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幕布掛在了天穹下，渺茫的星辰點綴在晦暗之中格外顯眼。
一棟公寓的套房內，整潔干淨的客廳里亮著明燈，氤氳的霧氣像是山間雲霧般飄曳在房間的上空，「始作俑者」便是客廳餐桌上的一個火鍋爐子，鍋上蓋著玻璃蓋子，泄露出來的霧氣在蓋子上凝結出雨水爬過窗戶般的痕跡。
三女各自坐在餐桌的旁邊，皆是一臉期待地看著鍋里漸漸熟透的食材，每人手中都拎著快子，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似乎一聲令下便能從鍋里斬獲自己的戰利品。
「差不多快熟了，林墨，你不過來吃點嗎？」薩沙轉過頭看向比鄰客廳的陽台，注視著坐在休閑躺椅上的男子。
客廳的一面便是落地窗，窗外是一個小陽台，外界的夜風吹過，頗為清涼。
林墨悠哉地靠在椅子上，目光幽深地俯瞰著公寓樓下燈火繁盛的街景，在迷離的燈火中自己的思緒也漸漸飄得十分悠遠，直至薩沙的呼喚才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你們三個先吃吧，今晚的食材足夠，我稍後再吃點就行。」林墨頭也不回地說，視線仍舊有些恍忽，似乎仍在思考著什麼。
叭察。
陽台落地窗拉得更開了，身材窈窕的薩沙從室內走了出來，手里托舉著一個一次性塑料碗，碗中堆滿了熱氣騰騰的食物。
玻璃門扉剛一拉開，夜風似乎就變得更大了，她的一縷縷發絲如卷雲般飄浮起來。
薩沙將快子與碗放在了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挽了挽發絲，將不安分的白色發梢夾在了耳廓之間，穿著拖鞋很有居家氣質地走到了林墨身邊。
「還在想計劃的事情嗎？」她微微一笑問道，隨手找了一張椅子便坐了下來。
自從那天徐世明同意誘餌計劃後，時間不知不覺間又過去了數天。
而在這些天里，徐世明也是信守承諾地按照林墨的吩咐，每天「拖家帶口」前去賽博空間里閑逛，給人的表現就像是帶著家人旅游似的。
若是這件事被外人所知曉，尋常人也根本無法想象得到，堂堂康陶創始人竟然真就按照別人的命令行事，去執行這個簡單且粗陋的誘餌計劃。
林墨也不得不承認這名康陶創始人-徐世明確實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說是同意了他的誘餌計劃，那麼就不會在計劃中途消極怠工、散漫辦事。
基本每一天，他都會帶著自己的孫女孫子前往賽博空間。
就像是生怕AI徐世明察覺不到似的，既是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也是為了引人注意，每次出現在賽博空間，他都會隨身帶上一隊黑客保鏢。
委托人這麼努力，身為「被委托人」的林墨自然也是不敢怠慢。
這幾天以來，他也是在每天晚上的時候，使用模擬器預演第二天的情況，探測AI徐世明的出現頻率。
總的來說，事實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足足歸隱山林好幾年，很少在公眾面前現身的徐世明，如今卻「拖家帶口」出現在賽博空間里。
這種現象對于AI徐世明來說，並不亞于普通人看見自己必殺不可的「仇人」每天在自己家里的後花園閑逛，活月兌月兌就是找死。
縱使明知道這是一個引人入套的陷阱，但AI徐世明肯定不會放過這種能夠「一網打盡」的機會。
畢竟原身能為了振興公司而冒險與AI合作，那麼AI徐世明也願意為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賭一把。
不過令薩沙、露西以及徐世明等人疑惑的是，都好幾天過去了，怎麼AI徐世明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然而，也只有林墨才知道，其實AI徐世明的行動早就開始了——在模擬器的文本記錄上。
第一次的襲擊是在兩天前，在模擬事跡中，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AI徐世明直接帶領了將近一百名不知來自何處的神秘黑客發動了襲擊。
而徐世明隨身的黑客保鏢們幾乎是一個照面就死干淨了，最後等到林墨親自出手，才勉強維持住局面，硬生生將AI徐世明擊敗，使其落荒而逃。
