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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了「不許自暴自棄」的指令後,大小姐像從花朵邊飛離的蝴蝶般走掉了。公孫策在沙發上坐了好一陣,總感覺手中還殘留著溫軟的感觸。

他心中產生了一股子莫名的煩悶感。秦芊柏認為他在自暴自棄,然而,以消極的態度度過人生就一定是錯誤的嗎?他並沒有抱著主觀性的惡意或不快去說話,一切都是他發自內心的看法。正因清楚自己的所思所想在旁人眼中會顯得怪異,他才極少真正將其談及。

與實際行動不同,腦中的思考不會對他人做出干涉,因而所有人類都擁有自由看待自我的權利。他一向是這樣認為的,可是今天,秦芊柏似乎卻因他的言論而感到難過了……因而她才會擁抱過來,安慰著從未受過傷害的自己。

自暴自棄……自我鄙夷,自我厭棄……她眼中的公孫策是這樣的人?那麼……

他不願往深處想了。

這般冗雜的思索就如同被廢棄的情報般沒有意義。不過是偶爾會有些負面的觀念而已,公孫策一直是個積極向上的人。是為了理想、夢和大家的生命而戰斗的超能力者。

現在快要五點了,公孫策決定先去履行諾言,給綺羅買個禮物,之後再隨便吃點東西,而後繼續無常法的修行。

To︰綺羅

To︰公孫策

太可惜了。公孫策放下火箭飛拳毛絨玩偶,默默嘆道。本以為綺羅能理解機器人的浪漫,不料她也是被固有觀念所束縛的女人啊。

灰發青年正站在一家玩具店的貨架前,在一片毛茸茸的玩具中為友人挑選禮品。買玩偶送人的男生多了去了,他相信店員們不會對他有奇怪的誤解。

他認為自己的選擇妥善且明智,畢竟毛絨玩偶應當是所有女生都不會討厭的禮物……哪怕是卡爾黛西亞也不會拒絕一個可愛的小玩偶。不,別說禮帽折磨狂,就算是拂曉騎士也不會對一只兔子玩偶口出惡言。

恐怕只有時雨零或塵爆那樣的惡毒女人,才會對小玩偶不屑一顧吧。

這樣想著,他將手伸向了貨架邊緣的粉紅色小熊……

「哎?」「哦。」

不巧的是,恰好有另一只手向小熊伸來了。從縴細的手型與略長的指甲來看,這明顯是女性的手。

和女生搶玩偶可不是男人該有的作為。公孫策謙讓地將手收回,下意識地說道︰「您先請,小姐……」

話說到一半時灰發青年將將抬頭,將這只手主人的模樣收入眼中。和他搶玩偶的女性是一位身材窈窕的藍發女子,看起來與他上個月血戰過的某人長得一模一樣,只是初次見面時那套黑色的獵裝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便于行動的長袖運動服。

「……」

「……」

兩人視線相交,心中百感交集。他們都在琢磨該用什麼樣的開場白來撐起自己的氣勢貶低對方的作為,順便擺月兌自己「毛絨玩具愛好者」的身份。

到底是公孫策牙尖嘴利,最先開口,他格外嚴肅地說︰「別這樣,愛麗絲小姐。我都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諷刺你了。」

「諷刺?!」時雨零惱怒地說,「我在做什麼可笑的事情嗎?!」

公孫策坦誠地說︰「其實沒有。我一開始想玩年齡段子但回頭一想覺得你這歲數也在喜歡毛絨玩具的區間內所以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僅僅是我習慣性想刺你一下而已,不好意思。真正想諷刺的是其他方面的事情……」

「啊哈哈,你就這麼喜歡跟大姐姐我開玩笑啊。」

愛麗絲小姐一邊干笑一邊抽出了短箭。

「——敢拿運動服說事我們現在就開戰。」

你是怎麼猜到我下一個梗的。很有自知之明啊愛麗絲小姐。

公孫策定楮瞧著獵人的運動外套與純色長褲,認為這套裝扮將她獨有的殘念氣質襯托得無以復加。他不打算在玩具店里和顯現法使開戰,因而只得遺憾地作罷。

「听你的。」公孫策兩手一攤,「衣品不錯,很有你的風格。」

時雨零冷笑著說︰「就這麼在意我的打扮嗎,少年?」

很難不在意是什麼讓你從一個外表看上去還算英姿颯爽的女性變成了如今這幅毫不遮掩本性的做派。

要是放在平常,他可以就此和時雨零長篇大論上半個鐘頭,且有充足的信心把對方氣得七竅生煙。可現在大小姐和他的交談內容還在腦中回蕩,這使得他沒太有捉弄人的性質了。

「要說不在意是假的。」公孫策疲憊地搖頭,「過去的恩怨也算扯平,我們不至于到現在還一見面就針鋒相對吧。我另外買個禮物就是,你安心享受休息日和毛絨玩偶吧。」

他干脆利落地回身走了,時雨零驚訝地睜大了眼。

「哎……真少見,這幅態度。你被那個帝國丫頭甩了?」

「公孫先生我連戀愛都沒談過說什麼甩啊。」

他舍棄了先前選擇的粉紅小熊,又挑了一個灰色的小貓玩偶。他心想綺羅有兩個小貓發卡,她應該蠻喜歡貓的,送這個不會出錯。

時雨零果真拿了那個粉紅色的小熊。兩人在收銀台前排隊付款,彼此間沒再說過一句話,就像是在店中偶遇的陌生人,從未有過一絲聯系。他們走出店門,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在時雨零邁步之時,冷不丁的,她听見背後傳來了青年的詢問。

