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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落幕

夜間,中心區。

米來斯從公交車上走下,打了個哈欠。

可憐的初中生這幾天折騰壞了,他現在就想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覺。想到這幾天來的一連串事故,他微微打了個寒顫。

他都這麼倒霉了,應該不會再遇上事了……吧?

叮呤 啷,伴隨著鐵鏈、撬棍和金屬拳套踫撞的聲音,不遠處傳來幾個青年的笑鬧。

「史無前例的一球!」「吹吧你又用義體作弊了。」「我們挺幸運的不是嗎?球場沒被那幾位砸掉。」「去你X的吧我家被炸了。」「哇哦~塵爆正在望著你~!讓你半個腦袋被紫煙炸飛掉!」「讓塵爆吃XX的X去。」

天啊!是六個剛從多功能球場回來的冬冬•無限制•籃球手!

冬冬•無限制•籃球是一種運用鈍器擊打籃球,在不傷及球體的前提下令其進籃的新興運動。因不限制鈍器種類,鼓勵球手們自主研發輔助裝備而在蒼穹之都備受歡迎。

這項運動的唯一缺點,是因過于自由的規則而常常引發斗毆火並等意外。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場球賽能夠以無意外發生的理想狀況完成,籃球手們也常被視為危險的代名詞。

幾個青年頭發五顏六色,手持球賽中必備的鈍器,不少人身上露著高科技義體的金屬光澤,其中一人的半個腦袋都換成了鐵殼子,好可怕!

「哈哈。」

但米來斯卻笑了。是這孩子歷經波折後終于精神崩潰了嗎?鴨舌帽少年居然快步走向了籃球手們,向他們招手搭話道——

「晚上好,學長。」

籃球手們的表情無比精彩,簡直像校內的好學生們偷偷從黑網吧出來後偶遇了低年級的學弟。

「我X!」「X的你在學弟面前罵人了。」「他X的我不是故意的!」「注意點形象不要再說髒話了你們這幫XX的混蛋!」

為首的鐵殼腦袋面色尷尬地說︰「晚上好,小米來斯。你知道,我們剛打完球賽回來……情緒有點點激動。」

學長們嬉皮笑臉地附和道。

「是的是的別學我們講話。」「做個好孩子別學比利~」「嘿我上次排名前三十成績比你好。」「見鬼了你偷學!你竟然背著我們偷偷學習!」「他背叛了!殺了他!」

混混打扮的學長們相互推揉起來,米來斯和鐵殼腦袋對此見怪不怪。

「學長,這麼晚了還打球呀?」

「球賽原定在今天下午,你也知道是因為什麼延遲了。」鐵殼腦袋擰開綠不拉幾的運動飲料喝了一口,「最近過得怎麼樣?我猜你今天被災厄們嚇著了?」

是嚇著了。嚇了太多次已經麻木了。

米來斯撓了撓臉,說︰「我前兩天鬼迷心竅約了幾個同學一塊去……越獄了。」

學長們轟然大笑。

「每個新人的必經之路!」「我就知道他也有這麼一天。」「超能力者一生一定會經歷的三件事!」「你去哪了?機場?別告訴我你去機場了。」

鴨舌帽少年不好意思地答道︰「對。」

「哈哈哈哈他真的去了機場!」

又一陣大笑,這回連鐵皮腦殼也笑出聲來了。

「然後呢?」

「學長你真要听?」

老學長們紛紛吹口哨起哄。

米來斯接著說道︰「然後我被卷進了一些……比較倒霉的事故中,涉及幾位你們科普過的超能力者,一個機密實驗項目,還有一些我不太明白的事。事情解決之後他們請我吃了頓飯。我覺得自己還是挺幸運的,起碼活著回來了。」

學長們的表情呈現出抽象派、寫實派與幼兒園繪畫派的疊加態,讓米來斯特別想笑。

鐵殼腦袋把自己的下巴合上,語重心長地說道。

「你已經完全適應這座城市了。」

米來斯驚喜地說︰「真的嗎?」

「毫無疑問,資深老市民。」

學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像過去科普時一般說。

「歡迎來到蒼穹之都。」

蒼首區,重癥急救室。

恢復意識後的李峻第一眼看到的,是領導圓胖的臉。

「主任……」

劉忠武抬手虛壓︰「歇歇吧,傷還沒好呢。」

李峻沒再廢話。他知道主任還有功夫探病,就說明事情解決了。他只自責地說︰「我能力不足。」

劉忠武無奈地笑笑︰「讓你們十個去拖時間,你還想打倒暝客不成?你們做的很好了,要是堅持時間短了,那瘋子指不定就沒有耐心了。」

小李默默點頭,心中不甘。

他想了又想,忍不住問道︰「主任,我——」

胖主任不容置疑地說︰「不用考慮把自己也變成瘋子。那不會讓你更進一步,只會讓你離惡性法使越來越近。」

黑眼圈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將頭低下,沒再多說。道理他當然明白,可親眼見識到了創界法使的力量與自身的無力後,任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心中也難免激蕩。

