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續會,萬祖基果真堅持繼續由敘賁代表滄浪派比武,在抽簽之前向郭澠提出。群雄絲毫沒起防範之心,郭澠也很快同意,並安排敘賁在最後一場。
待諸事停當,邱僕承越步出眾大聲道︰「郭前輩,晚輩有話,夾在心中不吐不快!」郭澠明知故問道︰「邱少俠的話,當听的!老朽哪里做得不夠,邱少俠但妨直說!」邱僕承道︰「小子斗膽,直言了!敢問︰昨天有多少壯士喪命?歷次武會又有多少?多少門派在昨天的比武中結仇?我們究竟為何而來?又為何舉辦此次武林盟會?我們的目的達到了沒有?」他一連串的問題一口氣說出,群雄逐個去思索都來不及,均被引入反省之中。
郭澠是昨晚邱僕承秘密聯絡的人之一,他本來就是情不得已才把《北斗密注》與武會摻和到一起,又得悉滄浪派還有陰謀,此時自然要與邱僕承答和,喟然長嘆道︰「本次盟會,旨意為團結各門各派,推選出一位首領,共抗歸一妖教。孰料事與願違,卻在昨日,竟然丟在自己人手下,連喪我十一名壯士。這在往屆武會,是難以想象的!」頓了頓,又道,「每想起那些喪命者,老朽便痛心疾首,夜不能寐。老朽究竟何德何能,竟爾自命不凡,持導此等盛會?誤人誤事啊!現在非但沒能團結大家,反而鬧得親朋離心,父子相仇,郭澠實在是羞愧難當,沒臉再敢丟人現眼,唯有自請離位,望各路英豪再推賢能,共謀大計。」群雄听著先自慚愧,繼聞他要臨場告任,嘩然大吵,紛紛出言勸阻。
郭澠強辭推卸,就在知情者都當真以為他要撒手不管時,姚知諍放聲道︰「各位俠士!各位好漢!郭前輩之所以自責,全因將過錯歸咎到自己身上。可事實上當真如此嗎?究竟是什麼在讓我們自相殘殺?」
「是《北斗密注》!它是不祥之物,先害了薛莊,現又來害武盟,毀掉它!」一呼四應,叫囂者甚眾。
藤代遠極為鄙夷那些呱呱到處叫的人,這些人現在都沒了希望得到密注,就想別人也得不到。待喧聲跌落,他道︰「萬萬不可!《北斗密注》好歹也是前人對武學的探究,對武者來講,它是無價之寶,豈可輕言毀去?更何況歸一妖教當頭,邪門武功極其厲害,武盟多一門絕學,大有裨益。」他的話也引來許多人贊同。阮也放心想是時候自己說話了,道︰「《北斗密注》不可毀,但為防止再引來血案,它也不能再作為爭勝的賭注。否則就算郭老不辭,嶺南派也要退出武盟。」藤代遠听他以退盟相逼,心中惱極,勸道︰「阮掌門言重了!押上密注是迫不得已的辦法,防止的就是留下遺患,以免今後武盟內有人再為它而挑起爭端。與之相比,現在干淨的競奪,雖然也出現了小小傷亡,但這個代價,絕對算得上極其微小了!況且兩相決斗,大家都心懷坦蕩,談不上就結下了深仇大恨。」莫應拾听了他的話,狠狠盯著敘賁等滄浪派人道︰「藤掌門此言差矣!十一條人命在莫某心中可不是小數目,小徒的死對于虛谷派來說也不是微小打擊!說句實話,武會一結束,莫某人就會找某些人算賬。」
這些人中,邱僕承唯獨沒有去聯絡莫應拾,因為早料準他會有一番表現。
藤代遠總算看出了眾人是在聯合相欺,心中想著干脆將話挑明,遂作惱道︰「梅山派同樣也付出了代價!協定既然是盟會早就決議好的,就不能隨意更改,否則梅山派也要求退出武盟!」「範奎堂也是這個意思!」範奎在人群中跟著叫道,好歹魯罕也是大有機會的。另六個夠資格參加今日比武的人,實力相對弱得多,自知希望渺茫,只有兩個人加著湊和。
郭澠和聲安撫道︰「幾位息怒!有了分歧大家可以商量解決,切不可以退盟相挾,若鬧個兔走鳥散,他就是罪人。」阮也放沒想到藤代遠會以牙還牙,自悔言過,此刻趁機道︰「郭老說得極是!阮某在此向諸位同道告罪,收回先前的話。」藤代遠騎虎難下,跟著告罪道︰「本人也有不是!郭前輩,請您務必繼續主持下去。」郭澠仍然搖頭不肯。
姚知諍趁勢道︰「若有好的方法解決《北斗密注》,郭前輩能否答應?」郭澠裝作心動思慮,繼而望向藤代遠。群雄會意,全將目光望去藤代遠,看他會否答應。藤代遠警覺暗生,只是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眾怒不可犯,自己若執意為私利一步也不肯讓,太也容易看穿,從前苦苦經營來的聲名就要開始發腥發臭了。遂道︰「大家都是為了精誠團結,只要有更好的妥貼方法,而又不至傷害武盟和氣,有何不可呢?」郭澠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道︰「藤掌門大義,令老朽羞愧!姚掌門,你可有好的主意?」姚知諍微微一笑,起身整了整衣冠,緩步走到不遠的天南派陣中,從邱僕承身邊拉出張昨。藤代遠見狀立即懂了他的主意,一顆心直往腳底沉。
