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二虎心里會有什麼感覺，是後知後覺恨我，還是……」
鐘輝陽搖了搖頭，沿著城牆的台階，拾級而上，登上城牆。
每上一級，在旁邊駐守的兵士就會低頭行禮。
舒城之戰，面前的男人已經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以少勝多不是沒有，但基本上很稀少，有那麼一例就足以揚名。
而面前的男人就是主導了這麼一場戰爭，三千對兩倍之多的太平軍，實際是一千五百就沖亂了五千人的陣型，取得勝利的基礎，這等事情讓他們矚目和心生敬佩。
同理，鐘輝陽自然也能感覺到這些百戰兵士對他的尊重。
「龐將軍，我家將軍在那邊。」駐守在城牆和邊沿上的兵士小聲說道。
鐘輝陽順著這兵士指示的方向看去，陸大山正站在城門樓的前面，面朝城外。
「嗯，謝謝。」
鐘輝陽拍了拍表情變得特意嚴肅的兵士肩膀，笑了笑道。
兵士不發一言，卻立馬挺直了身子。
鐘輝陽笑容不變，越過兵士身邊，踏步前行。
腳步聲並沒有掩蓋，一直看著外面的陸大山轉過了頭。
在陸大山的注視下，鐘輝陽走到他旁邊，也面朝城外。
環境還是老樣子，兵荒馬亂的感覺，上面的雲霧都有一種跟戰爭硝煙一樣的灰蒙蒙。
「龐青雲，此戰之後你必將青雲直上，陳公也會重重有賞。」說著，陸大山停頓了一下。
「恭喜。」
鐘輝陽仰頭的姿勢依然不變，「陸大山，你叫我來，就為了說這事？讓我不要月兌離陳大人？」
陸大山抿了抿嘴，「陳公需要你。」
還不如說是綠營需要我，鐘輝陽轉頭看了陸大山一眼，卻只見到這漢子的認真神色。
「陸大山，你是認真的？」鐘輝陽有些無語。「我現在是和誰打的這場仗？」
陸大山怔了怔，隨即也明白自己確實有些著相了，老是在意龐青雲之前的話。
鐘輝陽搖了搖頭道，「如果你只是在說這種事，那我可就走了，接下來我很忙。」
陸大山沉默了幾秒，「城里的東西，你想要什麼。」
總算說到正題了，鐘輝陽收回目光，看著城外一片荒涼的環境，笑了笑，「我要這個城……」
「怎麼？」陸大山愣了愣。
「我要這個城一切如常，」鐘輝陽的表情不變，只是語氣認真。
「雖然這個城也有你的份，但是陸大山，太平軍的東西可以動，可這城里的無辜百姓，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听到這，陸大山童孔有些微縮，看著認真的鐘輝陽，他的雙眼露出一絲復雜之色。
「龐青雲，你想過這是你可以快速壯大的機會？」
鐘輝陽的目光非常平和。「我想過啊，可我不屑于此，我有很多辦法可以快速壯大，為什麼要欺負這些可憐人？」
「龐青雲，你真是……」陸大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大家默認的規矩下就出了這麼一個異類，想了想，陸大山還是勸告道。
「你手下的兄弟會同意？龐青雲，你就不怕人心散了？」
也許是想到了什麼，鐘輝陽看著這寬廣的天地，有些豪邁道。
「散就散了，我可以重新再拉出一批人馬，再打一場這樣的血仗，縱然身死，也絕不後悔，我龐青雲該是頂天立地的人，而不是欺負可憐蟲的垃圾。」
這氣勢蔓延在周圍，也讓陸大山看著豪邁的鐘輝陽，心中不由自主生起了一絲折服之意。
總有些人渾身散發出來的氣質讓人感受頗深，這一路下來這男人簡直是重新刷新了他的三觀，又讓他有些向往，但陸大山知道自己絕對沒有這種本事。
「怎麼樣，陸大山，和你做筆交易如何？我該得的那份換來你的手下留情，你絕對不會吃虧。」鐘輝陽重歸平靜。
陸大山深吸一口氣，「龐青雲，我軍也不是魁字營之輩！」
聞言，鐘輝陽哈哈一笑，看著陸大山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樣的，陸大山，你也算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陸大山無奈的瞥了一眼拍向他肩膀的手。「龐青雲，我也不是你的下屬。」
听到這，鐘輝陽看著陸大山目光有些詭異，對方恐怕不知道這陳大人要把他賣到他這邊來了。
