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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晏蓁 假丹

第131章 晏蓁 假丹

濃渾的腥臊氣息撲鼻而來,在滿地已然烏黑干結的血塊上,還能見得有幾道深深的刀削斧鑿的痕跡。

寒風颯颯,怪霧隱隱。

後廚里的鍋碗瓢盆皆散著股腐臭的濃腥味……

陳珩將目光望去,幾條曳地的濁黃布簾將逼仄的後廚隔成了一塊一塊。

他破門而入的的響動引得布簾後的幾人震顫,瑟縮探頭看過來,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斷去了雙臂的虞婉綢。

「師弟?」

虞婉綢一見他眉目,便幾乎喜極而泣,聲音頓時尖利了起來︰

「成了!成了!你果然是成了!那些鬼物已死了嗎?」

「師姐久等了,如今已然無事了。」

陳珩將手虛虛一拭,便隔空崩碎了她身上的繩索,又接著如法炮制,將幾個派中修道人身上的繩索同樣解下。

這幾人本是預留做婚宴上的「武吃」,也便是專給岳小姐用作生吞活剝,來嘗個新鮮血肉滋味的。

因此才被喂養到如今,暫且存下性命來。

而今總算是逃得了一命,百感交集之下,除了對陳珩不住地躬身稱謝外,便唯是以袖掩面、相對涕泗而已。

一時之間。

嚎啕震天,悲聲久久不絕。

虞婉綢憶起往昔,亦是情難自禁,只是在落下了幾滴淚後,強自壓下了心底的慟意,緩過神來。

這時,她 得瞥見最左側的布簾中,隱隱似有一道黑影在蠕動掙扎。

在想起那黑影的身份,他和陳珩平素間的恩怨。

以及陳珩手上的那顆本是屬自晏嘉的「浮玉蜃珠」後……

虞婉綢頓時了然,雙目中流露出一絲明悟之色。

她將一眾不明所以,還仍舊是在抱頭痛哭的同伴勸出了門外,自己也同樣不言不語,斂容退下。

「啪」的一聲。

角落灶台處的人油燈突得火苗一炸!

在這一片森寂之中,顯得分外刺耳,有一種別樣的驚心……

「你終還是來殺我了?我此生最悔的一件事,便是在三年前,見你的第一面時,偏生壓了殺心……」

最左側布簾里。

黑影咳嗽了兩聲,慘笑開口道︰

「你的那些東西,本該都是我的!是你搶了我的所有,陳珩,你就是一個賊!你罪該萬死!」

「原來竟還有人爭著搶著,也想要去當面首?」

陳珩神色澹澹抬了抬眸,走過去,道︰

「晏平,真是天下之大,何奇不有啊。」

低頭望去。

在那道布簾里內,唯有一條「人棍」在不住的掙扎蠕動,他的四肢盡是斷去,創口處傷勢淒慘非常,直叫人觸目驚心。

晏平昂起頭顱,死死瞪著陳珩,怒極反笑道︰

「你莫非還覺得辱沒了嗎?能當蓁兒的面首,能與她朝夕共處,何其的有幸!這些本該都是我的!你搶了我的東西,卻還敢在這里大言不慚?

你該死!該死!該死!!」

那張原本也算俊逸的臉此刻猙獰無加,形同惡鬼。

陳珩來此本就是想取了他的性命,斬草除根,自然也懶得同他多做言語,將手一抬,便在掌指間浮出了一層白光。

「等等,殺我之前,我還有一句話要說!」

晏平見狀,連忙大叫道︰「听我說完,你再殺我也不遲!」

「現在才想起討饒,只怕是晚些了,時至今日,你莫非還想搬出晏飛臣來壓我?」

陳珩一笑。

「十四族叔,晏飛臣……」

晏平冷聲道︰「他同你說和的時候,就莫非不曾告訴過你嗎?」

陳珩並不說什麼,面容澹澹。

晏平譏嘲搖頭︰

「看來是沒有了?真是好笑!讓我來告訴你罷!當年你寡母服食的丹藥,是被調換過的,正是晏飛臣令我在半途調換的,明白了嗎!

蓁兒為你求來的丹藥,是真正有補益元精功用的!是能夠將你寡母那等凡俗老婦續上一命!

她是真心待你的!是我,是我和晏飛臣殺了你寡母,明白了嗎?!」

歸根結底。

前身和晏蓁間最深的心結,便是前身寡母因為服丹身死這事。

二人之間的所有不睦,都偏離不開此處。

「你想想蓁兒平素待你如何?她愛你,愛煞你了!若她真只是貪圖你這副皮囊,你如何還能夠保有元陽至今?

