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還不錯！」
顧傾城習慣了控制情緒，輕易不會讓人看出喜怒哀樂。
不過，這個院子確實不錯，獨門獨院，卻又不偏僻。
關上門可清靜過日子，敞開門也有左鄰右舍。
院子里還打了口水井，取水非常方便。
不遠處就是護城河，洗衣服等洗洗涮涮的，也十分便利。
而且，或許真如老大爺吹噓的那般，這里地底下有泉脈，周遭的空氣似乎都有些濕潤。
「房租呢？老爺子，可不敢漫天要價啊。」
大頭兵見顧傾城只顧著滿意，卻沒有討價還價，就主動幫忙說了一句。
「哎呀，軍爺，瞧您說的，您二位在這兒站著呢，小老兒怎麼敢坑人？」
老大爺夸張的說著，就差喊「冤枉」了。
不過，他到底還是顧忌了兩個大頭兵︰嘖嘖，出門還帶著衛兵，這個鄉下女人，估計有些來歷。
「剛才我給您說一個月的租金是一塊大洋，最少租三個月，還要交兩塊大洋做押金。」
老大爺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這樣吧，半年我給您算五塊大洋，押金呢，您給一塊就成。」
一個月一塊大洋，半年本該是六塊。
老大爺要了五塊，就算給顧傾城便宜了一塊錢。
「你這老爺子，還挺會算賬。長租和短租的房子，房租本來就不一樣。」
大頭兵雖然不識字，可他會數數兒啊。
尤其是跟錢有關系的，他更是算得非常利索。
「……」
被識破了自己的小盤算，老大爺有些訕訕。
「軍爺，我真沒多要，您看看我這小院多齊整？」
他努力解釋著。
顧傾城只覺得有意思。
她活了兩輩子，都是尊貴的世家貴女。
做了兩次任務，一次是個傻子，不懂世俗人情；一次則是侯府千金，嫁入了國公府第，也沒有機會接觸這些。
所以，對于市井小民，顧傾城還是比較陌生的。
而民國的百姓，似乎與封建王朝下的草民還不一樣。
他們有著「民」的卑微，卻又有了一兩分的底氣。
矛盾啊，這個時代，處處都充斥著新舊沖突的矛盾。
顧傾城手里捏著五百塊大洋，還是非常有底氣的。
她並不在乎這一塊兩塊的房租。
不過，就算有錢，也不能做冤大頭。
想了想，顧傾城說道，「大爺，我租您一年，算八塊大洋，然後再給您一塊大洋做押金？」
「不成！肯定不成！要不，您給九塊吧，再加上一塊押金，您直接湊個整兒？」
老大爺一臉「我吃了大虧」的委屈模樣，堅定的跟顧傾城討價還價。
顧傾城見老大爺死活不肯再退讓，便知道，這應該是低價了。
其實，最開始看到老大爺的時候，顧傾城還是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情。
雖然不知道這人腦補了什麼，但顧傾城是可以感受到這人的善意。
所以，一開始他應該沒有亂要價，而是遵循了市價。
市價卻不是最低價，兩個大頭兵的出現，讓老大爺割讓了一些利益。
顧傾城再一番討價還價，應該就是逼近老大爺心底的最低價了。
顧傾城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貴人，可她卻從未仗勢凌人。
她會議價，只是享受這種市井生活，而不是要欺壓底層百姓。
「好！就按您說得辦。」
顧傾城同意了這個價格，並爽快的拿出了十塊大洋。
簽訂租約，一式兩份，老大爺還是挺正規的。
顧傾城拿到屬于自己的那份，然後把錢給了老大爺。
「屋子里有簡單的家具，您要是用得上，就繼續用。」
老大爺收了錢，臉上的委屈一掃而光。
他笑呵呵的對顧傾城說道，「您若是嫌棄呢，就自己添置。我找人把家具拉走！」
顧傾城進屋看了看，老大爺所說的家具，就是一張八仙桌、兩把圈椅，以及東屋的一張床鋪。
家具刷著紅漆，但邊邊角角的已經月兌落，露出了木頭的原色。
這些家具看著頗有些年數了，不過勝在干淨。
沒有油漬、污垢，而是擦得光潔 亮。
「這些家具，我暫時先用著，等有了合適的，我再替換！」
顧傾城有著世家的講究，可也不會不顧現實的瞎講究。
她住得了華屋，也能在草廬怡然自得。
她的尊貴，從來不是環境襯托出來的，而是這個地方因為住了她而變得與眾不同！
顧傾城有這樣的底氣與驕傲。
「成！一切都按您說的辦。」
