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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深入地底

9點整,棘刺區,瑪琳•本部公園。

這座前幾年修建的公園就建在公孫策居住的小區附近,以捐贈者瑪琳•本部的姓名冠名。回到白羽站後立即趕往下一個地點的兩人,如今正在公園中央仰望著高聳入雲的巨塔。

白塔的「根部」極為粗壯,令獵人聯想起百年老樹的枝干,可即使是記憶中的古樹,相較眼前的巨物也顯得嬌小。

愛麗絲想不到這樣的「刺」能有什麼用途,她隱約有些相信情報販子的猜想了。

「你們真能把這種東西當做司空見慣的風景?」

「你第一天看覺得吃驚,看上30天就覺得也就一塔,看上三年你就忘了還有這麼個玩意在了。連鴿子的航線怕出事故都盡量避開了白塔,除了某些中老年居民會在看見棘刺時吐口吐沫外,這玩意簡直毫無存在感。」

「啊啊,根深蒂固的巨龍厭惡,在某些地方都成為民俗了……情報販子說的工作人員在哪?」

「他馬上就會出來了。」

她看到公孫策握緊了拳頭。

無形的力量轟得一聲砸在了白塔的根部,靜寂的公園中爆出一聲巨響!

公園里為數不多的幾位行人紛紛投來了看傻子的目光,愛麗絲還沒來得及表達驚愕,就听到了一串匆匆行來的腳步聲與由遠及近的呼喝︰「大晚上的干嘛呢!新來的是吧!哪個學校的!老師同學沒講過嗎別拿棘刺當木樁,什麼素質啊!!」

一個穿深藍色保安服的中年男子罵罵咧咧地跑了過來,附近區域的路人們竊笑著散去,生怕將自己卷入麻煩中。

看上去就是個看守實際也是個看守的男人從兜里掏出一小設備,朝著公孫策臉上一掃,粗聲粗氣地喊道︰「噪音擾民損害公物要罰款的啊你記住了,卡里沒錢學校老師會幫你安排勤工儉學,每天倆小時干一周差不多了,別想著跑路學校那邊一查就知道是你跑了罰更狠,來之前培訓沒好好听嗎說了別亂用超能力惹事……哎你不是新來的啊?」

看守人員掃了眼公孫策臉,停下了口中連珠炮般的話︰「你不隔壁小區那誰嗎……搞什麼?」

眼鏡青年略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說︰「6月24號,重光巨拳。」

中年看守愣了一下,把小設備塞回了兜里。

他在手機上按了半天,愛麗絲瞟見了屏幕上顯示的監控錄像,看守似乎是在確認附近有沒有閑人偷听。

好在剛剛那一連串吆喝已經讓少數幾位散步的居民離開了,確認完畢後,看守壓低了嗓子︰「你說。」

「事態緊急,這位是王國來的專家,我們想用巨塔去地底,拜托您幫忙了!」

中年男人沉默不語,他幾次想開口,又沒出聲,猶豫了好一陣,才說︰「為什麼?」

被問起理由和原因總是最難應付的場合。過于私人的理由無法得到他人的理解,像個謎語人一樣藏著掖著又絕不利于溝通。好在他以前從前輩那學過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答桉,倘若你本人問心無愧,那無論什麼時候說這話都一定沒問題。

記憶中的大哥向他豎著大拇指,模彷著他的語調,超能力者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為了守護這座城市的和平與安寧。」

「……好。」

中年男人短促地應了一聲。他從兜中掏出小設備,仔細找了一陣位置,將其按在了巨塔的某處。看守月兌掉了手套,將手指按在了設備上,以某種獨特的韻律發出了一連串听不出規律的音節。

在兩人驚訝的目光中,棘刺根部光滑無痕的表面上出現了人工切割的痕跡,一道四四方方的「門」從內側打開,展露出巨塔內部的寬廣空間。

「這是……!」

獵人發出驚嘆,她今天看到了太多自己原本一無所知的東西。

本應是地面的位置被鋼鐵質地的圓形平台所取代,從平台側面伸出一圈合金支架,看上去是起支撐作用的固定件。

看守示意兩人走進塔中。他在外側操縱了一陣,說︰「我只在例行維護時進過淺層,再往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給你們調了最大速度,進去之後記得抓穩扶好……加油啊,你們兩個。」

「我會的,謝謝您。」

與看守的對話到此結束,巨塔的門無聲關閉,短暫的黑暗過後,兩人站立的平台上亮起微光。

公孫策與愛麗絲同時感受到了電梯下行的失重感,他們發覺平台開始以急速向下移動,兩人趕忙抓住了平台側方的扶手。

「這地方就沒——嘶!」

獵人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自己的驚嘆聲取代,飛速下降的平台劃過了一個弧度不小的彎,潔白色的塔壁眼看就要撞上她的腦袋。超能力者用能力扯了同伴一把,塔壁險險擦過她的發絲。

「你走神了。」

「抱歉,我太吃驚了。」

現在的兩人與其說是在乘坐電梯,不如說是在順著傾斜的軌道以平台為沖浪板滑行。不知是否是狹小環境中的心理壓力作祟,青年總覺得這軌道還在越發傾斜。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恐怕巨塔中的通道遲早會從向下變為接近水平的方向,而那樣的話……

「我們在……前往中心區?」

愛麗絲說出了他的想法。

「我想也是。倘若巨龍的核心就在它身體的正中心——中心區與棘刺區的交界處——那我們無疑就在前往最關鍵的區域。」

公孫策側眼瞧著自己的同伴,他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急促與不安,但同時也有前往未知環境的好奇與欣喜。換做其他勢力的專家前來,大抵不會表現出這副模樣吧?不,真換成在官方背景下培育出的專業人士,那從最開始就不會將他這個局外人卷入。可能也只有這個中途被招安的不著調的獵人,才會把條例扔到一邊如此作為吧。

