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年的語氣斬釘截鐵，表情極為沉穩。
遇到事情，先追溯本源再說。吳年閱人無數，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成玉璉這個人，站在漢人的立場上來說，絕對是一個好人。
但是好人，也有可能會被利用，而壞了事情。
而且。
利用成玉璉的人，可能早就走了。
這個鬼，未必能找到。
試試吧。
吳年的命令，彈壓下了所有的分歧，一錘定音。五校尉更鎮定了起來。
「是。」
王貴站起來，抱拳行禮，然後轉身離開了。
吳年輕輕閉上了眼楮，養起神來。剩余的校尉見狀，也都是垂下頭來，沉吟了起來。
直到腳步聲響起，繼而王貴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成大人請。」
「王校尉請。」
吳年睜開了眼楮，看向了門口。
王貴很客氣的請了成玉璉進來，二人一起朝著自己躬身行禮，道︰「將軍。」
「免禮。坐。」吳年說道。
「謝坐。」二人拜謝了一聲，然後坐了下來。成玉璉很奇怪，自己忙的腳不沾地，將軍也知道，為什麼忽然找自己過來？
而且雖然王校尉客客氣氣的，但是這些校尉的表情，堂屋內的氣氛都不對啊。
想到這里，成玉璉沒有等吳年發話，便主動抱拳行禮道︰「將軍找屬下過來，有何吩咐？」
吳年輕輕頷首，然後才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補了一句道︰「我並不懷疑你。但是給你出主意的人恐怕有鬼。他是誰？」
「他是跑了？還是留在城中？」
「如果跑了，他有留下什麼嗎？」
成玉璉張大了嘴巴，仿佛能塞下一顆雞蛋，震驚的看著吳年。這，怎麼會這樣。
我冒著生命危險作為內應，打贏了這一場戰爭。接應將軍的軍隊，進入城中。
我以為是干了一件大事，轟轟烈烈的大事。卻原來是一個陷阱？
「不可能。將軍。牛先生是好人。他不會干」成玉璉反應過來之後，第一句話卻幫牛變辯解，義形于色。但很快，他的話就說不下去了，聲音也越來越低。
與牛變相處的點點滴滴，浮上他的心頭。漸漸的，他也覺得心涼，繼而整個身體都涼透了。
牛變自稱是全家被殺，所以流落到陽武城。但是當夜動手的時候，牛變很平靜，而他則是興奮的發抖。
當吳年任命他為知府的時候，他立刻找到了牛變，想要拉牛變入伙。
他的想法是。
既然吳年信任他，他就盡自己所能，幫助吳年。而牛變既然全家被殺，又有才能。
應該立刻答應入伙，做牛做馬也要幫吳年，驅逐韃虜，光復遼東。
但牛變拒絕了。
當時他就覺得有點奇怪，現在仔細一琢磨，不由的脊背發冷啊。
「牛先生？」吳年听到了關鍵詞，蹙眉問道。
「回稟將軍。是我西席先生牛變給我出的主意。」成玉璉情緒低落，把事情告訴了吳年。
卻原來，我真的是提線木偶嗎？我做的大事，簡直是個笑話啊。
吳年眼楮一亮，竟然還在城中？這個牛變是膽大包天，還是？他的眼中冷芒閃爍，抬頭對王貴說道︰「去把人抓來。」
「是。」王貴眉宇間露出殺氣，抱拳一聲，站起來轉身離開了。
「成大人。不管怎麼樣。我都相信你的人品，信任你的能力。陽武內安定民心等工作，我還是交給你。」
「至于對外打仗。你信任我就可以了，不用多作考慮。」
吳年轉過頭來，安慰成玉璉道。
成玉璉仍是失魂落魄，勉強抬起頭來，對吳年抱拳行禮，有氣無力道︰「多謝將軍信任。」
吳年搖了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這件事情打擊確實有點大，得成玉璉自己想明白。
王貴這一次的行動非常迅速。
片刻，他便帶著被五花大綁的牛變走了進來。並且伸腿去踢牛變的窩，想要讓牛變跪下。
但牛變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上，但還是站穩了。
「你這混蛋。」王貴大怒，正打算用強。
吳年擺了擺手，說道︰「就讓他站著吧。」
王貴只得壓下心中邪火，對吳年抱了抱拳，來到了座位上坐好。在場眾人齊齊把目光集中在了牛變身上。
成玉璉張口想說，卻又頹廢的低下頭來。
吳年仔細看了看牛變，對于牛變丑陋的外貌，他並不在意。只是覺得奇怪。
「看你的表情很鎮定，想來是有了死志。你不用回答，我就知道是你在搗鬼。你為什麼不跑？或者說，你留下來的目的是什麼。」
吳年雖是發問，但是表情語氣都很篤定。
牛變沒道理不跑，不跑就有原因。
「不愧是輔漢將軍，還有諸位校尉。深陷陷阱之中，仍然從容鎮定。」牛變抬頭看著吳年，又轉頭看了看左右的校尉們，從容說道。
他的眼神沒有在成玉璉身上，逗留哪怕一秒鐘。成玉璉是勝負的關鍵，但已經發揮作用了。進入下一個階段就沒用了。
接下來的勝負關鍵。
是吳年與他的校尉們。
「嗯。多虧了你。我被包圍了。」吳年先是點頭說道，隨即又不耐道︰「別嘰嘰歪歪了，你還是痛快點，直說吧。」
「首先我是蒙元人。其次。王爺與萬戶們分析過。將軍你攻城略地，很多次都是依靠當地漢人的力量。所以他們就定下了這個計策，而我選定了成玉璉。」
「如果不是守城的，我們蒙元千夫長放水。將軍你恐怕沒有那麼容易進來。」
「王爺答應那位高句麗的王太後，事成之後，割讓二府給高句麗。」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你被包圍了。」
「將軍你如果選擇突圍，當然有孤注一擲的實力。但如果將軍你突圍了，那我們就會屠了陽武城，雞犬不留。」
「將軍如果帶著百姓突圍，我恐怕將軍你出不去。」
「而不突圍。將軍你的糧食遲早有一天會吃完。」
「將軍也不用想。像在應慶府一樣。山民、城堡會走小路，運送糧食給你。一旦我們發現誰給將軍你運送糧食，我們就屠了村莊、城堡，雞犬不留。」
牛變剛開始還比較平靜，但說到最後卻是激動了起來，丑陋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不正常的紅暈，緊盯著吳年的臉。
「這就是我們的計劃。獵虎。獵殺遼東猛虎。」
「怎麼樣。將軍你要怎麼選擇呢？」
在場的眾人都明白了過來。
牛變留下來，就是為了威脅他們。釋放出蒙元人的信號，這一次他們不是玩什麼親漢的政策。
是會屠城、屠村。
所有的手段，都是為了一個目的服務。
殺了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