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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高高在上

醫院的走廊上一下子靜了下來,那婦人這才注意到素問。她清涼的小熱褲上沾著斑斑點點的血跡,手心里緊握著一只血紅的手機,在蒼白的皮膚對比下,竟有些觸目驚心。

畢竟是見慣大場面的,她平靜的走過來,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陸錚的姨媽。」

她並沒有要和素問握手的意思,也沒有出于禮貌自報姓名,那冷淡的語氣和倨傲的神情都讓素問覺得她和自己並不是一個世界的。

素問抬起眼皮看了她一會,覺得有幾分眼熟,而對方已經單刀直入的問到了正題︰「我听媛媛提到過你。你跟陸錚認識多久了?」

「上個月認識的。」她據實回答。

「嗯,」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非常感謝你及時的送陸錚來醫院,我已經叫人單獨給你準備了房間,你先去休息吧。」

她固執地搖頭︰「我想等他醒來。」

一旁,蕭媛發出一聲類似嘲笑的冷哼。

那人繼續說︰「陸錚的傷勢,就算手術結束了短時間也不會醒來。如果你想撐到他醒來,最好的辦法還是現在就去休息。」

她冷靜而理智的分析,那清冷的語調讓素問懷疑她是否真的是陸錚的家人。

素問不再說話,院方的人過來帶她去了一個很大的套間,一個小護士細心的幫她把掌心扎著的玻璃渣一個一個全挑出來,鋁盤里一會功夫就東倒西歪的排了一排染血的碎玻璃渣,看起來頗為壯觀。小護士皺了皺眉,這十多個小時,這些玻璃就留在她手心里,而她還一直緊握著一只手機,剛才她好不容易才掰開她的手指拿掉,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忍過來的。

屏風隔開的里間靜悄悄的,每隔一會就能听到玻璃掉在鋁盤里「嚓」一聲。她沒有任何力氣再去思考什麼,木然的坐在床頭。

後來她听幾個小護士聊天,說ICU里看著的病人不知是什麼來頭,連陸文漪都親自趕來了。看那門口一整個警衛排的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國家領導人住他們院來了。

哦,難怪她看著陸錚的姨媽覺得眼熟了,竟然是陸文漪!她想起那經常在電視新聞聯播里那慨慨而談的女人,又聯想昨晚與她交談的樣子,那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不由自嘲的一笑。

她與陸錚的相識,竟是一場惡俗的王子與灰姑娘。

手術結束後她去看過他一次,隔著ICU厚厚的玻璃擋板,他俊逸的臉龐被氧氣罩覆蓋,整個人陷在一片白色中,滴管一根一根錯亂交纏,最後用膠帶固定在他手臂上,儀器里發出單調而冰冷的聲音。整個病房一點生的氣息也沒有,周而復始的寂靜,一度她以為躺在床上的其實是個死人。

陸文漪說術後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只是身體太虛弱暫時還不能醒來。

素問似懂非懂的點頭,然後她又說︰「你跟我來,我們聊聊。」

她們在醫院豪華病房的會客廳坐下,陸文漪的秘書給她倒了杯熱茶,她抱在手心里,才不至于冷得發抖。

其實病房一直有暖氣,可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渾身發涼。

陸文漪接過茶揮了揮手,秘書退出去,偌大的會客廳就只剩下她們兩人,單獨面對面坐著,她屏息靜氣,等待一場談判的開始。

陸文漪面色平和,甚至溫和的招呼她︰「喝茶。明前的龍井,還不錯。」

她听言乖順的抿了一口,等待她接下來的演講。

可是等了很久陸文漪也沒有開口,反而用拇指和食指捏著楮明穴,疲倦的向後仰去,靠在深陷的沙發里。

直到一杯茶都有些涼了,她才坐起來,眼神炯炯的盯著她︰「陸錚有和你提過他的家庭嗎?」

她老實的搖搖頭。

他們相識的時候,他沒有問她,她也沒問過他。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家庭,只是一場歡愉,你情我願,好聚好散。蕭媛出現的時候,她懷疑過,也猜測陸錚可能出身豪門,只沒想過是這樣高不可攀的政治家庭。

陸文漪略略沉吟一下,在裊裊的茶煙里,開始了有關陸錚的故事。

陸錚的外公陸海博在高位上多年,各派系一直想要拉攏他。二十多年前,津派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官娶了陸海博最為寶貝的小女兒陸文芷,陸海博不忍父女兩地分離,于是動用關系把那個小官員調到了中央來。婚姻初時,夫妻和睦,不到一年就生了個男孩,也就是陸錚。

陸錚本來並不姓陸,直到陸文芷死後才改了隨母姓。

那個小官員靠著陸家的關系一路青雲直上,在中央的關系網越來越大,各種應酬交際也多了起來。漸漸的陸文芷就發現了一些異常,一次她跟蹤丈夫到應酬的地方,沒想到正好抓奸在床。

從小被捧在掌心的陸文芷受不了刺激,大鬧一場,吵著要收拾行李回娘家,男人怕傳到陸海博耳中,再三發誓保證,才留住了妻子。可好景不長,他在外花天酒地的相好竟然找到了家里來,這一次是鬧得天翻地覆,心高氣傲的陸文芷怎麼也忍受不了小三的挑撥,吵著鬧著一定要離婚。

男人眼見是再也哄不住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竟然把陸文芷強行軟禁在家中,在外依然與小三逍遙快活,並多次與小三當著陸文芷的面嘲笑她︰「要不是沖著你有權的老爹,誰會娶你這種囂張跋扈的大小姐?」七年的婚姻,竟是一場騙局!

那時陸錚已六歲,多少有些懂事。父親對母親的所作所為他全都看在眼里,于是趁某天男人不在家里,偷跑到姨媽陸文漪那里告狀。在陸文漪的幫助下,陸文芷終于從噩夢一樣的家庭中逃出來,回到陸家。

誰知陸海博堅決不同意離婚。

陸文漪也知道像陸家這樣的家庭,離婚是絕對不可能,但眼看著父親和自己從小最疼愛的妹妹精神恍惚,幾乎頻臨崩潰的邊緣,那個天殺的畜生,當初娶文芷時口口聲聲說會疼愛她一輩子,現在竟然把她囚禁在不足十個平方的小屋子里。當她趕到的時候,因為刺激過度又長時間得不到光照的妹妹已經有些精神失常了。

她還在想辦法和父親爭取,沒想到那該死的男人還有臉親自上門。他態度誠懇的向陸海博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保證今後一定專心致志的只對文芷一個人好。

陸海博嘆息許久,還是讓陸文漪把文芷帶了出來。

她永遠都記得文芷看到男人時,驚恐失措的樣子,她一直在掙扎,哭著喊著求陸海博把她留下。可是狠心的陸海博還是揮揮手讓她走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陸文芷就和那個男人一起車禍死了。據目擊者說,車子在高架上激烈的左右晃動,最後撞上圍欄,從高架上翻了下去,車體爆炸,尸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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