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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鳳舞九天

時正九月,多雨時節未過,天氣急變無常,前一刻還雲淡風輕,後一刻卻常是陰雲蔽日。中原一連三日下著稀瀝瀝的細雨,雖遠不及如仲夏時節的暴雨迅猛,但畢竟雨水未歇,卻也似給中原披上一層薄霧。

黃河沿岸,流水湍急,滾滾不絕的從上游一瀉而下,再放眼那一片綿延百里的黃土荒原,在此處被南北流向的黃河從當中參差不齊的切開,一分為二,渡開了中原與西域的分界,西面乃是西域領地,東面則是中原的山西省與河南省的一部分,中原與西域若要隔河相望,普天之下,除了這里,絕也找不出第二個地方。

細雨綿綿,卻大風正緊,夏末時節卷起如此一陣迅猛的強風,在中原也實不多見。強風如刀,漫天呼嘯,霎間黃土荒原上飛沙走石,卷舞直上,一切也盡湮沒在一片蒼涼渾厚的黃沙之中,早已分不出哪里為天,何處是地。荒原崖邊的那一間茅草屋,在這強風之中,搖搖欲墜,左右擺動,只要大風再迅猛強勁丁點,這茅草屋便絕難抵擋得住。

此刻,茅草屋中兩人同坐一案,這兩個人一個是骨瘦如材、精神矍鑠、道士模樣的七旬老者,另外一個是月貌花容、面色鎮定的妙齡少女。屋外,細雨稀瀝半刻未停,飛沙肆虐猶如咆哮,黃河湍急之水濤聲浩蕩,他二人竟雙目緊閉,對這一切全然是听而不聞。

在他二人中間的案子上,擺著一副老舊的棋盤,那棋盤上的棋格已有些模糊不清,棋盤上也並無半顆棋子,棋盤旁擱著一只香爐,在香爐當中,一炷香已經燃得只剩下一寸余,待到那最後一寸香燃盡,那名老者緩緩睜開眼來,伸手輕捋了捋下顎兩尺長的銀須,白眉緊蹙,卻頓又一舒,揚聲笑道︰「時辰已到,姑娘覺這盤棋終究是勝了還是敗了?」

原來這老者與少女方才是在用各自的意念與對方論棋,少女此刻雙目又閉,頭腦之中連連回想適才那一炷香的光景,約莫半晌,睜開雙目,微微一笑答道︰「我勝了戎虛道長一十二子。」

戎虛道長頭頸稍低,神色微變,語氣似有些成竹在胸般笑道︰「當真是你勝了我一十二子麼?若岳姑娘是貧道,那接下來的這棋會如何去下?岳姑娘何不去試將一番?」

經戎虛道長如此一言,少女面仍是沉穩自若,不悲不喜,禁不住再閉起雙眼,獨自一人用意念將這盤棋繼續下下去,戎虛道長在一旁靜坐,面露笑色,手指一彈,案邊的茶碗倏忽跳起,正落手心,他右手斜揮,茶碗中的茶便已送入口中,又將那茶碗放回案邊,再一動也不動,只靜等這少女的答復。

戎虛一碗茶飲盡,少女雙目緩緩睜開,雙拳一拱道︰「道長果然乃世外高人,這盤棋卻是我輸了,依方才的情勢,後面五十三子,道長卻吃掉了我二十五子,一十二對二十五,我卻當真萬萬不敵了。」

戎虛道長長笑三聲,神色不喜反憂道︰「此若為行軍布陣,我以一十二兵卒為誘餌,誘岳姑娘你大軍深入,卻另在他處殺掉你精銳兵卒總共計二十五,岳姑娘方才卻並未察覺,若我真為岳姑娘的敵人,立時對岳姑娘活捉還是斬殺那當真便是由我一句話的事了。」他再捋長須,又道︰「貧道長于江湖七十余載,閱人無數,當今亂世江湖,能做到技高而不嬌,武卓而不燥之境界的,除了岳姑娘,天下怕也再難尋出第二人來。從方才那盤棋中,貧道瞧出你心地純真,本性善良,只是,方才那一盤棋岳姑娘明明可以將我滿盤棋子通殺掉,卻仍是手下留情了,引得最後敗走麥城之境。」

