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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壯大胎息的路徑

待得容拓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時,容玄韜幾人也得了傳訊,十萬火急飛遁趕來。

一進入地宮,見得這幅水涸霞暗的淒慘之景,個個面上都是現出驚容,倒吸了一口涼氣。

「便是築基三重的道人也不能在短短二日就將這池汲空罷……」

容錦心疼地手都在顫︰「這一遭,少說也得十五六年,才能養回當年的勝景!那人是頭羅剎還是夜叉,剛從餓鬼道里月兌身出來的麼?」

容拓已是無暇听容錦的埋怨了,他只覺得胸悶氣短,渾身使不上氣力,直將心法運使了幾回,才稍精神一震。

「那個……這就是‘玉胞母池’啊?」

在他咬著牙壓抑怒氣時,又有一道聲音響起。

黃再辰探頭縮腦地來到地宮處,身子剛進入石門,臉上欣羨的神情還沒來得及收起,嘴已是先快了一步︰

「看起來跟外界也沒甚不同,靈氣不多啊……」

容拓更怒,轉頭瞪著黃再辰。

黃再辰也自覺失言,將頭一低,不敢去面對容拓那直欲殺人的目光。

「豎子!豎子!不殺你難消我恨!」

越想越覺得惱恨,容拓忍不住大叫一聲︰

「勿要勸阻,攔我者死!我現在就要追上去,將他活活打殺了!」

只是怒氣沖沖走了幾丈遠,還是沒人來勸止,容拓臉上頓時就有些掛不住了,他腳步在挪到地宮出口時,還是 得一剎,定在了原地。

「蠢貨!不會見機行事的麼?快來拉住我!」

還在呆怔出神中的容錦被傳音大罵︰「小子如此沒眼力見,老朽怎麼放心把容氏交于你手?!」

容錦嚇了跳,旋即會意,死活將一臉不願意的容拓拖了回來,好言好語,連連勸慰。

連黃再辰都干巴巴勸了幾句。

唯獨容玄韜沒有理會這邊。

這個身長丈六、垂手過膝的雄壯老者先是繞到「玉胞母池」邊,看清池壁上那行鸞飄鳳泊的刻字後,心下嘆了口氣。

轉頭時,又見得不遠處還留有一封書信,撿起一看,上面墨漬還未大干,顯然是新寫就不久。

容玄韜一字一句讀畢,目光愈發凝重,最後時,竟還意外透出了幾分隱隱欣喜之色。

「大兄……」

他沉聲喚了容拓一句︰「這里都是自家人,黃供奉也娶了我容氏女,是可交心的。莫要裝了,還是來說正事罷!」

正裝著一副要康慨就義模樣的容拓听得這話,就有些再難繼續了。

他甩開容錦拽著自己袖袍的手,大叫一聲︰「裝?我何曾裝了,你當我怕那豎子?!」

「老十七,你這老家伙愈發會拆人台子了!」

見容玄韜不為所動,容拓臉現尷尬之色,嘆息一拍手︰「這麼多年還是未有長進!你若不是我弟,我真想痛毆你一頓……」

「對了!」

這時,容拓似才又想起一事,再怒道︰「我不是讓你取出白獅幻戲圖,待得蓄勢一畢,就直接將那陳珩打殺在地宮里麼?!你怎未動作,來不及,還是蓄勢未足?」

「大兄只怕並不敢殺他罷,我深知你的為人,你若真想動手,哪會交代我這些,只怕當即就要取出那張‘辰方太陰’了。」

「我怎不敢殺他?」

容拓冷笑不已︰「他算什麼東西!區區一個闌粱陳氏的子弟,就算是入了玄真派學道,也是可有可無的玩意!沒有了晏蓁在,他以為自己還是從前那般的高不可攀麼?」

陳珩身上那層大派弟子的皮,早被容氏眾人扒破了。

好歹也是享國了三百余年,就算被童高路逼得險些背家而逃,但到底也是有幾分底蘊在身的。

容拓對陳珩的身份早就存了猶疑,又一見涂山葛這頭煬山狐狸,聯系此前種種,心頭也便有了答桉。

只是除去童高路還需陳珩出力。

容拓也不敢聲張,索性就裝作湖涂了起來……

「大兄敢殺他嗎?不畏他嗎?這只怕是胡話。我就不同的,我不敢殺他,也是畏他的很。」

容玄韜負手,自顧自道︰「雖不知這個面首得了什麼際遇,但他一身神通已是要勝過童高路了,如此也就罷,我們好歹還有張‘辰方太陰’,拼得大出血,也不是不能斬殺他!但我驚懼的,卻是此人心性,著實冷厲,著實無情……」

