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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天境里,很多人其實都是沒有名字的。

因為名字本身是一種社會傳承的代號和標志,一個名字通常由姓和名組成,姓來自過去的祖先,名來自祖先對自己的期望。

這兩樣東西,對于升天境中的修者來說,都不存在。

沒人記得自己從什麼地方來,也沒人知道,他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但人總是需要一點不一樣的東西,對彼此總要有一個稱呼。與其讓別人給自己起一個不倫不類的外號,還不如,自己就給自己起名。

短發客以前,也是有過名字的,他現在還記得,最早自己的名字叫常笑,自己給自己起的,很簡單的寓意,經常笑就好了。

但他第一世只笑了不到半年,就被不知道哪里飛過來的一個什麼東西給殺死了。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在這個新世界中,還有飛劍這種東西——到他第四世時,飛劍已經是人人都有的一種東西了。

短發客不喜歡劍,所以他注定笑不出來。

第五世的時候,他就給自己改了名字,叫不笑。結果第五世還沒活完,這名字就被自己取消了。從此,短發客便成了升天境里,不少沒有名字的一個人。

他不喜歡用劍,自然也就沒有門派肯收留,沒有門派,自然也就沒有師傅師伯,師兄弟甚至徒弟……沒有了這些東西,名字也就不再是生存的必需品。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總是一個人,從升天境的一個島到另一個島。

在那個時候,升天境里的島都很有趣,每一個島中,都有不同的景象和風景——當然也有不少的法器和靈石。許多人去其中「尋寶」,短發客也是他們當中的一份子。

唯一有所區別的是,別人都關心更好的飛劍,更多的靈石,而短發客,卻更關心升天境里,那些記錄了奇奇怪怪影像的小東西。

他看過那些圖像,從圖像中他知道,現在他們生活的升天境,和以前的升天境是不一樣的。

現在是仙人們的世界,過去是凡人的。

凡人很麻煩,影像中,他們經常需要進食吃東西,需要喝水,需要頻繁地去廁所那等污穢之地。他們不能駕馭飛劍和法器,終日只在島上的幾個屋子里來回的走,盯著一些陌生的畫面發笑或者哭泣——唯一遺憾的是,這些影像資料中,那些畫面的內容都不見了。

短發客是仙人,但他卻發現,自己在羨慕那些凡人。

對于如短發客這種,完全放棄修行的仙人來說,升天境的生活更像是一種折磨。

整個升天境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監獄,在其中不斷穿梭行走的,都是監獄里的犯人。他們越來越頻繁的打架和斗毆,規模搞的越來越大。當化虛石這種東西出現之後,幾乎每一次化虛石之戰,都會引起江湖上一陣血雨腥風。

而短發客,就是誤入這監獄的一個局外人。在監獄里,他這樣的人,活的往往最慘。

在升天境里重生,剛開始,可能還有一種很玄妙的新奇感,因為你此前不管遭受過什麼樣的厄運,當你睜開眼楮之後,一切就都消失了。

哪怕你之前被飛劍穿胸貫心,哪怕四肢整個切斷……臨死前那種劇烈的痛苦仿佛還能回憶起,但仔細一看,自己全身上下一切正常,仿佛剛剛過去的,不過是一場噩夢。

但,死的多了,重生的多了,這種新奇也就逐漸消失了,它變成了世界規則的一環——而且是最冰冷恐怖的一環——因為重生,在升天境里,每一個人都必須活著。

是的,必須活著。

在這樣一個世界中,短發客發現,活著本身越來越是一種折磨。

重生的次數足夠多之後,短發客敏銳地發現,門派的勢力開始與日俱增。像他這樣的人逐漸沒有了容身之所。

有相當長的一端時間,大概是升天境出現後的四百年左右,短發客自己陷入了一種巨大的抑郁情緒中,他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開始感到厭惡起來。那時候,他每次發現自己活過來,就會想盡辦法,在最快的時間里殺死自己一次。

足足一百年的時間,對于短發客來說,卻只不過是五百多次的短暫蘇醒片段。直到這些自殺的經歷讓短發客明白,他在這個世界里,完全沒有死的自由。

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支配了短發客,這大概是一種逆反——他開始想要追逐這股讓自己不斷活過來的神秘力量。