「主任,創界都要抵達他那般精神狀態才能做到嗎?」

「難說啊!人人都有最適合自己的狀態,要將那狀態領悟,除了要將自己明白透徹,更需要暝客、天極那般絕頂的天賦才行。而就算你將這條件盡數集齊了,你也會難以下定突破的決心……因為稍有不慎,就將墜入瘋狂。」

劉忠武嘆道︰「你看暝客自私無情,可他已是守住了一線,他人才有回旋余地。若變成赤法師那樣人面獸心的怪物,則就真是人世間的龍災了。」

龍災可怕,屠龍的無常法使們同樣難稱之為善類。對于普通人而言,喜怒無常的強者與巨龍很難說有本質上的區別。

李峻猶豫半晌,才壯著膽子說道︰「主任,我看您很正常……」

「所以我沒有他們厲害。」劉忠武澹然答道,「所以陛下才信任我。」

小李臉色一肅。胖主任笑著說︰「你為什麼受重用啊?也是這個道理。這一場打完了,你得多想想……再過上些時日,咱們儀祭廳在蒼穹之都的工作就該換人主持了。」

李峻有些吃驚︰「主任,調令已經下了?」

「還沒,算算時間快了。」

「調走是好事呀,主任!」李峻說著如篡權副手的話,卻是發自內心的為領導高興,「到時我們幾個可得給您開場餞別宴。」

「說的什麼話!不準大張旗鼓。」

劉忠武笑罵完了,又說︰「你也不必憋著一口郁悶氣。暝客胡作非為完了,自然有人會去治他。這世上,可沒有全無代價的事。」

棘刺區,瑪琳•本部公園。

公園的看守大叔穿著一身藍衣服,拿著小設備,正在公園中巡邏。

兩周前給那兩人開了一次去龍月復的後門可讓他後怕了半天,所幸上面過這麼久都沒提這事,那就說明自己做對了。

這幾年城市安穩很多,他好久沒遇見類似的事了。直到今天下午中心區火光一片,看守才找到點剛工作時的感覺,和公園里遛彎的大爺大媽們樂呵呵討論起來︰又打啦,你說會不會殃及咱們這片啊,哎幼那我可得早點回安全屋藏著,小年輕們體力真好啊這麼多年還沒打膩味,我孫女今兒下午上學呢怕是得堵車晚回來了……

中老年人們一個賽一個澹定,住了這麼多年早過了害怕驚慌的時段了。沒發緊急避難通知那就接著聊唄。到了晚間時刻一看,果真沒啥事,大家也就散了。

「沒事就好。」看守大叔感嘆了一句,打算到椅子上坐下歇會,目光往長椅上一掃,不大不小嚇了一跳。

長椅上坐著一個穿青衣服的長發男人,他胸前一長一短交錯著兩道猙獰的刀傷,血液從傷口處流出,浸透了他的衣衫,讓他看上去彷若一位從數百年前的決斗場中穿越來的劍士,又像是借尸還魂的恐怖惡鬼。

看守大叔心里一驚,心說莫非是組織斗毆還沒完打到這兒來了?他趕緊模向腰間的重型戰術手槍,打開統一配發的力場防護裝置,再給休息室待命的生化•三頭犬發了個信號。

做完一套預備流程後,他才壯著膽子說︰「干嘛呢同學?!有病去醫院有話好好說啊,咱們這公共區域能不打盡量不打。現在政策改了,小型械斗我們看見得阻止的,你也理解理解好不?」

哈赤哈赤!長著三個腦袋的乖狗狗跑來蹲在看守身後,長發男人看了覺得很有趣。

「我現在不打架。」暝客搖搖頭,「我剛跟老朋友打完,要休息一下。」

看守悄悄松口氣,看來是已經結束了。

長發男人附身逗弄小狗。生化•三頭犬發出可愛的叫聲。

「它咬人嗎?」

「嗨呀,一般不咬,平時可乖呢。阿黃打個滾!」

三頭犬听話地打起滾來。

「哈哈!」

暝客笑得跟個孩子一樣,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斬傷。

喧鬧聲皆已平息。

夜幕越加沉靜,辛勞的人們均去休息。高空中的巨龍城結束了略有波瀾的一天,並準備迎接下一個充滿活力的白日。

這期牽扯眾多的事件,就到此了結……

…………

……

了?

深夜,艾比諾斯山脈。

一條黑線自結晶之山的深處延出,歸攏于一個在山坡上攀爬的孩童身下。

他曾咒罵,曾求饒,曾哀呼,但如今,一切都已歸于平靜。某人的身體蜷縮在結晶山谷中,幾乎見不到一絲生氣。

布袋中傳來一聲幽幽長嘆。

「哀否,恨否,悲否,怨否?」

「自入凶地,無路可逃。此番慘狀,咎由自取!」

某人說不出話來,他只在想為什麼。

他怎會如此脆弱。他怎會被逼到如此地步。這沒道理,這是絕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縱使三人齊出手,他也不當如此落魄。

因為他是,他是……

「莫驚,莫怪!」

「扣七分記憶,奪六分術法,剝五分靈智,留十成傲氣。」

「曾經隱律之主,今日可憐殘軀,不過跳梁小丑!」

——

被咒毒侵蝕得不成樣的大腦,在剎那間忘卻了苦痛。

靈智、術法、記憶……

……………………?

