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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死與新生

蒼首區,苦戰的劉忠武與淨煉動作齊齊一僵。

某種邪惡而詭異的變化同時出現在了兩位創界法使的身上,他們的背部像是生了瘤子般凸起,扭曲的血肉漲破開來,化作了深紅色的頭顱!

那頭顱雖是一片深紅,卻有著清晰的五官。劉忠武背上生出的頭顱一片怒容,正和他自身長得一模一樣。而淨煉背上的頭顱卻在剛一出現時就被他自己操控著黑暗隱去,這舉動讓淨煉白白受了劉忠武一擊,使他的身軀單薄了三分,但創界法使卻絲毫不感到後悔。

「我是保守隱私派的,不是很想讓對手看到自己的臉啊……」淨煉無精打采地說,「這個創界也太過分了,把負面情緒吸收轉化成力量……一切擁有感情的生命都會變成食糧,字面意思上的生命之敵啊……」

老劉將身子一抖,一點星光落下,將他背上生成的憤怒人頭擊潰,將他的身軀護在光中。老劉心中一陣發寒,憑借佔卜者獨有的預感,他感知到若不阻止,人頭就可能變化做另一個赤色的「劉忠武」,在分離的同時帶走他的力量。

這僅僅是赤法師展開世界的影響,那怪物甚至還未真正對他們出手!

劉忠武第一次感到了動搖,他忍不住想用嚴契留下的最大後手了。嚴契說那玩意是要到了緊要關頭才用……

但他媽的現在已經是緊要關頭了!狀況到底要怎樣才會比現在更壞啊!?

像是在呼應劉忠武的擔憂一般,飛舞于空中的巨龍們齊聲發出哀嚎。它們的背上也出現了第二個頭顱,深紅色的力量將龍身內僅存的情感剝離,像是破繭成蝶的成蟲般自龍身中抽出,飛向了赤法師的方向!

「啊啊……啊啊啊!」

公孫策的慘叫愈加淒厲了,深紅色的鬼物在他的背上出現,像是要將他的一切力量都帶走。秦芊柏咬牙站起,拔出長刀,以一記凌厲的斬擊將那鬼物斬碎。

醫生的背上也生出了鬼物,她將手臂異化為刀鋒般的模樣,努力將那赤色頭顱擊潰。可她的進展卻不似秦芊柏那樣順利,因為醫生沒有秦芊柏那堅強的心防,她受到的影響遠比武者更大。秦芊柏不得不幫她擊潰怪物,可這反倒讓醫生發出了申吟,令她虛弱地倒下。

「你……!」

秦芊柏怒視著引發異動的敵人。赤法師全然未動,她立于血肉蓮台之上,聲音如蜜般甜美,仿佛連心魂都會被這話語勾了去。

「小真帆比你要脆弱哦。因脆弱而無力反抗,因弱小而無法掙扎。這是好事哦!承認絕望的事實,能讓自己少些解月兌,繼續無用的掙扎,只會讓自身苦痛啊。」

秦芊柏將一半的體重依靠在刀身上,勉強自己站直。她執著地抓著長刀,以行動反抗著邪祟的說話。

「愚蠢,頑固,但也因此才會有趣。讓我品味你的憤怒,你的悲傷,你的絕望吧!來吧,嗔怒天的判官們!」

呼啦,呼啦。揮動羽翼的聲音在天際響起,翱翔于空中的卻不是鳥類,而是十只由嗔怒天之力而產生的深紅巨龍。赤法師微微彈指,深紅色的龍類們收攏羽翼,落于大地,在它的力量下變作了十只龍首人身的猙獰鬼物。

「究竟要到了什麼時候,你才會崩潰呢?」赤法師的指尖劃過自己的唇,「兵器被粉碎的時候?四肢被折斷的時候?血肉被啃食的時候?還是,那個禍神子被殺死的時候?」

赤法師造出的判官一擁而上,每只怪物都有著可無限再生的軀體,每只怪物都帶著屬于巨龍原體的能力。

秦芊柏將長刀提起,全力激發著刀身內潛藏的力量。碧綠的晶體在武者的腳下延伸,她踩著結晶奔出,一鼓作氣便將前方的判官斬首!