「愛麗絲小姐……你覺得我是個消極的人嗎?」

時雨零翻了個白眼,拖著嗓子回復道。

「有趣,公孫策。你終于因為那張破嘴而眾叛親離,以至于要找我當知心姐姐了?」

「怎麼會,公孫先生我的朋友還不少的。只不過是我心血來潮想听听你的見解……」

灰發青年推了下眼鏡。

「我覺得我們兩個還算合拍。」

時雨零將玩偶收起,緩步走來。

「真巧,我也這樣想。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走到灰發青年背後,單手搭上他的肩膀,從側方轉過臉來望著他。

「我們都是戴著面具生活的人啊。」時雨零眉眼彎彎,笑意嫣然,「將真正的自己藏在假面之下,用偽裝的言談應付他人的試探,在表面上談笑風生融洽無比,內地里則相互譏諷彼此仇視。我們都太懂得這樣的生存方式了,不是嗎?」

薄涼的聲響灌入耳中,像是一條毒蛇在他的耳旁吐著信子。

「將面具戴久了之後,假面就會成為另一個自己。到了最後,甚至都不知曉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實的自我了……可那也僅僅是當局者迷的錯覺,旁觀者們看得一清二楚。正如你,公孫策。你是個消極的人嗎?不不,你怎能這樣想呢……」

她的語調甜美如蜜糖,內容卻惡劣如毒藥。

「區區消極一詞也太謙遜了,你可是將負面的生存方式踐行到極致的人!公孫策,你現在甚至在與我談心,與在一個月前,將你的性命奪走的女人閑談。真受不了,究竟是對自己的生命抱有怎樣的看法,才能若無其事到如此地步啊?」

公孫策的身體不自覺一僵,敏銳的獵人沒有放過這點。她笑得越加愉快,尖銳的言語如針般扎進了青年的心靈。

「你到現在才有自覺?所以我才喜歡你的性格,太有趣了,你就跟我一樣惡劣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孫策不動聲色地拍開女子的手。

「一口一個喜歡的,我可以將這理解為性格別扭的你的告白嗎?不巧公孫先生我不喜歡現在這個自戀的惡女,我還是更喜歡殘念的愛麗絲小姐。」

「彼此彼此。」時雨零貼著他的耳朵說,「比起自殺志願者,我也更喜歡青澀的正義少年。」

………………切。

「謝謝你不安好心的評論,愛麗絲小姐。我保證會在5秒鐘內將其盡數拋到腦後的。」

「不客氣,公孫策。我很高興自己的言語能為你帶來不安與痛楚。大姐姐我隨時歡迎你再來談心……」時雨零愉悅地倒退一步,「讓我再一次傷害你。」

公孫策推了下眼鏡,模彷著孩童的語氣說。

「謝謝你,大齡未婚殘念運動服女!」

時雨零面上的表情一變,咬牙切齒地回道。

「不客氣,幼稚……」

「太感謝你了大齡未婚殘念運動服女。」他轉過身來,極為熱情地說道,「你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不如我請你吃頓晚餐吧大齡未婚殘念運動服女?順便我也想咨詢一下最近的流行風尚,我覺得你這身真是時尚無比,完美襯出了你獨一無二的氣質,我想想不出第二個比你還適合穿運動服的人了……」

「——我殺了你!」

公孫策用能力加速躲過了直射腦門的短箭,他大笑三聲,躍向空中,飛離了地上氣惱的藍發女人。

夜間。

蒼首區,嚴契宅。

公孫策推門走入別墅,不出預料地望見了在餐桌旁喝面條的嚴契。

「你住這麼大宅子就吃這個?」

嚴契唏哩呼嚕地吃了兩口,口齒不清地回道。

「人活著得吃飯,機械運轉才吃錢。山珍海味天天吃誰稀罕?你每天早中晚三頓魚翅鮑魚燕窩試試?」

「別說我真挺想嘗試。」公孫策到餐桌旁坐下,「你這有嗎給我整點,來個魚翅炒海參。」

「滾一邊去。」

他切了一聲。敲著桌子問道。

「嚴契。你覺得我消極嗎?」

黑衣男人不假思索地答道︰「關你屁事。」

他有時候真懷疑這人除了管用的幾句口頭禪是不是就不會說其他話了。

「你邏輯鏈條還完整嗎,這都與我無關?」

嚴契嗤笑道︰「我說你是個蠢驢你就真愚笨了?我說你消極你就去自殺?我說你是有抱負有思想的好榜樣,你就要去劉胖子那干活嗎?這世上無意義之事種類繁多,他人的看法便是其中之首!」

他忘了這個。

嚴契這執拗古怪的男人,是絕不會在意他人看法的。他只會旁若無人地做著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並大聲嘲笑著他人的愚笨與無知。

公孫策望著天花板說︰「好嘛,反正你們都有自己的意義。」

「有個屁。」

「?」

嚴契把快子一放,抽紙擦了擦嘴。

「意義是個什麼東西?地球有意義嗎?宇宙有意義嗎?意義是個人造出來的東西,說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不過是在無常反復的心中隨念而生出的一朵浪花,將其視為所謂人生價值的才是愚昧無知的豬狗。」

他居然沒生出什麼反駁的意願,只低聲說道。

「……世有常理,心無常性。」

「還記著總綱,算你沒白學。準備準備接著練,我時間有限,月底之前你小子必須入夢。」

畫家走去客廳準備去了。公孫策看著他的背影,問道︰「入夢後又能怎樣?」

「能遁入心靈,超越凡理。觸及真實,明了自性。」

嚴契打了個飽嗝,剔著牙念叨著︰

「潛入無常心海,點亮真如靈光。自此心有光耀,得見我中之我!」

(第二卷間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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