收了錢，老大爺就變得格外好說話。
「對了，我家就在前面的院子，您若是有什麼事兒，可以來找我！」
「嘿嘿，都是鄰里鄰居的，合該相互照拂。」
老大爺指了指前頭的一個院子，熱情的說道。
「哎，謝謝您，朱大爺。」
租了對方的房子，親眼看到了人家簽字蓋章，顧傾城也就知道了對方的名諱。
她客氣道謝，把朱大爺送出了門。
隨後，她又對兩個大頭兵說道，「今天真是辛苦二位了，錢不多，軍爺拿去喝杯茶吧。」
顧傾城掏出兩塊大洋，塞給兩人。
兩個大頭兵眼底明顯的閃過驚喜︰嘿，就跟著坐了半天的黃包車，也沒費啥力氣，就白得了一塊大洋。
他們一個月的餉銀也才一塊大洋呢。
還不一定能夠準時準數的收到。
這位顧女士，果然大方！
按理，她可以不給的，畢竟是馬司令的「朋友」。
可人家還是給了，這就是人家懂得人情世故，出手也大方。
「哎呀，顧女士，這怎麼好意思呢！」
兩人嘴里說著，收錢的動作卻一點兒都不慢。
沉甸甸的大洋捏在手里，兩個大頭兵開心不已，便積極的表示︰「顧女士，您以後再有什麼差遣，只管來找我們哥兒倆！」
「旁的大事咱幫不了，但跑個腿、搬個東西啥的，咱們兄弟都沒二話！」
兩人把胸脯拍得邦邦響。
顧傾城笑著點頭，並主動詢問了兩人的名字。
隨後，她才把人送出門，目送兩人離開，她關上了院門。
听到身後有門板響動，兩個大頭兵這才從口袋里掏出那枚袁大頭。
拿在手里吹了一下，然後放到耳邊听聲音。
「嘿！真的！」
「肯定是真的啊，我可听說了，咱們馬司令幫著顧女士變賣產業，足足買了好幾百塊大洋呢。」
「哎呀，這位還是個女財主啊！」
「咋？你小子心動了？」
「呸！我又不傻，居然敢去挖司令的牆角。」
「怎麼就挖司令的牆角了？你還不知道吧，督軍給咱們司令做了媒，咱們司令可能要娶個洋學生做繼室了。」
「真的假的？司令他不是——」對顧女士有點意思嘛。
幫忙變賣房產，居然都沒有收好處，這得多大的人情啊。
「當然是真的，你別忘了，我和董副官還是老鄉呢。」
「我呸！你老家和董副官都不是一個縣的，咋就成老鄉了？」
「咋不是……」
兩個大頭兵一邊走，一邊斗著嘴。
他們拿了顧傾城的好處，對這位顧女士還是頗有些好感的。
可惜啊，好好一個人兒，竟毀了容，要不然，就算撈不到司令太太，也能當個姨太太啊。
「毀容」的顧傾城，關上房門，便開始收拾東西。
朱大爺這個房東給留了簡單的家具，卻沒有鋪蓋。
原主是被李家趕出來的，顧傾城穿來後，沒有找固定的居所，而是住了客棧。
所以，被褥什麼的，顧傾城並沒有添置。
她就是給自己和胖兒子買了些成衣。
她的行李箱里，也只有這些衣物和一封封的銀元。
「還是得出去買些東西啊！」
顧傾城轉了一圈，稍稍打掃了一番，在靠牆跟的地方挖了幾個坑。
她手里原本有五百塊大洋，扣除火車上的費用，房租以及給大頭兵們的「小費」。
她現在還剩下了四百八十二塊。
顧傾城又拿出了十二塊大洋，將那四百七十塊分作幾份，埋到了那些坑里。
記號位置，將土回填，踩了踩，做好偽裝。
然後，顧傾城拉著胖兒子便出了小院。
鎖了門，拿好鑰匙，顧傾城按照朱大爺指引的方向，來到了朱家。
朱大爺卻不在家，因為他是上班時間偷偷 出來的。
辦完了私事，把租約和大洋交給老伴兒，自己就匆匆的趕回去繼續當差了。
朱大爺不在，他的媳婦朱大娘卻知道顧傾城租了房子的事兒。
打開門，看著門外這個蒙著面紗的小媳婦，朱大娘很熱情，「是顧女士吧？您有事兒？」
「大娘您好，我想問問，這附近有沒有賣被褥、鋪蓋的？」
「有！咱們這兒挨著大學堂，好多外地來的老師和學生，他們都需要這些家伙事兒。」
有需求，就有市場。
所以，大學堂附近就有專門賣鋪蓋、成衣的鋪子。
朱大娘熱心的指了路，若不是顧傾城極力拒絕，這位老太太都想直接領著顧傾城過去。
除了是自家房客外，朱大娘本身就是個熱心腸的人。
顧傾城︰……太熱情了，有點兒不太適應啊。
她高貴慣了，真的缺乏跟市井百姓來往的經驗。
「你呀，去了于家的鋪子，就跟他說，你是我們老朱家的房客。」
這樣，于掌櫃就不敢漫天要價了。
「好！謝謝您！」
顧傾城心底涌上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