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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落雨如刀(5)

「噩夢暫時消散了,但幕後黑手恐怕還沒死絕。」公孫策說,「干掉他的時候手感很古怪,那個所謂的驚悚懼魔像是一個分身而非本體。」

離開噩夢後公孫策第一時間以念動力搜索整座都市,對每一個可疑的對象做出細致調查,卻一無所獲。他意識到犯人很善于隱藏,便先回到房間內簡要地說明了狀況。艾蘭迪亞一邊聆听描述一邊在板子上速寫出丑惡怪物們的模樣以作為參考。她先一步做出猜測︰「有可能是無相神的模彷犯。」

「……啊,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公孫策聲音低沉,「手法拙劣,但思路相似。」

「這不奇怪,他很可能有許多追隨者。」

公孫策摘下眼鏡,抹了把臉︰「沒有別的意思,艾蘭迪亞。我討厭雨天,也討厭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自從進了刃雨之州後我就一直感覺心神不寧……好像回到了那個糟糕的夏季,我們還在影霧都里打野獸抓幽靈,卻不知道某人的大網已經落下,所有人都在他的劇中掙扎。」

拂曉騎士看了他一會,伸手模模他的腦袋。

「你該休息了,策。」她聲音輕柔,「我與教會進行了聯絡,支援會在近期趕到。現在噩夢的危機暫時解除了,請各位先睡覺吧。焦躁與疲憊是靈相法使最常用的武器,好好休息就是保護自己的最佳手段。」

綺羅打量著白板上那些丑惡玩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艾蘭迪亞我們真能睡嗎?萬一敵人殺了個回馬槍入侵夢境的話我們該怎麼辦?」

艾蘭迪亞說明道︰「主動入侵他人夢境的難度與在自己的主場設下陷阱相比有著天壤之別。時雨小姐的恆理為各位提供了護佑,驚悚懼魔主動攻擊就相當于進入她的主場,那是一種自殺行為。」

「听明白了吧,大姐姐我會保護你們的。」時雨零先一步走進臥室,「先睡了,晚安。」

她冬一聲關上房門,把自己關在臥室里。眾人面面相覷,綺羅小聲說︰「我覺得現在的時雨零更需要保護吧?」

「阿策,陪陪她。」秦芊柏拍拍公孫策的手,「她需要你。」

姑娘們各自回屋了,客廳里還剩下一個憂郁的男人。他來到時雨零的房門前敲了敲,如同石沉大海,毫無回應。

在嘗試三次均無果後,公孫策無奈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閉上眼楮,沉入夢鄉,進入曾與她相連的夢境。

初次交錯的夢境是公孫策終生難忘的體驗,盡管他那時對無常法與心靈所知甚淺,但他對當時的感受記得尤為清晰︰像是在黑暗中匍匐爬行,直至最終抵達有光之地。

如今的公孫策已不再是那個連明晰路都未走完的新手,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去復現曾經的體驗。要點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對現實的認知,他們的夢曾經被靈相道路深處的男人交織在一起,只要那份聯系未曾切斷,他就能再度造訪零的夢境。

「環境用我的房間,把門作為聯通夢境的樞紐……」

自言自語著,公孫策制造出一個簡陋的夢境。環境是他在蒼穹之都的臥室,聯通另一側的門是作為那份聯系的復現。他抬手敲門,等待回音。敲門時公孫策心想,其實抵達創界的零隨時都能清除這份聯系,只是她應當不怎麼願意。

門的另一側毫無回應,他無奈地提高了聲音︰「尊貴的,美麗的零小姐,為你忠誠的男朋友開開門好嗎?」

門終于開了一道細縫,一道幼稚的女聲從中傳出︰「可我的夢境是仙境,人類進不來的好地方。」

你這小心眼的女人……還有心思整這一套看來情緒調節很快嘛……

公孫策狠狠抹了把臉,伸手在頭上一點,讓夢中的自己變成一只布偶大小的灰兔子。他在地板上一蹦一蹦︰「我是您忠誠的兔子跟班啊。」

「呀,是兔子先生!」門後的女孩言笑晏晏,「快進來吧,我們一起開茶會。」

門扉總算開得大了些,灰兔子公孫策蹦蹦跳跳地進了門。門後的夢境竟然還是他在蒼穹之都的家,客廳因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紀念品而顯得亂七八糟,沙發上擺著一個個可愛的玩偶,天花板上吊下一艘微縮的啟明星號船模,與手折的紙星星一起隨著圓舞曲的韻律旋轉。

穿著藍色洋裝的小女孩正坐在沙發上喝茶,兩條被白襪包裹著的小腿來回踢踏。她見到灰兔子眼前一亮︰「兔子先生,兔子先生,你給我帶了什麼禮物?」

小姐你是小公主還是小土匪啊?!進你的門還得交過路費是吧?!

