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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苦孽印

啟明星號是艘大船,貪圖物質享受的大哥給每間臥室都配了各類家具,冰箱以及包含淋浴間和浴缸的洗手間。或許情報販子在設計船時有意無意帶入了自己的身材(高2米體重略高于成年斑海豹),浴缸有著堪稱豪華的寬敞度與深度,讓每個人在泡澡時都能放開手腳安然享受。

但做這些設計時情報販子百分百沒想到會有兩個人用一個浴缸的詭異情況,于是此刻的浴室擁擠得驚人。無論公孫策做出什麼動作他都會不可避免地觸及到艾蘭迪亞的身體,即使他們再怎麼調換位置也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而最要命的是他目前為止能完全掌握的部位僅有眼楮和嘴巴,他虛弱得像在雪地里凍了一年以至于根本沒法靠自己做說話以外的任何事情。

這真是史無前例的一天。他被永恆君王狠狠「幫」了一把以至于差點炸成世界上最璀璨的煙花,臨死前死皮賴臉抓著人家拂曉騎士還燒干了她的衣服,他們在水中動彈不得坦誠相對,在尷尬氣氛達到巔峰時艾蘭迪亞說這四年間他們都心靈相通。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導致他此刻翻著白眼望著水汽朦朧的天花板,好似一條暴斃的死魚。

什麼新招式什麼修行進度什麼坦誠相對現在都無所謂了。心靈相通是什麼概念?他做夢時的那些破爛話一個字不差進了女騎士的耳朵里,那套該死的OL裝在她的感知中就是親身穿過。公孫策先前還好奇想問艾蘭迪亞听說你當年一直在昏睡是不是因為受傷太重,現在一想那根本就是廢話。拂曉騎士的整個靈光都在他的心里,她昏睡那是因為大部分意識壓根就沒來得及回到里去一直在里面看著他呢!

「我真傻,真的。」公孫策死氣沉沉,「我單想到你將白質給我了,卻沒想到你的心真在我這里。」

「你本該早有猜測,但你禁錮了自己的思想。」艾蘭迪亞指出,「你堅決而頑固地消除了這種可能性,正如你過去三年間未有寄一封信給我。」

「啊對啊我是超級大白痴!」公孫策面目猙獰,想要鼓動肌肉站起,數次無果,「我就是沒膽量去聯系你沒膽量去看你沒膽量說我喜歡你的白痴小鬼啦!」

這個時候他沒有什麼可在意的了也沒什麼可顧慮的了,人家都住到他心里了還隱瞞個屁啊!他們今天不過是物理條件下的赤誠相見,而過去四年他心靈世界的每一個重要點的念頭只怕都被對方看光了。拂曉騎士又不是他這樣的蠢貨,在他心里住了四年怎麼可能連那點小心思都不知道?只怕她連公孫策心里有多少弊病都能扳著手指頭一個個數清楚!

「策,你……」艾蘭迪亞訝然。

公孫策哭喪著臉︰「我怎麼了?我現在說那些自欺欺人的廢話除了侮辱你的智商以外還有什麼用啊?」

帝國話本里常有那種才子撞破佳人洗浴于是無奈下拍胸脯擔保要負責任從此抱得美人歸的故事,公孫策小時候看完把書一拍說這什麼窮酸書生做春夢時的妄想古人看了怕是要笑破肚皮,如今有了親身體會才知道能流傳千古的書籍自有其道理所在。現在不光是才子撞破佳人了佳人還早早把才子的生活看了個透徹,你說這都是機緣巧合我們忘卻前塵以後還是摯友只怕當年寫書的老秀才都要從墳里爬出來大罵一句無膽鼠輩快快歸西。

朋友個屁啊朋友!話本里的才子那是偶遇才覺得冤枉,他公孫策暗戀了艾蘭迪亞四年,這除了被動負責和主動負責外就沒選擇了!

