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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雞鳴驛的官道,由近至遠,因前晚下了雨的緣故,官道上賤踏了好些爛泥污垢,馬車艱難而緩慢地行駛著,當如善乘坐的馬車漸漸被官道旁人多高的枯草遮蔽,大家這才各自道別。

在回王府的路上,如情問身邊的李驍,「剛才與二姐夫說了些什麼,」

李驍望她一眼,「你覺得,我與李掠能有什麼話可說?」

好直白,好刻薄。

「這回豫郡王府遭此動難,李掠父子功不可沒。」

李驍點頭,「若是以前,我也這麼認為。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嬸子和你那二姐也要負一半責任。」

如情不語,若豫郡王妃和如善能勸阻李掠避開特殊時期再迎趙氏進門,便什麼禍事都不會有了。

忽然肩膀被緊緊握住,如情抬頭,對上李驍溫柔的眼,「所幸,我李驍天生運氣好,娶了你這麼個賢惠的妻子。」

如情笑道︰「王爺也覺得我是個好妻子麼?」她瞅著男人含笑的唇角,「既然如此,那王爺可要對我好些哦。」

李驍色眯眯地模了她胸前一把,「放心,我自會對你好的。」然後在她耳邊輕喃,「今晚吹簫嗯?」

如情一張臉兒立馬紅了起來,輕捶他一下,嬌斥,「沒個正經。」

……

才剛回到王府,便有下人來報,「王妃,澤雲侯府的林二女乃女乃和令國公府的徐二夫人,還有英國公的張太夫人和大女乃女乃來了,丫頭們正在前頭暖閣里招呼著呢。」

如情擺擺手,「知道了,先好生招呼客人,我換了衣服,等會子便過去。」

進入里屋來,丫頭正侍候李驍寬衣,換上輕便的袍子,見如情臉色不爽,便問︰「若是不喜歡,就不要去了。」

如情白他一眼,「這人生在世,哪都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自從嫁給了這男人,她就知道,該有的應酬交際是少不了的。就算不喜,也得做做樣子。

「為何不能?你稱病不去,我就不信,她們還敢給你臉子瞧?」活得不耐煩了呀?雖然皇帝著意削番,但他李驍是何許人矣,雖說卸了手頭的差事,可一些朝政大事仍是有他參與好不好?京中好些勛爵子弟,包括文武大臣的起復任命,也有相當一部份是他舉薦的呢。

「我雖不喜歡那徐二夫人,可誰叫她有個喜得聖眷的妹妹?」張太夫人雖然最愛訓人,又愛擺架子,不過有了李驍先前的教訓,她倒不敢在如情面前得瑟。只是張大女乃女乃是個拎不清的,不過都是同一個圈子混,抬頭不見低頭見,也不好太過冷落。

李驍聳肩,「你不說我還忘了,最近宮里頭好像是有個姓容的嬪妃受皇兄寵愛。原來與這徐二夫人是姐妹呀?」

如情點頭,「是呀,當今天子的姻親,還是不要得罪了好。」不必去巴接,但也沒必要交惡。這是昔日胡夫子教他們方家兄妹的處世哲學呢。

李驍嗤笑,「按你這麼說,皇帝的姻親多了去,咱們巴結得過來麼?」

如情頓了頓,失笑,「咱們不去招惹就成了。」她腦袋被門擠了才與後宮那群女人的娘家來往。

最終最折衷的辦法還是,如情換了衣裳出去招呼客人,或多或少受了那徐二夫人些許言語擠兌。如情不免心頭不快。

偏那徐二夫人還在兀自喋喋不休,「……令姐還真可憐呢,養尊處憂了幾年,偏要去那種窮山惡水的地方受一輩子的苦楚。還不是因為運氣不好,嫁錯了人?若令姐有王妃妹妹一半的福氣,又何至如此?」

林二夫人臉色微變,忍不住瞪了這個娘家二嫂子,真不知該說她什麼好了。

英國公府的張太夫人也微微蹙起了眉頭,卻不動聲色地坐等如情的反應,張大女乃女乃迷惑地望著如情,又望了徐二夫人,一臉不解。

如情撥著手頭的茶杯,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道︰「我娘家姓方,二夫人娘家姓容,平時也不熟悉,怎麼也輪不到以姐妹相稱的地步吧?」

「……」

如情抬起頭來,望著徐二夫人陡然脹紅的臉,並不理會她,又含笑對另外幾位夫人道︰「請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如情在外頭轉了兩圈後,又重新來到偏廳里,對徐二夫人輕飄飄地道︰「我知道如今容嬪娘娘正得聖眷,容家親戚也多得數不完,可是我仔細想了又想,我方家確實沒有姓容的親戚。二夫人可別亂認親戚哦。剛才又去問了我母妃,母妃說咱家也沒有姓容的親戚,叫我少亂認親戚呢。」

