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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力從地起(一)

「我自問凡是出于公心,絕無半點兒邪念。」

回到府邸,劉文秀回想著這一次的會面,喃喃自語。說起來,,劉文秀要做孫可望第二,那實在是最大的無稽之談。他沒有這份野心,這段時間所做的也都是在加強貴州方面的防務能力。包括遷都一事,本也是出自公心,但是決定上疏之時,他卻並沒有考慮到與李定國商議的事情,這又與他們當初的約定相違背。以至于,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當如何解釋了。

粗枝大葉,這是劉文秀的本色,已經不是第一次讓他嘗到了挫敗的苦楚。當年的保寧之戰,為求全功,他亟不可待的四面合圍,結果反倒是將自身的弱點暴露在了吳三桂面前;等到常德之戰,他又一次忽略了陸路行軍和船速的速度差,而突降的暴雨則更是將這一差距擴大化。

回到今時今日,矛盾已然出現,而且李定國完全是一副連解釋都不想听哪怕一個字兒的態度,這讓原本有心將話說清楚的劉文秀更是無的放矢。

也許,時間可以緩解這份看似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明廷如今缺的恰恰正是時間。這一點,劉文秀很清楚,所以他才會傾盡全力的在貴州整編兵馬、安撫將士。但是,現在卻因為李定國的誤解使得進度被無限期的拖延下去,使得他不由得心生消沉之念。

回了府邸,他實在是吃不下什麼,也沒有什麼心思做事情,直接便回了房休息。腦海中滿是四人率部入滇以來的舊事,起初的團結一致,等到艾能奇死後,得到了馮雙禮支持的孫可望開始迅速做大,並且在校場升旗事件中壓了李定國一頭,正式確立了他的主導地位。接下來的日子里,永歷六年的大反攻,結果孫李不和,李定國轉而進軍兩廣;而他,雖說是被孫可望奪了兵權,但是並沒有徹底撕破臉,所以才有了後來由他領兵的常德之戰……

一樁樁、一件件,過往在腦海中浮現,當年的大西四大王子如今就連碩果僅存的他們二人也到了割袍斷義的邊緣。好像,張獻忠死後,他們便中了內斗的詛咒一樣。

想得多了,精神愈加疲憊,劉文秀漸漸地睡了過去。只是睡前心思百轉,進入夢鄉之後,亦是少不了多思生夢。

「卿率大軍追擊,時孫可望只有數十騎而已,又是如何讓他逃月兌的?」

「彼時殺敗孫可望之際,不料他走小路。臣帶多兵只從大路追去。及至盤江細問,把橋兵雲︰不曾從此過。始知走小路奔逃,只得仍從大路追下,且可望僅馬上不滿百人,隨處有馬即換,他不說大敗之故,誰不應承?連夜前去。臣只一日一站追,故追不及。臣到貴州,馮雙禮雲已去四日矣。即再發兵追之,已莫可及,可望故此得月兌。」

「若捉不住,原日也不宜追他。今追之不獲,反激之投他處,恐滇南之禍不遠矣。」

不過二更,劉文秀便從噩夢中驚醒。滿頭滿臉的大汗,只是他卻很清楚,方才在腦海中呈現的畫面並不是什麼臆想,而是切切實實發生在陛見時的那一幕,永歷皇帝就是這麼明明白白的質問他是怎麼放走了的孫可望,而他的回答,哪怕是有理有據,最後竟也還是遭到了天子的駁斥,甚至拿出了如此語無倫次的說辭來。

「皇上是傾向李定國的啊。」

是啊,若非是在兩王之中更加對李定國抱之以更大的信任的話,便絕不會那麼輕易的將他從貴州召回。而陛見時的那番對答,看似語無倫次,但實際上只是表明了天子的態度,那就是他劉文秀,已經不被信任了!

