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世界觀決定方法論」。
從哲學思辨的角度講,這句話挑不出什麼毛病。
但人類這種生物是如此的復雜,以至于哪怕分享著同樣的血緣,相近的成長環境,最終卻依然可能養成截然不同的人格。
因此只憑刻板印象從書本中沒頭沒尾的讀來一兩句經典就將其奉為圭臬,言必稱古、行必依規,等于是犯了刻舟求劍的錯誤,遲早要為自己的偏見買單。
于是當總司從元就老師那里得到警告,他立馬掃開此前的一切假設,對宇左美一族派出的「復仇者」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听您的意思,這還是個危險人物?」
「這就取決于你怎麼定義危險了…」元就老師雙目微閉,再開口時卻充滿了為難︰「論謀略、講心機,這位宇左美家的異類其實算不上一流水準。起碼以半兵衛為參照,他在這些方面的能耐,還不如自家堂兄。」
元就老師的說明沒有出乎總司的預料…
畢竟現實生活中人們對于天才的容忍度向來非常之高,倘若這位接替者真能在復雜的權力漩渦中表現的比半兵衛更加優秀,那這種人才早就應該在其他領域冒頭,甚至在更早之前就取代前者的地位才對。
而既然他在半兵衛落馬之前,始終沒有出現在宇左美一族從老院長手中搶班奪權的斗爭一線,這就足以證明在家族主流觀點中,半兵衛的這位堂弟勢必存在嚴重的缺陷,不適合參與到局決定家族未來發展上限的關鍵博弈之中。
…但即使如此,元就老師依然選擇用「危險」這個詞來為他定性!
這不由得讓山田君愈發好奇起來。
「您還是直說吧,他究竟姓甚名誰,到底有什麼來頭?」
「根據村里傳回的定期聯絡報告,宇左美隼人已經從木葉出發向神宮林野戰醫院趕來。
他曾是三代目首批招募的暗部成員之一,但後來卻因為屢次在作戰中違反組織紀律被革除了暗部小隊長的職位。」
「大概有個印象了。這麼說宇左美隼人的作戰能力很強?」
「差不多上忍水準吧…但他是非常少見的感知型忍者,因此常常會在實戰中選擇一些令人意外的戰術。」
「原來如此。」
總司在腦海里以宇左美半兵衛為藍本,往正在塑成的人格畫像上涂涂改改︰「您既然對他的履歷這麼熟悉,想必一定對他的為人也非常了解,能說得再詳細一點兒嗎?」
「…難辦的地方就在這里。」
元就老師嘆了口氣,結成內縛印的手指又扣緊了幾分︰「這是個不知危險、不知疲倦,又常常出人意料的家伙。
暗部最開始招募他看重的是敢于在關鍵時刻下判斷的魄力,但根據後來隼人實際執行任務的情況來看,其精神層面的不穩定性遠遠超過決策力帶來的正面加成,因此三代大人才最終將他清出了隊伍。
所以某種意義上,你完全可以把他當成一個行動力極強的瘋子對待。」
「可如果是這樣我就更湖涂了…宇左美家怎麼會派這樣的人來戰地醫院興師問罪?」
沖突的目的是為了獲取收益。
對于一個能在木葉發展壯大數十年的中小型忍宗而言,不可能單純為了發泄怒火挑起事端——那是熊孩子的做法,與能參與時代變革的成熟利益團體無關。
總司實在不能理解派個瘋子到前線來究竟有什麼好處,因此只能向比自己情報更加靈通的元就老師詢問細節。
但對于他的追問,一向智珠在握的元就老師這次卻也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桉。
「奈良家與宇左美家並不算是傳統盟友,這方面我能了解到的情報其實相對有限。但如果我們換個思路,宇左美家派出隼人也並非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願聞其詳。」
總司端正坐姿,虛心請教。
而奈良元就也拿出為人師表的做派,細心剖析其中的細節︰「針對矛盾與沖突,普遍來說有兩種不同風格的解決方案。
穩重的人偏向防御︰他們從自身出發,衡量敵我雙方的能量差距、實力本錢,繼而以減小損失、擴大收益為行動原則制定計劃;
另一類人的攻擊性更強︰比起自身的得失,他們往往優先考慮對手的情況!
因此即使有時候看上去吃力不討好,但只要對方的損失超過自己,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執行…如果宇左美一族的決策層偏向後者,那麼隼人無疑是其中最合適的人選了。」
元就老師刻意放緩語速,保證每一次停頓都給自家學生留出充足的時間思考。
而總司也沒有辜負這份苦心,很快在理論與實際之間建立起聯系。
——戰力堅強、血統純正,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個瘋子!
如果宇左美一族執意把水攪渾,隼人的確是合用的人才。
「您是說比起穩固自己的基本盤,宇左美一族把抑制我的發展放在更高的優先級上?」
「這是眼下比較合理的解釋。」
「學生何德何能…」
總司啞然失笑…
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即使是有外掛幫忙,少年也不敢肯定自己將來就一定能長成蔭蔽一方的參天巨木。因此山田君主觀上一直不覺得宇左美一族會把他的問題放在如此之高的優先級。
但關于這一點,元就老師顯然有不同的看法。
「個人實戰能力的進步我們暫且不談。你自己想想,從就任協調專員開始,你依次借用了秋道家、猿飛家以及奈良家的幫助,怎麼能算是毫無跟腳?
就算排除井上主任那條線好了,可之後針對半兵衛的鋤奸行動中你可是和蛞蝓公主同聲共氣、協力破敵!這是不是說明,你已經和高層形成默契?
再對比一下幾個月前你還在忍校讀書的狀態…
你猜宇左美的家老們全盤分析之後會有什麼想法?」
「」
接連的提問讓總司陷入默然。
由于他在主觀上對自己的能力上限一直有著較為清醒的認知,山田君始終不覺得天賦平平的自己能和「未來可期」這四個字扯上關系。
然而情報不對等的客觀現實卻再一次讓當局者的認知產生了偏差…
以他最近一年來的強勢表現作為參考,宇左美一族確實可能出于對未來的恐懼,將他的政治生命,乃至生物學生命扼殺在「搖籃」里!
「…這萬惡的猜疑鏈。」
少年輕聲啐了一口。
「現在不是唉聲嘆氣的時候——我建議你還是趕緊找井上離踫個頭,說不定從他那里還能得到更詳細的消息。」
「宇左美家和井上家也有牽連?」
「這種時候不應該抱僥幸心理。」元就老師白了少年一眼︰「去問問又不會少塊肉。」
「…是,學生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