「經道長一言,岳鳳薇當真長了見識。」岳鳳薇雙拳一拱,連忙感激道。

「貧道贈姑娘一言,該開殺戒之時便決不得猶豫片刻,劍本防身之器,除惡之兵,若反其道而行之,結局卻與方才那一盤棋並無差別。」

岳鳳薇心頭大驚,她劍不出鞘之事從未與他說起過一只半點,眼前這老道士似有通靈之術,竟全都知曉,真乃是神人一般!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問道︰「道長如何知我闊劍從不曾出鞘?」

戎虛淺淺一笑,道︰「答案原本就在岳姑娘的劍上,細細一看便可知曉,又何談有難?只是世人如今心存雜念,對于這些極易察覺之征,淺顯易懂之理,卻看得愈來愈淡罷了。」

岳鳳薇低下頭去,細細觀瞧闊劍,常人使劍,因拔劍之時常一手按住劍柄與劍身交接之處,一手拔劍而出,時候一久,交接之處被那汗水侵蝕、手心打磨,色澤暗黑,光滑無比,岳鳳薇的闊劍卻與之相反。如此細微之處,戎虛道長竟頃刻之間便覺察入眼。

「道長機敏過人,岳鳳薇今日領教了!」岳鳳薇站起身來,便要辭行而去了。

「岳姑娘你此刻便要重新去得江湖之中,臨行前,容貧道再為姑娘卜上一卦,能與岳姑娘這等真神之人,共坐一案,同棋一盤,也算是貧道此生的一大幸事。」戎虛道長呵呵一笑,一面又十指微掐,目光微閃道︰「貧道近日來縱觀天象,觀得星辰相位微妙之移動,適才據此算出姑娘要尋之人當今應在江南之境,姑娘若是信得過貧道,不妨去江南之境走上一遭,定能尋到此人。但此人正為魔界煞星星君五首之修羅、煉獄、鬼棘、血魘、滅殺所看護,姑娘到時倘若不動用手中天神之兵,絕難將這人救出危難,反會送了自己性命,當請岳姑娘兀自牢記于心,自當化險為夷。」戎虛道長語調極低道。

岳鳳薇心中將信將疑,這老道士又是玄乎其玄的說出一堆精深難懂的通靈之理,究竟是真真確確的神機妙算還是隨意妄言信口胡說她一時也當真說不上來,心中這時暗暗揣思一番︰「如今,小童被擄走已月余,若這其中無極大變遷,倘按當時那神秘男子縱騎疾奔的方位算來,八成也確在江南之境不假。」想到此處,她不禁淺笑道︰「我自當銘記道長點楮之言,只待這一切塵埃落定,岳鳳薇必會上門答謝道長救命之恩及月余來收容之情,暫此告辭!」踏出門去,疾步便走。

戎虛道長應聲而答,他已為岳鳳薇卜得江湖此行凶吉,和送上自己的忠言相告,本也算塵埃落定,但他打算收回十指,平復如初之時,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卻不知為何接連兩次踫撞在了一起,他心中一面暗暗驚嘆,一面忍不住將十指又淺掐起來,片刻之後神色急變,大驚失措便朝岳鳳薇叫道︰「岳姑娘且慢!敢問岳姑娘是否有一同胞兄弟?」

「道長神機妙算,我確有一同胞弟弟,姓岳名舒雲。」岳鳳薇止住腳步,轉過身來,心中卻極是疑惑。

「岳舒雲?五岳同立,風卷雲舒,時境變遷,五岳同殞,不妙,不妙!」戎虛道長嗚嗚自語道︰「天命如此啊,岳姑娘雖真神之身,卻命中注定該有此一劫,逃之不及,悲哉,惜哉!」他搖了搖頭,嘆息一聲。

岳鳳薇眉目一凝,問道︰「何為不妙?還望道長能指點迷津。」

「岳姑娘本真神之身,天神之志,實屬百年難遇,諸多險惡之事奈何你不得,但只可惜你的弟弟不論星相或是五行皆是大克于你,此生此世你二人注定水火不容,若你二人同出江湖,只能活得一個,不是你死,便是他亡,正所謂是鳳命雖金貴,焉難避福禍啊。」

「那,有無破解之法?」岳鳳薇再問道。

「此乃天機,萬不可泄露,還望岳姑娘要小心謹慎,好自為之。」

從黃土荒原沿河而下,走出里許,折而向東,便是一處渡口。這渡口修築于隋唐運河沿岸,雖此時正下著細雨,但水路仍是繁忙無比,從此處船渡的旅人絡繹不絕。岳鳳薇登上渡船,如此十數日,安然進入了杭州境內,杭州地處江南之境,到了杭州,也便算是徹底到了江南了。