他所缺失的只有記憶啊?

他所忘卻的,僅僅是一部分的自我啊。

那麼,那麼。話語中蘊藏的意味是,他的言下之意是——

「……你算計我?」

「無相,你算計我?!你算計我——!!」

他終于知曉事情真相,那故做好意的勸阻,如老友般熟絡的交談,竟盡數出于這坑害自己的賊人之口。

不甘狂吼,悲痛嚎叫!他高舉布袋,運起所剩無幾的力量,想要拼盡一切與這歹毒之人同歸于盡。

可某人卻忘記了,他正身負陰毒詛咒。情緒激蕩之下,咒法壓制稍弱,劉忠武的咒術暴起,再也無法抑制!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嚕嚕,高舉的布袋滾落在地。

就如在蒼穹之都的分體一樣,某人的身軀一點點融化為黑水,再也看不出人的痕跡。

自詡棋手,在幕後操控眾生的某人……

竟就這般死了。

「……」

布袋順著斜坡,自黑水中滾向琉璃晶簇。

包袱皮被鋒利的水晶邊緣破開,露出其中真容——一張蒼白的臉孔。

這布袋中裝著的赫然是一個頭顱。

一個男人的頭顱。

黑水之中,隱約浮現兩股力量。其一通體澄澈,狀如琉璃,另有灰白晦暗,形似霧氣。這正是某人辛苦搜集來的巨龍之力︰蘇佩比亞的靈獄界,與蒼穹之都的空華界。

無名頭顱張口一吸,兩股力量便被盡數吸入口中。蒼白面孔無風而起,頸下生出澄澈琉璃。晶體塑為軀干四肢,質地轉白,化作人形;霧氣凝為寬袖大袍,罩于其上,成一白衣。眨眼之間,頭顱就不再是頭顱,而成了個八尺之高的消瘦男子!

他高舉右臂,以大袖遮掩面龐,只見灰白霧氣凝為一頂高帽,落在了這鬼影般的男人頭頂。

噠!噠!

腳跟踏向琉璃晶體,清脆聲響回蕩于山谷之中。

他如舞台上的戲子般小步挪移,瘦而高的身子平地轉了半圈,素白的長袖在空中舞成一片,露出慘白面龐上血般鮮紅的唇來。

「棋手下場非棋手,看客入局真看客。」

他在原地站定,反搭臂袖,長而婉轉地詠唱獨白。似一位練習許久的演員站上了夢想中的舞台,縱使台下無人聆听,也迫不及待地唱起獨角戲來。

「何者真,何者假?誰人忠,誰人奸?人生如戲,觀者自明!」

他又一轉頭,瞧向穢臭黑水。大袖之下,十根指尖伸出無形的絲線,沒入水中。

「身軀已失,殘留心意。意凝虛身,暫且應急。」

「五成靈智,仍生反心。盡奪靈慧,渾噩如泥!」

十指連動,如傀儡師控制牽絲木偶,黑水隨線升起,凝出一個黑袍人來。

這黑袍人的眉目與先前幼童依稀相似,只是年齡卻比曾經要大上了數年有余,像是個青年模樣。

新生的某人雙眼一片暗澹,看不出一絲屬于活人的靈動。

「如此,一出好戲唱罷,再看,又將誰人登場?」

素白袍服下擺,燃起了一點黑紅火光。這顏色在十五天前曾佔據蒼穹之都的夜空,正是終末之劍的劍芒。

黑劍的力量蹭得佔據了全部衣袍,眼看就要將這詭異男人焚盡,卻被主動回卷的灰白霧氣阻了四分。琉璃之身受到觸動,也似不情不願般的分出一點光芒來,聯手將劍芒的侵蝕阻至五成。

如此,傀儡師的衣物上異色閃爍不停,猶如三股力量以其身為戰場,斗得煞是好看,殺個不死不休。

這男人不怒不惱,只將衣擺一揚,笑道︰「時候未到!」

而新生的某人這才恢復了意識,口中訥訥說道︰「我……出什麼事了……」

「你已身死,為我所救!」

黑袍人木訥地抬手,想扶起高帽男子,卻模了個空。

身為虛體的他已無法干涉實在的世界,就猶如初次與公孫策見面時的綺羅。

高帽人將手往袖中一插,悠悠然隨著新生的某人走向山下。

「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觀畢雙界,當探新王。」

他的聲音帶著獨有的韻律,如歌唱般在深山中回蕩。

「且去零島尋時雨,收得禍津直毗術!」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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