南派說出密堡通道。薛陵只有他邱僕承知道出入,天南派沒人刻意向他打听自然無從說起,那些人于是懷疑陵內暗藏玄機,林林種種的猜測各有誘惑。後來他們還妄圖使蠻勁掘開薛陵,若非遭到天南、章柒等派的強烈反對和出面阻止,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邱僕承這時首先懷疑放出謠言的就是那幾個門派的人,妄圖臆造陵中藏有重寶趁機造勢,到時候武盟重新奪回薛莊,以群眾之勢逼迫天南派說出出入薛陵的秘密通道,居心叵測,可惡可恨!要知道眾口鑠金,謠言傳來傳去假的也會變成真的,除非啟開薛陵,否則自己將永無安寧。但邱僕承曾擁有過焚劍,能夠體諒薛齊曾經磨歷的心境,對他晚年藏劍的行為更是日築一日的敬重。從某種角度上講,自己何嘗不是另外一個結局的薛齊?那麼多的人誤解他,那麼多的人對他恨之蛀髓,一旦啟開陵寢,他的尸身還不被人拖出來挫骨揚灰?這不公平!就算是從自己口中得知薛齊藏劍真相的歸一教,在奪下薛莊後,也沒去破壞薛齊的陵墓,它就更不能毀在武盟手中。

邱僕承知道兩人仍心存猜疑,道︰「請你們告訴我,這傳聞最先是什麼人傳出來的?」吳恰為難道︰「這很難知道!」張梁忽道︰「我卻略知一二。似乎是武盟內哪個門派聯絡群雄時放出的風聲,一傳十,十傳百便眾人皆知。至于到底哪個門派就說不清了,也許他們的目的也是去更多人吧!」邱僕承明白他主動解釋只為釋清難堪,未必就真的信自己,也不強求,改向他們打听武林近況,得知各門各派聯絡好後,分路朝薛莊趕去,這個時候應已匯集在了子午嶺。邱僕承其後告聲冒犯,付了店資請兩人用晌權當賠罪,出店立即改變行程。

張、吳兩人的疑心讓邱僕承意識到,在巨大的誘惑面前,能夠保持頭腦清醒的人少之又少。寶藏之事必須得向天下人表個說法澄清事實,迫不得已就開啟薛陵,只要他們答應自己移葬薛齊尸體。否則此事流毒無窮,不僅江湖多事,日後回到黃巢身邊,也會因這無中生有的寶藏而與其他將士離心生出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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