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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腿,留來何用?

懷陌朝則安遞去眼色,則安接到,終于如釋重負,像是盼這一刻已經盼了多時,格外用力地合掌擊了三下。

這幾人此時頗為怪異,村民皆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們。

不想,掌聲落,人群最外圍隨即傳來一聲,「村長在此。」

眾人俱驚。

在場的,除去懷陌的目光一直在青嫂的方向,其他人,幾乎是如瞬間被什麼刺激到一般,猛地循聲望去,那動作,尤其以烏老爹最為激烈,雙目突出,又是狠意又是驚異孚。

只見遠處,正是忘月夫妻雙雙攙扶著村長,三人緩緩往人群走來。

所有的村民,一剎那屏住了呼吸。

青嫂遠遠望著,目光早已發了直,隔空里,仿佛要將眼珠子突出一般,直直落在村長的方向,那樣的深刻,同時又帶著最深的戒備,仿佛是要就這樣看出來人的真假欏。

忘月夫妻將村長攙扶到高台之下,村長此時再不見過去的硬朗。原本就已經年長的人,此時眉目半闔,更是透著無盡的虛弱和無力。

「爹。」

則安早已經排開眾人,迎了上去。

隨著他一聲「爹」,又立刻有幾名村民反應過來,跟著上前,「村長……」

村長雖然虛弱,然面對著高台之上的烏老爹,雙目之中卻迸射著凌厲。

「叛徒,你還有臉祭拜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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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怒斥,竟像是用盡了身體里所有的力量一般。聲落,止不住地連連咳嗽。

則安為他順氣,又連忙勸道︰「爹,族中叛徒,人人得而誅之,更重要的是保重自己。」

烏老爹在村長出現那一剎那,雙目暴突,如見了鬼一般,比驚訝更多,驚訝只在驚,烏老爹卻是分明的不相信。他如青嫂一般,亦是想要看穿一樣地盯著村長,不吱一聲。然而,青嫂是想要看出那真的是村長,烏老爹卻是想要看出那絕對不是村長。

此時,村長的指控,一瞬間如在村民之中投下炸彈,村民霎時嘩然,紛紛目露指責地看向烏老爹。

四面八方的目光太過不收斂,震驚之中的烏老爹終于回過神來。

他雙目眯了眯,不動聲色吸了一口氣,冷道︰「你是受了誰的指使,竟敢假冒村長?」

烏老爹說著,目光瞥過則安,話雖未說出,意思卻已經表達了透,「則安,你這幾日,聯合著村中那外人,都是在做什麼?」

村中外人……村民的目光紛紛投向懷陌。

「叛徒,還敢狡辯!」村長厲斥,「你先對我和永叔下毒,再將我和永叔囚禁,你奪我祖傳信物,今日便迫不及待在這里行祭拜儀式,奪位之心,昭然若揭,你還要怎麼狡辯!」

「一派胡言!我手中信物,是村長親手交予我,你是從哪里來的老頭,竟敢假冒村長,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

須臾間,村長與烏老爹已是短兵相接。

誰也不輸誰的氣勢,各執一詞,旁觀的村民徹底被弄了糊涂。

村長指著烏老爹,氣得手指發顫。

烏老爹冷笑,「我有信物為證,你呢?你要拿什麼證明你是村長?哦,對了,村長修為在村中最高,不如你我較量一回。若你真是村長,我絕非你的對手。」

村長氣得臉色鐵青,「我遭你暗害,如今身重劇毒,自然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拿不出切實的證據,村民又開始偏向了烏老爹一邊。

忘月與則安在村長身旁,皆是義憤填膺看著烏老爹,烏老爹笑得越發的得意。

「我信。」

早已被遺忘的角落里,青嫂的聲音傳來。她緩緩走至村長身邊,面對著村長,已經是熱淚盈眶。

「村長……」

青嫂喃喃叫了一聲,嗓音發著顫。

然而,與她的激動不同,村長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便連看也不再看她。

圍觀之人不解,青嫂眼中卻全是了然,因為了然,所以認命。

默了默,青嫂緩緩低垂下頭,而後,竟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跪在了村長腳下。

「對不起。」

接連而來的怪異,圍觀的人畢竟是局外人,早已被繞昏了頭。

又只听得村長痛聲道︰「你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忘了本,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我們的恩人和你自己!你將她藏到了哪里?快快將她放出來!」