他又想起這家伙到現在連真名都沒告訴自己。

愛麗絲•艾達爾只是執行任務時的假名罷了,他也沒多了解藍發獵人本身。

然而,超能力者自己也有許多沒告知對方的事情。雖說共同戰斗了幾次,期間也有像友人一樣閑聊,可兩人相識到現在為止也才經過了不到半天時間,別說友人,怕是連熟人都算不上。

想到這里,青年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他明白先前對方為何那樣說了。

事情結束後會與友人提起自己嗎?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就代表獵人在一切結束後就會離開,短暫的同伴關系會自然而然地中斷。未曾熟絡的關系,還沒結成的友情,這些都會隨著物理距離的延長與一聲道別而無聲散去,在一段時間過後成為茶余飯後的談資,或是被忘卻後成為褪色的回憶。什麼將邂後珍藏在心里啊,那是只有小孩子才會相信的話吧!

公孫策無聲地嘆了口氣,深感自己還未成熟。

獵人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沉默這麼長時間很少見哦。」

「我在思考事件解決之後的事情,比如說,愛麗絲小姐的真名是什麼。」

話剛說出口就開始後悔了。

這听上去好像搭訕。

愛麗絲夸張地指著他的臉︰「我憂慮的都快喘不過氣來了你居然還在想我的名字?!你心態真是有夠好哎!」

「是能看出你的憂慮,但不知怎得也覺得下到地底的愛麗絲小姐看上去很開心。」

藍發女子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大姐姐我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雙眼閃閃發光。」

「太夸張了吧!」

稱之為藝術性的手法如何。

「明明是獵人表現得卻像個冒險家。」

「也沒法責怪我吧!巨龍的肚子里有什麼,飛空都市的地下是什麼樣的,會有人對此不感到好奇嗎!一面擔憂著會不會趕不上龍瘋子們的行動,一面也因為這意料之外的冒險而感到興奮不已,這就是人類矛盾的天性啊!」

誰知道呢。

對于某些舊觀念根深蒂固的老人家而言,他們即將前往的地方恐怕是比地獄還要令人忌諱的可怖場所。會因此而感到好奇的人稱得上膽大包天,會因此而開心的人則配得上一句思路清奇了。

青年推了下眼鏡︰「有這份好奇心的你去做研究員說不定比當獵人更合適。」

愛麗絲向他翻著白眼︰「我絕對不要。我最討厭的就是沒人性的研究員了。」

你怎麼就把科研人員和沒人性劃上等號了。

又不是各個地方的白大褂都跟本市的大學一樣。

下降軌道在這時已經越過了45°的界限,承載他們下降至今的平台在發出閃爍光芒提示後逐漸減慢速度,眼鏡青年發覺兩側的通道似乎變薄了,不如剛從地上下降時的塔壁那樣一目可見的厚實,他猜測這或許是他們接近底層的象征。

這時,愛麗絲主動問道。

「果然還是很在意?真正的名字。」

「我覺得名字就和面孔一樣,是人身為人的象征之一,一直用來稱呼對方的名稱實際只是個臨時想出來的代號或假名,就像一直在與帶著假面的人交談一樣,想到這里就會有種莫名的不平等的感覺。」

「你也真是有夠麻煩。真是的,我這種人的名字有什麼好問的……」她雙手抱胸,將身體側到一旁,「那就這樣,等一切結束之後,將要分別的時候,就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吧。」

「那一言為定咯。」

不妙。

這個動作和回應,怎麼有種搭訕成功的感覺。

仔細想想,剛剛的話不就像是在說「我很在意你」嗎?!對一位才認識不到半天的女性說這樣的話根本就太沒神經了吧!

被朋友們知道了這事恐怕是要被批判一番的……公孫策剛想再說點什麼,在看到前方的景象後,又趕忙收斂思緒,集中起精神來。

軌道的盡頭有個像列車站台般的機構,在將兩人運輸到此處後,平台徹底停止了運作。

超能力者與獵人踏上了白塔內部的站台,通往前方的道路被如保險庫大門般的沉重鋼鐵牢牢堵死了。

公孫策指著前方︰「愛麗絲小姐,影蒼蘭能傳送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嗎?」

獵人反問︰「我感知不到門後存在陰影,你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制造出白色障壁嗎?」

「我努力嘗試。」

他在腦中想象著門後的場景,那將會是個至少如同這軌道一般寬敞的地方,容納兩人並肩站立毫無問題。而這門也不應當會有數米之厚,那會讓常規作業中的開啟——假設這地方真會有所謂的常規作業——變得格外艱難。公孫策將目標放在了自己前方六米半的位置。

他在心中想象,想象著在自己無法看到的門的另一側,將有一塊如雪屋般的半圓狀白質出現。

不可視帶來的認知阻礙遠比距離要更大,在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地方具現出能力,則比在視野範圍內揮灑力量要困難的多。他集中精神,驅除雜念,如此嘗試了近十秒鐘,才終于有了白質落地的感覺。

「我前方6.5米左右,由白質圓頂籠罩出的一片圓形陰影。」

「好,別出聲……」

愛麗絲閉上雙眼,沉默了數秒後,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影蒼蘭。」

伴隨著傳送時固有的難以言喻的憋悶感,他們同時來到了門的另一側。

超能力者撤去了白質屏障。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色的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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