在她心中,對那日擄掠走小童的男子,即便天色昏沉,全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火紅的雙鬢在月光下格外顯眼,若說是讓人忘卻,那卻也是比登天還要難上許多。對于這人,岳鳳薇只覺似曾相識,但尋思良久,終也是記不得半點曾在哪里見過他。一面尋思無果,一面踏進一家茶館之中,在一張桌前坐了下來。

岳鳳薇對面那張桌前圍坐四人,這四人瞧穿著來看,是西域人。自古以來,西域與江南便水火不容,只因當年西域、江南兩地起義盟軍與朝廷大軍交戰因內奸而導致敗北,起義軍總頭領為江南人士,當時率心月復以及精銳兵卒欲撤回江南,憑借臨山傍水之險,據守在此,伺機東山再起,但是西域一路為求得自保,在撤入江南之後,竟臨陣反叛,將起義軍總頭領殺害,投靠了朝廷,江南百姓無不對西域之人陰險卑劣之行徑痛惡萬分。今距此事已有四十余載,但西域的人若踏進江南地界半步,便絕不可能再活著走出去!「西域之人如今竟也涌入江南之境來,看來當真亂了套!」岳鳳薇心中兀自驚疑。

這時,听得另一張桌前,有五六個人在竊竊私語,聲音極輕,岳鳳薇本無意偷听,但這幾個人與她僅一桌之隔,又是壯年男子,聲音粗獷,加上習武之人無不是耳聰目明,這種低音私語必定是逃不過岳鳳薇的耳朵了。

「他女乃女乃的,天天不但被葛天鈞這廝吆五喝六的,干的都是一些跑腿兒送信兒的活計,在那靈雀堂里竟還不如一個小娘們兒,這葛天鈞分明沒拿我們兄弟當人看,咱們還犯得著為他賣命麼?我不干了!」一人低聲怨恨道。

「這葛天鈞決不是什麼好人,依我看,事不宜遲,咱們還是快快離開才是,你沒看前些時日自打他捉了一個孩童來,整個人跟中了魔一樣?每天不殺個十幾二十個人的,他就輾轉難眠,搞得我每日擔驚受怕的,我擔心再這樣下去,萬一哪一天他再一著魔,咱哥幾個性命可就不保了。」

「恩,極是極是,走,走!」四人將一錠銀子仍在桌上,急匆匆的逃離了茶館。

岳鳳薇這時心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若真如此,便全都對上了,我一直覺擄掠小童那男子似曾相識,現在想起來,葛天鈞確是雙鬢火紅,那他們口中所說的被擄掠的那個孩童定是小童不假了!況且靈雀堂也確實在江南之地,與當時那男子縱騎疾奔的路線又全對得上,葛天鈞想必也是打起了小童身上的逝鴻圖的主意,那日亂戰,躲在暗處,坐觀虎斗,等收漁翁之利,倘若真的如此,那此人心思真是陰險至極,他將小童擄掠去定也沒安甚麼好心,不過從方才那幾人的談話來看,至少如今,小童還是性命無憂,但是否被葛天鈞百般折磨,也不好說,小童,姐姐終于尋著你了!你再忍耐片刻,姐姐即刻前去救你出來!」想到此處,右腕一轉,闊劍跳進手心,抬腿便走。

杭州西湖,四境揚名,其美不僅在湖,也在于山。環繞西湖,如眾星捧月一般,捧出西湖這顆明珠。提及西湖,宋代詩人蘇軾曾有詩雲︰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詩中所言便為西湖之景。

西湖東面,是一處構建宏偉氣派的七層高塔,塔高約十數丈,依山傍湖,倘若在高塔上,面窗席地而坐,便可將窗外那秀美山水盡收眼中,的確不失為飲酒賦詩的一個好去處,這七層高塔,即是江南靈雀堂。

岳鳳薇在此處停下腿足,再不近前半步,仰頭觀望,這時,只听高塔頂層傳來一陣笑聲,旋即,一男子語氣成竹在胸道︰「早便料到岳姑娘會來,葛天鈞已在此恭候多時,便請岳姑娘上塔一敘。」

