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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偶像的假日(下)

「鏘鏘依,鏘鏘依……轟隆隆啪冬轟趴冬……」

如磚瓦般堆疊的漆黑音響中放出最大分貝的黑金屬伴奏,穿著尖刺黑皮衣的長發歌手,手持有著不詳慘白色外觀的牛骨•樂器,在臨時方塊舞台的正中嘶啞地吼叫。

「我將骨灰研磨成塵,填入子彈混作靈魂!在冰冷的金屬槍管上涂上鮮血,于至黑之夜向神明開火!」

「射穿神明!殺死忍者!把巨聯合的尸骸掛在鳥居上!」

黑金屬樂隊「斧狂川河」的演出維持著一如既往的癲狂,震耳欲聾的鼓點簡直讓听眾的心跳都不安定了,觀眾們狂熱的尖叫聲更加重了不適感。老實本分的一般葦原市民倘若誤入此處,會立即被褻瀆的氛圍震驚,進而懼怕,而後在年輕人們的起哄聲與不屑的目光中逃之夭夭吧!

對于精力旺盛的學生,沒有穩定工作的年輕人,以及對社會抱有怨恨的不幸者們而言,深夜的反神道•黑金屬不單是享受,更是一種發泄。哪怕是衣冠楚楚的人生贏家•上班族們,也會在堵車時偷偷打開電台收听黑金屬,這正是葦原城人照不宣的「暗面」娛樂之一。

(真沒辦法啊……)

控制者穿著常服站在角落,扮做非主流朋克愛好者的樣子,在暗中監視著會場的氛圍。

本夜參與公開演出的黑金屬樂隊足有兩位數之多,以一支樂隊一首曲子的形式輪換上場,一直不間斷演唱直到天明。以「大禍平安紀念」為由,演唱會向全體市民免費開放。這樣的演唱會包括控制者所在的主會場在內共有六場,以三天一次的頻率徹夜上演,在虛光之災過後精神極度緊張的市民群體中飽受好評。

而在舞台下跟著樂隊主場一起咒罵資本家、忍者與神道的年輕人們絕不會想到,這般「無償」的演出實際是由武會•軍鋒在背後隱秘組織的。為的就是讓市民們擁有發泄渠道,而不至于像災難當天一樣被情緒支配陷入茫然的躁動中。

「跟我一起燒盡一切!!」主唱用指甲劃破胸膛大吼。在他身後,打扮暴露的花魁們同時扯開了裹胸布,雪白的暴露在聚光燈下,讓觀眾們的情緒攀上又一個高峰。

(知名的樂隊反而不信這一套啊。)控制者索然無味地想。

控制者在這次的任務中也負責與黑樂隊們的交涉。非常有趣的一點是,越是知名度高的反神道樂隊,其負責人就越顯出配合的態度,甚至有不少樂隊主唱拒絕了高額佣金,提出了「實際無償演出」。

他們想要的或許是在上位者們眼中留下一個好印象,是借此機會打開商業化的出路,也可能是真正想為普通市民們做點什麼。但無論出于各種理由,那些年輕人眼中閃著的都是理智的光。至于不出名的小樂隊們,倒是真像他們的歌詞一樣,有種為反對而反對的情緒宣泄與無智狂氣了。

能火總歸是有理由的啊……控制者像局外人一樣感嘆,和激動的觀眾們一起鼓掌尖叫。

到目前為止狀況都不錯,幾個小樂隊之間慣常的械斗在開始前就被他制止了,氣氛被巧妙地控制著,讓听眾們亢奮卻不至于做出過激舉動。不出意外的話,今夜也能平安過去,而在大家的情緒宣泄完畢後,這樣的臨時演出就不需要了吧。

「斧狂川河」的演出結束,帶著黑道墨鏡的可疑主持人上台,拿著小型通訊終端念道︰「下一支樂隊要來了,想听歌就給老子安靜混賬!」聲音中的壓迫感讓一般人們微微安靜了些許,黑道主持人滿意地說︰「接下來是,粉紅閃耀☆賽博女孩的單人演出!」

——怎麼突然換人了啊啊啊啊啊!