青嫂閉上眼楮,一滴淚落至泥土,幾不可見。她重重點頭,如發誓一般堅定虔誠,「是,待除去那族中叛徒,我立刻將她放出,便是要我以死謝罪也行。」

「啪、啪、啪!」

高台上,忽地傳來烏老爹擊掌的聲音,遠遠的,嘲諷地看著村長幾人,「真是好一出戲,演得逼真,若不是村長親口對我授命,我也要被你們騙了。則安、青嫂,若是你們不服,只管對我說就是,何苦要聯合了個外人,竟做出讓人假冒村長這種德行敗壞之事。你們可知,你們這叫通敵?」

「你……!」

則安怒極,一指指向烏老爹,青嫂沖動,幾乎要沖上前去與他斗個你死我活。

身形已動,卻生生被忽地出現的白影攔住。

懷陌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幾人近前,沉凝的制止的眼色看了看則安和青嫂。而後轉身,淡淡看向烏老爹,「若要證據,我倒是有。」

「你有?」烏老爹嘲諷地笑了出來,「你連村長都可以造個假的出來,更何況區區證據?」

懷陌淡笑,「這證據,我可假造不了。就在你身上,若你堅持這也是我偽造,那只能說,你也已經為我所控制。」

烏老爹聞言,臉色丕變。

「在這個島上,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懷陌的目光不緊不慢掃視眾人,「你們的祖先受天族迫.害,為落西所救。所以,落西是你們的恩人,天族是你們的仇人。但是你們卻不知,在你們之中,早已混入了仇人,幾百年與你們共同生活在這個島上。」

懷陌聲音冷淡至極,不若烏老爹渾厚。他的聲音並未傳透,然而就近的約一百人卻是听得一清二楚。霎時,無一不是目露驚惶。

「你胡說什麼?!」最先反應過來的村民,最初的反應便是否認、不信。不信、更是不敢相信。

幾百年,以為同族,以為同舟共濟,怎會料想到,這之中,早已混入了仇人?

那樣的感覺,太過恐懼、太令人毛骨悚然。寧願否定。

「混賬,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烏老爹一指凌厲地指向懷陌,因為氣憤,手指在空氣里顫巍巍的。

「不知大家可曾听過,天後愛櫻花,但凡曾近身伺候過天後的天將,其後頸之上,都會刺上一朵櫻花,天後視那為自己所有的昭示,而天將卻視那為無上的榮耀,畢竟,不是誰也可以伺候天後娘娘。」