「你……」徐夫人豁地起身,指著如情一陣怒喝。

如情臉上仍是笑得輕和,但吐出的話卻字字帶著釘子,「哦,瞧我這腦子,真是越來越不好使了。容嬪娘娘如今正得聖眷,親戚也多了起來。雖然我方家與容家八桿子打不著,可難得大家成了姻親,二夫人叫我一聲妹妹,也是當得的。」如情把「姻親」二字嚼得極重。

徐二夫人臉色乍青乍紅,瞪著如情說不出話來,如情話里的諷刺意味再明顯不過,譏諷她們容家,就算出了個容嬪,但靖王李驍與當今皇帝那可是以兄弟相稱呢,如情也是皇帝正兒八經的弟媳婦,而她,雖然也算得上皇帝的大姨子,但皇帝的姨子們多了去,並且也不那麼明正言順。真要憑關系,憑地位,容家又算得什麼?

林二夫人暗恨這娘家二嫂子的腦殘行徑,真想別開頭不理會她,任她受人奚落諷刺。但到底還有外人在場,也不得不為徐二夫人打圓場,「王妃說的倒也有道理。這繞來繞去,咱們都還成了親戚了。」

如情望著林二夫人,微微地笑著,「是呀,徐家姐姐這話說得可真妙,咱們既然成了親戚了,這日後可要時常往來才是。」

林二夫人也跟著笑道︰「那是一定的。不過,我听說王爺要離京,可是真的?」

屋子里幾雙眼楮都盯著如情,徐二夫人不氣憤了,重新坐下來準備看好戲。

如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王爺說我見識少,目光淺,為怕給他丟臉,所以這才想帶我到外頭轉幾圈,多開開眼界。」

徐二夫人失聲尖叫,「不是流放麼?」

林二夫人扶額,忍下額頭那根根暴起的青筋,如果,她不是令國公府出嫁的姑娘,她真想把這個笨得像頭豬的嫂子給狠狠暴抽一頓。

張大女乃女乃信以為真,一臉憐憫地對如情著,「你已經夠好的了,放眼整個京城,哪家大婦有你這麼能干厲害的?不但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還開放糧蒼,振濟災民,多難得的賢惠佳婦。偏王爺仍是雞蛋里挑骨頭,也著實委屈你了。」

如情靦腆地笑著,很是汗顏的模樣。

「王妃可真好福氣,身為女子還能隨夫婿瞧到外頭精彩的世界。哪像我,除了去廟里上香外,平時候都只能呆在家里頭。」林二夫人雖然不解其中的內情,但也絕不是外頭傳言那般被流放。更不是如張大女乃女乃所說,如情見不得世面。

如情望著林二夫人,這位受太妃喜愛並夸獎的女子,如果不是李驍那廝執意要娶她,靖王妃也非這位令國公千金莫屬了。

而能讓太妃看中的女子,頭腦也絕不簡單呢。

「徐家姐姐過譽了,我家王爺的性子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但凡他決定的事,又且容我一個婦道人家更改?」她作出一副苦笑的面容,「王爺在京城呆得膩了,說要去外頭走走,可如今正是微妙時期,親王哪能隨意走動?可他偏不听我的勸,執意如此,我也只能夫唱婦隨了。」〕

張大女乃女乃無限唏噓,很是同情如情的糟遇,好一番安慰。

張太夫人則暗自搖頭,忽然恨起自己的眼光,千挑萬選出的嫡長嫡,怎麼就這副德性?

又說了一盞茶功夫的話,客人起身告辭,如情這才匆匆回到隆仙居。

在一處抄手回廊里踫著了李驍的庶長子李盟,李盟還是比較像李驍的,生得濃眉大眼,因習武的關系,身子也結實許多,走起路來虎虎生威。

李盟見著如情,連忙停下來作揖行禮︰「母妃。」身後小廝與侍女也連忙跪了下來。

如情含頜微笑,「下學了?怎麼今天要早些呢?」

「夫子人不舒服,所以師娘讓咱們先下學。」

「夫子得了什麼病?嚴重嗎?」

「呃,不大清楚。」見如情面露不悅,這才搔搔頭道,「是孩兒舒忽了,等下讓人準備些藥材過去看看夫子他老人家。」

如情露出笑意,道︰「先有尊師才有重道,我兒定要謹記,你父王那般輕狂不馴之人,夫子身體有漾,亦不敢輕怠馬虎。何況于你?這回夫子病下,身為學生,定要多加關心才是。師者,濟世渡民,指爾迷津,救爾性命。我兒已經長大,亦要學會關心別人,關心夫子。」其實,李驍這廝哪懂尊師重道,但為人父母的,總要在孩子跟前保持良好形像唄。