好害怕。

公孫策恍忽地想。

渾身上下都擠不出一點力量,身體猶如在火海中灼燒般痛苦。

這里好吵,這里好亮,有很多人在旁邊吵鬧。可怕的事物太多了,可怕的事情太多了。不想繼續待在這里了。想要回家。一個人待著。想要去安全的地方。

可是一旦閉上眼楮,在頭腦中回響的就是悲傷的往事。在王國最後的無力、三年前的低谷、在小巷里的無助、被人瞧不起時的自卑、在飛空船上的暴走,被困在樹上時的恐慌……

好痛苦。好害怕。歇斯底里地尖叫著,可即便如此也沒能讓心里好受些許。眼鏡的框微微發熱,一點金光自鏡框滴落,化作了一個在他心中響起的聲音。那就睜開眼楮吧,那就看向真實吧。

公孫策努力睜開眼楮,可入眼中的真實就比回憶更加殘酷。在遠處高笑著的赤法師,長著邪龍頭顱的怪物,覆蓋了城市的無邊地獄。一切都瘋狂了,一切都發瘋了,真帆姐的申吟聲傳了過來,恍忽間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九年前的飛空艇。

人間地獄里只有一個背影令公孫策感到些許安定。並不偉岸,但卻堅強的背影,一個持刀的女孩獨自面對妖邪,在他的面前浴血奮戰。

她是誰?想起來了。是大小姐。是秦芊柏啊。大小姐很強的,還有時雨君和卡爾黛西亞、還有綺羅,把事情交給他們就可以——

「……啊。」

公孫策的記憶一下子恢復了。

他們都輸了啊,所有人都輸掉了。綺羅被吃掉了。時雨君和卡爾黛西亞被墮落天污染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秦芊柏在孤軍支撐。

要去幫助她才行,一定要站出來才行,可是身體動不了,只能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看著。

「喝啊!」

秦芊柏虛弱地發出呼喊,以長刀抹過一只判官的脖頸。龍首應聲而斷,她順勢側身一擊,將剩余的身體擊飛,長刀刀柄靈巧地向後挑起,正中身後來襲者的月復部。秦芊柏轉身,橫掃,堅硬的刀柄帶著偷襲者的身體砸向一旁,過重的力量讓判官們的身軀凹陷,僅此一擊就讓三只怪物飛起。

她實在是過于堅韌的武者,可是人類的力量總有極限。判官們一被擊飛就站起,它們的傷勢飛速復原了,可秦芊柏會受傷,也會疲勞。她的動作遲緩了下來,防御不再滴水不漏,那潑墨般黑亮的刀光也逐漸變慢了,慢得連他都能看清了。

秦芊柏也意識到了這點,她咬牙沖向前方,憑借毫無技巧的蠻力推開怪物。可她就要力竭了,兩只判官從側方繞過,被真帆奮不顧身地攔下,靠異化為網的身軀阻止了它們的行動。可又一只判官繞過了斬擊,繞過了真帆的阻攔。它以尖銳的爪刺傷了秦芊柏的身軀,將她無情地摁倒在地。

赤法師還在歡笑,如觀賞戲劇般滿意地笑著。公孫策听不清邪祟的話語,只無力地想到,秦芊柏也輸了啊。

大家都輸了啊。

公孫策絕望地坐著。他動不了,用不了力量,能夠思考已經是心相武裝給他帶來的奇跡,是他此刻的極限了。他想不到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加絕望的。你最在意的人就在眼前苦戰,就要被怪物撕碎了,可你什麼都做不了……你做出了承諾下定了決心要從危險之中保護她,可真正的危險到來了你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她為了保護你而戰斗,為了保護你而死!

