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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錚回到家里,陸文漪已經在客廳里等他,令他意外的是,家里還有一位客人,橄欖綠的軍裝十分顯眼,肩上兩杠四星,大校軍餃。看年齡,似乎是陸文漪的朋友。

陸錚隱隱覺得此人眼熟,卻不記得在哪里見過。

兩個人明顯已經談過話了,面色沉重的坐在客廳沙發里,看到陸錚進門,陸文漪先對他說了句︰「坐。」那位大校也回頭看了他一眼,站起來跟他打了個招呼︰「X軍區第二集團軍總參謀長連毅。」

陸錚非常禮貌的叫了聲︰「連參謀長。」

陸文漪坐在那沒動,陸錚說︰「這件事我找過蕭溶。車在事發前我就給了他,後來他跟我解釋,說駕車撞人的是他的司機阿炳,他已經派人去安撫過受害人家屬,對方也同意和解接受賠償了,不知道這個時候為什麼又忽然出來鬧。」

連毅皺了皺眉,憑他多年經驗,很快意識到什麼︰「這個很明顯是網絡炒作公司在背後煽動。」

陸文漪一直沒作聲,連毅繼續說︰「這個蕭溶,是你的朋友嗎?事發之後,他就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這點上看起來就很可疑。而且你說那個司機,他人現在在哪?」

陸錚閉了閉眼,不甘心,卻很無奈︰「下落不明。」

有兩個可能,一是這個司機肇事後害怕承擔法律責任已經跑路了,二是他受人指使,栽贓嫁禍,為了死無對證,現在正躲在什麼不知名的地方。

陸錚想起當初陸文漪拿那疊照片來警告他,讓他把這件事處理干淨的時候,他滿口答應,卻沒有當一回事,蕭溶說處理好了他就沒再關心了,現在想好,釀成今天的局面,也是他的疏忽大意。

現在網民瘋狂的人肉搜索他,很快就扒出他和陸文漪的關系,現在政壇上一點風吹草動都敏感的很,他只怕因為自己的事,會連累到陸文漪。

「對不起,姑媽。」他低下頭,「我又讓你失望了。」

陸文漪這才說︰「不怪你。」

他很訝異的抬起頭,看了眼陸文漪,中年婦人淡定的面容上,一雙眼楮如古井般平靜無波,像是早已勘透世間百態。

連毅想了想說︰「現在那個叫王炳的司機是關鍵,只要能找到他,一切謠言都不攻自破了。」

可全中國這麼大,要找一個人,如同海底撈針,更遑論對方可能早就出境了。

那天晚上素問回家後,並沒有等到陸錚,之後一連幾天,他都沒有打過電話回來。素問從新聞里得知,那件事情越鬧越大,交通部甚至成立了一個專案小組,派下來重新調查這起事故。

迫于輿論的壓力,專案組組長不得不隨時向群眾公開案件審理進度,以免被網友抨擊他們是富二代的狗腿子,做做樣子等風頭過了就把人放了。新聞一字不漏的轉述了陸錚的口供,素問也是這才知道,案子還牽涉到蕭溶。

蕭溶人不在國內,卻委托了專屬律師發表聲明︰「我的當事人非常優秀,雖然家境優越,但一直奉公守法,事故發生當晚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我的當事人與嫌犯關于肇事車輛的確有饋贈一說,但僅限口頭約定,我的當事人事後並沒有乘駕過該車。我們相信警方會公正的處理這起案件,還所有人一個公道!」

事後證明,蕭溶的確沒有開過那輛車,從指紋,遺落的頭發,都找不到任何蕭溶的痕跡。而且事發當晚,他在一個朋友家里參加睡衣PARTY,當晚的十幾個人都可以為他做不在場證明。

警方不得不再次傳訊陸錚,而這一次,是把他作為嫌犯拘留,不可以保釋。

在查案期間,受害人的家屬每天都在各大論壇發帖,不停的煽動網民情緒,恨不得立刻就給陸錚判死刑。而貧富懸殊本來就是中國目前最現實的情況,所以人人都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不論官方說什麼,都被認為是包庇,一丘之貉,甚至還有人要求槍斃。

就連素問自己的後援會論壇都有人在討論這件事情,大家的口徑一致,都是臭罵富二代無惡不作。素問沉不住氣了,她在自己後援會論壇也有個帳號,平常有時候會偷偷登陸上去,看看粉絲對自己最近表現有什麼看法,不過她在線時間不長,也沒人知道這個是她。