李盟見自己父王都要如此,更是不敢怠慢,肅然豎听,「多謝母妃指點,孩子兒知道該如何做了。」然後側首與小廝吩咐道︰「你去向父王告個假,就說我今晚要去夫子家探病。」那小廝瞧了如情一眼,見如情沒有反對,一溜煙跑了。

李盟又對如情道︰「等孩兒把今日師娘吩咐的課業背完了,晚上再去夫子家。」

如情伸手模了他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微笑道︰「你長大了,懂得給自己安排了。你父王知道後,一定很高興。」

「多虧母妃悉心教導,孩兒銘記于心。」

「都是一家人,還說這些客套話。」

李盟恭敬告退後,如情又望著他的背影半晌,這才轉,繼續往前走。

梳著婦人髻的喜慶輕聲道︰「大公子越發穩重了。」

于冬則道︰「是呀,還多虧了王妃教導有方。否則……瞧瞧那些王侯公爵之家的庶子,可有咱們大公子的一半?」

同樣梳著婦人鬢的香苟也跟著笑道︰「大公子確實是好福氣,能遇上王妃這樣心地純善的嫡母。」

流月則輕蹙眉頭,不無擔心地道︰「王妃對大公子的好,咱們是瞧在眼里的。可是,王妃總非大公子生母……」

香茗瞧她一眼,「人心都是肉長的。王妃對大公子的好,咱們都是看在眼里的。相信大公子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如情望著流月,輕輕地笑著,語氣卻鄭重,「香茗說得對,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從不做損人不利已的事。我只做我自認為正確的事。我不求這孩子將來如何回報我,只求他身為王爺的長子,將來給他弟弟一份助力,而不是阻力。」

流月點頭,輕聲道︰「王妃目光長遠,倒是奴婢鼠目寸光了。」

「但凡身為母親的,為了自己的孩子,肯定要長遠打算。想必你也不例外吧,否則,何苦要把自己的閨女拜給玲瓏做干女兒呢?」

流月悄悄紅了臉,幸好今天玲瓏沒有在場,否則依她傻頭傻腦的性子,肯定要說些讓她無自地容的話了。

一旁的香茗不動聲色地彎了唇,其實流月的心思不難理解。她和流月都是王爺身邊的舊人,論在府里的地位,都是一等一的。可在女主人的陪嫁丫頭中,又要退一射之地了。雖然王妃沒有刻意冷落她們,也沒有把她們打發出去,但王妃的真正心月復,還是她的幾個陪嫁丫頭,如今都嫁了王府里的得力管事,成為獨擋一面的管家了。

王妃心地確實仁慈,她和流月的婚事也還是比較不錯的,她的夫君是內院總管袁福來家的長子,流月則是周媽媽的佷兒周成,周媽媽這個佷子為人精干,一直在外頭替如情打理鋪子,極有商業頭腦,流月嫁過去那是吃穿不愁。但周成畢竟不在王府里,一旦離了王府,就算周成仍得如情重用,但比起如情身邊的一眾心月復丫頭,流月又要退到幾射之地了。

所以,流月這才想著把自己的閨女給玲瓏做干女兒,只想著不管如何,都要跟在如情身邊才能有涼可乘。

流月的小心思被如情揭了出來,先是羞愧了一會,但見如情並沒有取笑她的意思,這才鼓起勇氣喏喏地道︰「王妃心思跟明鏡似的,什麼都瞞不過您。奴婢是存了那麼點心思。可正如王妃所說,但凡身為母親的,都要替兒女作打算。奴婢瞧著玲瓏姐姐仁厚,又深得王妃喜歡,肯定自有她的過人之處。奴婢便想把閨女拜到玲瓏姐姐膝下,相信將來也能更加侍候好王妃。」

如情莞爾一笑,「你有這份心思那是再正常不過了。我不怪你。只是你說玲瓏極得我喜歡,這點你倒說對了。你可知我為何喜歡玲瓏?」

流月道︰「玲瓏姐自小侍候在王妃跟前,奴婢听喜慶姐姐說,玲瓏是跟在王妃跟前最早的。那可是非一般的情份呀。」

「是呀,你說的對極了。玲瓏這丫頭,最是得我喜歡,不光是她跟我最久,實則是她對我最是忠誠。」如情微笑著看著流月,「她的忠誠表現在她眼里只有一個主子,旁的主子都進不了她的眼。有這樣忠心耿耿的丫頭,我又如何不喜歡她呢?」如情又環視了跟隨自己的丫頭,已嫁了人的喜慶,香茗,藍茵,未嫁人的于冬和新提撥上來的采月,繪夏,「你們都是忠心的。」

流月附和著點頭,又夸贊了幾句,忽然發現喜慶等人看自己的眼光透著古怪,驀地臉色一白。望著如情笑得溫和的臉,忽然背心一陣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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