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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清走進公司大門的時候,顏雁一眼就注意到公司的大老板臉色不太對︰「吳總,您怎麼了?生病了嗎?」

吳小清的臉色看不出絲毫的血色,嘴唇干裂,一雙眼楮瞪得通紅,就像是連續熬了幾個通宵沒有休息。

顏雁忽然想到,自己最近的確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過吳總了。

只是公司最近一直都忙,吳小清平時也很少出出進進,顏雁下意識忽略了這一點,但現在看來,吳總顯然是遇到什麼事了。

「喝杯牛女乃吧,吳總,」顏雁把自己剛剛熱好,準備喝的牛女乃遞給他,「然後回去睡一覺。」

吳小清接了過來,似乎想要走進他的辦公室,但他站在門口發了好一會的呆,卻只在辦公室門口的一個工位邊坐了下來。

那個工位原來的員工立刻感覺到緊張了,趕緊切換到工作界面。吳小清一邊喝著牛女乃,一邊轉過頭來看著他的屏幕……就這麼呆呆的看著這位倒霉的員工,以遠超平時三五倍的速度,飛快地完成了一個咨詢會的信息總結。

一直等到第二個總結都快做完的時候,吳小清的牛女乃總算也喝完了,他才站起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15分鐘後,沈長文也走了回來,他看起來跟吳小清一樣,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連帶著頭發看起來都白了不少。

顏雁給他也倒了一杯牛女乃,然後去跟陳舍匯報了情況,陳舍出來準備看看老師的情況,但沈長文此時已經走進了吳小清的房間。

「是不是忙壞了?」顏雁關心道,「今天多少個會?」

「今天不多啊,總共才兩個,而且都不用他們出席,僅僅是b級的。」

b級是公司內部對咨詢會重要程度的排名,看樣子就知道,b級肯定是在a級後面。通常來說,a級咨詢會的咨詢內容都會要求與會者保密,而且通常是吳小清沈長文他們親自參與,其中一些特別重要的,還會好幾個人共同參與。

但是b級就沒有太多必要了,他們最多只是看報告,甚至有時候報告也不看,直接把結論給到一些參與a級討論的與會者,把這些b級會議的成果作為某種討論的技術基礎。

「都快12點了,去問問他們要不要在公司吃午飯……或者可以搞個聚餐。」

顏雁去問了,然後很快又回來了︰「他們不吃。」

陳舍皺起了眉頭,這時候正好許言走了過來,陳舍徑直走了過去,跟他示意談一談。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盡管之前沈長文已經交代過陳舍,不要跟許言王有全私下交流……但他今天還是有點忍不住。

許言的臉色比他們兩個好一些,但也沒好到哪里去,他搖著頭道︰「陳經理,按公司規定我不能說的。而且這跟公司的事無關,你放心好了。」

許言走進吳小清辦公室的時候,吳小清和沈長文正在發呆。

從飛船回來之後,許言就注意到倆人的神色了,原因他當然也知道,是因為復制體開始執行了計劃,選擇了跟聯邦合作。

嚴格來說,這次任務到這里為止,基本就沒有他們的事情了。

接下來,整個搜救隊需要做的,就是等,等聯邦和復制體的合作深入,等戰爭進一步發展,等到雙方暫時形成僵局……大批復制體在掌握了聯邦的艦隊之後,肯定不可避免會形成強大的政治影響力。

相比起吳小清從a文明那里搞到的這一艘搜救船,這種來源于對方文明內部的影響力,才是真正能夠推動整個任務進展的關鍵。

只是這樣一來,原來他們所想象的,依靠幾個人的力量拯救兩個文明的想法,似乎已經完全發生了變化。

原本以為這是一次最艱難的任務,卻成了可能是幾次救援行動以來最輕松的。從頭他們,他們不過是過去跟對方聊了幾句話,然後被人趕出來。但這短短一兩天的接觸卻陰差陽錯,已經到了柳暗花明的程度。

但對于吳小清和沈長文來說,這又是最「難以接受」的一次經歷。

是,他們是輕松了,可取而代之不能輕松的,卻是他們將被復制出來的無數個體……

盡管復制體從頭到尾,也就跟他們有過幾次聯系,但這幾次聯系中,吳小清和沈長文都已經對對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他們是真的感覺對方十分的像另一個自己。

但是現在,一直到任務結束,可能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而真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吳小清和沈長文都不敢想象那將會是一副什麼場景。

「放個假去休息幾天吧。」吳小清對沈長文說,「我們都需要去冷靜冷靜,適應一下地球的生活。」

……

話說回來,現在吳小清的生活方式,真的過的太不像一個地球人了。

整天在公司和地下室之間兩點一線的來回,腦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任務,咨詢會……忙的幾乎腳不沾地。

現在突然閑下來,吳小清甚至有一種錯覺——仿佛他才是自己的某個復制體,之前那個忙忙碌碌的吳小清才是真實的,現在閑下來的他,只不過是一個備用的附件。

青藍咨詢接待過不少來自國外的客人,其中不乏一些具備比較高的社會影響力,俗稱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在邀請他們來青藍咨詢開會時,往往還會順帶帶他們去寧州周邊的風景區游玩一下。