她怒氣沖沖的開了個帖,幫陸錚維護,舉出好多他平常生活里的善例,企圖證明他不是那樣的人,一開始都是零零散散的問號,問真的假的,她還認認真真一個個去回復,企圖說服他們,後來就直接被水軍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了,無數回復都已經不再就事論事,只是單純的謾罵,說她是不是收了富二代的錢,這麼替他辯駁,要麼就是人家家門口的一條狗。

網民已經失去了理智,小艾是論壇的管理員,當初這ID還是她給素問注冊的,一上線看見了,就趕緊打電話給她,說︰「我幫你鎖貼了,這種事,你跟他們爭來爭去,有個什麼勁?你越是理他們,他們越來勁。」想想又覺得好笑,「要是讓他們知道他們罵的狗血淋頭的,就是他們平常支持的偶像,不知道又是什麼反應。」說完還真有點曝光素問IP的沖動。

素問在電話里很無力︰「我一直以為我的粉絲很理智,有基本的道德觀和底線,可是今天讓我很失望。」

「網絡是這樣的。別說你的粉絲都是十幾二十出頭的學生,就是三四十的成年人,在隱性里也有潛在的暴力因子。因為網絡是匿名的,每個人說什麼都不用負責任,也許他們白天在現實社會里受了氣,就到網上來隨便的發泄一通,獲得一種心理上的滿足。陸少是官三代,又自己創業,擁有一個那麼大的地產集團,單單就是他那輛限量版的車,就足夠讓很多人戴有色眼鏡評價他了。」

「踩低別人,他們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心里樂呵唄。雖然人人表面上都裝得很淡定,可肚子里都有顆蠢蠢欲動的心,憑什麼一樣投胎,他就能比我多一點?人都是見不得別人好,這是骨子里的劣根性,就說我吧,也嫉妒過你,怎麼就這麼走運,出道就紅了,還綁上陸少這種黃金單身漢。要不是跟你熟了,知道你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說不定我就咒著你永遠被封殺沒有出頭之日呢。」

素問打了寒顫,半晌不說話。

小艾又安慰她︰「不過這些水軍,多數還是受了網絡公關公司的煽動,我相信大部分人還是善良和理智的。」

「不是……你真的曾經想過要我永無出頭之日嗎?」素問喏喏的打斷她,「嗚嗚,好可怕,我要換助理——」

「……」

*

冷靜下來,素問也覺得自己這番作為實在太幼稚,可人生氣沖動的時候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估計網上那些在電腦後敲鍵盤的人也是一樣。

她索性關了電腦,獨自到陽台上吹風。

去華誼鬧事的群眾後來被警察疏散,之後公司就一直收到莫名其妙的快遞,有一次還是封帶血的恐嚇信。記者們天天來公司前門後門圍堵,逮著一個員工就問他們對老板這個案件的看法,簡直是無孔不入。底下的好多人在公司干了這麼久,連陸錚的樣子都沒見過,又能說什麼呢,加上蕭溶出國了,公司最高的兩個決策人都不在,一時間等于群龍無首。

這下在橫店的葉子也不催她回來拍戲了,鬧出這麼大的事,似乎連劇組都受到影響了,好在他們是秘密拍攝,倒沒被記者堵截到。

等到第四天,素問終于等不下去了,要她再這樣坐以待斃,她恐怕會瘋掉。

她簡單喬裝了一下,在街邊攔了個出租車,開到辦理陸錚案子的警察局。她對這類案子的辦理流程不太熟悉,印象中那些被拘留的嫌疑人也是可以探視的,她只要一想到陸錚一個人待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心里就一陣陣的難過,那麼多艱難困苦的時候,都是他陪著自己度過,現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抓著他的手,告訴他別放棄,就算全世界人都不相信他,起碼還有一個她,是無條件相信他的。

然而有關負責人的態度非常冷酷,不行,就是不行。無論怎麼說,也不給見一面。

素問急得當時就快掉下眼淚來了,她扶著冰冷的牆壁才沒腿一軟當場坐在地上,無力,渾身的無力,就像被人抽筋扒皮一樣,以前有陸錚在的時候,覺得什麼都是小事一樁,現在換成她一個人了,怎麼什麼都這麼難?