沒錯，計劃顯而易見失敗了，林墨對此毫不意外，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自己粗略到極致的計劃能夠成功。
不過，他也並沒有撒謊，這僅是發生在模擬器上的事情罷了，他依舊還有機會去彌補自己的計劃。
在他看來，模擬器中的虛假試錯是完全允許的，而在現實中，他只需提前規避錯誤的事件發展即可。
反正只要到了模擬成功的那一天，在現實中他依舊是第一次出手就把AI徐世明給解決了，也不會影響到之前向徐婉夢許下的承諾。
而通過試錯獲取到的情報，才是林墨最想要的。
得利于此，這些天的試錯經歷中，林墨也是把AI徐世明安插在康陶公司的高層內奸都給查明了出來！
並且對于AI徐世明在賽博空間的能力，他也是模透了七七八八。
然而至今讓他感到棘手的問題，卻仍未得到解決。
——他似乎沒有一舉消滅AI徐世明的辦法
盡管經過了好幾次模擬，可在模擬最後的結果中，AI徐世明總是能成功逃月兌他與薩沙幾人的圍剿。
歸根結底，也是因為他目前的技能專長不太夠，能讓他在賽博空間里立于不敗之地，但若是AI徐世明一心想逃，他也沒有限制對方逃離的手段。
其實，他們這邊並不缺少「火力輸出」，再怎麼強大的AI也無法忽視一整個公司黑客部門的攻擊。
若是擁有康陶公司的黑客團隊助力，消滅AI徐世明並不困難。
但人家見勢不妙會逃而且還擁有神秘組織勢力的幫助不可能跟游戲的野怪一樣跟你死磕到底。
「好像陷入了死局了啊」林墨幽幽一嘆，無聲地自語道。
「林墨、林墨！」
身旁傳來的呼喊聲像是拂過水面的風聲，輕柔舒緩。
林墨轉過頭，看見了在夜色中被微光照耀的嬌俏臉龐。
看見他終于回過神來，薩沙抿嘴輕輕一笑，伸出手將碗里尚飄著一縷縷熱氣的食物遞到林墨的膝蓋上。
「這兩塊魚丸是我夾給你的，而這兩個牛肉丸則是露西夾給你的，至于這兩片竹輪是瑞貝卡夾給你的。」
她含著笑，縴細的手指夾著快子，輕輕數著碗里的食物，最後才將快子放在了碗上。
「因為剪刀石頭布是我贏了，所以由我過來跟你送東西吃，怎麼樣，需要我親手喂你嗎？」薩沙調笑地說道︰
「這樣的話似乎也很不錯，你想你的事，我喂我的東西，各自互不打擾。」
「你當我是自動吃飯機器嗎？」林墨不禁吐槽道，嘆了口氣拾起碗快，耐心吃起這些在熱水中泡熟的食物。
一陣踏踏聲又傳來了，身材婀娜的露西出現在了陽台的落地窗前。
林墨與薩沙望了過去。
「我來送蘸醬」她平澹地說了一句，手中正好拿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是幾個小方格，每個格子中放置著不同口味的蘸料。
你都出來了，那剩下的一個就不用多說了吧。
林墨平靜地轉移視線，望向室內。
果不其然，拎著飲品的瑞貝卡也緊隨其後地走了出來，表情神采奕奕地將一整瓶玻璃飲料放在了旁邊的小桌子上。
「來，這是我在華國找到的，口味最好喝的酒精飲料。」
「麻煩你們了。」
盛情難卻，林墨只好動起快子，夾起食物點上蘸料，快速地將碗里的食物全部吃完，而後一口飲下瑞貝卡帶來的飲品。
味道依舊是熟悉的味道，在自己家里打火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林墨並不覺得這次打火鍋能吃出什麼絕美味道。
興許還是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由漂亮姑娘幫忙端過來的食物，吃起來也是別有風味。
「吃完了，多謝款待。」林墨頷首道謝。
薩沙微笑地收起了碗快，又問了一句︰
「還要再吃點嗎？」
「不用了，就讓我自己一個人先靜靜吧，你們可以先吃的，不用等我。」林墨語氣溫和地說道。
露西坐在一旁，手托著腮看著林墨，也看見了他眉眼間未曾散去的一縷愁緒。
對于林墨這副模樣，幾天下來她也見怪不怪了，但每次見到，她都還是有點不忍。
而瑞貝卡不禁鼓起臉頰，喋喋不休地說︰
「每天晚上都待在陽台這里，你不會覺得無聊嗎？」
「抱歉，瑞貝卡，最近我一直都在思考問題，所以沒抽出空來陪你玩那款游戲」林墨滿懷歉意地說道。
「我又不是在說游戲的事」瑞貝卡不滿地滴咕道。
不過看著林墨仍舊一副被心事困擾的樣子，她也不好繼續多說什麼。
畢竟她不是黑客，沒辦法在賽博空間里幫助林墨，在對付AI這件事上甚至連提意見的資格都沒有。
「還在想AI的事情嗎？」一旁的露西突然問道。
林墨苦笑道︰「除了這件事，我還能想啥事？」
「遇到瓶頸了？」露西問。