——總有一天,你會一無所有。

恍忽間他想起了藍先生的話語。那個人早已想到了這一天的到來嗎?因此才會發出那看似無意的提醒。

那其實才是永恆王者送他的預言啊,比夢境中那些碎片情報要重要的太多,可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公孫策愚蠢地將時間用于思考人生,以為那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卻沒想到真正的危險一直都在身旁,他卻對此視而不見。

又一次,公孫策什麼都沒能做到。每每都是這樣的,公孫策在平常或許能做到些事情,可在關鍵時刻他永遠有心無力,永遠是個派不上用場的廢物。

秦芊柏在他的眼前倒下了,那黑亮的長發被地上的血色染紅了。判官們按住她的肩膀與四肢,像捕食之前的野獸那樣野蠻而丑惡。它們張開血盆大口,準備大快朵頤。一只最邊緣的判官未能參與這場瓜分血肉的盛宴,索性將手爪刺向了武者身後的青年。

卡噠。

在即將被怪物擊殺前的一瞬,公孫策听到了鐘表指針運行的聲音。他感到一切都變慢了,判官的爪尖像是可笑的慢動作,連帶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停了下來。

公孫策顫抖著將手伸向褲兜,拿出了那個銀色的懷表。

表蓋打開了,沒有任何聲音,但他知道這現象的原因。這是時雨零的夢幻國,他們曾在葦原城的戰斗中以這種方式用過能力。那個大大咧咧的女人臨走時看似什麼都沒管,其實還是悄悄幫他留了後手,想著在什麼時候能救他一命。

「……」

公孫策的上下牙齒不斷打戰,身體不听使喚地顫抖。他絕望地瞧著前方,真帆被三只判官壓制住,怎樣也來不及援救,將死的武者如睡夢般躺在地上。秦芊柏在臨死前的一刻仰頭,看著他的雙眼。

女孩的嘴唇緩慢地動著,說著一句未能傳達的話語。

阿策,快逃。

「……啊。」

那女孩就要死了,她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讓他快逃,讓他活下去。

某種比恐懼更強的力量抓住了公孫策的心髒,讓他忍不住流出了淚水。公孫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糾結,困擾自己至今的苦惱,想起他經歷的一幕幕。有人願意說喜歡他。有人默默給他留下了幫助。有人在危機關頭擋在他的前方。

他怎麼會這樣愚蠢?說什麼沒有人會愛他……

有那麼多的人都在意著他,那女孩甚至願意為他把命都豁出去啊!!

心靈如繩結般糾纏起來,劇烈的痛苦幾乎要把公孫策自內部撕裂。但是必須面對,但是必須解決,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站起。為什麼會恐懼,為什麼會痛苦,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往事一幕幕流過心頭,最終定格在上一次恐懼發作的時刻。那是在棘刺區的夜晚,在奧魯斯與巴德曼到來之時,他因將起的戰斗而感到畏懼。那是因為……

在凍結的時間將結束前的一瞬,公孫策終于抓住了那再明顯不過的理由。

「總是想去死的我,最害怕的原來是……」

超能力者苦澀地說著。

「自己的,死亡啊。」

靜止的時間恢復了正常,一切事件的發展都在此刻繼續。某種說不清的明悟隨著記憶在他的心頭涌出。曾在夢中打倒的一個個自我,曾被他深度剖析的那些想法,在此刻成為了引領他向前的光,在他的心中化作了新的執念。他將那執念抓起,如劍般刺入道路盡頭,將他的靈光,他的心念,他的超能力、與他的自我糾纏不清的一切盡數投入,把體內的所有都化作這執念的燃料!

現實世界之中,公孫策自地上爬起。他帶著一以貫之的蠻勇前行,令判官的手爪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阿策,快逃。」

用最後的氣力,秦芊柏看向她身後的人。

用最後的意志,她說出自己臨終的願望。

可是,可是。在這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有什麼卻發生了改變。本應藏在後方顫抖的超能力者卻站了起來,帶著難看的表情沖向前方。深陷恐懼之中的他什麼都沒能做到,他的胸膛被判官的利爪無情地穿透了,那力量奪走了他的生命!

「——阿策!!!」

這一刻,秦芊柏真正陷入了絕望。那是再也沒有未來的恐懼,是一切努力成空的挫敗,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事物的失落與悲傷。

可是,武者的觀察力不會因情緒而變化。她的雙眼忠實地傳遞著情報,在那被貫穿的殘忍傷口之中,閃爍著一點灰色的光。

如火焰般搖曳的,灰色光華!