吳小清今天坐的就是公司的車,在公司一位最近專門負責這方面的員工帶領下,一個人來到了寧州的市區公園。

不知不覺,現在已經到了四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

今天的天氣出奇的好,雖然有太陽,可被雲遮蓋了大半,還吹著風。

雖然是工作日,可是公園里還是到處都能看到前來踏春的行人,在公園幾處開闊的地方,還有大人帶著小孩在放風箏。

吳小清本來想讓饒鑫來陪自己說說話的,可最終還是沒叫他,帶上饒鑫,免不了又會說關于咨詢會,關于任務的話題……

現在的吳小清突然感覺自己已經累了,累的不想再思考關于這次任務的任何內容。他自己都不明白這種突然出現的情緒是從哪里來的,又該如何規避……但這情緒依然完全籠罩住了他。

看著天上飛翔的風箏,吳小清忍不住想,這種情緒很大程度上,恐怕就是因為他們對自己過于自信。

特別是吳小清。

在手術之後的這段時間里,知識帶給他的激情和自信,讓他在這次任務中表現的格外興奮,這種興奮支持著他通宵達旦的參與咨詢會,維持高強度的腦力工作……幾乎可以說,他參加每一次咨詢會都會感覺自己收獲了非常多的信息,他跟人每一次的聊天,都感覺自己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像饒鑫這樣的人,在現在的咨詢會中已經是比比皆是,他們跟吳小清一樣,會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技術設定激動和興奮,彼此聊的完全忘我。

對于吳小清來說,這種體驗毫無疑問是值得激動,甚至在有些時候,吳小清認為自己可以一輩子這麼過下去。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開始隨著這些工作,像一只毛蟲化繭成蝶一樣,正在產生艱難的蛻變。

但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蛻變的結果並不是成為一只蝴蝶,某種程度上來說,吳小清覺得自己成了一只蜘蛛。

一只開始學會了編織巨大的網,企圖控制一切可能性的蜘蛛。

大概是因為前面幾次順利的救援行動給了他們錯覺,以為什麼事都找一群專家討論,得出專業結果,就是做好一件事的最好辦法。

但就這一次來說,顯然不是的。

在任務剛開始的時候,打死他們也不會想到意識復制這種技術,更想象不到智體和聯邦之間的戰爭形態,和這種技術可能產生的關聯。他們那時候對智體和聯邦文明的想象完全是空對空……

即使是跟聯邦和智體完全接觸以後,咨詢會上得到的結論也並沒有表現出某種前瞻性,地球的專家們始終都在關注聯邦的電池技術,計算機技術,星際飛船技術,還有細胞工業技術……而對于最關鍵的意識數據化,大部分人都只會用一個籠統的「ai」概念套用解釋。

對于地球人來說,技術似乎就意味著一切。

但在這一次任務中,其實任務最主要的部分並不關系技術,從頭到尾,它只跟道德,或者說,跟人對生活模式的接受程度有關。

他們剛剛去聯邦的時候,就已經听說了意識數據化這個概念,但直到這個概念真正的擺在他們面前,他們才注意到這不僅僅是一句話,這就好像地球上的「民主自由」一樣,也不是簡簡單單,口號中的幾個字。

這些看似輕而不相干的東西,其實才是一個文明執著的焦點,是文明進步的原動力和核心。

在技術上突破和進步,對于地球人來說很容易接受,但是在道德上……

起碼吳小清目前還沒有看到任何相關的專業書籍,哪怕是最前沿的哲學。

地球人在電影里可以暢想幾千年以後的文明世界,他們暢想那樣的世界里人們用著比現在更尖端的科技產品,享受著比現在更不可思議的生活……只是所有人很難想象,未來人真正可能的「道德狀態」是什麼樣的,他們看待世界和人的態度,和現在的人會是完全一樣的嗎?

地球人承認技術的進步永無止境,但是道德……似乎所有人都認為現在的道德體系就是最完美,最合適的,至于更「向前」的某種可能的形態,沒有多少人去真正地去想過。

這就是吳小清現在為什麼感覺渾身難受的原因,因為他跟沈長文一樣,都被地球既有的道德觀束縛的太深,直到現在,一想起那些復制體,吳小清還是忍不住難受,認為是自己對不起他們,認為他們正在替代自己,行使原本不屬于他們的使命。

「其實這是一種傲慢,」搜救隊對他們這種想法的評價可謂是一針見血,「你們總是願意相信用自己的價值觀來救助別人是理所當然,但是在更多的時候,其實人們僅僅是在自救。你們認為你們的復制體是犧牲,但實際上,可能他們更多的感覺,只是這是一種最佳策略。」

在這個問題上,反而是許言的表現比他們都要好,在吳小清和沈長文都還在企圖多跟自己的復制體說幾句話,增加了解的時候,許言竟然跟對方果斷的一刀兩斷了。

——他生怕對方回到地球搶他的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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