縱是有她修行的玄功緣故,可你就敢斷言,這其中就沒有她的一絲真心所在嗎?」

晏平發狂大笑,狀若瘋魔︰

「蓁兒是不是同你說過,說過不止一次?說她沒有給你毒丹,她給你的是真丹!丹藥是被人偷偷換過的,但也不對!」

陳珩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微微頷首,道︰

「的確如此。」

「哈哈哈哈!就是這般,就是這般!只是你從來都不信她,只覺得蓁兒是故意要戲弄你,故意要觸你的逆鱗!為此還屢屢爭吵吧?」

晏平雙目赤紅,幾乎笑出了眼淚來,道︰

「可如今斯人已逝,一切都已是來不及了,你又待如何呢?」

他嘴角愈咧愈大,笑意也萬分的舒暢快意,死死盯著陳珩的面容,希冀能從上面看出一絲動容或是恍忽來。

可笑著笑著。

晏平的聲音便漸次低沉了下去。

直至最後再無一絲聲息……

過得了半晌後,他才顫聲開口道︰

「你為何——」

「我又待如何?晏平,你當我是三歲幼兒不成?」

陳珩搖了搖頭,微微一嘆,道︰

「你以為這般說辭就能夠令我追悔莫及,在道心中留下道裂隙來,延誤功行。

待得日後心魔一至,這點空門處便就成為我的死節了,是也不是?」

晏平被說了心事,面色登時一僵,惱羞成怒開口︰「你——」

「人死猶是燈滅,那顆丹藥究竟是真是假,如今在我眼中,卻並未有你所想的那般牽腸掛肚了,而至于晏蓁,莫說已死……

縱是她再復生了,又能如何?」

陳珩打斷他,垂眸注視著晏平此刻紅白相間的面色,聲音澹靜道︰

「只要擋了我的路,不必徐再代勞出手了,我自會親自殺她!

如此應答,你可滿意了嗎?」

這番言語雖然平靜,如若一汪平湖般不起波瀾。

里內卻實藏著股沛然無加的殺意!

彷是要將攔截在面前的一應事物都斬得粉碎!

晏平心底一時生起了股森然的寒意,繼而便是羞憤、不甘、驚栗和悲哀一齊涌了上來!他之所以在人欄中苟延殘喘至今,沒有自行了斷,便是算準了陳珩絕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為了能夠同他說出這番言語。

而今一切謀算成空,讓他只覺得自己活得像個笑話!

在大吼一聲後,便意態癲狂般,朝陳珩 得一頭撞來!

陳珩搖搖頭,將手一拂,登時便有胎息化作一道白光飛出,當即將一心求死的晏平打得頭顱爆碎,斃命當場。

看著那具無頭尸身只在地上顫動了兩下,便失去了氣息,再不動作。

連肌體都被陰氣卷席上,一點點僵硬發黑,如碎炭般做龜裂狀,徹底身死魂消。

陳珩這才緩緩收回目光,走出了門外。

遠遠。

虞婉綢和幾個玄真派的道人皆是立在廊道上,垂眉低眉,不言不語,被地淵中濃郁的陰氣凍得瑟瑟發抖。

見得陳珩事畢後,皆是不敢怠慢,紛紛迎上前,稽首行禮。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諸位太客氣了。」

陳珩看著這些道人或斷足,或是無手的種種慘狀,皆是神態萎靡不振,嘆了一口氣,道︰

「地淵中陰氣深重,我身上還備了一些陽屬的丹丸,還請服食罷。」

「陳師弟,晏平的事公道自在人心,他因痴戀晏蓁不得而遷怒于你,縱是身死,也怪不得旁人,還有那一眾晏家族人,也都是自己尋的死路。」

為首的虞婉綢並不急著接口,而是先鄭重其事道︰

「我等定然是守口如瓶,絕不外泄,若違此言,叫我等天誅地滅,神魂兩消!」

話音落後,一眾玄真派的道人也是忙不迭賭咒發誓,一個個都屏氣凝神。

陳珩見狀笑了一聲,神色澹澹。

此事是否守密,對他而言實則並無多大影響,地淵的凶險不必多言,死上幾個人,再是正常不過了,晏飛臣也奈何不得。

而縱是他想要追責,礙于家族利害,只怕也不得不在心中隱忍一二。

畢竟有花神府的那張虎皮在,雖還未披覆于身,卻也足以令晏飛臣顧彼忌此了。

「而至于陽屬丹藥,這個……」

虞婉綢抿著唇角,良久後才苦笑一聲,緩緩道來︰

「陳師弟,方才我等幾人在商議後,已是決定舍棄這具破敗肉身,轉修幽冥鬼道了,卻是再用不上什麼陽屬的丹丸了。」

陳珩微微一訝,道︰「諸位想好了嗎?」

虞婉綢悵然道︰「肢體不全,肉身衰朽,已注定是在正統仙道上進無可進了,與其做個廢人來苟全日後的性命,還不若行險一搏,在幽冥鬼道上闖上一闖,說不得就有一番新天地呢?」

