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彷佛歷經暴雨後的寧靜。
山寺破敗的鳥居隨意躺在上山的石階,四處的屋舍早已面目全非,空地前方的廟宇坍塌了一半,一只大佛枯寂地坐在原地,眉眼慈悲地看著眼前一片斷垣殘壁的景象。
一切像是徹底沒了生息,待塵埃落定……
「呼…呼……呼…呼……」
一道彷佛是破損的鼓風機般嘶啞的喘息聲不斷響起。
當啷。
下一秒刀鐔落地的脆響。
宮本一心忽然屈膝一跪,豆大汗水順著額頭不斷滾落,胸膛劇烈起伏,此刻他面色蒼白的嚇人,大口貪婪地喘著粗氣,就算是現在,他額間的青筋依舊不住的跳動。
心肺是撕裂般的疼痛。
手在顫抖,握不住刀。
背後是火燒般的疼痛。
但血液已不再流淌。
前方。
一段殘破不堪的身體和一只殘缺猙獰的頭顱躺在地上,還再不停扭曲。
「你為什麼不早點死啊!我都說逃了!我都說逃了!……」說著,那段身體的語氣帶起了哭腔︰「該死該死該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還沒好好活過!我還沒好好活過!……」
「閉嘴!要不是你這個廢物不配合!我根本不會死!!」
就算是僵死之際,兩個兄弟依舊不忘相互斥責。
「怪我?!從小到大什麼不是你的?!我少出力有錯嗎?!」
「我是哥哥!你就必須听我的!我要你死!你就必須……!!」
「嘿嘿……」?
哪里來的笑聲??
兩兄弟的怒罵戛然而止。
宮本一心身體兀的一僵,緊接著壓抑著滿身的酸痛 然看向笑聲傳來的方向——
宮本一心童孔驟然一縮!
胎鬼的下半身!
胎鬼的下半身還活著!!
只見那半截殘破的下肢,忽然鼓起詭異的肉囊。
先是月復部,再是胸口,最後,肉囊瞬間鼓脹,兩只鬼手剎那間刺破胎囊,撕裂肉胞,一顆猙獰的頭顱探了出來……
「啊∼」
出來的一瞬,它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在兩鬼一人不敢置信的眼光中童孔一縮緊接著一股墨色在他橙黃的眼中緩緩渲染,對稱的黑色條紋自它的頭顱如游蛇般,開始蔓延……
下弦。
壹。
「三…三…郎……!」
「不…我…不甘…心……!」
兩只頭顱消散的瞬間,好似終于想起了什麼……
對啊…我們…是三兄弟來著……
帶著這最後一道念頭,兩個撕扯怨憤一輩子的頭顱緩緩消散。
宮本一心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那只新胎鬼嘴角緩緩咧開一個夸張的弧度,目光轉向了自己。
宮本一心心底一沉,喉間發出一聲野獸似的嘶吼,緊接著整個人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余光緊接著瞥向一邊躺在地上的日輪刀。
「大郎是個自私到極致,永遠只有自己的雜碎。
二郎,是個懦弱,明明有能力卻從不自己行動的垃圾。」
聲音的語氣慢條斯理,彷佛說著一間無關緊要的事。
叮!
鐺啷…
指尖的日輪刀突然被一腳踢飛。
宮本一心伸出的手一瞬間撐回原地,大口喘著粗氣。
彷佛剛剛簡單的動作就已經拼盡全力。
「所…以?」
一心頭也不抬,嘴角一勾艱難地問。
唰!
眨眼的一瞬,胎鬼出現在宮本一心的眼前。
「三郎,是個擁有強大意志哪怕只有一絲意識也依舊保持清醒的強者。
但他,
在母親月復中時,就被自己的兩個哥哥吸干。」
胎鬼低垂著猙獰的頭顱看著眼前這個殺死自己「兄弟」的獵鬼人。
一只手伸向他的頭頂,緩緩抓起宮本一心的頭發,如同拎著雞仔一樣將他拎起。
那分別刻著「下弦」和「壹」的橙黃童孔就這麼冷漠地抵在宮本一心酒紅色的童孔前,默默和他對視。
哪怕此刻將死,宮本一心眼中也沒有出現一絲恐懼,他甚至用嘴角一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所以…?」
胎鬼忽然激動地顫抖,它用一種癲狂的語氣,看著宮本一心道︰
「直到遇見那位大人……他一眼,只是一眼!就從那具身體中發現了我!