「確有這事。」村長應聲。

人群里,亦漸漸有附和傳來,「是,我們也知道,的確有這事。」

「那便好辦了,讓烏老爹一家給大家看一看他們的後頸,一切便無需再多言。」懷陌淡淡一笑,目光雲淡風輕里,又回落到了烏老爹身上。

此時的烏老爹,一張臉,青了紅,紅了黑,色彩變幻,氣象萬千,煞是精彩。

海上忽地一陣浪卷,狂烈的海風急劇而來,呼呼吹過,當即吹亂了不少的發。

烏老爹的烏帽被狂風卷去,束發閃開,散落,又凌亂的浮在風中。

周身陰邪之氣,長發紛飛,如妖如魔。

隔空,目光陰冷,與懷陌對視,鋒芒露,誰也不輸。

劍拔弩張之中,一場較量已是蓄勢而發。連之前不識眼色的幾個村民,原本嚷嚷著附和,要讓烏老爹露出後頸,這時在這妖異的畫面里,也猛地噤聲。

有一種危險,無需言傳,人生來便有趨吉避凶的本能。

凝神屏息,空氣說不出的凝滯。殺戾之氣醞釀之下,所有圍觀的,不約而同皆生了毛骨悚然之感,如一股陰冷邪氣,吸引得渾身的毛發不受控制地立起。

不知是否有人忽地眨了眼,再睜開眼時,烏老爹早已飛身下台,掌風落處,正是懷陌。

懷陌淡然一笑,足尖點地,飛身,退開。

其實,從一開始,便只是這兩個人的較量。其他人再多,亦不過是配角或是觀眾,抑或是……背景。一場不露烽煙的戰爭,終于短兵相接,而先動那一人便是烏老爹。

眨眼之間,空氣中黑影與白影已經交手數十招。

這樣的場面,這些人並不陌生。便是在不久之前,村長九十九歲大壽,兩人便已經動了手,那時,不分軒輊,甚至……烏老爹略勝一籌。只是那時,有村長從中平息,這時……

不少旁觀者已在心中默默為懷陌捏了一把冷汗。

正提了心髒,卻只听得下掌一聲「啪!」,眾人一凜,回神,便見空氣里那黑影以不受控制的狼狽跌落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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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踉蹌,烏老爹手捂著胸口,接連後退幾步。便是腳步最後停下,亦在地上滑出一道不短痕跡。凝目一看,只見烏老爹唇角污血正緩緩溢出。

而他的前方,懷陌緩緩落地,一身白衣,一笑淡然,負手而立。

勝負,竟可以分得這麼迅速。

村民訝然。分明不到一個月以前,懷陌還不是烏老爹的對手,而今,竟能輕易獲勝。

個中玄妙,烏老爹似乎也一瞬間明白了過來。他目光恍然的閃了閃,而後,便更凶狠地瞪著懷陌。

你竟敢使詐!

竟在上一次,假裝敗給他!

「敗局已定,還要再垂死掙扎?」懷陌淡然而笑,分明的勝利者的姿勢,俯瞰烏老爹的一敗涂地。

烏老爹雙目之中盡是陰狠毒辣,若是目光可以殺人,那麼此刻,懷陌早已被萬箭穿心。

「我輸了。」我老爹咬牙切齒的聲音,低啞得人,卻又忽地仰天大笑起來,笑聲渾厚,分明是落敗的局勢,那笑聲卻儼然是勝利的姿態。

笑過,他從懷中拿出一支短笛,便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里吹奏起來。笛聲悠揚,卻仍如烏老爹這個人一般,一股人的陰邪之氣昭然。