世人皆對靈雀堂聞風喪膽,通常若听聞葛天鈞如此一席言語,即便與葛天鈞並無過節,怕也早是兩腿打顫,遠遠避開,然岳鳳薇听聞葛天鈞一言,卻似乎全不在意,手中的闊劍也並不握緊,逕自踏進塔樓之中,不多功夫,便已出現在了七層塔頂。

葛天鈞面岳鳳薇而坐,笑色拂面,不驚不急的飲著此處盛產的上品西湖龍井,見她登上樓來,茶碗不覺停在嘴邊,伸出一手連忙禮讓道︰「洛陽一面,如今已有月余,葛某料定了岳姑娘必會前來,卻沒想到今日岳姑娘竟只身光臨我靈雀堂,當真巾幗不讓須眉,妙極妙極,這普天之下的男兒也都無一擁有岳姑娘這般過人之膽識,在下由衷佩服,坐。」

岳鳳薇雙眉淺凝,並不說話,見葛天鈞禮讓在先,她也並不還禮,只在他對面位子緩緩坐來,將闊劍放在一旁。葛天鈞眼光忽閃,一揮手,從他身後白簾遮著的屋子內,倏忽蹦身出五個女子,一一在案前入座,拂袖紅綢與奪魂千媚一左一右坐于葛天鈞身旁,嫵媚狂刀與葬月嬌魂將岳鳳薇夾在當中,玉面閻羅坐在桌案另一角,細細飲茶。葛天鈞此刻哈哈大笑道︰「岳姑娘乃是當今亂世女中豪杰,此從中原遠道而來,我靈雀堂自當奉為上客,既是上客,在下若只身相陪,總顯有些怠慢。」

岳鳳薇嘴角微揚道︰「葛堂主不必客氣,我本遠道而來,然方才打擾了葛堂主的雅興,倒是岳鳳薇有些慚愧了。」

「我平日里習于獨自一人面窗觀湖,飲茶賦詩,只是這時候一久,興致也便淡了,若今日倘與岳姑娘一同飲茶賦詩,也真乃此生一大快事。」葛天鈞短笑三聲道。

「我自小除了听過爹爹說了些成語故事或是歷代典故于我,便對賦詩當真一竅不通,葛堂主見笑,慚愧,慚愧。」岳鳳薇道。

葛天鈞自洛陽與岳鳳薇見過一面,便一直盼著,有朝一日能與岳鳳薇過上幾招,今日雖以文代武,但如此與岳鳳薇一較高下之良機,他哪里肯輕易放過?心中暗暗尋思,便道︰「哦?原來岳姑娘竟對這些故事頗感興趣,當今亂世實不多見,實也甚妙,葛某恰巧對許多之類故事也頗有興致,不知岳姑娘所感興趣的是哪一個?何不說來听听?」

「這個還是我兒時爹爹常常說給我听的故事。」岳鳳薇嘴角微揚,神態自若道︰「沛公軍霸上,未得與項羽相見。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項羽大怒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沛公兵十萬,在霸上。範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于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

葛天鈞面色微沉,擊掌三聲冷道︰「岳姑娘所講乃是‘鴻門宴’,與古書中所載一字不差,妙極妙極,既然如此,葛某便也獻丑一番。」此刻,他心中對岳鳳薇意欲為何早也猜到八九分,便似笑非笑道︰「塞上有老翁,馬無故亡入胡。人皆吊之。其翁曰︰‘此豈不為福?’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翁曰︰‘此豈不能為禍乎?’家富良馬,其子好騎,墮而折髀。人皆吊之,翁曰︰‘此豈不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翁。丁壯者引弦而戰,死者十九。此翁之子,以跛故未上鄭,得以全。故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

岳鳳薇面不改色道︰「葛堂主所說,乃是《淮南子•人間訓》之中‘塞翁失馬’之典故。」她心中對葛天鈞的心思盡也猜透,又道︰「時約東漢,明帝召見班超,遣去疆土之境,鄯善王聞班超出使西域,親出恭迎,奉為上賓。班超道明來意,鄯善王大喜班超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夜更,率士卒悄入匈奴軍帳。分兵兩路,一執戰鼓隱于營後,一執兵刃伏軍帳兩旁。此放火燒帳,彼擊鼓吶喊。匈奴方寸大亂,盡滅。」