張昨被姚知諍拉上了台,也不知他要干什麼,略微有點拘束。姚知諍向群雄示意他道︰「這個孩子,不知有誰人認識?」群雄中足有上百人認得,搶著叫道︰「識得!識得!這小孩是張巡的後人!」一番叫喚,頓時上千人都曉得了張昨的身世,也曉得了姚知諍的法子,皆安靜下來等他說出口。
姚知諍一觀眾人表現,已知今日之事十拿九穩,道︰「對!這位少年就是張巡的後人張昨!若將密注贈予他,列位以為如何?」
「誰敢與張將軍的後人爭?」台下有人率先叫嚷,群雄跟著轟然喚好,先始還雜亂喊叫,到得後來幾乎所有人都一齊叫起張昨的名字。
張昨雖不知道《北斗密注》有多麼厲害,但這兩天見了大人們為了它斗得耳紅目赤,也懂是了不得的武功,忽听姚知諍說要將其送給自己,真不敢相信砸來的是天大好處。又見大家叫著自己的名字,他小孩子心性,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用力攥住了小拳頭。
大勢已定,藤代遠唯有暗里嘆惜。
郭澠四方拱手,待得呼聲平息,朗聲道︰「一百年前,當張將軍與睢陽城共存亡時,英烈靈魂就一直守護著這座城池,從來不曾遠去。一百年後,當英雄的後人回到這片土地,他就是回到了家。當年薛齊縱論天下英豪,每提起一人即刻肅然起敬,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巡。如今,將《北斗密注》贈于張巡後人,薛齊定然不會反對,在場諸位,可有誰要反對?」
少頃後,就在大家都斷定沒人敢亂置舌時,範奎叫道︰「小張昨與天南派親近,密注遲早要落到天南派手上。」紀重天不慍不躁回應道︰「本派先前的確有意收張昨為門下弟子,如今既然牽涉到密注,本派唯有放棄。紀某建議,由嶺南派阮掌門來保護張昨爺孫倆,覓處安全隱密所在,督其入門,任其自己潛心修煉,來日自會成才!」這也是早就商量好的。阮也放對密注沒什麼企圖,讓他舒心滿意的是那份信任,由此讓他對邱僕承好感倍生。張昨听說要離開天南派,非常難過,望著邱僕承等人目露哀求。
「我們也不信任嶺南派!」範奎語出驚人,他自己是大無畏,倒把旁邊魯罕躁得無地自容。群雄中或許某些人也會生出同樣想法,但听到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就感覺可笑了,捧月復夸張狂笑,以證明自己沒有這號心思。鄰近範奎的莫應拾諷刺道︰「人家天南派都能放心嶺南派,不知閣下是哪個地方不放心呢?」範奎無言以對,看著听著別人的嘲謔,脹著臉受著。
阮也放沒將範奎這等小丑放在心上,抱拳四揖道︰「感謝諸位英雄信任嶺南派!阮也放在此起誓,嶺南派上下,絕不允一人偷看、抄錄《北斗密注》。阮某即刻護送張昨離開,送他爺倆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隱居,同時保證,尋覓之地當世只有阮某一人知曉,絕不泄告他人。」眾人沒料到他說走就走,郭澠挽留他武會結束再離開。
阮也放堅持辭行,反勸郭澠繼續引導大會,又有紀重天、姚知諍在旁應和,有了這幾大台階,便是高樓大廈,郭澠也平穩邁下。
《北斗密注》載玉上都是密字,跟《四宿劍譜》共用一篇譯本,天南派昨晚就錄抄了一份,此時交給張昨。
邱僕承、紀玲等人諄諄鼓勵張昨,依依惜別中,送他和嶺南派人下山而去。
武會繼續後,先是魯罕七人分組比試。少了《北斗密注》的誘惑,斗場去了血腥味,卻依然激烈。魯罕三場全勝,奪下個人魁首。
天南三派抽簽,先由章柒門對陣梅山派。章柒門上了左曲儀,梅山派擱下奉天明,隨便挑了名弟子假心假意斗賭一場。次場章柒門不能換人,仍由左曲儀迎戰天南派。
邱僕承原本沒打算在武會上動手,實在迫不得已天南派對陣滄浪派時,才再出戰。但昨晚他去找章柒門時,左曲儀提出了條件,要求章柒、天南兩派對面時,必須由他上場。邱僕承只道他們想試試自己如今的身手,也就答應了。孰料他一登台,台下響過雷鳴般的掌聲過後,左曲儀長身一拜,道︰「天山之行,在下見識過邱少俠的本事,自認不是對手。章柒門認輸!」
群雄驚奇一片,只認為章柒門棄戰,敘賁重傷,盟會結局已無懸念。
章柒門甘當拋下顏面認輸,邱僕承雖很意外,也沒話可說,收起心迎戰敘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