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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戲劇落幕,塵埃飄零

過大的沖擊使得頭腦一片空白。

遲鈍的思維未能理解眼前的一切。

不明白。不理解。司徒弈果真還活著嗎。老團長是叛徒嗎。他們是一個人嗎。連龍也听他的操控嗎。他的世界是什麼。這究竟是,這是……

「你——!!」

在思維的齒輪咬合之前,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少年瘋狂地沖向前方,向男人揮拳。

司徒弈只微笑著彈指,一根根絲線從他的指尖射出,沒入公孫策的軀體。少年的動作便僵硬的停下,在廢墟中坐下。

司徒弈也坐下了,在巨龍的頭顱上盤膝而坐。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少年,眼中無輕蔑亦無傲慢,只帶著股他人絕無法理解的滿足。

「不唱戲了,好好說話。」司徒弈悠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我們一個個掰開來說。就先說說,我的創界法吧。」

他作出那頂白色的高冠,給自己規規整整地戴上,兩臂長袖隨意地垂下。

「我的創界法不會改變現實,它會與實在的世界融為一體,因為現實沒有被破壞,真相從未被扭曲。我不過是更改了看待世界的方式,將這塵埃遍布的世界視作戲台,芸芸眾生則為當中角色。」

「很奇怪嗎?听上去不像創界法?」司徒弈聳動著肩膀,「如果你親眼見識到了靈獄界,應當能扭轉觀念,可惜劇本變了,去靈獄界中的人換了一遭。倒也不必在意,這不是你的錯處。別說你與拂曉騎士,就連我的老友們也想不到我會將世界變化為這樣。人們向來都覺得‘創界法’該是如何如何,卻被先入為主的概念禁錮了思想,多麼可笑!」

「這樣的無常法展開時沒有痕跡,不過是我的心念一瞬掠過戲台。而當這都市的里側有千萬幻靈生存,無窮迷霧潛伏時,我那微弱的念頭顯得何其渺小。一滴露水融入海中,談何發覺?」

這個一向小心謹慎,隱藏在幕後的男人,卻在此刻一反常態地長篇大論起來。他沒有將這唯一的生還者滅殺,沒有做保險的手段,卻如一個熱情的導演一樣,向唯一的觀眾說著自己的思路。

「來吧,看戲。」

司徒弈輕舞袖袍,如演員向幕後的工作人員做出暗示,于是周圍的景象頓時歪曲成了一片模湖的色塊。霎時間世界天翻地覆,結晶與巨龍皆已不在,變化的世界里有一片潮濕的綠地,綠地中央立著馬戲團般的帳篷。帳篷中的座位一圈圈排開,正中是一片特意空出來的場地。

公孫策發覺自己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司徒弈就坐在他的身旁。這場景觸動了他的記憶,他想起來了,這里是塵埃劇團,是當日他觀劇的場地。

「先前我曾與你說過,戲劇便像這世上人們的生活。塵世是一個廣大的舞台,我們會在不同人面前表現出不同的一面,就像演員在不同的時候去表演不同的角色。」

司徒弈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公孫策說不出話,更做不了動作。他僵硬地看著舞台中央,一個演員在說話間登場了,留著琉璃色的長發有著英挺的面龐,正是他最好的朋友。

「就用你最熟悉的莫垣凱舉例吧,他最擅長扮演的角色自然是拯救生命的‘蒼穹英雄’,但在你的面前他同時也是‘友人’與‘兄長’,在奧莉安娜•卡文的面前,他是一個‘引路人’與‘追求者’,而後變作‘戰友’和‘戀人’。這一張張面孔,一個個角色令他變得立體而復雜,從而演好「生命」這場鮮活的戲劇。」

一個又一個演員在司徒弈提及時登台,舞台上的莫垣凱不斷做出不同的表演。觀眾席上的司徒弈翻開劇本的第一頁遞來,讓公孫策看到了上面的一個個名字。

【劇中人物

艾蘭迪亞•赫來森︰拂曉騎士

莫垣凱︰蒼穹英雄

……】

那就是這戲劇中的一位位主演,他們名字後方的就是他們扮演的「角色」。只是唯獨到了最後一行,公孫策的角色被男人的手指遮住了,讓他看不到自己的作用。

「混沌導劇•塵世劇場,是導演戲劇的創界。我將現實作為‘劇場’,給他人分配‘角色’,以情緒和思想影響生命,獲得‘角色’的人能因相應的特質而得到力量,也會得到‘角色’本身必然擁有的弱點,這使得劇場內發生的一切都會按照我的劇本行動。

听上去是不是很方便呀?仿佛神明操控人類的命運?」

司徒弈高聲尖笑起來,好像剛說了個自覺高明的笑話。

「不然,不然!情緒與思想從來都無法憑空生成,演員也沒法在最開始就全情投入劇場。在戲劇剛剛開場,世界方才展開的時候,我無法對各位演員施加一絲一毫的影響。那我該如何讓他們不知不覺入了戲?我該如何讓他們逐漸與角色融合?」

司徒弈翻動著劇本,念起許久前寫下的一段劇情。

「」

這一頁的抬頭寫著「6月3日晚間,第一幕,第二場」。圓形劇場中色彩變化莫測,轉瞬間成了陰森的影霧都,一個黑發黑衣的少年人舉著火把在霧中行走。那是公孫策來到蘇佩比亞的第一天夜晚,他誤入影霧都的時候。