灰兔子公孫策訕笑著伸出爪子,變出一個白色的布偶女圭女圭︰「我為你帶了女孩們喜歡的小布偶……」

「我不要這麼幼稚的玩具!」小愛麗絲立馬變了臉,氣呼呼地說,「我要夜幕一樣黑的連衣裙,要水晶般漂亮的舞鞋,還有星星形狀的發卡。」

「下次一定……」灰兔子尷尬地擺著爪子,「哎別踩人!文明點小姑娘!」

倒霉的兔子在地上蹦來蹦去,到底是被小愛麗絲踩在了腳下。白襪陷進了灰色的兔毛里,女孩用兩只腳掌來回蹂躪著兔子,眼神怨念得出奇︰「兔子先生根本就不懂怎麼討女孩子歡心,滿腦子都是奇怪的念頭。這一次匆匆忙忙地過來,肯定又是想掀愛麗絲的裙子。」

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至于記恨到現在嗎,你的心胸可不可以向胸圍看齊一下啊!

灰兔子舉爪投降,順帶撓撓她的腳心︰「好女孩,是我錯了。別討厭我好不好?」

「怎麼會呢,我最喜歡兔子先生啦~」

小愛麗絲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她彎下腰來,將灰兔子抱起,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她緊緊摟著懷里的兔子,哼著顛三倒四的歌謠。客廳里的電視開了,放起一部黑白色的老片。影片的主角是個美艷的女間諜,憑聰慧的頭腦與自己的美貌將男人們玩弄于股掌之間。她博取人們的信任,潛入重要機構中偷取文件與寶物,而後瀟灑地逃之夭夭,只留下被欺騙的人們在原地懊悔痛哭。

「小愛麗絲你還小就別看這種少兒不宜的片好不好?」灰兔子說,「和兔子先生一起看機器人動畫吧那個更適合小女生打發時間……哎疼疼疼……」

小愛麗絲使勁揪著灰兔子的耳朵︰「兔子先生明明也喜歡這種女人吧。」

「兔子先生喜歡的是愛麗絲這樣的好孩子,對只有皮囊漂亮的女人敬而遠之哦。」

「我才不信呢。」

他們靜靜看完了這部電影,影片最後女間諜回到了自己的故國,卻被上司一槍擊中了心髒。上司說你這樣詭計多端的女人注定無法得到信任,誰知道你那忠心耿耿的皮囊下潛藏著怎樣的禍心?于是利用一切的女間諜到頭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殺死了,她面色蒼白地倒在自己的血中,像一朵在玫瑰園里枯萎的白薔薇。

「這電影真無趣啊。」灰兔子說。

小愛麗絲將兔子放在地下,站起身來。她和灰兔子對視了許久,忽然露出他熟悉的壞笑。

「兔子先生想繼續上次的惡作劇嗎?」

她用雙手拎著裙擺,一點點向上拉起。白襪只到膝蓋稍上的位置,襪筒略微勒住了肌膚,女孩的大腿隨裙擺的上升而逐漸浮現,馬上裙子就要拉到最上頭……

「哇啊!」

灰兔子高高蹦起,跳到小愛麗絲的頭上,用爪子一下下拍著她的腦袋。失去平衡的小女孩向後倒去,腦袋剛好撞上了牆壁,發出「冬」一聲悶響。

「好痛好痛!」小愛麗絲跌坐回沙發,抱著腦袋眼淚汪汪。灰兔子落回她身旁,毛茸茸的臉分外嚴肅。

「兔子先生對小女孩的裙子沒興趣,等你長大十年再玩兒這套吧。這可不是好孩子該說的話,知道嗎?」

「可愛麗絲就是壞孩子啊。」她說。

女孩垂著腦袋,在沙發上蜷起腿來,烏黑的發絲凌亂地貼在背上,讓她顯得分外脆弱。「這世上哪里有殺人的小女孩呢。」小愛麗絲低聲說,「兔子先生不喜歡只有皮囊的女孩,可我有時會覺得自己就是那樣的女人。與天真差得太遠,與自私倒是很近。這樣的女孩沒資格跟其他人講童話吧?說出來的話會帶著一股子血腥味,讓孩子們懼怕。」

灰兔子抬起爪子,想撓撓頭,發覺自己的爪子太短做不到。他索性變回了公孫策,像抓住貓兒那樣提著女孩的胳膊將她抓起,飛出窗戶,飛上夜空。

夜空中的星星格外閃亮,彎彎的月亮是一艘黃色的船,他抱著小愛麗絲在月亮船上坐下,與她一同望著璀璨的星空。

「我沒有和你講過克麗基•海德的故事?」公孫策說。

小愛麗絲使勁掐他的大腿︰「兔子先生你又在講其他的女人。」

「我情商低嘛,不會說討女孩兒歡心的話。」公孫策笑笑,「我跟你們講過的故事很簡略,隱去了不少細節,其實我當年和那女人交流過不少次的,我們時常有見面。」

公孫策緩緩講起往事,講他怎樣與克麗基在劇團里唇槍舌劍,講他常被那女人調笑,講那女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給舊友的墳墓獻花,講她的偷襲給了拂曉騎士最後一擊,又被他親手捏碎心髒。