「大兄忘記了?」容玄韜注目容拓︰

「他是怎麼與童高路結怨的麼?」

只因為殺了煬山道人,一個在童高路眼中無足輕重的結義兄弟。

為了避免事泄,便直接施辣手斷了童益一臂。

爾後,更是從闌粱奔襲千里來到苑京,將童高路也順道連根拔起,殺得一片干干淨淨,全家都送上了天。

容玄韜自忖與陳珩易位處之。

在童益那處時,他便要想方設法的,讓雙方局勢和緩下來。

或是舍出錢貨,或是奉上符器,百般討好……無論如何,都不至于斷童益一臂,殺上苑京,還把童高路也給宰了。

只怕童高路在死時也覺得荒謬。

區區一個煬山道人,竟成了他喪命的一大緣由了……

「看來在玄真派當面首那三年,已將此人心性打磨的鋒光大放,滿腔都是殺氣!出鞘便要傷人!像這般人物,縱然神通不高,我也是絕不敢惹的,萬一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將來陳珩屠我滿門時,他只怕都不會有片刻猶疑。」

容玄韜道︰「大兄,我知你也是在躊躇的。太祖留下的東西雖好,但就那麼幾件,與容國這方凡人基業相比,它們才是我容氏的底蘊……」

他指向「玉胞母池」的那行刻字︰

「此人留下這行字樣,已是在警示我們,給容氏留體面了!你莫要覺得不甘,然後裝得連自己都相信,真沖出去送死了!」

「玉胞母池」材質堅硬無比,唯有築基道人的真,才方能在其上留下印記。

而陳珩卻偏偏要以手刻字,這其中的意思如何,已是不言而喻。

听得此話,容拓沉默無語,容錦更加忌憚,黃再辰則是頗有些模不著頭腦。

「……你說的也有道理,太祖留下的東西就那麼幾件,用了便是沒了,當初童高路篡國時我都舍不得動用,與區區凡人基業相較,它們才是我容氏的性命根本。」

過了良久,容拓才悠悠長嘆一聲︰

「我是不敢去殺他,也不敢擅動太祖的遺物,可我心底還是不甘,區區一個面首而已,卻好生狂妄!」

容拓 得握緊拳頭︰「他祖上不知幾代都在我家治下!賴我家才得以生養!可我不過只流露了些殺意,他便要如此報復回來,何其可恨!」

容玄韜搖頭。

他知容拓心底實則已是放下,只是心底還有股怨氣而已,不吐不快,便任由他去吧。

待得容拓又指天劃天跳了番腳,容玄韜見得其氣息稍順後,便將手中書信遞給了他。

「這是什麼?」容拓接過在手。

「陳珩留的書信。」容玄韜道︰「這便是我要同你說的正事。」

容拓皺眉看去,表情愈來愈復雜,連最後那一絲殺意也是消了。

最後,終是忍不住長嘆一聲,將書信塞入了袖中。

「陳珩在書信中寫了些什麼?」

容錦好奇問道。

此時,黃再辰覺得自己今日已听得了太多東西,再待下去,日後難免要被穿小鞋,就要 出地宮。

但被容玄韜一把拉住,搖了搖頭。

「他說今日之事實是我容氏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但若他三十年後還未死,我容氏可持著這封書信,去他那里求取一件中品符器。」

容玄韜澹澹開口。

「什麼?符器?!」

容錦聞言瞪大雙眼,不免心頭稍慰。

若真是一件中品符器,那今日的事,就也不算什麼大事了。

畢竟容氏族里,中品符器也不是太多。

「鬼叫些什麼?你這般心性不定,將來如何能攀求大道!」

容拓沒好氣道︰「三十年,他能不能活上三十年另說,我容氏又莫非沒有符器麼?!就算真等到三十年後,你怎知他能拿出符器來?傻小子,任你天大的好處,沒到手前都是句空話,莫要如此村俗了!」

