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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隱于黑暗,亮如秘銀(3)

誤會化解的速度很快,嚴契畫了張教師資格證丟給公孫策,後者借此瞎掰說這是一次「難得的學術考察活動」正巧路過一塊探親。在給奧諾威爾校長親自打了個電話後,斯賓塞爾夫婦相信了某人的謊話,開始忙著招待客人來。

「我們家可好久沒來過這麼多客人了,」雷亞•斯賓塞爾發出感嘆,「上次還是你妹妹帶同學開生日會的時候。」

「她們玩得開心嗎?」

「不怎麼樣,聊到一半和你媽吵了起來,整一桌人輪番上陣暢談新文化與環保主義最後被她批得沒脾氣。」

禮帽女吃吃壞笑︰「真有畫面感,她該氣瘋了。」

廚房里的阿爾弗洛達氣勢洶洶︰「有時間閑聊就來幫我準備點心,這屋里多了八個人!」

雷亞趕緊快步走去。他是個面相溫和的中年男人,戴一副小圓眼鏡,毛發略有些稀疏了,身上還帶著點收拾家時落下的灰塵。雷亞的妻子則和他全然不一副風格,阿爾弗洛達•斯賓塞爾穿著破洞的牛仔褲和露臍裝,配一件黑色的小夾克,雖已人到中年卻仍保養得很好,去電視上演個女特工大抵沒有什麼問題。旁人很容易就能想象到他們平時的相處方式,一個負責吩咐一個負責執行。

「我當年看見你就知道你倆鐵沒問題,」公孫策和鐵哥們竊竊私語,「和她爹媽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時雨憐一笑容尷尬︰「但她挺叛逆的……」

「時雨君,你和卡爾黛西亞家里人說了嗎?」秦芊柏八卦。

「還沒,所以我很緊……」

廚房里傳來母女倆的聊天聲︰「媽我準備和憐一訂婚了。」「戒指選好了嗎?」「還沒我想等他自己挑……」「你這傻樣能找到男人照顧不容易,听我的你負責買戒指吧。」

沙發上響起一陣怪笑,時雨憐一把臉埋在手里沉默了好一會,帶著破罐子破摔的氣勢走入廚房。

「阿爾弗洛達阿姨,請讓我也來幫忙吧!」

「真懂事,幫我把隻果皮削了。」

招待客人的食物在一家人齊心協力下很快做好了,包括外賣叫來的炸貨拼盤,一碟子香腸切片,玉米片配辣肉醬,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巧克力蛋糕以及剛泡好的果茶。斯賓塞爾家的餐桌在這時候顯得太擠了,公孫策索性用白質造了另一套桌椅和原本的拼在了一起,得到了女主人的贊賞。

「和以前一樣是個腦筋靈活的小子。你那頭灰發還不準備染回去嗎?」

「這個真是能力影響……」公孫策撓撓頭。阿爾弗洛達已經轉了念頭︰「卡爾黛西亞,快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們。我看著這幫孩子都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

公孫策毫不緊張,早在來時的路上他已經和禮帽女對好了口供。嚴契的身份是「蒼都方面派來的監督老師」,艾蘭迪亞是「小社團的指導老師」,綺羅是社團里認識的好姐妹,時雨零負責當時雨憐一的姐姐兼監護人……所有身份都沒有任何虛假,哪怕是卡爾黛西亞也不會因說謊而露出一絲破綻!

「這位是學校的嚴契老師……」

公孫策滿意地點著頭,某人的聲音忽然陰惻惻響起︰(公孫,現在是最後的機會,由你來的話還有希望。)

(你別嚇我這點詞她還能背錯?)

(真遺憾啊,已經沒救了……)

公孫策一頭霧水,此時禮帽女已介紹到了啟明星號的成員們,她以一如既往的簡潔明快之風格說出了不含任何里世界內幕的清爽真相︰「小芊你們早認識了,這幾位是綺羅,時雨零和艾蘭迪亞,她們都是公孫策的女朋友!」

「——卡爾黛西亞•斯賓塞爾!!」

公孫策慘叫著起身向撲向禮帽女,時雨憐一眼疾手快雙手齊出攔下摯友的魔爪。「公孫,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啊!」「他媽的你女朋友謀害我!」「腳踏多條船的男人就不要說這種話了!」餐桌旁的兩人陷入了猶如神話古戰場的僵持之勢!殺伐!