「……策,過度的責任感是另一種自我折磨。」

拂曉騎士的聲音很奇怪,公孫策拼命說服自己那是他听錯了絕對不是什麼小女子般的嬌羞。

「所以你連那些才子佳人的破爛話也听見了是嗎。」公孫策兩眼無神。

「一般而言,我只在你情緒極端波動時才能體會到你的感受。」艾蘭迪亞說,「但現在我們的距離太近,且你的情緒並不平靜。」

「求你了,艾蘭迪亞。我的手動不了,勞煩握住我的手。」

艾蘭迪亞默默將手蓋上他的手背,公孫策閉著眼說道︰「我——」

「策。」她握緊青年的手,「先冷靜,好嗎?」

「我很冷靜。」

「現在不是時候。」

公孫策沒來由一陣心浮氣躁︰「很抱歉沒準備鮮花和戒指……」

「並非如此。」艾蘭迪亞將他抱緊,背後傳來的彈性讓公孫策快要發瘋了,「你理解我。我們仍在旅途之中,這次旅行是如此重要,以至于我不得不對你做出種種隱瞞。」

「我永遠相信你。」

艾蘭迪亞猶豫地轉著視線。她完全不熟悉這些事情,她不知道這時該做什麼。公孫策盡最大努力讓自己的肩膀動了一下。

「靠過來吧。」他尷尬地說,「我是隨從嘛,隨時隨地為你服務。」

「……謝謝。」

她把下巴放在公孫策的肩膀上,濕漉漉的銀發搭上他的胸膛。她像最初施救那樣擁抱著他,讓體溫溫暖著彼此。

「對我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幫助你變得更加強大,並完成這次旅行。等到這次旅行結束後我們再談……其他方面的問題,好嗎?」

「您的意志,女士。」公孫策努力動著手指,「我永遠听從您的指令。」

「現在你是船長。」

「在我心里隨從的優先級比船長高一點。」

他們同時笑了起來,浴缸里的水因兩人的動作而溢出了不少,地板上濕漉漉一片。這時水溫已經逐漸下去了,艾蘭迪亞放了些水,將水龍頭擰開,讓新的熱水浸泡他們的身體。

他們靜靜泡了一陣,什麼也沒有想。

「我覺得我好很多了,不再是僵尸了。」公孫策吞吞吐吐,「我沒問題了。我覺得你可以……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不太好……」

「我想我該出去了。」艾蘭迪亞松開他的手,卻沒有動。

「策。」

「怎麼了?」

他並不知道背後的艾蘭迪亞面紅耳赤,像是初次與異性接觸的少女。

「請閉上眼楮。」她輕聲說,「我會感到羞恥。」

認識艾蘭迪亞已經許久了,這是公孫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將她作為異性而非騎士認知。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他想要拋下一切去觸踫她,那股沖動簡直要讓自己又一次變成烈火。

「……我保證。」公孫策的聲音。他盡最大力量控制住自己,緊緊閉著眼楮。他忽然想起這里不是艾蘭迪亞的房間,她沒有衣服可換。

「你可以先穿我的衣服……你知道在哪。」

「嗯。」

艾蘭迪亞將他向前推了推,從浴缸中站起。他聆听著水聲與衣物摩擦的聲響,想象力在此刻活躍得像發了瘋一樣。畫面幾乎是從腦海里噴發出來,而最要命的是他知道艾蘭迪亞肯定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甚至連那些畫面的詳情都一清二楚。

「好了嗎?」他忍不住問。

「好了,給你眼鏡。」

公孫策慶幸自己在入夢前摘了眼鏡,他勉強戴上眼鏡,恢復了常人的視力。

艾蘭迪亞穿著他的藍色T恤和灰色七分褲。多虧兩人的身高相同,這些衣服不會讓她過于窘迫。可雙方的身材到底存在著根本上的差異,藍襯衫的胸前被高高撐起,微妙的輪廓在輕薄的布料下清晰可見,上衣因此而上抬了一截,下擺處白淨的月復部若隱若現。

艾蘭迪亞抬起手擋住胸前,他直愣愣地盯著,連一個成形的念頭都沒有了。

「策。」她責怪地說。

公孫策趕緊摘下眼鏡,他覺得自己拿出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實際上足足過了十三秒鐘眼鏡才回到他的手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臉比對面的她還紅。

「艾蘭迪亞我覺得道歉沒用了。」公孫策艱難地說,「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了。」

「你可以選擇沉默。」拂曉騎士嘆息,「早些休息,策。」

「你也一樣,晚安。」

他像個憂郁的孩子一樣沉入浴缸。拂曉騎士拉開浴室的門,在門口站住。

「策。」

「怎麼了?」

「我們都無法遺忘過去,但切記不要被過去束縛。」

「我不會的。」公孫策說,「我會一直向前。」

「晚安。」

拂曉騎士走了。

公孫策又泡了十幾分鐘才逐漸找回平日的感覺,他勉強靠自己爬出了浴缸,披上一件睡袍。走出房門外後他才發覺離入睡時只過了四十多分鐘,他真正出事恐怕只是極短時間內發生的事情,短到讓其余的船員們都未察覺。