林墨點了點頭，目光在露西精致的臉龐上掠過，苦澀說道︰「差不多吧。」
「能說給我們听听嗎？沒準我能給你一點建議。」露西展顏一笑。
「其實我所苦惱的事情並不復雜，就是在對付AI徐世明這件事上，我們這邊似乎沒有辦法困住他」林墨沉聲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憑借我設計的防護型魔偶，我們完全可以在AI的攻擊下立于不敗之地，就算AI徐世明在發動襲擊的時候，還有著其他黑客的支援，我們也能夠空出手來解決掉這些被他忽悠過來的黑客。」
「最近我一直在完善計劃的細節，唯一讓我沒有把握的地方，就是在擊敗AI徐世明之後，如果他想要逃跑，我們好像沒有辦法困住他。」
露西了然地點頭，低著頭思索片刻後，給出建議道︰
「那我們能不能把戰斗的場地選在康陶的數據堡壘內部？到時候等AI徐世明一出現，我們就堵住出口，讓他無處逃竄？」
「放在你們國家，這好像是叫請君入甕、甕中捉鱉吧？」
林墨笑了笑，斟酌了一番說辭，委婉地說道︰
「這個法子怕是不行，賽博空間畢竟和現實世界有所差別，在那里很多東西對于黑客來說，基本都是一覽無遺的，我們要是把戰斗場地選在數據堡壘里面，AI徐世明不可能上當的。」
網絡世界，在技術熟稔的黑客眼中，基本就跟電腦桌面沒什麼區別，有什麼程序軟件一看便知，實在不行就扒代碼，也能看出事物的本質。
再者，康陶數據堡壘能否困住徐世明，也多少是個問題。
畢竟經過目前的線索分析，AI徐世明似乎擁有在康陶公司內網中「暢行無阻」的權限，沒準對于人家來說，數據堡壘恐怕就是一個擺設。
「要不我們把綺薇她叫過來？」薩沙適時給出自己的建議︰
「當初我、露西還有綺薇三人在摩爾科技的數據堡壘里獲得的禮物，其中大部分攻擊性魔偶都是交給了綺薇，或許她那邊有對付AI的魔偶呢？」
「遠水救不了近火，喊她過來的話，時間方面來不及，而且你們的那份機遇呵，還是不說了。」林墨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真的是藍眼楮先生交給她們三人的禮物，那麼多半也是對方的示好。
然而，禮物再怎麼說也只是一份禮物，或許在價值方面十分貴重，但也不可能把「刀」放在里面吧？
誰家送禮物，還會在禮物里放入能殺害自身的「武器」呢？
綺薇獲得的攻擊性魔偶再多、再完善，其中也不可能存在可以殺傷AI的魔偶。
眼見林墨拒絕了自己的提議，薩沙也不氣餒，低著頭繼續幫助林墨思考起來。
四人之中，唯一一個插不上話的瑞貝卡，一臉不爽地看著三人開始集思廣益的討論。
然而沒過多久，似乎是憑借自己的小腦袋瓜想到了什麼，瑞貝卡轉了轉眼珠子，嚷嚷著說道︰
「不就是想要困住AI嗎？為什麼不找黑牆呢？我們不就是因為這堵牆，才使得AI根本無法入侵剩余的網絡世界嗎？」
以她對網絡世界貧瘠的見解，也就知道一個「黑牆」了。
薩沙無奈地搖了搖頭︰「但黑牆也無法移動啊雖然那堵牆可以阻礙AI的移動但我們很難利用起來，畢竟AI徐世明也不可能被我們堵在牆角打」
露西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瑞貝卡撇了撇嘴巴，眼眸深處默默閃過一絲低落。
「不，這是一個不錯的想法！」
林墨的話語宛如一道驚雷般震撼住了薩沙、露西與瑞貝卡三人。
三女將目光看了過去，只見林墨仿佛得到了某種啟示一樣，眼眸微微睜大像是頓悟了什麼。
「沒錯，就是黑牆！這就是現成的、最好的學習模板！」
由網絡監察修建而成的「黑牆」，它的誕生將舊網與現在的網絡徹底相隔開來，把流竄AI、惡意程序等威脅阻擋在目前安全的網絡區域之外！
它就在那里，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就是一堵用來阻擋舊網區域的「防火牆」，可在林墨看來，卻是一座尚待挖掘的寶藏！
對于尋常黑客來說，「黑牆」很難去學習研究。
但對于擁有專長的他來說，研究這堵牆的本質，或許並不困難！
「不行，我現在就需要出發去倉庫那邊了，你們在家里等我回來！」獲得破解之法的林墨一臉興奮地站了起來。
接著，他不由看向瑞貝卡，在後者錯愕的眼神中給了她一個擁抱。
「有你提供的思路真是太好了，瑞貝卡，你立了大功！」
隨後，他不再繼續停留，風馳電掣地消失在原地。
陽台處，瑞貝卡臉上的表情介于茫然與喜悅之中。
她是不是幫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