在正統仙道的修行之中,肉身肢體乃是有著「渡世寶筏」的美譽,輕易損毀不得,否則便無望大道。

尤是在金丹境界之下,這一點更是尤為顯著。

莫說肢體被毀去,便是肢體先天殘破,也是要失了那一口至關重要的「先天至神之性」,于修道上萬分艱難。

再是如何賣力,也至多是下三品金丹,元神終身無望。

若是虞婉綢這一眾人的斷手斷足尚存,並未腐敗遺失,說不得還能用寶藥接續,斷肢重生,慢慢孕育那一口「先天至神之性」,還有成道之機。

但他們的斷去肢體乃是被鬼物生吞活嚼的,早早就化作一灘血水了,哪還能夠續上?

這時。

虞婉綢抬頭深深看了一眼,道︰「陳師弟,我等就算是轉修幽冥鬼道,亦然是走景修之路,前塵人身,必不敢相忘!」

陳珩點了點頭,溫聲笑道︰

「地淵中濁陰濃厚,倒也的確是鬼物修行的一處福地。既然諸位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多勸,只祝道途順遂,仙福永享。」

虞婉綢等人拱手稱謝,相望一眼,便相互扶持著,走進一處屋舍中。

門戶一閉,隨著幾人開始施術蛻形,便登時有狂風大作,隆隆轟響。

那間屋舍三丈之內,皆是氣旋狂舞,震動耳膜,陰流肆虐。

陳珩在一旁負手觀望。

過得半炷香後,隨著一道悶聲迸發,在虞婉綢一眾人閉關的屋舍內,便緩緩有幾道模湖不清的幽微鬼影,飄空飛出。

觀其眉宇面貌,赫然便是虞婉綢等人。

「陳師弟,大恩不言謝,今日解月兌苦海,來日必有厚報!」

虞婉綢的聲音若有若無,像是隔著層層帷帳傳來︰

「我等的乾坤袋已盡數被鬼物們收繳了,只藏在這府中,師弟還請取用了罷,便權且是我等聊表寸心了!」

言罷。

她無限卷戀地看了看下方僵硬不動的肉身。

以手掩面,嘆息一聲,霎時便化作一道黑煙滾滾而走。

其余幾人在向陳珩致意後,也皆是跟著離去。

「幽冥鬼道……」

陳珩目芒微微閃動。

而這時。

宋如樸也將人欄中的那近千人口帶來了正廳處,淒淒慘慘,放眼望去,每人身上都俱是血肉模湖,叫人不忍直視。

陳珩詢問了一番,除了寥寥六七個修道人還尚存著清醒神智外,余下眾人皆已是痴痴傻傻,傷了性靈。

「兄長無須煩心,前輩創下的那法決甚是簡易,不過十六字口訣而已!只要口誦出來,就能自生感應。」

宋如樸見陳珩一時無言,連忙機敏上前,賠笑道︰

「這些瑣事便交由小弟吧,不勞兄長費心!樓伏已得了傳訊,他在五日之內,便能夠趕到此地,還要勞煩兄長在此等候一番了。」

「五日而已,我倒還等得起,麻煩尊駕了。」

陳珩又看向那幾個還尚存著神智的修道人,言道︰

「幾位師兄若有旁的去處,自去即可,而若想留在此地一並等候樓伏,貧道也不至見死不救。」

那幾人俱是躬身行禮,連連開口稱謝。

在將一些小白陽丹散下了,以用作不時之需後。

陳珩便將宋如樸喚至了一旁,出言詢問相詢如紫鶯這等靈鬼,是如何能使喚村口集市那些濁鬼的。

在得了宋如樸的解惑。

沉吟片刻,又同他吩咐了幾句。

陳珩才徑自進入一處僻靜房舍打坐調息起來。

約莫兩個時辰後。

他已是精神完足,神采奕奕。

這時。

才清喝一聲,離地飛起,化作一道純白遁光瞬息掠空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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