這一追,到如今,已經快九百多年了。

說實話,短發客早已經對追到這個目標不抱任何希望了。

這九百年來,他幾乎想盡了他能想到每一個辦法,包括拍攝自己死亡後的圖像,再想辦法托人把這些圖像保存下來,讓兩個月後,活過來的自己能夠看到。

包括親自去戰場,去看大量的死尸在不知不覺間,被腐蝕成白骨,最後漸漸風化在空氣中……他甚至追著那些風,猜測是這些風最後又把人的灰給吹到了一起……

合理的,荒誕的設想……他想出來不知道多少種。

但是最終,他還是失敗了。

但短發客並沒有因為失敗而氣餒——或者說,是因為他不敢氣餒。追逐這個目標本身,已經是短發客在這個世界中,找到的,能夠讓他堅持活下去,而沒有發瘋的唯一支柱了。

但,就在他抱著這跟支柱,如往常一樣尋找的時候,他遇到了言修。

在言修之後,他遇到了吳先生,還有另外的沈先生,以及葉先生。

說真的,在短發客進入空間站之後,看到吳小清在他面前吃東西的一刻,他甚至激動的哭了——他幾乎以為,自己終于找到了解月兌的辦法,從仙界回到了人間。

很快,更讓他激動的事情出現了——這三位先生,竟然需要尋找的東西,跟自己是一樣的。最關鍵的是,他們遠遠比自己聰明的多……

短發客千年以來沒有發現的東西,他們僅僅見面幾個小時,對方就找到了關鍵的那種蟲子。雖然幾位先生對自己解釋過一些,但短發客根本听不懂這些人所說的東西——細胞,基因,DNA……

但他還是激動,他激動不是因為他理解,而是因為他崇拜!

所以,在對方提出,要讓自己重新帶著一些人,再去個個島嶼,去尋找他們要找的目標時,短發客幾乎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他連出行需要多少靈石都沒有問對方要,還準備「自費」幫忙。

離開空間站後,短發客第一次感覺到,他在這個世界上生活的是有意義的,過去一千三百多年的掙扎,對自己來說並不是全無收獲。

搜救隊需要他做的,是帶著幾十個人,依次考察升天境內,體積最為龐大的幾個島嶼。

升天境內島嶼眾多,其中大小自然也懸殊之至。

最小的「島」,也許就是幾塊大石頭拼湊而成,上面再抹上一點沙土——只要里面能劈開一個住的下人的所在,便能稱之為一座「洞府」了。

而最大的,即使是修者,置身其中,也要飛上大半天才能出的來,其中似乎自然成了一番天地。

只是在這升天境境內,凡是島,大家都知曉,討厭過小,卻也都忌諱過大。

許多名門正派在尋找立派根基的時候,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參考標準,就是島的體積不能太大。

最合適的大小,最好就是只能容弟子們修煉,能放下法器和靈石——這便夠了。

要是再大,許多門派甚至會不惜工本,用飛劍把島「修整」一番。在升天境,許多「大」門派,例如乾陽門這種,便只有簡單的幾個洞府,但許多小門派,比如九天門,其洞府就往往深不見底……

會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升天境太過危險了。

如果門派所屬的島嶼過大,那成為對手攻擊的目標,自然也就大。大的目標,在面對具備超視距打擊的飛劍面前,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活靶子。

升天境的歷史上,不知道有多少門派,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一群仇人,或者僅僅是競爭者,發起的集體突襲中,莫名其妙的就被滅掉了。

想象一個,當一個門派住在深深的洞穴中時,當面臨襲擊的時候,整個門派幾乎只能被動挨打。對方只要用飛劍封住幾處主要的出入口,然後控制飛劍順著通道,往里肆意廝殺……而門派中人呢?在島內根本無法通過飛行來靈活的規避飛劍。

只有在島足夠小的情況下,即使門派面臨突然襲擊——哪怕出口被封,身在其中,便是用劍強行打開一條出路,也就是頃刻間的事情。

簡單的來說,這就是在一個攻擊成本遠小于防守成本的世界里,最好的防守永遠是保持進攻態勢——即使自己失去了先機,最理智的做法,也是最快速度把自己轉化成一個攻擊者。

也正因如此,所有長期以來,那些巨大的島,特別一些本身材質難以被分割的島。就紛紛被排擠出了升天境的中心地帶。

——在升天境,因為不存在重力,所有的島都是可以被被推動。這些島大多都是類似九天門所處的九天島一般,其中都有來自「凡人時代」的金屬建築。這些金屬既不能被拆,又妨礙修者的修行——所以一般來說,只有最沒落的門派,才會選擇這些島嶼立派落腳。

而這些島,現在都成了短發客需要排查的目標。

因為靈脈斷絕的緣故,此時在升天境的外圍地帶,大部分的門派都已經搬走了。許多還有一些人住的門派里,住的人本身也就沒有離開的。

他們當中,有不少就跟當年的短發客一般,對活著本身已經不抱一點希望了。但他們也不想去死——其實是害怕被重生。

于是這些人都打算在門派里,忍饑挨餓,最後抗到被強制睡眠——在他們想來,如果靈脈永遠斷絕,大概這些島以後也永遠不會有人來了。只要沒人來,那他們永遠睡在中間,不被復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

短發客在查過十幾個島之後,發現這種現象竟然頗為流行——光是他看到的,一些已經進入「睡眠」狀態的修者數量,就已經超過了數百人。听還活著的人一些人說,在一些島上,還有比這規模更大的集體沉睡。

這些消息讓短發客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悲哀——如果他早一些時間了解到還有這些人的存在,也許自己現在也成了這些沉睡者的一份子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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