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辦公室，吳鵬飛正在親自起草一份文件，是關于今年各鄉鎮的政績考核原則的，準備交由常委會討論後施行。
今年的考核將會與往年不同，不再以增速為衡量的第一指標，將會因地制宜。比如東華鄉，縣里就沒有給他們下硬性的經濟指標，東華鄉的考核將以環境治理，社會穩定為主要參考。
對于楊毅主導的決策，吳鵬飛是舉雙手贊成的。經濟建設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這種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難，但難不代表不做，青河縣就要敢為人先。當然，對于楊毅提出的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換個思路招商引資，吳鵬飛還有些信心不足，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贊成楊毅可持續發展的決策。吳鵬飛已經做好了今年在全市評比中倒數甚至掛零的準備，這也是他和楊毅共同的想法。
文件已經是比較成熟的稿子了，吳鵬飛只需要重新斟酌一二，就在他想好了準備下筆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是宣傳部長許文杰打來的，許文杰今天在市里有會，現在不在青河。
「吳書記，您趕緊打開電視看宜林新聞。」這是許文杰打過來電話的第一句話。
吳鵬飛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他沒問為什麼，而是打開了不遠處掛著的小電視機，調到了宜林電視台綜合頻道。
電視里正在播放午間新聞，是特別節目，主持人張娜以一種憤慨的腔調在播發一起發生在兩個星期前的青河縣東華鄉小蓮村村民自殺事件。
吳鵬飛沒有看到事件的起因和經過，他打開電視時新聞已經接近一半，正在播發評論員評論，每一個字都充斥著對青河縣的指責和質疑。言下之意，這名自殺的村民就是青河縣委縣政府不作為的結果，是東華鄉逼死了人命。
吳鵬飛握著電話的手因為憤怒而顫抖，在這樣的新聞面前，廣大的老百姓是沒有多少分辨能力的，他們的矛頭毫無疑問將會對準政府，這也是這則新聞播出後的必然結果。宜林電視台不顧影響播發這樣一則新聞，還配上這樣煽動性的評論，經過了誰的允許？
「吳書記，吳書記，您在看嗎？」電話里許文杰的聲音透著焦急，他今天到市里開會完後在飯館和老朋友吃飯，結果就看到了這樣的新聞，讓他好不尷尬。他是縣委宣傳部長，市電視台播出這樣的新聞他竟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嗯。」吳鵬飛嗯了一聲，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
「要不要我去市電視台溝通溝通，太不像話了。」發生了這樣的事絕對是青河縣委縣政府的災難，許文杰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要質問市電視台，甚至市委宣傳部，簡直是毫無組織性紀律性麼。
「不用，會開完了吧？」
「開完了，正在吃飯。」
「嗯，吃完飯馬上回來。」吳鵬飛沒等許文杰說話，一把把電話掛斷了。他要思考一下，事情已經發生了，接下來該怎麼應對。
遠在東華鄉的楊毅比吳鵬飛更早看到這則新聞，他在考察大水河的時候接到了花艷鎮黨委書記董浩然的電話。雖然對董浩然的電話稍稍有些詫異，楊毅還是在第一時間打開了電視。
小蓮村村部，楊毅一行人都擠在一起觀看市電視台的午間新聞，這件事就發生腳下在小蓮村，可楊毅人都已經到這了，對此事卻毫不知情。他只知道李文鶴被圍堵後，東華鄉抓了幾個帶頭鬧事的，這是地方上處理這種事的慣例，至于後面發生的村民自殺，甚至到縣委上訪的事他是一無所知。
這些事沒有人向他報告，楊毅不清楚吳鵬飛知不知道此事，但他估計吳鵬飛也是被蒙在鼓里，否則這件事牽涉到李文鶴，他肯定會跟自己溝通的。
本來午間新聞只有半個小時，但今天的新聞是特別節目，整整放了一個小時，除了開始幾分鐘放了幾則簡訊，其他時間都圍繞著小蓮村村民自殺事件在作報道分析。
在電視節目里，楊毅第一次听到了自殺村民的名字，吳月娟。他的丈夫李軍因為帶頭鬧事被拘留了一個星期，現在已經放出來了，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電視鏡頭里，接受了主持人張娜的采訪。
李軍在電視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了鄉政府的暴行，辨明了自己的無辜，還當眾撩開了上身展示了傷口，聲稱是在派出所被打的。
看到這里，東華鄉鄉長李慧面如土色，李軍的傷的確有些是在派出所被打的，但李軍當時在派出所十分凶悍，警察都被他打了。在李慧看來，李軍的傷那是再輕不過了，李軍是完完全全的刁民，如果你跟他講道理，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能武力制服。可現在他還能說什麼，看著楊毅臉色鐵青，李慧意識到此次此刻無論怎樣的辯解都是蒼白無力的。
節目的最後，配發了一張李軍女兒的照片，並評論到一個美好的三口之家就這樣支離破碎。直到新聞結束，張娜沉痛的語氣依然縈繞在所有人的耳邊，現場一片沉默。
就在大家都不說話，現場一片寂靜的時候，外邊小蓮村剛上任的支部書記進來了，他也沒發現現場有什麼不對，開口就是一句︰「飯已經準備好了，請各位領導入席。」
「楊縣長，仇縣長，入席吧，飯總是要吃的，都準備好了。」支書還以為大伙是客氣，他也沒看出現場凝重的氣氛。
「吃，還好意思吃，吃個屁。」鄉黨委書記趙耀華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也不顧場合，當著楊毅和仇珍喜的面，怒氣就上來了，這新聞播的什麼玩意，完全是顛倒黑白，娘們長得挺俊，盡不說人話。
支書被趙耀華一句呵斥，正不明就里呢，就看見沈子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離開。
「縣長，您看現在？」沈子峰走到楊毅跟前，彎下腰。
「吃飯。」楊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當先一步走了出去。這則新聞暴露出來的問題很多，豈止是一個李軍吳月娟的問題，張澤天竟然私自接受市電視台的采訪，是誰給他的權力？
楊毅隱隱感覺到，這背後一定有推手，否則，半個月前的事怎麼可能直到現在才播出來，而且事先還封鎖得密不透風，沒有給縣里一點喘息的時間。這樣的人用心何其歹毒，青河縣現在正是日趨穩定的時候，如果處理不慎，恐怕又是一場風波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