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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熟悉

那里容紹唐帶了容紹宋一徑走回汽車里,容紹宋自少時便怕極了這個凜冽如祖父的六堂兄,先時他在大樂園鬧出那樣大的陣仗,已讓容紹唐心生不悅。而今尚未隔一日,就又把李家給招惹上了,心里頭難免忐忑不安。由是一進車里,身子尚未坐穩,便忙向容紹唐辯解道︰「六哥,他們李家簡直欺人太甚,也虧得你來救我,若不然,我這能冤死在這里。」說時,又將袖子挽起,露出一節被打出紅痕的胳膊來。

容紹唐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命人開車,道︰「回和平飯店。」

他神色無波,語氣也同方才無甚變化,容紹宋心中惴惴,不知他的想法,只好稍稍坐正身子,不敢再多嘴一句。

車子發動起來,容紹唐微微偏過頭去,余光從窗外掠過,恰見了風起,吹動遠處一片英紅柳綠,亦吹動佳人雲鬢,絲絲裊裊,分外婀娜。他薄薄抿唇,眼前晃過宛春同梅若蘭相握的一雙玉手,腦中思緒翻涌,待到回過神,听了片刻也不再見容紹宋言語,方輕笑了一聲︰「七弟今日也該長個教訓了。」

容紹宋聞言,那癱下去欲要倚著靠背的身子立時就直了起來,側過臉發誓一般道︰「六哥,我這回是真長教訓了,再有下回,保管叫我不得好死了。」

他這話也說了不止一次兩次,偏他自己不記得一樣,回回都說得這般急頭白臉,仿佛真的要不得好死一樣。

只是這話拿去哄一哄他爹娘老子倒是可以,要哄容紹唐未免太兒戲了。于是。容紹唐鼻翼一動,眉目霎時便冷凝下來︰「既如此。七弟倒是說說都長了什麼教訓?」

「我……那個,我……就是……」容紹宋不提防容紹唐當真要他說出個一二三四來。眉毛一耷拉,只得懨懨道,「不就是不近麼,從今往後,我改了還不成?」

「你改?呵!」容紹唐少不得冷嘲,虧得外人都道他們容家書香門第,偏生就能有容七這等扶不上牆的子弟。色字頭上一把刀,容家人人都記得,唯獨他容七記不得。記不得便也罷了,偏他又極愛在色字一事上生出是非。前時有林可如事件在前,如今,倒又添了李家四小姐的一筆帳,且還是個悶虧帳。

「倘你能早該兩三日,今日也不會自投羅網到人家的陷阱來,讓別人現做了一個甕中捉鱉。」

「捉鱉?捉……捉什麼鱉?」

容紹宋想撓頭了,他知道他的的六哥慣常不會口下留情,又因在老爺子跟前長大。說話總免不了彎彎繞,不過往時他還能听懂幾句,眼下可就一句都听不懂了。倘或六哥罵他是鱉,那只有鱉才可生鱉。這豈不是罵容家上下都是鱉麼?

他委實是愚鈍,容紹唐早見怪不怪,兀自將衣領理平順了。才道︰「我昨日才幫你拿住杜九煞煞其威風,今日那大樂園的台柱就邀你一敘。你就不思量思量這里頭的蹊蹺?」

「我思量了啊。」容七不無委屈,他正是思量著杜九被拿下了。梅若蘭求他也是情理之中,這才慨然的去大樂園赴宴,且為保險起見,還帶足了侍從。那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李家什麼四小姐也會去听戲了呢?不早不晚的,偏挑在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

容七腦中一蒙,這才反應過來︰「六哥,你說梅若蘭和李四小姐設局誑我?」

總算他還沒有笨到家,容紹唐擺一擺手︰「不,是設局誑了你我。」

昨夜捉住杜九後,他曾想過會有人來為杜九求情,那人或者富貴,或者權貴,總之,會是一個足夠他們容家看得起的人物,帶著誠意登門道歉後再將杜九要回去。那時,他雖不會善了,卻也能提一提要求,譬如大樂園的產業也該易主了,青幫洪門也得到他們面前示個軟,這樣方不虧他們兄弟到上海走一趟。

誰都知上海的繁華與富庶,亦知其乃全國經濟的重中之重,若非如此,北嶺李家也不會將二小姐嫁到上海來。他們容家想要在上海插一足,且插得震撼人心,從杜九開刀最是妥當了。也虧得容紹宋「不負眾望」,他不過使人攛掇他兩句,只言一聲上海大樂園兩大台柱色藝雙絕,便叫容紹宋失了魂魄,真去大樂園鬧騰了一回。

