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八十一章 喪
上海嘉定門，討逆軍前敵指揮部。
指揮設立在一個富紳的閣樓里，上接天線，各層房間里響徹滴滴答答的電報聲，捧著電報的衛兵往來不絕，到處是騰騰的腳步聲。
一樓客廳，兩張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鋪著一副萬分之一比例的上海地圖，幾個參謀正埋頭用尺規作圖，紅藍的敵我態勢新清楚的表現出來，韓百航雙手撐著桌子，皺眉盯著地圖，不時開口修正參謀作圖的細微錯誤。
「師長，電報！」高洪義快步從外面走進來，將手中電報遞給了韓百航，又退開兩步，讓照進房間里的光能夠直射在韓百航手中的文件上。
韓百航皺著的眉頭，卻是在看完電報後慢慢地舒展開來。
「怎麼了師長，上面寫了啥，看完這麼高興？」高洪義看見韓百航臉上的笑意，不禁問道。
韓百航將手中的電報卷成了一個卷筒，笑著說道:「還能是什麼，當然是我們的魚上鉤了唄。」
高洪義是知道先前韓百航針對盧永祥的計劃的，為此他還放走了盧永祥手下的一個師長何樂山，目的就是讓盧永祥放棄浙江地盤，往上海蘇州這邊鑽。
「那我們是不是該行動了？」高洪義試探地問道。
韓百航想了想，道:「行動肯定是要行動的，但是怎麼來行動，還得仔細研究，畢竟盧永祥在浙滬經營多年，實力不可小覷，得小心他拼命。」
韓百航的擔憂不無道理，不過他真正的擔憂並沒有說出來，盧永祥已經在戰略上失敗了，局部的反擊取勝也不過是垂死關頭的回光返照，取得最終勝利只是時間問題，他所憂慮的是如何漂亮的打贏這場仗，以及盡量消除戰爭後的隱患。
別看齊燮元和孫傳芳現在合作，可事後真到了利益分贓的時候，兩人究竟能否遵守約定，還是個未知數，畢竟從開戰之初，兩人私底下的小動作就很頻繁，翻臉可能只是一瞬間。
作為吳佩孚派遣來干涉江浙戰事的代表，韓百航身負的責任巨大，他決不允許在直奉即將開戰的時候，江浙地區再出ど蛾子。
「那依師長看，咱們該怎麼做？」高洪義不解地問道。
韓百航將手中電報撕碎丟進炭火盆，輕聲說道︰「驅狼吞虎！」
「師長的意思是，讓孫傳芳他們……」
韓百航擺了擺手，制止了高洪義接著說下去，道:「派人，給孫司令送點軍需補給去，打了這麼些天，也應該差不多了。」
高洪義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
韓百航處理完軍務，覺得指揮部有些憋悶，便帶著衛弁出門放風，調整一下心情。
嘉定門是上海北方的門戶，商貿發達，盡快現在戰爭陰雲籠罩，可還是有膽大的商賈冒險來往，倒有些久違的熱鬧了。
韓百航歷來帶兵嚴明，盡管手底下指揮的是齊燮元的部隊，可自從他砍了一批違反軍紀的人頭後，再也沒有人敢亂來。
正走到城門處，遠遠看到城門附近一陣稍亂，並傳來士兵的粗暴呵斥聲，韓百航眉頭一皺，策馬走了過去。
此時城門下幾個在城門值崗的士兵正在驅趕一個推著車的少女，少女約莫十八九歲，身材縴細柔弱，穿著時下上海女校學生流行的月牙襖，下面是黑布裙，推車上蓋著白布，里面似乎有一具尸體。
「這是城門，不是你賣身葬父的地方！」一個班長模樣的上等兵橫著槍口，很不耐煩的著，也就是眼前是個柔弱的女學生，招人疼惜，若是個男人，少不了要招一頓打罵。
「我從小跟我父親相依為命，就是被你們軍的流彈打死的，我不要棺材不要下葬費，只要一個說法！」女學生費力的抬著板車，操著一口軟糯的蘇州話，柔弱中帶著一絲倔強。
大兵們打仗的時候絕對是一把好手，然而處理起這種問題時，就有點抓瞎了，總不能對女人動手。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爹被流彈打死，是他命背，干我們啥事，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可就不客氣了！」上等兵滿臉凶氣的拉著槍栓，他身後的幾個士兵也是朝前一步，就要上手趕人了。
「呵，一群啃著老百姓骨頭的軍閥，今天你打死我吧，這樣，我也能去下面陪陪我的父親，但是中華民國有你們這樣一群軍人，是國之不幸，是百姓的不幸！」女學生紅口白牙，梗著白皙的脖頸，毫不畏懼。
上等兵臉色一變，罵道:「臭婊子給臉不要臉，來人，把她架出去，讓長官看到了糟心！」
「這位姑娘說的對，我有什麼糟心的！」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韓百航策馬過來，他早把兩人的對話听在耳里，對這個女學生柔聲說道︰「姑娘，你有什麼要求盡管對我說就是了。」
韓百航看到女學生正臉的瞬間，不禁楞了一下，這個女學生實在生的漂亮，在他見國的美女里面，還未有人能勝過她，不過他也知道大庭廣眾盯著姑娘家不好，便迅速的移開目光。
馮姀咬著嘴唇，她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車上躺著的自己的父親，強忍著眼淚說道:「跟你說有用嗎？跟你說，我父親就能活過來了嗎？跟你說，那些死去的亡魂就都能活過來嗎？」
韓百航聞言臉色逐漸緩和下去，兀自地嘆了口氣，而後說道:「的確，逝者已逝，抱歉。」
馮姀終于壓抑不住，眼淚流了出來，這一哭到是讓韓百航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將自己的軍帽月兌了下來，端在手上，而後朝著那具尸體敬禮。
周圍官兵看見長官敬禮了，急忙跟著一起敬禮。
「石頭。」韓百航叫道。
「到！」
「去，把這位老人的白事辦好，要跟葬你爹一樣，東西都要選最好的，另外，凡是在我軍進入打入上海時百姓出現的傷亡，都可以來領一筆安葬費，中國的民心已經散了，且不可再在我輩手上流失！」韓百航鏗鏘有力地說道。
「是！」石頭大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