兩人看似悉心言論古之典故,實則暗藏殺機,早將彼此心思猜的九分,岳鳳薇所道鴻門宴之典故,乃是直言相道葛天鈞不懷好意,葛天鈞道出塞翁失馬意是要讓岳鳳薇知難而退,保得一條性命,岳鳳薇再道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要讓葛天鈞知道她此來意念堅決。

葛天鈞本想再言不見棺材不落淚之故事,但此刻又覺說與不說,也盡是一樣,不禁冷聲大笑,倏忽起身,大聲喝道︰「岳鳳薇,我當真太小看了你,不錯,這孩子如今就在我手中,那逝鴻圖原本就是屬于我靈雀堂的,怎可拱手讓與他人?你若要奪他而去,便絕難從這里踏出半步。」話音一落,玉面閻羅、奪魂千媚雙雙起身,岳鳳薇闊劍入手,騰起身子,在她身邊,嫵媚狂刀、葬月嬌魂雙雙往當中一挪,兵刃早已擎上了岳鳳薇的玉頸,任你武功再高,此刻只要動得半點,必定是身首異處。

「岳鳳薇,我葛天鈞對你也算幾分欽佩,如今你又遠道前來,若你答允不與我靈雀堂爭這逝鴻圖,我葛天鈞即刻便放你離去,至今而後也決不再為難于你,你意如何?」葛天鈞面色得意道。

岳鳳薇眉頭一皺,此刻她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但心中不禁暗忖道︰「戎虛道長曾說過我此行必會遭遇魔界煞星星君五首之修羅、煉獄、鬼棘、血魘、滅殺,在如今看來,怕是真給道長說中了,除了紅綢姑娘,眼前這一男四女與我兵刃相見,想也定是那道長口中所說的魔界煞星五星君無疑了。」

她心中正想,只听得唰的一聲,葛天鈞鐵傘早已在手,冷笑道︰「那日荒野之戰只因我對你岳鳳薇有幾分欽佩,故饒了你一條性命,但是今日你絕沒如此運氣,動手!」

拂袖紅綢神色憂傷,雙眉緊鎖,似有難言之隱一般,她與葛天鈞本從小一起長大,情誼頗深,殺伐決斷之策,她向來對葛天鈞言听計從,只是如今,岳鳳薇之舉正是決意要救出小童,如此一來,那必定是鐵了心與靈雀堂為敵,葛天鈞道出動手二字之時,明顯動了殺她之心,而她似乎今對之全听而不聞,既不起身相助葛天鈞,也不去相幫岳鳳薇,就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兀自靜觀。

嫵媚狂刀听得動手二字,手中鋼刀絕不猶豫片刻,岳鳳薇霎間只覺一陣強勁之氣奔她頭頸砍將過來,葬月嬌魂雙鉤由上至下劈將下來,勢如猛虎,這一左一右兩個敵人頃刻之間同時夾攻,若稍有半點松懈,那也定是性命堪憂。見那兩股兵刃先後而至,她便足下連變換身法,身子向右急沖,手掌劃出,食指、中指微彎,輕盈地彈擊在了葬月嬌魂的左肩。這一招來得是如此迅速,猶如驚鴻一般,轉瞬消散,葬月嬌魂只覺眼前一閃,覺察之時,岳鳳薇身子早從他身旁竄了過去,在那頃刻間覺半個身子一陣麻木,動彈不得,再一抬頭,正瞧見了嫵媚狂刀破風砍來的鋼刀,立時驚呼出口,原地滾身而出,只听鏘的一聲,鋼刀砍在地面上,岳鳳薇已穩穩站在自己後面。

葛天鈞將鐵傘立在桌邊,一面瞧著岳鳳薇與四大殺手激戰,一面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碗飲起茶來,咽下幾口,眼光不禁往拂袖紅綢面上一睨,見她神色全不對勁,登時語若冰霜道︰「你既心意已決要靜看好戲,便最好至始而終,若敢輕舉妄動,等收拾掉岳鳳薇,我也絕饒不了你!你可听好了麼?」

拂袖紅綢不說話。

靈雀堂除拂袖紅綢的武功至柔之外,其余四個女子的武功均是至快至剛,奪魂千媚又精通暗器之術,葬月嬌魂也精通鐵索連環之術,故不論是近身纏斗或是丈余外暗中偷襲,也都是在江湖難逢敵手。岳鳳薇這是被四大殺手夾在當中,進退不得,月復背受敵,更被這四人快如風,迅如雷的猛攻壓制得無半分喘息之機,只得以退為進,以守為攻,尋機而動,除此之外,也是無可奈何。