他慈悲,他高貴!
我榮幸之至!
取悅了那位無上的大人!!賦予我完美的血液!讓我朦朧的意識煥發生機!!!」
寄生胎——一種罕見的先天性疾病,遺傳學上又稱「胎內胎」。
發病率在五十萬分之一,是指完整胎體的某部分寄生有另一個或幾個不完整的胎體。
三人尚在胎月復中就開始了對母體無止境的索取,但由于母體營養供給不足,大郎在胎膜中無意識地二郎和三郎吸收包裹體內。
二郎成了一顆嵌在胸口的頭顱和兩只手臂短小枯瘦的手臂,三郎則一直呆在大郎的下月復,日日夜夜,听著自己哥哥們的談話,去想象這個世界。
三人出生,母體死亡。
產婆被嚇死。
一位當地大族听說此事,當即便收養了這只怪物,用于震懾邪祟。
五年、十年……
三郎無時不刻不想扯碎眼前那層紅色的皮囊。
他恨。
但他無能無力。
直到,遇見那位大人……
……
「看在你幫我殺了兩個哥哥的份上。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
胎鬼將一根食指豎在宮本一心眼前,看著他的眼楮,平靜道︰
「第一種,喝下我的鬼血,為那位大人效力。」
說完,胎鬼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種,被我吃掉。」
沒有回答,宮本一心連一絲表情都欠奉。
斜眼有些疲憊地看向別處,對面前伸出的兩根指頭視而不見。
面對宮本一心這幅徹底無視自己的舉動,胎鬼額間青筋 然暴起!
「拒絕?!」
胎鬼猙獰一笑。
「那就去死吧!」
尖銳的鬼爪一瞬間蓄力,就要刺穿宮本一心的心髒。
下一刻——
轟!
山崩地裂般的轟響。
胎鬼的爪子 然一僵,緊接著一種頭皮發麻的危機感瞬間讓他下意識就要用手中的宮本一心格擋!
可!太快了!
他僅來得及抬手,下一剎那,只見一道模湖的影子閃過。
腦子還沒反應,身體便如熱刀切黃油般一分為二。
轟!
一只闊斧轟地一聲瞬間沒入地面,裹挾的巨力直接讓地面崩裂!
斧尾近三指粗的鐵鏈瞬間崩的筆直,緊接著一只人頭大小的流星錘在胎鬼驚駭地目光下一擊直接將它砸了個粉碎!
而就是胎鬼手臂松弛的瞬間,宮本一心強行提起一口熱息,化作一道閃電順走日輪刀暴退數十丈!可下一秒宮本一心腿部肌肉一搐,整張臉瞬間一抽,身體不受控制地在地面滾了十來圈砰的一聲撞在樹干……
身體碎塊飛射的瞬間。
胎鬼不敢置信地看著這把此刻深陷地面,用鐵鏈連接著闊斧和流星錘的怪異武器,光是目測,就不下八十公斤!
誰?!!
它瑕疵欲裂地盯向闊斧飛來的方向,身體不斷鼓出肉囊,但因為三兄弟共用一具身體,與宮本一心一戰已經讓這具身體儲存的能量消耗地差不多,此刻他恢復地異常緩慢!
「可惡!可惡可惡!!!」
胎鬼無能狂怒,心中對那兩個廢物的怨憤此刻到達了極點!
「南無——阿彌陀佛……」
一聲粗獷醇厚的聲音伴著一道道沉重地彷佛踩在心髒上的腳步聲,從那損毀的鳥居處一步步靠近。
隨著來人的靠近,一股恐怖的壓迫感幾乎讓胎鬼窒息!
頭皮如針刺般的直感瘋狂預警。
誰?!
是誰?!
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