公孫策沒有力量再去思考更多了,虛弱感和痛楚仍舊留在心里。他癱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夜無夢。

次日中午。

公孫策從床鋪上爬起,望著自己的右手發愣。

他的右臂自肘關節以下成了一團冰冷的灰色火焰,涅炎正在胳膊上靜靜燃燒。這一發現讓剛睡醒的公孫策出了一身冷汗,他差點以為自己又暴走了全完蛋了,但涅炎隨著他的思考而迅速消失,讓他的胳膊重新變了回來。

「……?」

公孫策活動著手指,心生一計。他回憶著先前化作萬千灰盡受苦的感受,嘗試讓自己的「一部分」死去。

右臂再一次變成了涅炎,他的嘗試成功了。公孫策趁熱打鐵,將昨夜那粗糙的痛苦模因加固,塑形,為它設計出作用原理與新的印契。這一次他的設計在現實世界中完成,涅炎化的右臂隨著他的影響而變化,定型,變成了一條極具科技感的鋼鐵大炮。

公孫策盯著炮管看了許久,心情復雜地說︰「……求你下次別幫我了。」

他翻身下床,用了些時間找回平日的活動感,在鏡子前調整面部表情,順帶測試念動力與白質。做完這一切後公孫策推門走出,他完全找回了平日的感受。

他在冰箱前發現了時雨零,女獵人正鬼鬼祟祟地向上層伸手,企圖染指最後一塊草莓蛋糕。

「嘿那應該是給我留的對吧?」

時雨小姐閃電般完成了盜竊行動,一口吃掉小半塊蛋糕︰「什麼你的?我拿到就是我的!」

「你不去當什麼江洋大盜真是可惜了嘿。」公孫策抓起剩下半塊,塞進自己嘴里,含湖不清地說,「來陪我練練。」

「又有新招?你這開發速度很驚人啊。」

「我這眾人一致認定的無常法絕世天才還能跟你開玩笑?」公孫策傲然道,「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時雨零伸出食指,抹過他唇邊的女乃油。她舌忝了舌忝手指,壞笑道︰「能打到我再說吧,少年~」

兩人瞬間在船艙內消失,來到了啟明星號的甲板上方。時雨零絲毫不給他使用獨想印的機會,她第一時間拉開了距離,以空間能力閃現在數千米之外的山頭。公孫策站在甲板上卻是一步未動,他將右手食指、無名指前伸,其余三指收斂,做出又一個嶄新的手勢。

「苦孽印•應業魔流。」

印契結成,神通觸發。公孫策的右臂在涅炎燒灼中融化,竟化作了一條奇形的黑色炮管。這炮管通體漆黑如夜,其上下側長短不一,做出分離︰上側呈立體的銳角形,略長一截,下場為平直的長條狀,如同起飛時的基底。這大炮整體猶如一只冰冷而鋒利的「鉗」,一道道蓄能指示般的光條在炮管內部逐步亮起,那光芒化作暗紅色的光流噴發而出,只一剎那就來到時雨零的面前!

「有夠傻氣的名字,這次是老套的能量放出攻擊?」

再強的力量打不中就沒有意義。時雨零再度在光芒中消失,她轉移到了公孫策背後的三千米外,那是與炮擊完全相反的方位。她正待出言嘲諷,剎那前的危機感卻蜂擁而來。暗紅色的炮火竟出現了她的身後,距離比起先前還要更加貼近。

「有點意思啊……」

啟明星號周圍的空域被花海覆蓋,獵人與火炮的追逐戰在夢幻般的環境中接連上演。短短一秒間時雨零轉移數十次方位,而她與那詭異攻擊間的距離卻總是一次次拉近而未有分毫遠離。這一秒結束時炮火幾乎能擦到她的發絲,獵人當機立斷瞬移到公孫策身後,將開炮者本人當做了她的擋箭牌。