這五人激戰許久,拆了幾百招,仍是勝負未分,岳鳳薇雖然以一敵四,此刻看來,尚且還是游刃有余,葛天鈞似乎有些沉得不住,面色略顯出幾分焦急,冷哼一聲,丟下茶碗,從一旁抓過鐵傘便騰起身來,再觀望而去,岳鳳薇竟已從高塔破窗而出,四大殺手縱身緊追而出,五人身在半空,足下生風,一面往地面飄墜而去,一面空中兵刃飛舞,交踫之聲此起彼伏,連連不絕。

岳鳳薇俯身急下,回眼瞄去,嫵媚狂刀等人見她似有逃月兌之意,更加緊追不放,然只眨眼工夫,便已分出快慢,嫵媚狂刀與奪魂千媚在先,剩下兩人緊隨其後,岳鳳薇眼光一聚,凌空一翻,猶如魚躍龍門般,提起闊劍,反身急沖,心中知曉如此近距,只要奪魂千媚暗器一出,她定然不死即傷,想到此處,奔著奪魂千媚胸口橫打去。奪魂千媚見岳鳳薇攻來,隨即身子向側一旋,岳鳳薇不慌不忙,反手將闊劍一挑,這時,嫵媚狂刀欺近身來,正被這闊劍打在肋部,身子急墜下去。

玉面閻羅與葬月嬌魂兵刃劃來,岳鳳薇收劍回手,使出一招「仙人望月」身子往後一傾,便已從二人之間穿行而去,闊劍一挑,將她二人兵刃紛紛蕩開,兩人給這一擊,身子微微遲疑,岳鳳薇便雙足一踏,回馬攻來,手腕一松,闊劍便已飛離出手,旋轉而去,正打在身子還未待站穩的奪魂千媚的左肩,奪魂千媚霎間動彈不得,四大殺手方才使岳鳳薇不得喘息,破窗而出不過眨眼工夫,卻給她連敗了兩人。

「岳鳳薇,功夫著實不錯,連我靈雀堂四大殺手聯手還都奈你不得,不過,這靈雀堂可不是你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說話間,岳鳳薇的玉頸已被一把鐵傘死死擎住,只要她四肢微動,立即便身首異處。方才一幕,葛天鈞全都瞧在眼中,心頭清楚倘若再讓她佔了半點先機,這靈雀堂四大殺手難免敗下陣來,靈雀堂暗殺技藝江湖之中無人能及,若說暗中瞅準時機,一招制敵,對葛天鈞而言,那也絕不是甚麼難事。嫵媚狂刀、奪魂千媚、玉面閻羅、葬月嬌魂四人這時也都再圍了上來,目不轉瞬的注視著岳鳳薇,防她暴起發難。

「你岳鳳薇當真是找死!我將這孩子擄來,便是不想那本屬于靈雀堂的逝鴻圖落于他人之手,我本想待我破解了這逝鴻圖的玄機之後,便將這孩子歸還于你,只是如今,你竟要與我靈雀堂為敵,那麼便休要怪我改了主意!」葛天鈞正兀自得意,忽覺高塔門前沖出一人,放眼瞄去,竟是一個孩童,心頭大驚,頃刻之間也明白了一切,登時氣怒無比。便在這時,只覺脖頸一涼,一把匕首寒光閃動,死死抵在他脖頸之上,隨即又听一女子語氣有些不忍道︰「師兄,休要怪我。」

「賤人,你竟聯著外人反過頭來算計我?」葛天鈞聲色俱厲道,擎在岳鳳薇脖頸上的鐵傘不但並未松懈,反而手上又用力三分。

「師兄,別再殺人了,昔日我們雖手上沾滿鮮血,但所殺的乃都是罪大惡極之人,實為正義之舉,如今為了這逝鴻圖你竟不惜枉殺無辜,別再殺人了,別再濫殺無辜了」拂袖紅綢淚眼淒淒道。

「怎麼?你想反我不成?當真是被那歃血惡道所蠱惑,如今居然對我兵戎相見!」葛天鈞冷哼一聲,仰天大叫道︰「無辜?可也好笑至極,你還當他們真有多麼無辜麼?還不都是為了那逝鴻寶藏而來的,又能有甚麼好人?死有余辜!誰若搶屬于我靈雀堂的東西,誰就該死!」