雷亞見怪不怪,向一旁的嚴老師搭話︰「您瞧,現在的年輕人就是這樣。」

「毛毛躁躁,」嚴老師倒了杯果茶,一副老學究派頭,「說話辦事不分場合。」

公孫策抓狂︰「全場就你最沒資格說這句話!」

秦芊柏面無表情地豎起手掌。艾蘭迪亞小聲辯解她不是,但沒有人在听。

餐桌上的騷動以兩位男士各吃了一記手刀結束(卡爾黛西亞吃了兩下手刀)。兩位家長的表現堪稱波瀾不驚。

「他那脾氣肯定招女孩子喜歡。再說你們都在坐大牢了,能平安過著就不錯,」阿爾弗洛達給每人分了一小塊蛋糕,「看到你們近期都好我們就放心了。你剛過去的時候雷亞整晚上睡不著覺,一閉眼就是你剛覺醒能力的時候。」

「媽別說了!」

卡爾黛西亞慌忙阻止,而她親爹不為所動。雷亞一副懷念的樣子︰「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個晚上,我和阿爾弗洛達去超市采購回來商量著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飯,一進門看見你坐在地上張嘴呼呼吐火苗。客廳的牆上黑了一大片,你興高采烈地說‘爸媽你們看我會噴火’!」

卡爾黛西亞都囔著說又開始了,第一次听這故事的姑娘們偷偷發笑。雷亞補充道︰「我們兩個拎著便利袋站在門口,震驚得像兩只第一次鑽出地里的鼴鼠。」

「蠻好的其實,我剛覺醒能力時也差不多,」公孫策出言緩解氣氛,「大小姐你呢?」

秦芊柏一臉澹定︰「我當時很開心,先把家里人打了一通……」

「謝謝你我們跳過這個話題,綺羅你來。」

綺羅笑得很僵硬︰「我的能力是二重身嘛,我爸媽當時堅定地認為家里進了女賊要報警……」

「……相比之下只燒掉點牆皮還是蠻不錯的,對吧?」

「和大多數超能力者相比她算是讓人省心的了,除了學習差點沒什麼問題,」阿爾弗洛達話鋒一轉,以懷疑的眼神盯著自家姑娘,「所以你這次來具體是為了搞什麼項目做什麼研究呢?媽媽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很難想象你的小腦袋里除了吃喝玩樂外還裝得下什麼專業知識……」

「媽你再這樣我走了!」

「你心虛了。時雨公孫你們都不許說話,讓她自己答。」

小社團成員們乖乖閉上嘴,暗地里靠心靈感應迅速交換了口供,卡爾黛西亞作答時胸有成竹︰「這是奧諾威爾校長親自指派的任務,最近北大陸異常氣候頻發,我是來做本地安保的,他們跟我一塊順便考察火風之州的本土文化與地質變遷——我的超能力在這方面尤其有優勢!」

這個理由相當有說服力,畢竟她真的能控火。斯賓塞爾夫婦的表情松懈下來,雷亞擦擦眼鏡片,看起來興趣十足︰「這可是個很值得研究的課題!等之後我可以把上課時的教桉拿給你參考,不過現在正好有空我們可以從相對淺顯的方面入手……你知道火在神話中的形象嗎?」

「帶來破滅的魔鬼化身,大自然可怖力量的直觀體現。」卡爾黛西亞做了個鬼臉,「饒了我吧媽媽小時候天天給我念叨這個。」

「而在另一方面,少部分本土的非教徒堅信,火焰是孕育文明的搖籃,也是一切美好事物的始源。他們相信世界起源于一團奇妙的火焰,那團始源之火現在仍在世界的某處靜靜燃燒。有人說始源之火在地獄的最下層,也有人說它在高而又高的天堂上。」

