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走進教室坐下。
一時間,四周帶著疑惑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他的身上。
顧南自然明白他們如此反應的原因,善意地向周遭點了點頭。
他低下頭去,翻看起書桌上的成績單。
是關于開學模底考試的。
顧南露出一絲笑容。
那丫頭沒騙他,她的成績真的很不錯。
這時,從教室外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
方瑤走到講台上,掃了一眼頭一次坐滿的教室,不禁松了一口氣。
「請問哪位是周晚晚的家長,可以起身讓我認識一下嗎?」
顧南翻開成績單的動作頓時一滯。
這道埋藏在心底的,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喚醒了他最深處的回憶。
他的身體顫了顫,不敢置信地抬起了頭。
一道有著烏黑亮麗的及腰長發,溫柔端莊的窈窕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簾。
穿著一身素色旗袍,修飾出前凸後翹的優美曲線,眼角處的一顆淚痣,讓本就絕美的容顏更添三分綺麗。
真的是她……
而方瑤也在注意底下家長的反應,發現有人看向她時,同一時間將目光投了過去
視線在空中匯聚,兩人不約而同地怔在了原地。
「你,你好!你就是周晚晚的家長吧?」
方瑤率先反應過來,強忍住自己復雜的心緒,極力擺出平靜的模樣。
但她的話語中,依舊不可避免地帶著一絲顫音。
而隱藏在講台後的雙手,也不住糾纏在一起互相摩挲著。
「對,我是。」
顧南應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道︰「老師您好。」
他的手緊緊捏成拳頭,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命運真是無常。
方瑤是他的初戀,兩人從初中就認識了,他原以為兩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交集了。
「坐,坐吧。我們這就開始了。」
方瑤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顧南身上挪開,看向底下的家長們道︰
「這一次把百忙之中的大家召集過來,都是為了孩子們的高三備考。」
顧南見方瑤很快將視線移開,眼中閃過一絲自嘲,重新坐到了位子上。
家長會開了一個多小時。
方瑤講述了下總體情況和自己學科的相關內容後,就把講台讓給了各科老師,自己走到角落。
在剩余的這些時間里,她忍不住頻頻將目光投向顧南。
而顧南沒有注意到她似的,只是專心致志地听著各科老師的講話。
方瑤見此,雙手緊緊捏著衣角,眼眶逐漸紅了起來,眼楮蒙上一層水霧。
各科老師都講述完以後,她收拾了下情緒,重新站上講台︰「接下來大家如果有什麼疑惑的,可以去和各科老師進行交流。」
說著,她咬了咬唇,將目光投向顧南,輕顫道︰
「請周晚晚的家長,帶著周晚晚同學來我辦公室一趟,您第一次參加家長會,我想多交流一會兒。」
顧南凝視著方瑤,見她也毫不退縮地看著自己,輕聲道︰「好,這就來。」
他走出教室,拉上正和同學說話的周晚晚,跟著方瑤走進辦公室。
此時,辦公室沒有其他人在。
「大叔,怎麼了?方老師怎麼單獨叫我們啊?」
周晚晚踮著腳,將腦袋湊到顧南耳邊小聲說道。
「我第一次來,你老師想認識一下。」
「哦。」
周晚晚點點頭,乖巧地站在一邊。
「你們坐。」
方瑤從旁邊搬來一把椅子,示意周晚晚先坐下。
「謝謝方老師。」
周晚晚道了聲謝,坐上椅子。
這時,方瑤又要去搬第二把椅子。
「我自己來就好。」
顧南沉聲說著,信手搬來椅子挨著周晚晚坐下。
方瑤抿了抿唇,將手上的椅子重新放回去,坐到自己的辦公位上。
她雙手互相緊扣著,輕聲道︰
「我看這位先生年紀不大,應該不是周晚晚同學的長輩吧。不知道這次是以什麼身份,來參加家長會的呢?」
還不等顧南開口,周晚晚就搶先道︰「方老師,他是我的叔叔,就是我的長輩。」
「可是我記得,你父親很多年前就故去了,哪里來的那麼年輕的叔叔呢?」
周晚晚眨了眨眼,好奇道︰「這兩者有什麼沖突嗎?不妨礙我有叔叔吧。
說起來,要不是我爸爸很小時候就去世了,我現在也不會有他這麼個叔叔。」
她的本意是若非父親去世,自己的人生軌跡發生變化,才纏上顧南成了自己的大叔。
可這話落到方瑤耳朵里,就完全變了個味道。
她以為顧南成了周晚晚母親的男朋友。
方瑤復雜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顧南,顫聲道︰「是這樣嗎?」
「對,晚晚說得沒錯。」
顧南此時的內心根本冷靜不下來,只是隨口應和著。
他不想,也不敢去看方瑤,自然也沒注意到她的神色迅速變得落寞起來。
如果可以,他現在就想一走了之。
因為這個女人,他的人生軌跡完全變了個模樣。
顧南原本以為,他會和絕大多數人一樣,按部就班地上大學,找工作,結婚生子。
可發生了那件事情以後,他不得不遠走他鄉去服役,最後甚至去國外打拼,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顧南也不知道自己對方瑤還抱著什麼感情。
或許,當初刻骨銘心的愛情,早已化作了內心深處的恨。
「好,我明白了。」
方瑤定了定心神,擠出一個笑容,對周晚晚道︰
「周晚晚,你可以先離開一下嗎?關于你的在校情況,我想和你叔叔重點交流一下。他第一次來,這樣好讓他有個具體的了解。」
「好的,方老師。」
周晚晚不疑有他,看向顧南笑道︰「大叔,我走嘍。」
她說完,快步走出辦公室,順手帶上了門。
自此,辦公室就剩下了顧南和方瑤。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只是安靜地沉默著。
方瑤凝視著顧南,顧南低頭凝視著地板。
「你就不能,看看我嗎?」
方瑤還是忍不住先開口道。
她的眼眶再次紅了起來,眸中閃過一絲委屈,
「請問方老師,關于晚晚的情況有什麼要說的嗎?如果沒有,我先離開了。」
顧南抬起頭,看了一眼方瑤,又迅速挪開目光,語氣冷然道。
「有!」
方瑤長長呼出一口氣,略帶哽咽道︰
「我听周晚晚說過,她媽媽寡居很多年了。突然有你這個叔叔。難不成你是她媽媽的男朋友?」
「啊?」
顧南愣住了,一時間都顧不得感傷。
他露出一絲古怪之色,轉瞬即逝。
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這個女人的腦回路還是那麼奇怪?
不過顧南不想在這里多糾纏,直接應道︰「對,我是她媽媽男朋友。」
「可你們年紀……」
「她愛我,就夠了!」
顧南突然提高了聲音。
方瑤似是想起什麼怔住了,神色愈發落寞。
顧南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後悔之色。
「你其實,在騙我對吧?」
方瑤時刻盯著顧南,發現了他的表情變化,忍不住詢問道。
「沒有必要騙你。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壓抑的氣氛,起伏的情緒讓顧南一刻不想多呆,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你別走,顧南!別走,讓我好好看看你,好嗎?求你了!」
方瑤迅速起身沖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顧南,臉貼在他的脊背上。
她的眼中閃爍著淚花,話語帶著顫音和一絲哀求。
顧南徹底憋不住了,積壓的情緒如決堤般爆發,眼眶迅速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