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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悶罐車廂里的污濁空氣排去,韓百航立即合上滑軌車門,此時車廂里的士兵大多已經睡去了,鼾聲此起彼落,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只因從車門處灌入的夜風甚是冷冽,吹的他四肢百骸冷颼颼的,難以入睡。

本來以他今時在連隊的地位,大可以在車廂找一塊最舒適的地方休息,用不著在車門挨冷,但他深知帶兵之法最精要的莫過于‘愛兵如子’四字,古來名將莫不如此,昔日吳起吮疽,士兵樂為其效死。諸葛亮亦雲︰古之善將者,養人如養己子,有難,則以身先之,有功,則以身後之,傷者,注而撫之,死者,哀而葬之,饑者,舍食而食之,寒者,解衣而衣之,智者,禮而祿之,勇者,賞而勸之。將能如此,所向必捷矣。

因此他上車後,便主動替換了在車門處休息的士兵,使其大受感動,逢人便說韓教官的好。

其實早在鄭縣訓練時,韓百航就遵照這個原則帶兵了,平時經常用自己的軍餉補貼士兵的伙食,全連的士兵都受過他的好處,無一不念他的好,只不過他現在只是連長周黑子私人任命的副官,並非軍事主官,否則他相信以現在的威信,足以勝任一連之長了。

腦中紛繁的念頭一閃而過,韓百航閑著也睡不著,百無聊賴,干脆從挎包取出了一本書來,這本書是火車經停石家莊車站時,正巧車站外有書攤,他挑中了一本中華書局印發的《吳孫子兵法》,買上之後一直沒來得及看,現在正有閑空,他便借著車廂里昏暗的煤油燈光仔細研讀起來。

……

大隊汽車疾馳在北京城的馬路上,大批的軍警在沿途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警戒著,老百姓們踮著腳尖駐足圍觀著,時不時的向左右打听一句︰「這是哪位大人物來京了!」

幾百年天子腳下,北京百姓的消息靈敏度可謂絕了,當時就有人遲疑道︰「莫不是東三省巡閱使張作霖大帥到了。」

眾人聞言驚訝,忙問他是如何得知的。

這時侯這人便神氣萬分的說道︰「咱爺們是誰,我二大爺家鄰居的小子在陸軍部當差,什麼消息不知道。」

眾人恍然,向他投來佩服的眼神,讓這人越發的得意了。

汽車里,張作霖抿著嘴唇望著正陽門周邊的街景,思緒卻回到剛才和徐樹錚的一番對話。

剛才離開車站時,徐樹錚問及他對局勢的態度,被他搪塞了過去,徐樹錚雖未表現出不悅,可也綿里藏針的說道︰「昔日雨帥統一東北,驅逐吉林督軍孟恩遠,是督辦在北京大力支持的,你可不能忘了督辦的好心啊。」

張作霖聞言笑道︰「又錚老弟,我老張豈是忘恩負義的人,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服從督辦的態度。」

听到張作霖如此回答,徐樹錚方才滿意。

「父親,司令部久未修繕,需要打掃才能入住,要不您今晚先去六國飯店住著。」

張學良的問話打斷了張作霖的思緒,他想了想道︰「先打掃吧,不急回去,咱去見徐大總統,從奉天帶來的禮物都準備好了吧。」

張學良一邊吩咐司機改道,回道︰「都按您的吩咐都備好了。」

張作霖道︰「小六子,你小子來北京要擦亮眼,多長長見識,剛才小徐你見到了,他可是老段的智囊,老段能幾起幾落,全靠他居中謀劃,不可小覷。非如此,直系也不會把矛頭全指向他了。」

張學良似懂非懂道︰「那您到底支持哪方?」

張作霖對兒子自然沒什麼隱瞞的,道︰「當今國內皖系實力最強,直系次之,咱奉系墊底,如果支持皖系,那麼直系必敗無疑,不過皖系獲勝後,下一個要消滅的就是咱了,有句古話叫什麼來著……」

張學良道︰「唇寒齒亡。」

「對!就是唇寒齒亡。」

張作霖一拍大腿道︰「這他娘的有文化就是好,我老張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咱要也是個秀才,早就飛黃騰達了。」

張學良嬉笑道︰「您現在已經貴為東三省巡閱使了,這還不算飛黃騰達啊。」

張作霖吹胡子瞪眼道︰「出息!東三省再大,也不過是個彈丸之地,民國有幾十個省,老子只佔了三個省,太不過癮了,咱父子聯手,說不得日後也做個國家元首當當,多威風氣派,光宗耀祖。」

張學良還是頭一次听到父親述說志向,不由得心潮澎湃道︰「兒子自當追隨。」

張作霖大笑開懷道︰「好,好。」

父子說笑了幾句,又繼續剛才的話題道︰「唇寒齒亡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是皖系不得人心,小徐行事太霸道了,不留余地,壞了北洋的規矩,陸建章是北洋的元老了,他說殺就殺了,各省督軍人人自危,老段剛愎自用,不僅未加嚴懲,反倒護短為小徐諉過,各省督軍早就不滿了,咱奉系可不能跟著皖系得罪人。不過不支持皖系,也不一定會支持直系,從長遠來看,無論皖系也好,直系也罷,和咱奉系都尿不到一個壺里去,早晚要打起來。所以最好的結果就是經過我的調合,兩方不要打起來,我老張左右逢源,從中撈點好處,賺點聲望,咱奉系眼下還是太弱了,需要養精蓄銳。」

張學良沒有太樂觀,他看出了結癥所在,冷靜道︰「我看直皖的矛盾已經很難調和了,父親你有把握嗎?」

張作霖灑然一笑道︰「老段和曹錕還是要給我幾分面子的。」

說話間,車隊從新華門駛入中南海,轉而向西北方向走,行了約兩三分鐘後,這才到了總統府,正有一大群人在門口迎候。

汽車停穩,張學良搶先跳下車,繞過車身為張作霖拉開車門,張作霖下了車,笑吟吟的拱手與迎候的人們打著招呼,其中幾個總統府侍從還是奉天的老相識了,眾人寒暄著,將張作霖迎入總統府。

「雨帥,大總統听說你來了,可高興了,提早派我們在車站打听消息,他老人家說雨亭來北京,肯定第一個人就來見我,果真說對了。」

總統府侍從侯孝賢和張作霖是舊識了,昔日張作霖還是前清的管帶時,侯孝賢便是東北總督府的幕僚師爺了,兩人打過不止一次的交道,前年張作霖和吉林督軍孟恩遠過招時,便是他奉徐大總統的命令,來往奉天和北京兩地聯絡的,張作霖面對這個故人,一點大帥的架子也沒有,笑眯眯道︰「有勞大總統掛念了,志曾兄,上次一別已有兩年了,別來無恙啊。」

「托福,托福!」

侯孝賢拱手道︰「雨帥里面請,大總統在懷仁堂等候呢。」

(侯孝賢,字志曾。河南衛輝人氏,前清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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