雷亞先生說得繪聲繪色,阿爾弗洛達對此很不贊成,稱其為「自然崇拜教派的離奇信仰」。而一旁的嚴契此刻主動加入了對話,看上去竟有幾分興致。

「對火的原始崇拜在各地的信仰體系中都很常見,您研究過天輪意象與火的分離嗎?」

「那當然,它太知名了,不是嗎?」雷亞先生比劃起來,「想象這里有一團火,它幫助人們烹飪食物,在嚴寒中帶來溫暖,在戰斗中驅散野獸,始祖們自然而然將其視作文明的保護者。它們仰頭看向天空,那灼熱的日輪好像一團大大的火球懸在天上,十分自然的,太陽與火就劃上了等號。

可在我們熟悉的天輪神話出現後,這一原本融洽的意象卻被教義分開了。太陽是天輪,火變成了‘邪惡’與‘危險’,這很有意思。聖者與其追隨者為何會有如此思考,至今都是一個神話研究中的一個值得探究的話題。」

雷亞先生的敘述讓孩子們大感無趣,嚴契卻還在與這位平平無奇的學者交流︰「我猜想您也是位教書的學者,不知您在和學生們上課時是如何講的?」

「首先我會詳細講教材中的內容,課本上的知識總是重要的。」雷亞興致勃勃,「而在自由討論時間,我會和孩子們講講我自己的看法。我認為一切神話概念的變遷都必然有著與現實環境切實相關的緣由,縱使聖者神通廣大,他也沒理由憑空生出新的教義與思潮來。火焰概念的變遷很可能與火風之州的地貌變化有關,這片土地在一千年前應該還不是這番樣子,那時的火焰很溫和,不會一踫風就炸開,能被人們輕易利用……」

阿爾弗洛達用胳膊肘戳戳他︰「雷亞,大家都快睡著了,這是在家里不是在課堂。少說點自然崇拜教派的奇思妙想好嗎?」

雷亞不太服氣︰「親愛的,你和孩子們講聖者回歸故事時我從不打攪……」

「少來,我們回歸教派和你的小眾信仰分支可不是一個等級。再說你的論點一向沒實證,你知道人們怎麼說沒證據的學說嗎?胡思亂想。」

「說不定卡爾黛西亞能有震撼學界的新發現呢……」

雷亞先生溫和地說了一句,轉眼瞧見女兒好似白紙的眼神,頓時熄了念頭︰「當我沒說,趁這機會和同學們好好玩去。」

「下課咯!」卡爾黛西亞因擺月兌講解而歡呼一聲,開始大口吃蛋糕。

公孫策听著這對夫婦的聊天感覺很有意思,他們各自的信仰還有微妙差別。回歸教派是烏斯特斯公教會眾多分支教派中的一個,其特征為相信聖者總有一天會再度復活歸來。常與它一同提起的還有聖三一教派(相信聖者至高神天輪三位一體)、天使教派(認為聖者是天使的化身)。他小聲問卡爾黛西亞︰「你信哪個教派?」

「我是‘和大家一塊念念聖者在上’教派。」卡爾黛西亞說。

「你這混子信徒。」時雨零在後面戳了房東一下。她隨手拿了兩片香腸,發現味道意外不錯。腌制過的豬肉里混了肝髒、大蒜、洋蔥和各種香料,吃起來口感豐富絕非便利店的貨色。

「香腸真好吃,這個做起來很麻煩吧?」

「這是家傳的老手藝。要提前好些時間準備,你們今天剛好趕上……」阿爾弗洛達說道一半忽然站起來,一拍腦袋,「哦該死!我都給忘了!」

她和雷亞一前一後急急忙忙跑向家門,一推開門就听見一聲氣呼呼的女聲︰「謝天謝地你們還記得自己有個女兒!不用去火車站接了,我已經自己搭公交車回來了!」

「OK,這次是你媽我的錯。」

「哇哦,天塌了是嗎你竟然會認錯……這麼多人?」

一個金發女孩推著小行李箱進了家門,她穿著藍運動褲和白色T恤,听那口氣就知道是個叛逆期的高中生。她先是被家里這擁擠的陣勢驚了一下,隨後直愣愣地盯著卡爾黛西亞,發出驚喜的歡呼。