原本,他只需再押著杜九兩日,便會讓整個上海官商兩界都不得安寧,卻不意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真是好一個李家四小姐,年紀不大,城府卻深。他拿了容七做餌,誘敵上鉤,她便一樣地套路,改也不改得使回來。怪道人都言李家的二小姐是「芙蓉大錘」,單看其妹做派,便可窺一斑了。

他既是言盡于此,容七前後一聯想,猛然將膝一拍,啪的一聲恨道︰「兀那賤人,竟敢如此戲弄我們兩兄弟,看我不回去砸了她的場子。還有李家那個小姐,想也不是什麼好人兒,莫不是同那杜九有什麼牽連?平白無故,幫杜九作甚?」

「她同杜九是何關系,幫與不幫,都不是你我可操心的事。我只勸七弟你一句,明日就是我們回程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了。」

「可我……」容紹宋心下不甘,然而容紹唐雙目微合,一派老松入定之態,顯然方才那席話並不是與他打商量,而是委婉的下個命令罷了。他嘴巴仍開合著,喏喏片刻,只得低聲嘟囔一句‘倒便宜他們了’,便住了嘴。

可不是便宜他們麼?容紹唐雖是心里如明鏡一般,但到底年輕氣盛,讓兩個丫頭如此作弄,壞了一盤大棋,心中豈能不氣?幸而他比之容紹宋沉穩有余,亦睿智有余,當即就把這口悶氣咽了下去,算了算心道只怕這便宜還要有一陣功夫才能佔回來了。

宛春她們是看著容家的車開出門去的,見走得遠了,梅若蘭才婉轉向宛春道了謝,告辭離去。陳芳菲同秀兒陪著宛春回到樓上房里,余氏正命娜琳將東西收拾齊全,瞧著小女兒回來,便命她坐到自己跟前兒,摩挲她的面頰笑道︰「同你妹妹看過戲了?」

宛春點一點頭,悄然地將方才那些個不愉快置于一旁,望著余氏道︰「看過了,金麗和二姐在樓下說話,我上來看看媽媽收拾的如何了。」

「都收拾好了,咱們這一趟沒帶多少東西,倒是你姐姐有心,給季元捎帶了些奇巧玩意。」

「什麼樣的玩意?」

宛春自然地接著余氏的話問了一句,她重生這些時日,與季元最為要好,也有心想給季元帶些上海的新鮮東西回去。不想這幾日生出這般多的變數,倒是讓她一時抽不開身去想這樣的事,難為仲清有心,她好奇地問,余氏自是不瞞著她,就讓娜琳把仲清買的東西拿過來,給宛春看道︰「倒也沒甚新鮮,勝在奇巧。」

宛春將那描花望遠鏡接在手中,覆眼朝里望了望,見里頭花花綠綠著實精彩,唇邊露了笑道︰「可真有意思。」

余氏听見,正喜小女兒的嬌憨,便走上前道︰「還有更好玩的呢,你瞧。」她伸手在望遠鏡鐵手柄處轉了轉,果然鏡筒里又成了另一幅風景。

宛春笑容愈深,自個兒又播弄一回,看遍一圈方放下鏡筒道︰「二姐選的這個禮物連我都喜歡了。」

「喜歡你便自己留著,季元想是不會同你爭的了。」余氏模模宛春的額梢,衣襟前的盤扣一粒粒,正紅的分明。盤扣之上的畫琺瑯懷表,便也襯得奪目起來。

宛春驀地伸手在懷表上模了一模,道︰「媽媽身上這塊表,倒看著熟悉。」

她不提尚可,一提便觸動余氏傷心處,便伸了手覆在宛春的手上,微微壓抑住心內的澀然道︰「這是媽曾經弄丟的,好不容易才找回來,你見著熟悉,也是你同她的緣分使然。」

「媽媽何時丟的,又何時找回來的?」宛春仰起頭輕聲地問,不怪她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實在是這個表她的的確確像在哪里見過一樣。印象里似乎還是謝雅嫻的時候,她就見過。

余氏嘆口氣︰「丟了二十多年了,不成想如今這樣的找回來。」她這話說的很是沒頭沒腦,然而宛春竟听明白了。

若這懷表當真丟了二十多年,她小時見過倒也不足為奇。可是,她小時是在哪里見得呢?她同母親住的地方那樣窘迫,再沒有一戶人家能買得起這樣精致的懷表。

若說是在陸家,那倒更不可能,陸家雖比她們謝家境況好一些,倒還沒好到能買得起懷表的地步。

她盯著懷表只管沉思著,余氏還當她是喜歡,心底微微一慟,想著那個許久不曾蒙面的女兒,眼眶不期然紅了一圈,便將懷表從脖子上取下來,輕輕套在宛春脖子上道︰「你既是見著熟悉,就送給你罷,你仔細戴好了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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