秦芊柏屏住了呼吸,甚至連將死的戰局都拋在了腦後。這一眼將她從深沉的絕望中撈起,讓她重新回到了有光的世界之中。公孫策的胸膛的確被貫穿了……可那光華卻愈加強盛,在實在的世界中成為了真正的火光!

以胸口的傷痕為中心,公孫策的身體如破損的陶器般龜裂,碎成了無數灰色的碎片。那碎片被光華點亮,成為了一簇簇灰黑色的火光。灰炎以狂暴的氣勢席卷而來,焚盡了襲擊公孫策的判官,卷走了壓制醫生的怪物,如海洋般沖刷著秦芊柏的軀體,將那些污穢的邪祟統統燒毀,卻沒有傷到女孩一絲一毫。

「哦……哦!真有趣,真有趣!」

蓮台之上,赤法師抬手一指,巨大龍身立刻伸手,以雷霆萬鈞之勢帶來暴力的狂潮。而灰炎不閃不避,正正轟向了赤法師的沖擊。曾在瞬間秒殺雷龍的鬼爪與詭異的灰炎正面相撞,卻是前者被震得後退,甚至被灰炎燒掉了小半的質量!

「那是……」

醫生的眼中逐漸有了光彩。

「你……」

秦芊柏不敢置信地低語。

灰色的火焰以飛速凝實,化作了兩條懷抱著她的結實手臂。緊接著,屬于人類的身軀與面孔在火焰中顯化。陰影自他的身後涌起,變作了他的衣衫,與先前相似卻不同的焚影靈裝。

那人穿著黑色勁裝,戴著灰手套,血色鎖鏈在他的身體正中交叉纏繞。他身後披著分為三股的漆黑斗篷,其末端在火焰之中燃燒。灰火集聚在這男人的頭部,最終化作了一幅秦芊柏無比熟悉的面龐,金童,灰發,方框眼鏡,還有那令她安心的微笑。

「阿策?」秦芊柏呆呆地問。

「抱歉,大小姐,讓你久等了。」公孫策向她笑笑,以火焰做成浮空的平台,將女孩輕輕放在身後。

公孫策轉身,直面著地獄之中的邪祟。縱然手中無劍,他的眼中也無一絲恐慌,縱然面對著創界法使,他的心中也無一絲迷茫。

公孫策以左手四指握拇指于掌中,右手握拇指于胸前,以慧為力,以智為拳,結為代表無上智慧的智拳印。可隨即,他的左手食指卻桀驁地豎起,打破了已成的智慧,憑空為自身尋得煩惱。那正是一切執念之來源,十二因緣之起首,名為「無明」的妄執頂端之象征。

公孫策不將這執念舍棄,他牢牢將其握住,宛如常人珍惜智慧一般,將妄執放在了心頭。

「通曉無明方破妄,置于死地而後生。」

無邊無際的灰炎自他的身後而起,浩浩湯湯遮蔽了整片天空。那不是壞滅的劫炎,那火焰中帶有比劫炎更為通透的力量。那是來源于死亡的新生,是破而後立的證明!

「寂相•通神。」

「無明印•涅炎轉生!」

灰色的涅炎轟然爆發,在一往無前的勢頭中與赤法師的嗔怒天正面交鋒,那火焰還在向上,還在燃燒。它在地獄之中燃燒,在廢墟之內躍動,整座都市的上空都是涅炎的痕跡,所有人都能看到這為保護城市而戰的灰色力量!

蒼首區,蒼首統合辦公樓。奧諾威爾呆滯地聆听著情報人員的回報,雙手因過度震驚而失去了力量,一不小心將友人珍愛的杯子打成了一地碎片。

「棘刺區中部出現全新能量反應,法陣探測為寂相•通神,現實破壞形式為灰色火焰,範圍覆蓋蒼穹之都全境……不,仍以高速擴張,無法判斷最大作用範圍!」

儀祭廳成員的聲音哆嗦著,因探測儀器那荒謬的數據而緊張無比。

「能量反應突破數據庫內所有顯現法的出力極限,結合以往材料,初步判斷為……」

「創界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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