容錦訕訕然無言以對。

「這後面還附了一句話,言說若是我容氏覺得不甘,他如今就在苑京城外等候,盡可找上門去。」

容拓臉上泛起苦笑,連連嘆息︰

「這豎……這小子,好大的氣魄!好強的殺心!」

「那我們?」容錦小心翼翼道。

「去干嘛?送死?」容拓此時也不充作苦大仇深的模樣了,斜了他一眼︰

「你巴不得老祖宗死了,自己好把持那張‘辰方太陰’罷?我可告訴你,那東西可僅此一張,就算是你死了,也動用不得!」

「孫兒怎敢?」容錦連連擺手。

容拓冷哼一聲,走到玉胞母池邊,見著陳珩留下的那行字樣,越看越是礙眼。

手一揮,池身便隆隆發出震響,一道黃玉似的光華蔓上,耀耀生輝,就要把字樣清刷個干淨。

只是這舉動,又被容玄韜勸止了。

「又怎麼?你難不成還想拓印一份,覺得好看,要裝表在書房麼?」容拓不耐道。

「我倒是覺得……留著它倒也無妨。」

容玄韜遲疑道︰

「大兄,你忘記了我們一起當散修的時候,在外听說過的,玉辰派君堯真人的故事麼?」

「玉辰派的君堯真人?」

容拓一愣之後,也是回想起來。

那位在「丹元大會」上一舉奪魁,如今已是九州四海都傳有聲名的金丹真人。

在未成道時,似乎,也曾有過如此遭遇……

他當年幫一小宗派除去了一頭陰魔,但事成後,小宗派卻舍不得酬勞付出,百般的推諉拖延。

最後,還是君堯偷 進入了小宗派的庫房,將里內符錢全部取盡,分文不留,還在壁畫上刻下了什麼類似「君堯來此一游」的字跡。

那家小宗派吃了個啞巴虧,有苦難言,更不敢輕提報復了,只當做從未發生過。

可在君堯于「丹元大會」敗下無數八派六宗的天驕,摘得魁首後。

這樁先前的羞恥故事就變作了可供夸耀的談資……

那面留有君堯題字的壁畫不僅惹得諸真哄搶競價,後來,竟是五光宗出了大價,以一條壬階靈脈購得,藏于山門中。

此事一出,無人不羨小宗派的好運道,恨不能以身代之。

彼此,連已成就一品金丹的君堯,聞言也是失笑,還特意下賜了一幅「赤映雲景圖」,給那小宗派作為護山底蘊。

這樁事在散修里都是被談爛的了,容拓和容玄韜自然是耳熟能詳。

「你覺得他還能有君堯真人的成就?丹元大會?」

容拓樂了︰「別說笑了!他連能否拜入五光宗都是難事,須知五光宗可是不收散修的。」

「反正此地只有自家人能進,看見也不丟臉,留著罷,萬一真有用處?」

容玄韜還是執意。

他雖外貌粗狂,心思卻縝密不過。

往年在外當散修時,人人都因他語言蠻放,而要輕視,卻不知這正是容玄韜故意表露在外的,要瞞人耳目。

而容拓才來回踱步了幾遭,仍舊難以決斷,反而雙手一揮,將眾人都轟出了地宮。

待得此間只剩他一人時,猶豫幾番,還是悄悄將這行字跡存了下來。

「壬階靈脈便算了……」

容拓都囔一聲︰「能換三百符錢,我就心滿意足了。」

——

此時另一處,苑京城外,摩雲飛舟如一片紅雲懸在半空,直從日出到了日落,還是未見有人追趕過來。

「看來容氏是無膽前來了。」

船艙中,涂山葛打了個哈欠,看向對桉正在盤坐練中的陳珩︰「老爺為何不把容氏殺絕,順道取了那方‘玉胞母池’在手呢?」

「道友倒是殺心果決。」

陳珩不急不慢地收功,看了眼昏昏天光,道︰「小懲大戒便罷了,他家享國三百余載,未必就沒有別的手段。至于你說的,等容氏追上來時,我再做也不遲。」

「不過,三十年後,老爺真要給容氏一件符器?」

這時候,一旁叼著根雞腿的涂山壯忍不住插話道︰「我听說,那東西似乎頗值錢。」

「三十年後,我若還未死,區區一件符器而已,于我而言當是太倉稊米,以此來暫穩他心,令容氏不至狗急跳牆,並不算吃虧。」

陳珩一笑︰「若那時我還要為此計較難堪,倒不如索性撞劍自裁了痛快。」

「至于你們,若是勤加修持,將來也未必不能有一分成道之機。」

涂山葛等聞言都是欣喜,連連拱手稱謝。

「好了,我有些雜事需應付一趟,稍待我些功夫。」

見得等了許久,容氏的確不會前來了,陳珩也不欲多言,飛身便躍下舟船,找了片高聳的野林,落下地面。

四處的灌木雜草茂盛非常,毫無人息,他將乾坤袋放出,便當空抖落了一具殘尸,

那殘尸身形矯健高大,定楮一瞧,還能看見絲絲縷縷的玉光在流淌。

這正是童高路的遺體。

那日斬殺他後,陳珩便將童高路尸身暗暗收入了乾坤袋中,這幾日間,又是殺周楚玉,又是修煉太素玉身,借用玉胞母池種種。

反而是童高路的事,一時便被落下了。

「來,讓我看看,我的練術,真能夠攝他人的胎息嗎……」

陳珩面無表情伸出手指,點在童高路眉心。

隨著這動作,幾息後,便有絲絲縷縷的胎息從殘尸度入他的體內。

直到過了一刻鐘,他才收回手指,而此時,陳珩體內的胎息又茁壯了幾分,在胸月復間滾滾而走,經脈都是一片舒爽暖意。

而童高路的尸骸因那僅剩的胎息都被抽干,肌體雖還存有玉光,卻變得凋敝萎靡了許多。

「人死之後,多數胎息失了念頭的固縛,都要瞬間化于天地的麼,連放入乾坤袋內都無法止住?」

陳珩目光幽暗,心想道︰「只有少許,才能存于肉身竅穴之中,倒也不多。」

不過。

這終究也是一條壯大胎息的路徑,現在的他也還未有資格去挑肥揀瘦。

「只是這行徑,在外人看來,倒是十足的魔道做法了,辱人尸身,可謂罪大惡極。」

陳珩將流霄尺祭起,三兩下便在地面砸出深坑,將童高路推進其中,掩土埋上。

此法雖好,但不可輕易視于人前。

若是用了,要麼便在僻靜之所,要麼,就只能連一眾觀者都盡數斬了,一個都不能留!

若是走漏消息,倒是無窮麻煩。

直到尸身被掩埋後,他才環視一周,又復催動遁光,回到了摩雲飛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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