「關鍵,還是在李定國的身上。」

劉文秀自問,他沒有將皇帝從安龍那個囚籠中解放出來的滔天大功,也沒有李定國兩撅名王、收復廣東的赫赫戰功。皇帝若是在他們二人中選一個,那肯定是會選李定國,而不是他的,這一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可是即便如此,劉文秀仍舊免不得灰心喪氣。只是一邊有了消沉的心思,一邊他也在自解以過段時間再找李定國談清楚了。畢竟,在此之前他與李定國是沒有什麼矛盾的,並不像李定國和孫可望那樣,是多年的多重矛盾疊加起來才走到了魚死網破的那一步的。

如是心思,劉文秀決定低調些時日,只當是做一個冷處理。只可惜,不需要他做些什麼,單單是在昆明城里呆著,哪怕他不打听些什麼,消息也在不斷地往他的耳朵里鑽。

「他管他的本部兵馬叫做晉兵,管那些曾跟隨孫可望的官兵叫做秦兵?」

「是的,殿下。晉王殿下那邊不光是如此,還在功賞、罪罰、任用乃至是軍糧軍餉的發給上區別對待……」

交水大捷之前,李定國和劉文秀這兩王的兵馬加一起也不夠孫可望的零頭多,等到大戰過後,劉文秀在貴州整編孫可望的舊部,李定國在雲南則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追剿王尚禮等部上面。

去歲,李定國告病之後沒多久,被逼得走投無路的王尚禮便在騰沖自殺了事。倒是李定國,因為不滿朝廷同意了遷都的建議,面對天子的好言相勸卻仍舊是拖了不少時日才回來。結果回來了,便又把劉文秀從貴州召了回來。當然,這是好听的,說句難听的就是解除了劉文秀的兵權,讓其在昆明閑居。

折騰了一溜夠,雲南這邊的整編工作卻遲遲沒有展開。現如今,劉文秀听來,這不光是沒有展開,甚至還玩起了區別對待,聯想起正月里朝廷對內訌的功罪大加賞罰,顯然也是出自李定國的手筆,可謂是一脈相承。

「原來,想要做孫可望第二的不是我劉文秀,而是你李定國!」

內憂已除,外患更甚,這時候,更當要團結一致,才有機會在那暴風雨到來前做好準備。劉文秀在貴州就是這麼做的,可是李定國在雲南卻反其道而行之,這實在讓人大跌眼鏡。但是聯想起孫可望,當年不也同樣是這般排擠李定國的嗎,現在看來卻好像是李定國被孫可望上了身似的。

李定國如此區別對待,那些原本隸屬于孫可望,本來在這一次內訌結束後還有些戴罪立功心思的將士們自然是越加的離心離德了。劉文秀不知道後世史書對這段歷史曾記載有「由是孫可望之兵心懶矣」,但他終究是老于兵事的,道理還是明白的。

「不行,我必須去和陛下說明白了,不能任由李定國這麼胡來。」

劉文秀匆匆忙忙的請旨入宮,結果自然是踫了一鼻子灰回來。說到底,皇帝更加信任的還是李定國,而劉文秀,既然已經不被信任了,那麼說什麼,做什麼,自然也是白費力氣。

「退狼進虎,晉王必敗國。」

于身邊人道出了這麼一句,他也徹底灰心了。接下來的日子里,劉文秀已經徹底進入了混日子的狀態,平日里上朝,自是不去了,到了大朝會不好不露面兒的時候,他便去走個過場。就連蜀王府的本部兵馬,他也盡數交給了護衛陳建打理,甚至比之當年被孫可望投閑置散時入山學道還大有不如畢竟,很多人出世的目的是為了入世,而這般混日子,卻是徹底放棄了。

沒過多久,劉文秀便發病臥床不起。見此,永歷與李定國也曾親往探望,再三寬慰,並派醫調治。

奈何,劉文秀得的是心病,無藥可醫。到了四月二十五,徒然病卒。臨終前上遺表曰︰「北兵**,國勢日危,請入蜀以就十三家之兵。臣有窖金一十六萬,可以充餉。臣之妻子族屬皆當執鞭弭以從王事。然後出營陝、洛,庶幾轉敗為功。此臣區區之心,死而猶視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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