她垂著頭,晃晃蕩蕩走出警察局,今天是個大晴天,太陽甚至有點刺眼,她看著明晃晃的陽光在腳下投下暗影,短短的,那麼小的一截,原來自己是那麼沒用。

她深深的呼出口氣,閉上眼坐在路邊的石階上,來往的行人車輛不多,也沒人會往森冷的警察局門口看一眼,她就這樣耷拉著腦袋坐了一會,忽然有人敲她的肩。

她遲鈍的半天才回過頭來,陽光底下一米八幾的高個頭北方男人顯得更高大,逆著光,她有點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很清楚的認出他︰「燕北——」

她像是抓著了一絲希望,倏地站起來,卻因為坐得太久,膝蓋酸麻,不禁趔趄了一下,燕北適時的扶住她,臉上露出絲了然。

「你也是來看陸錚的嗎?你有沒有辦法讓我進去探視?」素問激動的反手扣住他的袖口,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燕北很直接的搖了搖頭,素問臉上的喜悅還未來及綻放,就僵了下去。

「你也沒辦法嗎?你那麼有本事,怎麼會沒辦法呢?」她有點喃喃自語,其實心里也明白,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不僅我沒辦法,就算陸文漪來了,也一樣沒辦法。」燕北徹徹底底的打消了她的所有希望,「案子涉及到一條人命,已經上升到刑事拘留了,是不可以探視的。」

「難道就這樣,看著他……死?」

素問及不願意說出那個字,起初看到這樣的八卦爆料,她也以為不會有事,頂多覺得荒謬,可是事態越發展,越月兌離軌道,漸漸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了不妙。現在連陸文漪都無力回天,難道……

「當然不會。」燕北嚴肅的糾正了她的話,「我們都相信,他不會做出殺人犯法的事,所以才來到這,想想出點辦法的,不是嗎?」

是啊……燕北的話點醒了她,關心則亂,陸錚還在里面等著他們救他,她怎麼可以自己先自亂陣腳?

「我能為他做什麼?你教教我,怎麼樣才能把他救出來?」

燕北沒回答她,太陽照得他渾身好像都在發光,一雙眼楮炯炯的打量著她。

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你愛他嗎?」

素問怔了下,莫名的點點頭。

燕北說︰「我知道你很愛他,可是還不夠愛他。你最愛的,其實是你自己。」

素問不明白燕北忽然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她很不想苟同他話里的意思,她愛陸錚,就像他愛自己一樣的愛他,沒有他她會活不下去。可是燕北說她最愛的是自己,她又沒有力氣去反駁。是這樣嗎?她問自己,好像是的,又好像不是。

燕北靜靜的看著她︰「等一個人一年,很容易,甚至三五年,我也試過。但陸錚和我不一樣,你試過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堅持的等著一個人嗎?這三年,他一聲不吭,可我知道,他就是在等你,不知道你人在哪里,不知道你在干什麼,這種,就叫執迷不悟。我知道,不止是三年,就是一生一世,他也會等下去。我自問我做不到。我起碼要知道那個人是愛著我的,我才能等下去。可他就在這麼沒有希望的日子里一天天等了下去,終于守得雲開。」

他的目光變得深遠,不知是因為提及往事,還是因為想起了令他神傷的人︰「聶素問,你其實很幸運,我不知道你是哪一點吸引了陸錚,但是你得到了,就請珍惜,不要再辜負他。有些人錯過一次,就是錯過了一輩子,你們還有機會重來,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不要一錯再錯,更不要等沒有退路的時候,才想到後悔。」

聶素問也許永遠忘不了,燕北說這番話時,眼楮里粼粼的類似淚光的閃動。但仔細一看,又其實什麼都沒有,也許是錯覺。可素問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了,為這三年陸錚的等待。

她知道三年前是自己負了他,但那也是不得已,加之三年前她過得也不好,于是更沒心情去想他過得怎麼樣,大多數時候她都在窮困潦倒的時候去回憶他們在一起開心的時候,于是記憶里,全是他意氣風發放蕩不羈的樣子,從沒想過,他也會很難過,很難過,這世上的苦難有很多,有些人是吃不飽穿不暖,有些人,活著,卻已經死了。

在觸及到燕北的目光時,她突然有種頓悟︰「你……想讓我做什麼?」

燕北默默注視著她,良久,才說道︰「要幫陸錚月兌罪,只有兩個辦法。一種是找到蕭溶,問出真正的肇事司機的下落。另一種,就是效仿蕭溶,制造不在場證明。」

第一種辦法根本算不得辦法,只要蕭溶說他也不知道,那就束手無策。

而第二種辦法……

「陸錚的不在場證明,就是你。」

「你要我為他做假證?」

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而素問更因為不可思議,而拔高了聲調。

燕北指了指後面警局大門上的徽章,示意她噤聲。

「這件事非常凶險,一旦你露出馬腳,就會前功盡棄,而你也會被告妨礙司法公正。」燕北知道素問為什麼這麼驚奇,他也是不得已才想出這個下策,「你如今是大明星,前途無量,的確不值得冒這個險。做不做,就看你到底有多愛他了。」

「我做——」

沒等燕北說完,素問就果斷的答應下來。

「你考慮清楚,一旦被揭穿,就會身敗名裂。你和陸錚,都沒法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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