「你……」公孫策的童孔縮小如針,他發現自己忽然能夠說話了,「你……‘預測’了大哥和艾蘭迪亞的行動?!」

「正是。」司徒弈滿意地點頭,「是劇本博古通今?實乃吾神機妙算!直到戲劇中段的高潮之前,劇本擁有的力量幾近于無,其余一切均是我的算計!」

劇本一頁頁翻過,公孫策親身經歷的「事件」在他的眼前輪番上演。印章桉、劇團桉、奧莉安娜的決斗、查理王子的丑聞調查……一段段大綱般的文字近乎完美地「預言」了他們大致的行動,預言了那些事情的發展和結果。

不,不單是預測!公孫策驚醒過來,司徒弈在幕後控制著簡•狄埃拉與克麗基,他還有隱律主的幫助,他必然還有著其他許許多多的棋子,這些教團成員的配合的「演出」讓事件自然而然符合了他的劇本,讓他的戲劇流暢地演了下去。仿佛在王都之上的天空中,另有一無比龐大的無形劇場存在,司徒弈在其中垂下絲線,如傀儡師隱藏在台後操弄木偶。

恍忽間他發覺自己站在一個無比廣大的舞台上,周圍行走的人們看似鮮活卻都是木偶,那操控人類的線條就在戲劇上演時不知不覺地落下,落到他們的身上。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法,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思想中就有了他人的干預,干預的比例越來越多,當發現絲線存在時,人類早已成為了絲線控制下的傀儡,成為了戲劇中的演員。

這根本就沒有預防的辦法,一個人去做自己本就想做,本就應做的事情,怎能瞧得出半點異常?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不起眼的干涉才有了本質上的變化?

「你知道答桉,不是嗎?」

像是看出了少年心中所想,司徒弈悠然說道︰「決斗之日!」

劇本翻到了「決斗之日」,劇場中重現了那一日的場景。結界之外是公孫策與眾人的奮戰,結界之內是各位創界法使的戰場。艾蘭迪亞被困在幻境當中,司徒弈同時應對團長與女王的圍攻。公孫策看到了這場戰斗的開始,司徒弈戲耍著女王,將一位創界法使玩弄于股掌之間。直到老團長加入戰局,勝負真正開始。然後……然後……

「……你?!」

然後,司徒弈陷入了完全的劣勢。

無論是劇場、演員還是其余種種詭異術法,均在麥柯羅的聖火前化作了灰盡。女王的種種武裝,更讓老團長如虎添翼。戰斗的確在繼續,但那根本就是司徒弈一人在苦苦支撐,看不到一點勝面!

司徒弈哈哈大笑,像是捉弄了所有人的頑劣孩童一般,發出惡劣的笑聲。

「行不通!勝不過!贏不了!

連改變現實都做不到的創界法,怎能勝過護衛王國的光輝者?你以為我是拂曉騎士那般的巔峰存在嗎?恰恰相反,我很弱小。我的長處在世界本身不在攻伐術法,我從來就戰不過光輝者麥柯羅!」

司徒弈在最開始就開啟了創界,他的劇場僅能影響人類。因此在真正的交鋒中,他並不佔據優勢。靠著權能與詭術壓制女王,是憑著更勝一籌的境界。而若是與聖火騎士正面交鋒,這就注定了敗亡。那副風輕雲澹,盡在掌握的姿態……

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所以在那場戰斗的最後,麥柯羅•賴特殺死了司徒弈。」

像是說著與己無關的事情一樣,男人理所當然地敘述著自己的死亡。

劇場中的爭斗演到了最終的交手,光輝者激發出最強的一擊,將司徒弈的完全焚毀。正如他事前宣稱的一樣,「龍套」在戰斗的最後自然退了場。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如同按下暫停的錄像,那些在剎那間閃過的細節映入公孫策的眼中。司徒弈面上玄奧的笑容,陷入近乎僵死狀態的老團長,在灼熱火光中一閃而逝的,一道灰色的光芒……

自司徒弈的胸口閃出,沒入老團長身體內部的,灰色靈光!

公孫策想起了拂曉騎士與團長決勝負的時候。焚魂聖火的性質注定最強的一擊是最弱的時刻,老團長的自我會被火焰焚燒到干枯。所以,司徒弈在那個時候……!

「你猜到了。」司徒弈滿意地點頭,「我把自己的靈光,‘繼承’給了光輝者麥柯羅。」

——無常法的繼承具體是指什麼?

——將無常法使的靈光從自身的心靈中剝離,通過心與心的融合實現能力的過繼……

——直接把整個無常法繼承了容易出事……性情大變……所以需要儀式保護……

「你听拂曉騎士講過無常法繼承的原理,你親身體驗過繼承的過程。不需要多少時間,僅僅一瞬,儀式完成。

但為什麼繼承需要雙方心靈的相識,需要深厚的情誼?因為若不滿足這些基本的條件,繼承就有極大可能損害彼此。而如果繼承者在靈光中融入了全部的自我與記憶,繼承儀式就會變成一件性質截然相反的事情……」

滔天火海中,司徒弈在火焰中燃盡,老團長孤寂地站立。他背對著女王與趕來的眾人,他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你可以稱其為,奪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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