控制者在心中大聲慘叫。演唱會的輪換名單里絕對沒這樂隊!而且這與氣氛格格不入的畫風是什麼鬼,難道說淤穢=san在後台睡著了嗎?!

五分鐘前。

「十分樂意。」毛發稀疏的老人笑眯眯地說,「這位就是之前在手機里的女孩吧?真可愛啊。」

「嗚啊啊啊啊啊……」綺羅捧著紅吉他小聲回復,「domo,我是綺羅。」

「domo,我是淤穢。想唱歌的話就去吧,不過,還是要做好不受觀眾們歡迎的心理準備。現在的年輕人啊,口味可是很奇怪的。」

綺羅道謝後在老人慈祥的目光中快步走開,某個戴眼鏡的灰發青年正在入場處等著她。

「準備好上場了嗎?」

「做不好準備的!」綺羅慌張地叫道,「還以為會帶我去KTV結果是黑金屬角斗場?!」

「多超月兌現實啊。」

「在主流偶像動畫里演這種情節是要大炎上的!」

「別擔心,萬一被丟臭雞蛋了我幫你攔下來。」公孫策推了下眼鏡,「還是說,僅靠原聲不用能力在這里唱歌是太過于勉強了?」

公孫策的激將法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像是要報復他之前的失禮舉措一樣,綺羅使勁用手指點著青年的胸膛。

「公孫策到觀眾席去!」

「十分樂意。」

「粉紅閃耀?」「這什麼啊……」「阿宅的地下偶像嗎?」「說不定是從樂隊名開始的反神道。」台下的觀眾們議論紛紛,不少人還討論著「斧狂川河」剛剛的名曲。而在這位未知的歌手登台後,年輕人們的觀點立即呈現出兩極分化的局面。

「domo,我是粉紅閃耀☆賽博女孩!」小步跑上舞台的新歌手帶著甜美的笑容,以充滿活力的聲音發出問候,「晚上好,葦原城!」

「好厲害!」「好可愛!!」一部分觀眾興奮地叫喊,他們看到了露肩裝、短裙與好身材。「開什麼玩笑!」「滾下去!」另一部分觀眾憤怒地叫罵,他們看到了不合氣氛的輕飄飄衣著與女性歌手的身份。

再這樣下去的話怕是要有摩擦啊。控制者思索著控制氛圍的手段,準備看準機會采用應急預桉。這時,舞台上的女歌手,以令人矚目的顯眼方式舉起吉他。

舞台裝置上噴出煙霧,女孩中撥動吉他的弦。飛舞的指尖帶出幻影,偶像的身影在煙霧中若隱若現,富有流行感的大七和弦擴散至眾人的耳中,讓看她不順眼的年輕人們為之一驚。這是「斧狂川河」在五分鐘前演奏的成名曲前奏,卻被這女孩絲毫不差地重現出來了。

「等到听完歌後再做評價嘛,太心急可是會被女孩子討厭的!」

吉他的伴奏聲驟然一轉,帶著令听眾們措手不及的急切。沒給觀眾們更多的反應時間,新來的歌手開始了她的獨唱。

「又一場盛會落幕了。

幼童仰望舞台,注視夢想。」

「又一場盛會落幕了。

歌手閉目哀嘆,感懷現實。」

她彈著快節奏的和弦,卻唱著抒情的樂曲。穿著職業偶像般的服裝,又站在深夜的簡易舞台上歌唱。可這一切的沖突都被調和了起來,被稱作感情或是特質的無形事物,讓這女孩融洽地融進了現場的空氣中……