「直到現在,你仍是不肯信我半句話。」拂袖紅綢仍是極為不忍與葛天鈞兵刃相見,語調淒涼道︰「師兄,我這麼做是為救你,我不能眼看你被這逝鴻圖所迷了心竅,墮落成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殺人魔頭啊你將兵刃放下,放岳鳳薇跟那孩子走,他們一走,我們反而倒清靜許多,不是麼?不然今日,你可休要怪我不念及師兄妹之情!」

「岳姐姐,你帶著小童快走,離開這亂世江湖從此再不要回來,小童若一天還在,亂世便血雨腥風,一刻不停,你們一走,師兄他便不會給這逝鴻圖迷了心竅了。」拂袖紅綢聲音淒厲道。

岳鳳薇踏入這亂世江湖數載,遇事無不是泰然處之,但見拂袖紅綢今此一舉,卻也驚形于色,等到拂袖紅綢再次叫她,她才平復了心神,急忙疾身出去,帶著小童便要離開。

葛天鈞並不說話,他不說話,靈雀堂這幾大殺手又怎麼敢貿然去攔岳鳳薇?但此刻嫵媚狂刀卻兀自飛身而出,鋼刀再迅捷一劃,橫在二人面前,刀刃外翻,一條寒光閃過,岳鳳薇見敵人兵刃襲來,便將小童往後一扯,再撤出幾步,閃躲開來。其他三大殺手見岳鳳薇給這一擋,身子有些遲疑,紛紛圍上前去,四面合攻。

岳鳳薇緊握闊劍,陷進四大殺手合圍之中,她四人兩人攻前,兩人攻後,岳鳳薇絕難有半分喘息之機,況此刻在她懷中還挾著一個孩童,也只有單手與她們相斗,身法與劍招均是要慢了數倍,稍有疏忽,勢必要有性命之危。嫵媚狂刀見岳鳳薇懷中挾著一個孩童,她四人合圍竟也是急攻不下,心頭有些急了。但見其余三人猛攻岳鳳薇上路,已將她死死牽制,況與三大殺手斗到正酣,便瞅準了時機,舉刀奔著岳鳳薇腰際砍將過去。岳鳳薇霎間只覺一股寒氣在腰間掠過,便知有兵刃襲來,急忙變換身法,撤出五步,有驚無險的閃躲了開,心中不禁大駭︰「若非閃躲及時,此刻便早已斷成了兩截。」這一招過後,嫵媚狂刀似有些意外,動作便有所停頓,岳鳳薇便在這片刻之間,搶身迎上,闊劍一挑,挑上了那鋼刀的刀環,嫵媚狂刀有所覺察,連連退去,岳鳳薇急追而出,忽而見嫵媚狂刀翻身沖來,心頭暗叫不妙,見她刀刃急轉,向上猛地一提,奔著小童面門而去,為保得小童性命,只得手腕一轉,將闊劍一橫,先擋下這一刀,再倏忽斜挑直上,直取嫵媚狂刀心口。

嫵媚狂刀見岳鳳薇闊劍已至,回兵招格,卻不料岳鳳薇這不過是虛晃一招,她回兵之時,便覺中了計,再揮兵刃抵擋,卻已給岳鳳薇佔了先機,扳之不回,岳鳳薇另一只手,兩指微彎,彈在她的小月復,登時她小月復上一陣疼痛,載歪幾步,委倒在地。

這番傾身追出,在四大殺手的合圍之下,也打開了一個缺口,但另外三人心思奇快,此刻與她相距有二十余步,見嫵媚狂刀不敵于她,急忙提步追來,奪魂千媚咧嘴一笑,十指一抖,十指鋼針傾灑而出,岳鳳薇眼光一聚,瞅準了鋼針來路,不慌不忙將闊劍往眼前一橫,只听當當十聲連響,鋼針盡射在了闊劍劍鞘上,岳鳳薇闊劍一推,這些鋼針便尖峰一轉,以十倍之速折返而回。