「哦，既然你有這樣的感覺，那我就不拍了……」
陸大山嘆了一口氣，「所以你到底想要什麼？這舒城遺留下來的東西可不少。」
「我著重于糧和錢，次要槍和炮。」鐘輝陽笑道。
現在糧和錢是最重要的東西，這是基礎，也是他後面招人的憑借，而槍和炮……陸大山借給他的一百多支槍，再加上舒城之戰拾來的戰利品足夠他頂一段時間。
雖然一百多支槍都是陸大山借的，但是他並不打算還，甚至連那剩余的八十多騎精兵都不打算還……
怎麼？憑本事借來的東西，為什麼要還？以後陸大山都得歸他管。
還不知道鐘輝陽想法的陸大山看著鐘輝陽，認真道。
「按照約定，一半對一半。」
「可以。」鐘輝陽大氣的擺了擺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全部戰利品都是他的東西。
「你自己看著辦。」
陸大山臉色抽動一下。
………………
抵達舒城，時間處于申時，現在已經慢慢黑了下來。
然而就算這樣，舒城依然是一片死寂，就像一片濃重的黑幕罩在整座城，沒有哪一家亮起了燈火，也沒有哪一個人敢出現。
彷佛里面的人正在小心翼翼的看眼色或者害怕的躲進屋里不敢有任何動彈。
鐘輝陽帶著趙二虎，江午陽，石錦標這些人逛了一遍舒城，沒有發現有人的蹤影，也沒有听到任何聲響，整個舒城恍如鬼城。
一行人跟著鐘輝陽走到一座橋停下，鐘輝陽看著倒映著月亮，波光粼粼的湖面道。
「二虎，你是不是在怨大哥？」
此話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不哼聲的趙二虎，大哥決定重立規矩，隊伍並沒有什麼異常，僅僅只是在送來的大量白銀，糧食等等戰利品之下，歡呼雀躍。
除了趙二虎……
感覺到眾人的眼神，趙二虎走到鐘輝陽身邊，抓住護欄低聲道。
「不怨，我只是在想我們是不是有些變了，不對，我只是感覺到陌生。」
鐘輝陽轉頭看向趙二虎，平靜道。「就算變了，我們不還都是你的兄弟？」
趙二虎深吸一口氣，「以前我們沒有什麼東西不能搶，現在卻有些東西不能搶了……」
听到這話，鐘輝陽心里也不知道出現的是什麼感覺，只能笑了笑。
「以前自由自在，現在是感覺到約束？」
趙二虎看著湖面，點了點頭。
鐘輝陽抿了抿嘴，他能感覺到趙二虎的低落，他知道趙二虎有可能不止這一條原因，當有人的威望和得到的信任突然間蓋過自己，沒有誰能夠無動于衷。
「二虎。」
鐘輝陽右手抓住趙二虎的肩膀。
感受到力度，趙二虎下意識看向鐘輝陽。
「你能感覺到這里的害怕嗎？」鐘輝陽看向四面八方，左手掃了一圈。「沒有人，沒有光。」
趙二虎也跟著看了一遍周圍，正如大哥所說的，沒有人，沒有光，有的只是死寂般的沉默。
「你想看到我們接下來掌控的舒城變成這個鬼樣子？」
趙二虎搖了搖頭。
「你覺得讓別人害怕或者讓別人看見我們就避如蛇蠍那就是威了？」
看到趙二虎沉默下來，鐘輝陽嘆了一口氣，接著道。
「都不是，我們歸來時得到人們的歡呼和擁戴，那才是威，這些人以後才是我們的基礎，這件事才是我們要做的事情，積累下去，假以時日任何人都不敢輕易欺負我們，為什麼，因為這些人不給！」
「大哥……」趙二虎似乎想到了什麼，嘴唇動了動。
鐘輝陽眼神一一掃向後面一直在听的江午陽，石錦標等人，這都是干部級別的身份，以後就是他手下掌管一營的存在。
「我們以前是匪，什麼東西都能搶，但現在我們是兵！」鐘輝陽沉聲道。「我希望我的兄弟們能夠成為一個嶄新的人，成為一個受到歡迎的人，而不是成為魁字營那樣的禽獸。」
說到這，鐘輝陽停頓了一下，幽幽道。「禽獸如雞如鴨，本來就是該宰！然後送進人的口中！」
這話透出無盡的殺氣，直讓趙二虎心里一寒，看著鐘輝陽表情有些變化。
不單單是趙二虎，江午陽，石錦標等人的臉色皆是一正。
鐘輝陽表情平靜，拍了拍趙二虎的肩膀，「二虎，為了以後我們也是要有些改變了，想成為你所想的那樣，就不能成為人人害怕，心里喊打的禽獸。」
說完，鐘輝陽大步離去。
江午陽，石錦標等人下意識看了看陷入沉默的趙二虎。
最終除了選擇留下的江午陽，石錦標等人皆是匆匆跟上鐘輝陽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