那是反神道•黑金屬獨有的韻律,向著不知如何形容的莫名壓力發出的,反對與抗議

「辛勤奔走的過往,麻木活動的當下。

逐漸冷卻的熱情,帶走了心靈。」

「想不起幼時的發言,只記得今日的應酬。

找不見鐘愛的發卡,卻尋得發黃的紙幣。」

她是專業的,控制者做出判斷。嗓音的動听趕不上最火熱的歌星,但演唱的技巧絕對是連外行人也能听出的優異。歌詞里帶著未加凋琢的粗糙,可聲音中帶著能夠听出的感情。

不知不覺議論聲停息了,面色各異的人們聆听著歌曲的尾聲。焦躁的伴奏舒緩下來,婉轉的女高音帶起最後的升調。

「請告訴我吧,神明大人……

曾經的我去哪里了?

真實的我又在何方……」

音樂停了,歌聲盡了,粉發的女孩在台上認真地鞠躬。

「喂。」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再唱一首吧。」

這聲音像丟入熱油的火星一樣,讓會場中的氣氛霎時間炸裂開來。「這家伙好厲害!」「真格的啊!」「哪個樂隊的她是?!」並不多麼風雅的稱贊聲,與掌聲一同如潮水般襲來。

「這不是黑金屬吧!」仍有愛好者爭辯。「在反神道聚會唱傳統樂曲……也是一種反抗!」歌手打扮的朋克族大喊,他是「斧狂川河」的主唱。「拜托了,讓她再唱一首!」

準備退場的綺羅站在舞台正中,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遠遠看見灰發青年站在角落,和觀眾們一起喊著︰「再來一首!」

「真是的!」女孩不好意思地說,「那就,再一首之後下場!要和我一起對之後登場的樂隊說抱歉哦!」

半分鐘的調音後,又一首新曲響起。現場的氛圍空前熱烈,剛下場的黑金屬樂團成員擠在最前面錄像。「創新黑金屬啊喂!」「超棒……」「頭兒絕對喜歡這個!」

公孫策站在年輕的忍者身邊,向他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啊山田小哥,給你們添麻煩了。」

「給市民們免費唱歌可不能叫麻煩。」山田說,「她唱得真好啊,是手機里那位小姐嗎?」

「听出來了啊。」公孫策問道,「你覺得跟星璃比怎麼樣?」

「公孫先生,那可是星璃啊!是根本無法當做比較對象的!」山田直白地說。「不過……怎麼說呢……」忍者撓了撓臉,看向舞台上動人的女孩。「值夜班時能听到她的歌聲,我感覺好賺。」

「加班特有福利。」

「這幾天煩躁的大家也會很開心吧。」山田高興地說。

綺羅在舞台上站了快半個鐘頭,一口氣唱了四首曲子的偶像小姐,正在遠離會場的公園歇著。

「感覺如何?」公孫策給她遞過去一瓶水。

綺羅慢慢喝了半瓶水,有氣無力地說︰「太過分了!大半夜強硬地把我帶到這種地方!把我折騰到都快叫不出聲來的地步!」

「我求求你別用這麼引人誤會的說法好嗎?!被人听見了我怕是要完蛋啊!」

「哼!」粉發女孩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公孫策是害怕誰听到呢?秦芊柏,還是時雨零?」

灰發青年沒來由感到身後一寒。

大小姐就算了為什麼會提起零的名字

公孫策莫名心虛地說︰「我是擔心自己的,啊,風評。」

「去學院論壇搜一搜就知道,整天和美少女待在一起的公孫策在這方面的名聲早就沒掉了。」

「我基本不去那地方好吧。那論壇是遲子敬管的,互助會一幫狗仔天天編排我八卦整樂子,我整天看貼子血壓會高的。」公孫策無奈地說,「言歸正傳,感想如何?」

「我還以為自己會被轟下去……沒想到反響這麼好……」

這才是合理的結果。

超人氣偶像星璃的歌喉是生化•改造的結果,她的歌曲是經過刻意設計的完美商品。可是,那些歌曲的基礎都是她編寫的,親自上場演出的也是她自己。

蒼穹之都是個遍地超能力者的地方,現場演唱的技巧在沒有信息操控能力時可不好作假。倘若沒有真正的實力打底,星璃的完美形象怎樣都維持不下去,只會在一場演唱會後就被有經驗的听眾識破。