「想得美。」公孫策壞笑,「中!」

暗紅炮火從時雨零的後方襲來,不偏不倚地命中了她的背部。獵人小姐呲牙咧嘴,止不住跳腳︰「啊疼疼疼!什麼啊這好像光腳踩到積木一樣的痛感!」

「我超級手下留情了好吧,原本是實體攻擊+精神傷害的我只留了最低限度的精傷。」公孫策做了兩張白質椅子坐下,「來我幫你揉揉。」

「少來這套,精神傷害你揉再多次有什麼用。」時雨零白了他一眼,「這招是痛苦模因吧,具體什麼原理?」

公孫策將右臂變回原狀,解釋道︰「你看啊,痛苦是過去的經歷所遺留的傷痕,它不是細水長流的悲傷而是火山一樣爆發出來的情感,所以我采用了炮作為載體。

而一個人的痛苦只有少部分來源于自身,大部分來源于外界與他人。我作為一個受苦的人,向那些傷害我的對象發起報復,是不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

「意!」時雨零眼神驚悚,「你別告訴我……」

公孫策笑得十分開朗︰「傷害是業,報復是果,制造痛苦的人被痛苦所傷,我們就可以說這是一種因果報應。而惡報是逃不過去的~」

時雨零雙手抱胸,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所以這招才必定命中是吧?然後對面曾經給予你的傷害越深這招威力就越大……意你這家伙不會到現在還記恨當年掏心的事情吧,你要不要這麼小肚雞腸啊!」

還好意思說我,被告白的時候抓著往事不放手搞得自己快哭出來的又是哪里的誰啊。

「我靠被掏心很痛的好吧,我不在乎我身體在乎啊。」

時雨零冷顫連連︰「獨想印是不許離開的束縛,苦孽印是必定命中的報復,你覺不覺得你自己現在精神有點問題啊?你現在好像零島那種苦大仇深的感情黑洞,光是靠近就有泥潭一樣的重力哎!」

「你別說的我好像什麼千年重男好嗎!」

時雨零撇嘴︰「你就是好吧你就是!再這樣下去我以後出門買包零食你都要盤問我‘老實交代你和那個小賣部老板都說了什麼’。」

「我不會的,我會和小賣部老板說‘看那姑娘漂亮不那是我老婆’。」

「切。」時雨零踩了他一腳,又湊上來親了他一下,低聲說︰「對不起啦……」

公孫策擠眉弄眼︰「才一下太沒誠意了,怎麼都要兩下才解氣。」

「色小鬼。」

她抓住青年的肩膀,長久而甜蜜地吻著他的嘴唇。這個漫長的吻結束後時雨零趕緊站到一邊,害羞地將戀人推了推︰「好了到此為止啊說正事!」

「有什麼改進意見嗎幻月尊大人?」

「感覺你這招式有點問題,再來一炮試試。」

他們拉開距離,公孫策依言照做。又一發應業魔流向著女獵人發射,這一次時雨零將小範圍的時間減緩到接近靜止,暗紅色的火炮在靜止的時間中慢如蝸牛。

時雨零搭著他的肩膀,得意道︰「瞧見沒,你這報應來的有點慢啊。」

「這沒轍,因果系天生拿長久的時間沒辦法。」公孫策兩手一攤,「你想想命運王在零島折騰這麼久到渦流沒了還在頭疼這個‘惡報太慢’的問題,我要是能把這問題解決了我去找他換位子估計他都樂意。」

惡報的確必將到來,可若是惡報來得太晚太慢以至于一切都結束了,這報應又有什麼意義?因而因果系的干涉天生就與時光相性不佳,這是根子上就存在的相性問題。

兩人同時收了招,公孫策的肚子發出饑腸轆轆的叫喚聲,引起女獵人的大聲嘲笑。他們一如既往地吵了一會,直到背後傳來第三人的建議。

「因果的業報會因時光而無限延後,但‘逃避報應’本身也是新的惡業。因此你可將其改進為越是躲閃威力越強的攻擊,為敵人施加更強的壓力。」

公孫策嘆氣︰「艾蘭迪亞你上次建議的那個‘認知即接觸’我還毫無頭緒呢,你這些高端改進對我而言還太遙遠了……嘶!」

他轉過身,倒吸了一口冷氣。艾蘭迪亞的表現一如尋常,唯一的不同之處在于她今天的打扮不太符合原本的風格。

拂曉騎士還穿著他的T恤。

「有改進的方向總是好事。現在是午餐時間了,兩位。」

拂曉騎士走回船艙。公孫策咽了口吐沫,听見身後傳來不懷好意的聲音。時雨零的手指來回在他的肩膀上敲打著,像是鋼琴家在演奏樂曲。

「做了?」

「怎麼可能啊!!」

精神恍忽的寂暉司自甲板躍入雲層當中,本日的午餐在船員們打撈上船長之後才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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