「姐姐!」

「我回來啦普塔娜!」

卡爾黛西亞跑到門口,一把將自家小妹抱了起來,兩個金發女孩笑得極其神似。「你終于越獄了?」「你們怎麼見了我都這句話?!我是正常手續出來的!」

她們在大廳里轉了兩圈,禮帽女興奮地給大家介紹︰「普塔娜•斯賓塞爾,我的親妹妹!她以前太小了沒去過蒼穹之都所以你們還沒見過……怎麼了你們兩個?」

秦芊柏和時雨零的表情十分精彩,後者一個勁做嘴型示意高中女生閉嘴。

普塔娜指著她們,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

「你是魔法公主!」

「所以你們真的和女高中生說自己是魔法公主?」

「我沒有,時雨零說得。」

「她說自己是生死斗的牛仔。」

「那也是你。」

斯賓塞爾家的門口蹲著兩個悶悶不樂的女人,公孫策站在她倆身後止不住壞笑。他很高興這次陷入重度尷尬癥的不是自己,看來斯賓塞爾家的確有種強大的神秘力量能讓每個靠近他們的人不定時腳趾扣地。

今夜的晚餐尤其豐盛,因為夫婦倆不光得款待女兒的朋友們還得款待女兒的恩人。時雨零反復解釋企圖說服夫婦倆不必如此大張旗鼓,因為普塔娜身為最高危能力者的親人必定被特工暗中保護,即使沒有偶遇也出不了大事。

「公孫策,特工們一般怎麼處理這種事?」阿爾弗洛達問。

公孫策經驗豐富︰「這邊處理方式挺糙的,他們習慣讓倒霉孩子們深入險境再在危急時刻搞合眾式英雄登場——您知道,這更容易讓孩子們長記性。」

「謝天謝地這傻姑娘沒讓那幫白痴負責。」

斯賓塞爾夫婦因此而堅定了感謝恩人的想法。

公孫策今夜吃得肚皮鼓脹,不得已先出來散心。屋里的普塔娜還在八卦「公孫哥到底是誰的男朋友」,這話題讓魔法公主們不堪重負逃到院里來。入夜前路旁的街燈提前亮起,遠方的裂谷中熔岩奔涌不息,讓夜空中泛著火燒雲一樣的紅色。公孫策吹著夜風,感到心情分外平靜。

他自己都覺得這一天的日程安排亂七八糟,上午還在思考教會和作戰的大局,到了下午卻在友人的家里做客聊平平無奇的瑣事。他想著都有點慚愧了,大敵臨頭局勢緊張他本應該用這些時間去做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可他做客時沒覺得有一點煩躁,他恨不得一直這麼悠哉地扯澹閑聊下去,離那些破事越遠越好。

「想什麼呢?」嚴契一邊剔牙一邊走來。

「我本該去專心琢磨怎麼復仇。」公孫策坦白,「但我玩了一整個下午。」

「這麼想復仇怎麼不修行啊?」

「我他媽又沒辦法……我壓根靜不下心來!」

嚴契似笑非笑︰「哦,一修行就靜不下心來,跟狐朋狗友聊天打屁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發瘋?」

公孫策聞言愣住了,嚴契卻不再說了。他走到門口將牙簽一吐,抬手招呼︰「走了。」

「干什麼?」

「入夜了,干你最關心的正事去!」

公孫策正想搓出點涅炎將牙簽燒掉,發覺牙簽自己燒了起來。它毫無征兆地變成了一撮灰盡,緊接著路面上浮出一團火紅色的光點,約有拳頭大小的小玩意慢慢吞吞地從地底下鑽出。

它的身上有著流線型的暗紅色甲殼,子彈般的身子側方各有一只小眼楮,看上去像是一只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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