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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 文明的病態方式

這就是幸存者偏差了。

對于一切已經發生的事實來說,困難再大,看起來再殘酷,那也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只要現在的結果還能讓人滿意,那一切歷史的傷痛,不過就是勇士身上,留下來的傷疤一樣,每一個都可以作為故事和歷史來自豪地訴說。

但如果把同樣這些經歷過的事情,再次擺到一個勇士面前,讓他再同樣經歷一次……

這個世界上恐怕很少有人能夠承受的住。

苦難如果說存在什麼意義的話,那最大的意義就是它背後成功的可能。而那些不成功的呢?

勇士身上的傷疤是榮耀,死人身上的傷疤……只能被叫做歷史的教訓。

隨便找一個原始文明來,給他們這個文明看地球幾千年來的文明史︰

告訴他們,要勇敢的堅持下去,要勇敢的開始學習農業,建立國家,開始嘗試把人變成奴隸,開始嘗試反抗奴役,開始創立信仰,開創宗教,開始戰爭,無休無止的戰爭……

告訴他們,每個人都需要終日勞作,最後死于饑荒和戰火,只有最幸運的那部分人才能再這血與火之中得到傳承……

告訴他們,以後會變得智慧,會開始理解這個世界,嘗試觀察大地和星空,嘗試冶煉鋼鐵,制造機器用于生產、自衛和殺戮……

告訴他們,開始嘗試思考,提出一個又一個的理想,看著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破滅……

告訴他們,在如此折騰數千年之後,如果這個可憐的文明還沒有在這如此漫長的折騰中,因為各種可能而遭受毀滅的厄運,那他們將有可能掌握某種更高層次的生活水平,他們可以像相像中的神明一樣控制世界的萬物,理解這個世界並且按照自己的意願去改造。

「即使是再有自信的民族,听到這樣曲折的文明進步歷程,也會在內心深處感覺到害怕的,」葉夫根尼總結道,「這些飛人為什麼想要徹底拋棄所有已經學習到的技術?回到這種愚昧的生活狀態中去?很簡單,就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未來感覺到擔心和害怕……」

「我們把現在地球的生活方式,和多少次世界大戰的代價拿到中世紀去,也會把那個時代的人嚇出精神疾病的。別說是幾千年的跨越了,在我10歲的時候,要是有人告訴我未來需要我親手引爆一顆核彈,我可能都會嚇得不敢吃飯長大。」

「對于弱者來說,無知既是最大的弱點,也是最大的財富,」葉夫根尼補充道,「但我們現在,卻恰恰告訴他們不能再無知下去。」

「這些人肯定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決定全部改造自己的記憶,生活到這樣一種環境中來,而我們的出現,又把他們拉回去了。」

「如果告訴他們這次危機的原因,以及規避的方法,這就等于他們這1400多年的升天境歷史完全就是浪費時間。轉了一整圈,他們回到了起點——可能還是一個更差的起點。」

「恕我直言,這種被改造的文明本身的生存方式就是脆弱的,就好像現代人的生活方式一樣——越是復雜的東西,就越是容易被破壞。」

「就算這些飛船他們不會再破壞,那其他方面呢?現在我們知道,這個星球中存在著無線供電的磁場,存在高能的激光工具——只要他們把這激光對準包裹整個星球的那層外殼物質——也許他們以後真的會這麼做,他們不是一直羨慕宇宙外面的世界嗎?他們還把那里叫做化虛境……」

「萬一他們哪天真的抽這種風了,整個星球就會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讓整個生態都在第一時間崩潰。要知道,這個星球可是沒有重力源的,就好像空中漂浮的肥皂泡。」

「說實話,這種星球本身能夠存在1400多年……算上以前的歷史,可能更長,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葉夫根尼的說法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這些飛人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一種奇跡了。至于他們下次會怎麼折騰怎麼死,只有天知道。

同樣的論調沈長文也說過,他的觀點更偏激︰「一個文明的走向隨機的因素太多了。別說他們僅僅只有地球人的水平——地球文明自己什麼鳥樣,大家自己心里都知道。」

「要我來說,地球才是最需要被拯救的文明,它看起來絲毫不比這飛人文明更保險。整個地球的核武器存量,足夠把地球文明自己殺死十幾次,整個地球現在的所謂和平,本質不過是建立在核威懾達到的某種平衡。」

「天知道會不會什麼時候出來個瘋子,然後所有人類就突然回歸石器時代了。讓他們來考慮飛人文明的未來,這就好比讓一個瞎子來制作地圖指引一個瘸子走路……」

如果是幾天前,面對團隊里的兩位資深專家,在搜救隊不在場的情況下,吳小清是肯定不會插嘴說話的。因為這種話題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就算真讓他說,他也未必能憋出什麼東西來。

但是現在,吳小清顯然從饒鑫的那些材料中,已經得到了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和看法,這些看法成不成熟這很難說——因為這完全是一個未知的領域,面對這樣的問題,不管是沈長文、葉夫根尼、吳小清或者還是許言、王有全,他們說出來的東西可能跟真相和現實完全不沾邊,大家不過是靠著各自的經驗,形成各自的觀點而已。