懷陌怔了怔,而後臉色頓變。卻已經晚了……只听得身後一聲痛呼「啊!」。

心髒「咯 」一跳,懷陌猛地回頭,卻已然看不清青嫂。只見得一群人迅速圍上去,遮了他的視線,耳邊,是忘月和村長驚亂的呼聲,「青嫂!」

懷陌目光頓時狂驟,袖袍拂動之間,一支銀針,正中烏老爹印堂。

針不見血,笛聲戛然而止,烏老爹僵硬的身體直挺挺往後倒下。他的唇角,卻還勾著笑。

「你、也、贏、不、了。」

一聲抽氣,所有的一切終于終止。便連那周身原本的毒辣之氣,也在瞬間散盡。

懷陌管不了烏老爹,當即轉身,往青嫂奔去。

青嫂躺在地上,七竅流血,渾身冷硬,早已沒了氣息。

「不!!!」

從始至終,一直冷淡到幾乎羽化的男人,跪在地上,狠狠搖動著那已經冷硬的婦人。淒厲的嘶吼破空而上,直入九霄。

……

天再一次黑盡,離沉醉被抓,已經是第四天。

懷陌坐在上座,尋找的村民陸續歸來,沒有一人帶了好消息回來。懷陌靜靜安坐在椅子里,整個人雖然不置一詞,似乎平靜,可是眼中那股暴戾之氣,許多次幾乎克制不住。

他的手掌緊緊抓著扶手,骨節分明,早已泛了白。

則安、忘月相視一眼,心驚膽顫。

村長回來便臥了床,村長中毒,懷陌能解,卻沒有解。原本是他留的一個後招,將青嫂引回,村長的毒,便是他牽制青嫂的籌碼。

沒想到……烏老爹竟然會有這一招!他給青嫂下了蠱,蠱毒聞笛聲發作,死在當下。青嫂臨死,連一句遺言也說不出,便已經七竅流血而死。

青嫂這樣的死法,可說是逼得懷陌之前所做一切,功虧一簣。

他所做的,救回村長,引出青嫂,除去烏老爹,最終的目的,不過就是要從青嫂口中知道沉醉的下落。可是青嫂,她就這麼死了!那麼,沉醉呢?沉醉的下落從此就是一個謎。

青嫂將她關在了哪里?若是從此無法找到她,她能獨自存活多久?懷陌心中怒氣勃然,險些控制不住心魔。

面對著青嫂的尸體,他險些將一個死去的婦人生生碎尸。是村長拖著年邁的身體朝他下了跪,他方才忍下心中的殺戾。

只是之後,卻拒絕為村長解毒。

永叔還在昏迷著,沒有懷陌的救治,村長也只有死路一條。

懷陌不是善類,他故意讓綠珠探听到他已經找回村長,欲在祭拜大典時讓村長當眾揭穿烏老爹,使得烏老爹不安,在行祭拜禮的前一晚去了囚禁村長的密室,而彼時,懷陌便一路尾隨,這才找到了烏老爹囚禁村長和永叔的地方。將兩人救回時,兩人已在死亡邊緣。

原來,烏老爹到了囚禁密室,發現村長和永叔還在,便知中了計。他並未發現懷陌,卻仍是疑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前對兩老下了毒,以為從此一勞永逸。卻沒想到,懷陌來得及時,救下兩人的命。但是彼時,永叔對他而言,作用遠遠小于村長,所以,懷陌只將村長救醒,永叔還在昏迷著。

村長與烏老爹一番對峙,元氣大損,回去之後便臥床。則安求懷陌相救,懷陌冷笑,「何時找到沉醉,何時再談救他。」

他言語間冷血絕情至極,則安氣憤,就要上前討個理。懷陌冷笑一聲,一手邊捏住了則安的脖子,則安在他手中,卑微得如同一只螻蟻,任他一收手,便可隨意捏死。

「記住,若我的妻兒有事,你整個島上的人,我一個不留。」

懷陌說這話時,雙目之中血腥畢露,語氣卻是輕到了極致。那一刻,則安方才有認知,原來,比起烏老爹來,懷陌才更像個魔。

若是為友,他是仙人,對你千好萬好;若是為敵,他立刻能成魔,讓你不得好死。

這就是懷陌,原本他們並非敵人,相反,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只是因為青嫂的無疾而終,懷陌將這里所有的人全視敵人。

村長和永叔不得救治,奄奄一息,則安被迫,幾乎發動了村中上下數千人,整個海島的尋找。——也許,這就是懷陌的目的,拿捏著村長和永叔,整個還海島之上,便再沒有一個人敢對他說一個「不」字,全都得乖乖為他尋找妻兒,不得喘一口氣。

而事實上,他自己也沒能喘一口氣。

不是殘暴的人殘暴,那麼,每每暴戾之下,便是他自己受盡折磨的心。

沉醉的下落不明折磨著他,她應該被關了起來,吃的、喝的、甚至空氣都有限。村民若是怠慢,怠慢的便是她的性命。

接連而來的沒有結果終于讓懷陌克制不住暴躁,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應聲摔至地上,摔成殘片。懷陌雙目一眯,狠戾之氣乍露,足尖精準踢上一片,往前,正中前來報信的村民。

「啊!」

那碎瓷片正刺進了那村民的小腿,又從小腿刺出。一進一出之間,帶出不大不小一塊皮肉,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沒用的腿,留來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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