「歸根到底,你自己的硬實力還是很足的,不然白大褂們怎麼都捧不了現在這麼火熱。」公孫策聳聳肩,「我估計今晚得有一半觀眾成為了賽博女孩的粉絲,這可不能叫唱歌不好听吧?」

綺羅用雙手遮著下半張臉,看起來活像倉鼠一樣。

「我真的很意外……」

「因為自己的實力?」

「還有公孫策的做法。」綺羅害羞地說,「我以為你會開導我說我在戰斗中幫了大家很多忙之類的,結果你把我扔到舞台上去。」

「我說這些頂什麼用,你又不在乎能力戰的表現。」

「嗚啊!」

這回綺羅把整張臉都遮住了。

公孫策裝作沒看見一樣滔滔不絕。

「綺羅你對于自己的力量和重要性有清楚認識。從認識以來你救了我們幾次,我自己都數不太清楚。你哪里會糾結于戰斗?在之前也都是隨口一提罷了。

你真正在意的還是自己的本職工作,偶像活動,也就是歌好不好听,現場表演好不好看——這我一個外行人說再多也沒用,舞台上一唱看看觀眾反應不就見了真章。」

再說,要是綺羅真對戰斗中的表現有糾結,就不會興致勃勃地做琉炎手辦了。這可以當做「證據」向綺羅指出——不過看她的表情,舉證環節應當是不需要了。

「公孫策好狡猾,輕描澹地看破了我的心事,又讓我自己去解決。」綺羅小聲說,「偶爾也說些鼓勵人的話語嘛,‘我覺得綺羅超厲害’這樣的。」

「那種話又起不到真正的幫助,只會顯得公孫先生我在博取你的好感罷了。」

如果是性命相關的時刻,或是真正的危機關頭,就必須要親自上陣救助。

而若是關乎個人隱私的心事,則還是想方設法讓友人自己解決為好。

畢竟,踏入他人的內心總需要對應的資格。以「幫助」之名盲目地做出干涉,又何嘗不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傷害。

「哇呀呀,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綺羅都囔著意義不明的話語,隨即笑了起來,「所以,我才喜歡待在公孫策身邊。」

「能讓偶像小姐這麼評價,我可真是受寵若驚。」

「真的哦。能看到這麼多美麗的風景,參與這樣激動人心的事情,認識現在的朋友們,是過去的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粉發女孩拿起小貓發卡。在扎起雙馬尾前,她移開目光,盯著花壇邊緣爬來爬去的螞蟻。

「……公孫策對我現在的衣著與模樣,是怎麼想的呢?」

「對于年輕氣盛的我而言實在是過大的刺激,自從和你認識後我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的閾值都高了。」公孫策干脆地說,「但很漂亮,也很可愛,我認為這是適合你的服裝。女性想要展現自己的美麗,是沒有任何人能指責的正當事情。」

綺羅重新戴上了發卡,扎起慣常的雙馬尾。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歡呼著抓住了灰發青年的胳膊。

「謝謝你,公孫策!」

「但是靠得太近就實際不太妙了!有點防備好嗎!」

「不要。我就喜歡和公孫策貼在一起。」

「請在這時候顧及一下公孫先生我的感受吧!」

「誰讓公孫策戳我腦袋的,我要遠程把你電腦里的色色圖片全部刪掉。」

公孫策臉上直冒冷汗。

「只有這個拜托手下留情話說你不會真的看了吧?喂別笑啊回答我啊綺羅!!」

「呼呼呼~」

丑時三刻的昏暗燈光下,兩人在公園中結伴而行。

今夜的葦原城听不見暗夜中的殺伐聲,只有遠方隱約傳來的搖滾音樂,與年輕人們笑鬧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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