奪魂千媚當空一躍,兵刃又出,這時早已在岳鳳薇頭頂,舉兵迎頭劈來。岳鳳薇見這一刀如此來勢洶洶,便欲閃身一側,卻頓時見另外兩人兵刃奔小童而去,當子一旋,揮兵抵擋,雖擋下了那兩條兵刃,但三條兵刃從三個方向同時攻來,岳鳳薇既去擋那兩條,便絕難擋得下這第三條,給奪魂千媚的兵刃砍在左肩,登時,鮮血飛涌,禁不住悶喝一聲。嫵媚狂刀見岳鳳薇已受傷,但仍是勁敵,不可小視,身子一躍,飛出一腳,這一腳踢在岳鳳薇小月復上,力如千斤,岳鳳薇只覺體內五髒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喉嚨一熱,一口血傾噴而出,攥住小童的手不由一松,整個人便不由自主飛了出去。

嫵媚狂刀一見岳鳳薇身子已在半空,又受了傷,便料她這時行動定不自如,便揮刀直奔岳鳳薇腰際砍來。岳鳳薇眉頭一皺,忽覺一腳已經著地,禁不住心中暗想︰「今日這幾個殺手定是要置我于死地,小童如今又被他們挾在手中,我曾答應過小童不會再讓他被壞人掠了去,可如今我卻當真對他不住,害他陷于危難,飽受煎熬」想到此處,便趕緊旋轉身子,挪開了數尺,闊劍在地上一抵,便听得一聲清音貫耳,電光石火之間,一道銀光傾瀉而出,如游龍一般,唰的一聲,奔著嫵媚狂刀的鋼刀斬去。

當一聲響,嫵媚狂刀心生驚詫,覺手上微微一麻,再看自己的鋼刀,早已被削去了半截兒。不覺心中大驚︰「岳鳳薇的闊劍竟是如此鋒利!我這鋼刀乃是用天山下的玄鐵礦經七七四十九天鍛制而成,削鐵如泥,如今她居然一劍便將我這刀削去了了半截,這便果真是神器一般!」這一分神,岳鳳薇早已揮劍刺來,他鋼刀既斷,徒手與岳鳳薇纏斗,其實百招之內也未必會落得下風。只是剛才一見岳鳳薇這闊劍如此的鋒利,心中不免幾分寒意。決不敢輕易招架。這闊劍連她的鋼刀都輕而易舉的斷成兩截,若說是削得她兩條臂膀又有何難?

岳鳳薇闊劍在手,飛舞出朵朵劍花,劍花如驚鴻般轉瞬即逝,嫵媚狂刀一見這岳鳳薇的闊劍出鞘與沒出鞘完全判若兩人,武功簡直一個地下一個天上,強了不止百倍,心知此刻的岳鳳薇,也只有將小童要挾在手,才有與她周旋的余地,便將小童往懷中一帶,三大殺手見勢不妙,這時已搶身攻來,欲再與嫵媚狂刀形成合圍之勢,置岳鳳薇于死地,但卻已讓岳鳳薇佔了先機,嫵媚狂刀眼見闊劍奔自己掠著孩童的左臂而來,本欲抽身一閃,卻不知這劍花飛舞,幻化成了千百劍刃,實辨不出孰真孰假,孰虛孰實,退了十步,方才避開了這凌厲無比的一招。岳鳳薇見她閃躲開去,揮劍疾攻,再連劃九劍,每一劍都愈發犀利,愈發讓人捉模不透。嫵媚狂刀心中又驚又怒,慌慌張張的閃過了前八劍,眼見岳鳳薇最後一劍挑上了自己的左臂,自己卻無法辨出劍刃孰真孰假,眼楮有些暈花,不由自主的便丟了小童。岳鳳薇急忙抱起小童,縱身一躍,疾步而去。

葛天鈞大吃一驚,岳鳳薇剛才使的那一招正是江湖上失傳多年的劍招︰鳳舞九天。鳳舞九天講究一個幻,一個亂!所謂幻既是變幻莫測,讓敵人難辨真假,這便要有精深的內功與純熟無比的劍法彼此相呼應;亂,便是指沒有固定的口訣限制,完全招由心出,劍隨心動。雖然看似輕而易舉,實則難如登天,每個人練武到一定境界便很難擺月兌自身武學套路的限制,所以,多半的江湖人士卻做不到這個幻!即便做到,卻也都是內功與劍法達不到默契之境,亦是做不到亂!岳鳳薇適才每一招一式使得恰到好處,無論是幻還是亂,絕無瑕疵,堪稱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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