觀點之間有巨大差異這不難理解,關鍵是,作為任務的執行者,吳小清知道有一個道理是肯定沒錯的,這也是在上一次任務中,搜救隊對他強調過的——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問題,做出一個決策,認真的貫徹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吳小清同樣知道,整個任務中,最主要的執行者,其實就是吳小清自己,其他人的角色其實都是在配合他,給他打下手。

這一點是搜救隊決定的——吳小清到現在也不能想明白其中的緣由,但這是一個事實已經可以肯定了。

如果是以前的吳小清,他當然會從善如流的更偏向葉夫根尼他們的想法,因為他們懂得更多,也更專業——他們的意見似乎就會因此而更正確。

這對以前的吳小清來說,在心理上都可以潛意識的卸下一部分擔子。但是現在,開竅後的吳小清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很多問題其實並不存在什麼正確,往往只存在你願意去做,和你不願意去做的事情。

願意去做的未必對,對的事情,有時候你未必願意去做。

既然事情最終都要吳小清來做,那吳小清自然希望,他做的事情是自己願意做的。

如果按照葉夫根尼他們的想法,在解決了能源危機後,其實不需要告訴這些土著任何事情。——因為很有可能告訴了他們反而會壞事。

也別對這里做任何改變——他們不是救世主,也不應該來當救世主。他們任務的定位應該更多是一個急救醫生——只有病人遇到情況,他們才會出手。

這樣,他們就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道德上的某種困境——因為以他們現在的水平,很難界定進行過多的干涉,到底是在幫這個文明,還是害了他們。

其實,從之前的兩次任務中,搜救隊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可以大概看出來了。

之前的搜救隊,采取的就是這樣的方式方法——一個文明遭遇了劫難,他們出手拯救了。但是更多的東西,他們不會留下。

原始人的生存環境依然惡劣,那需要他們自己去克服;伊利斯王國的世界已經是人間地獄,但他們能夠給的東西,也僅僅限于遷徙過程中剩下的那些物資……哪怕這兩個文明在得到拯救之後,都萬分希望他們能夠以神祗的名義留下來,一直指導他們……

「但是這個文明不一樣。」吳小清此刻正面對著整個島嶼,短發客手中正拿著化虛石和乾陽指,小心翼翼的進行操作。

一道又細又亮的紅色光芒,正在空中緩緩移動,在它經過的所在,無論是泥土、岩石還是金屬,都被輕輕的割裂成了兩個部分,仿佛被細線劃過的果凍。

整座島嶼仿佛是一個正在被切開的巨大西瓜,一道明顯的裂縫正在從邊緣向著中心地帶蔓延……

因為升天境很難形成上下的觀念,吳小清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有時候就會聯想到,這就像是用一把巨大的長劍切割開大地,但隔了幾秒卻又覺得他們是在撕開天空。

這種空間錯位導致的感官時刻變化,給吳小清的言語帶上了一絲不自信,但他還是堅持著把它說了出來。

「之前我們的兩次任務,所遇到的文明,都可以被定義為正常的文明,遇到的非正常狀態。是環境的聚變導致文明面臨危機……嚴格來說它們更多的是一種災難,我們之前是在救災。」

「但這一次更多是文明本身的問題,是文明自身的生態出現了偏差——就像人生了病。」

「面對災難,我們能做的當然是把他們救到災難不能企及的安全地帶,然後讓他們自己繼續生存。」

「但是面對生病——如果一個人得了某種腫瘤並發癥,難道我們僅僅緩解了癥狀,就認為治療已經宣告結束了嗎?正常的做法,不應該是切除腫瘤,同時告知病人正常的生活方式,讓他康復之後遠離類似的疾病風險嗎?」

「當然,病人本身的疾病很嚴重,我們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這可以是一種解釋,但不能作為我們就此停止的理由。這意味著我們對解決問題本身沒有積極性——但我們以後的工作,肯定是需要這樣的積極性的。」

葉夫根尼對吳小清的這段話顯然有了好奇心︰「吳,那你不妨分享一下,你帶有積極性的方案吧。」

吳小清停頓下來,又重新理了理思索了許久的方案,在身後的巨島開始緩緩分裂出一大塊之後,才又說道︰「一個文明,其實就是一種生活方式……」

「如果我們拿地球來做對比,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個文明的生活方式本身是病態的……」

「這種病態不是說他們有多愚昧,愚昧的時期地球上也有過,中世紀人類的愚昧並不會比這個文明更少,一戰二戰的瘋狂,其實比飛人文明更可怕……」

「但在地球上,一種病態生活方式本身,最終一定會產生某種足夠惡劣的後果——愚昧讓整個中世紀的時期的歐洲停滯不前,瘋狂把人類毀滅生命的能力發揮到了極致,以至于我們現在還會後怕……而這種後果本身,就是對病態最好的治療藥物。」

「這就好像如果一個人生病了感覺難受,那他在之後肯定會想盡辦法避免生病。」

「但如果一個人生病了卻沒有絲毫的察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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