「……你瞧,其實我跟她說過不少話。可我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她,我不知道她的往事不知道她的心情,只知道她早已成為了十惡不赦的惡徒。如果她還活著有人向她問起我來,克麗基可能會說那個幼稚的小男孩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我也一樣。我們都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縱使一度相談甚歡也改變不了自己行走的軌跡,還是會沿著自己選的路走到盡頭。」

「如果是現在的你呢?」小愛麗絲問,「你現在能救回她嗎?」

公孫策把下巴放在她的腦袋上,將她抱得緊了些,像她抱著兔子一樣。

「這四年來偶爾回想起王都往事時,我總會譴責自己。如果我早些看出了克麗基的問題,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如果我能夠盡力將她挽回正道,可能一切就都能變好……我覺得她的話是錯的,世上從來就沒有黑白之分,人們永遠能選擇自己該去的地方,只要他們能夠承受那份代價。

可在經歷了更多之後,我反倒覺得克麗基的話有些道理了。因為有些人在黑暗里走得太深了,他們永遠不可能再回頭。就像時雨亙彌,你說假如時雨亙彌洗心革面一心向善要走回正道上,你會答應嗎?」

「怎麼可能呢?」小愛麗絲冷笑,「他再怎樣痛改前非我也一定會打爆他的頭。」

「是呀,他們走得太深了,時雨亙彌如此,克麗基也亦然。」公孫策說,「可我總歸是個倔強的人,我總還覺得那些沒走太深的人是有的救的,就像當年的我,就像曾經的你。我沒法說時雨零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但我堅定地認為她是個值得我信賴的隊友,也是世上最愛我的人之一。」

小愛麗絲用手捂著嘴,吃吃壞笑︰「你憑什麼這樣說呢,傻乎乎的兔子先生?」

「因為我了解她,正如她了解我。我們從曾經的過客成為現在的戀人,我們的人生因為彼此糾纏在了一起。」

公孫策讓她轉過身來,像告白時一樣望著黑發的女孩。他將手指放在小愛麗絲的唇上。

「他說你壞你就壞了?和那些真正的壞女人相比你純良得像個村姑呢。我親手把你從黑暗里拉了出來,可別想自顧自走回去,我還等著你給我講童話呢。」

小愛麗絲一下子含住他的手指,她那嬌小的軀體在幽藍色的光芒中飛速變化。她變回了時雨零的模樣,卻仍穿著藍白色的洋裝,好似童話中的小姑娘一瞬間長大,心卻仍是原來的那樣。

「對著幼女甜言蜜語,真是惡劣的男人。」

「我沒看幼女的裙子底下堪稱道德模範了好吧。」公孫策義正言辭,「最近看什麼片了變這麼,讓我也看看。」

「白痴色小鬼。」時雨零咬咬他的指尖,原地站起,拎著白裙轉了一圈。

「漂亮嗎?」

「讓人心蕩神迷哦,童話魔女小姐。」公孫策由衷地說。

時雨零在手中生出一朵水仙︰「有言在先,我可不是你喜歡的好女人。想追賢妻良母還是趁早改主意為好。」

公孫策瞧著那段純白的花朵,笑道︰「無所謂,兔子先生也很樂意為壞魔女服務的。」

共同的夢境在笑聲中散去,兩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心中。現實中的公孫策睜開眼楮,看到床頭多了一塊糖果。

他含住糖果,安心睡去。

次日,清晨。

修女羅塔是個虔誠的姑娘,她總是在天剛亮時起來,為教堂內的聖者像擦拭並做每天的早課。可她雷打不動的修行在今日被耽誤了,聖刺刀大教堂的木門前響起三聲沉重的聲音,敲門人的戾氣透過那聲響傳入教堂內,讓小修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聯想到最近不穩定的局勢,趕緊拿出標配的自動手槍與防護面罩,慢慢開了道門縫。「請問是誰?」修女向外瞄了一眼,這一眼讓她驚得坐倒在地。

整整十二個背著巨型十字架的健壯男子在教堂外站成一排,他們身穿風衣面色冷硬,眼中的煞氣像是能把常人吞噬般凶厲。為首的紅衣男人戴著一副小圓眼鏡,留著老套的刺蝟頭,那副親和的面龐上全無一絲和善,他的殺氣重得像一把出鞘的尖刀!

紅衣男人背著一根足有常人身高的銀色釘子,他主動走入教堂,扶起驚駭的修女。

「還請通知安德魯神父,杰戈•德魯蘇斯前來支援。」男人說,「辛苦各位了,願聖者護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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