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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落子無悔(八)

南贛地區連接數省之地,同時也是重兵駐防賴以協防各省的軍事要地。贛州府城是南贛地區的心髒,就像是廣州之于廣東、福州之于福建那般。

明軍早前的一系列攻勢,從東和南兩個方向向贛州府城合圍,外圍的汀州府、南雄府、南安府皆已落入明軍的掌控之中,如今贛州府城即下,整個南贛地區也就只剩下了一個郴州府尚在清廷之手,僅此而已。

那里的戰略意義遠遠低于南昌,陳凱也沒有如劉文秀在保寧之戰中表現出的那等強迫癥,此間一旦拿下了贛州府城,接下來的目標自然而然的就是在南昌和洪承疇之間二選其一。

「如果,兩個我都想要的話呢?」

深夜,贛州府城已然抵定了下來,明軍完成了對城內清軍余孽的清剿工作,官員們逃亡的同時,本地的吏員們也毫不猶豫的改換了門庭,將張榜安民的工作做得是一個盡心竭力,唯恐會惹得陳凱不悅,叫那些甲士將他們砍成一地的碎塊兒。

出于對力量的畏懼使得他們已經沒有那個腦容量去思考他們配不配髒了鐵人軍的斬馬刀,不過瞅著他們當下的賣力勁兒,誰也不會拿這個嘲笑他們,就像是他們也不會把這份擔憂付諸于口是一樣的。

一戰功成,此間明軍在贛州已經是一個大勢所趨。這其中,自不乏贛州天地會的上下運作,使得明軍西進、北上兩個集團的兩萬余戰兵,外加上大量的輔兵對于糧草的需求,即便是需要穿越閩西的山巒、需要面臨清軍干擾粵北航運、需要千里饋糧的多重困境,憑借著互助會的倉儲也可以實現有效的補充,而非是陷入那等「士不可一日再食」的窘困。

「互助會提供的糧草、民夫,這些日後都會在減免稅賦、徭役上進行補貼,本官是不會讓義民吃虧的。」

「先生的訓示,學生自當傳達下去,好叫贛州士紳、百姓知曉,哪邊兒才是真正可以值得依靠、信賴的。」

天地會的成員還在各縣為戰事的後勤工作忙碌,隨軍的陶潛陳凱在返回贛州前線時已經見過了,到了現在,贛州府城抵定,很多事情就可以攤在明面兒上說了。當然,天地會的存在陳凱還是打算戰事告一段落之後專門與鄭成功面談,因為這里面很多東西是光憑著書信文字很難說得清楚的。

依舊是在打著官腔兒,不過黃山那邊倒也知道,陳凱培訓了一批江西士紳回到家鄉潛伏,並積蓄力量,陶潛就是其中的一個。而這些人也在發展其他志同道合的人物,這一次的戰事就產生了極大的裨益。

談過了這些,陳凱又談及了一些其他的事項。現在已經不是此前了,贛州府收復,這里便不再是清廷的控制區,潛伏工作完畢,下一階段的工作就轉變為協助本地官府恢復民生,積蓄更大的力量之類的事項。這些工作,比之潛伏、爆發要更加安全,但是忙碌卻更勝一籌。

「那些義士,本官在與國姓會面之後自會酌情安排。」

封官許願,黃山早前就已經做過了。不過,其他的士紳還好,天地會的會員對此其實大多並不是很放在心上,因為這些陳凱早前都有暗示過,暗示收復失地之後他們需要承擔起更大的責任,為國為民什麼的。天地會自身有組織,也有了一些基礎的信仰,比如反清復明,再加上陳凱自身的威望,尤其是這一戰之後,斬殺上千滿洲八旗的赫赫戰功,天地會的會員們自然是更加堅定了在這一組織內發展,就著組織必將越做越強的東風下,在達成會社階段性目的的同時,實現一些個人的願景。

陳凱從來都是認為私心並不可怕,只要善加引導,上可以有益于國家民族,下也可以對組織個人有所裨益。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不能指望每個人都是岳飛、文天祥,都是海瑞、戚繼光。

安撫了贛州天地會的人員,陳凱便可以穩定了這片地區的士民之心。有了一個穩定的後方,接下來就可以將戰爭進行下去。起碼,他是沒有打算那麼輕易結束這場戰事的,尤其是在李定國護駕進入雲南的這個當口,他就勢必要承擔起更大的責任。

原本的擇一而為之很快就在這大勝的群情激昂之中變成了兩路並舉,陳凱決定以黃山統帥右提督左右鎮、援剿中鎮、援剿前鎮、援剿左鎮、援剿右鎮、驍騎鎮,及原本隸屬于北上集團的後勁鎮和鐵騎鎮這九鎮兵馬北上,經吉安府往南昌府。同時,以柯宸樞率領左提督左右鎮和後沖鎮這三鎮兵馬,匯合英德縣的護衛左鎮、中權鎮、驃騎鎮、廣東撫標和馬寶、王翰的部隊一同南下與洪承疇決戰。

如此一來,北上集團得到兵力上的強化,乘勝而上,力爭席卷江西一省。而南下的部隊雖少,但是洪承疇的經標本就是深入明軍月復地,柯宸樞除了匯合英德縣的部隊外,還可以廣州、三水、清遠三地的援剿後鎮、護衛中鎮和前沖鎮。哪怕僅僅匯合英德縣的部隊,對于洪承疇也可以實現兵力上的優勢。更何況,陳凱更是將名為廣東撫標直屬營乙隊的鐵人軍進行了歸建,正是要讓洪承疇好好喝上這一壺把蘇克薩哈灌得險些嘔出二兩鮮血的烈酒。

從奪取汀州府、南雄府開始,到合攻贛州,明軍基本上就沒有停下過腳步。大戰過後,軍士疲敝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在兩支大軍分赴各自的戰場之前,必然還是要一些時間進行必要的休整。否則士生怨憤,終對戰事不利。

這期間,陳凱已然做好了安撫、激勵的工作計劃,同時也在設法對南面的廣東進行消息封鎖,以免洪承疇提前得到消息,致使柯宸樞撲個空,那就不美了。

與此同時,兩路大軍盡出,陳凱也將在大軍出征後率領護衛前鎮和護衛右鎮坐鎮贛州府城,以為兩路大軍的紐帶和援應。接手了宜永貴的南贛巡撫衙門,陳凱端坐其中,將一切計劃準備妥當,並與眾將商議妥當,那份讓人不寒而栗的虎視眈眈便同時投向了南北兩個方向。

………………

吉安府,這里毗鄰著明清雙方集結數萬大軍爭奪的贛州府城,戰爭的氛圍在這里比江西的其他地方更為深重。

府縣衙門的倉儲在不斷的發運前線,尤其是隨著那支由滿洲八旗領餃的大軍南下為援,這里的運輸任務就更顯繁忙。縣尊已經請了鄒楠多次了,希望互助會能夠提供更多的人力、物力。這方面,鄒楠早已經與其他吉安天地會的會員們商議過了,這一次次的卻是反過來建議知縣抓緊時間去從那些尋常百姓手里搜刮糧草。至于理由,很簡單,免得那些刁民逃荒去了,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當然,互助會是一毛不拔也不可能的。畢竟,贛州天地會一頓操作下來,那邊已經有消息傳來,說是那邊的互助會有轉而支持明軍的跡象。兵荒馬亂且時間尚短,消息還不甚清楚而已。這般,也是為了打消一些本地官府的疑心。

他們還在做著最後的準備工作,很快的,消息傳到了吉水縣,說是蘇克薩哈率領的援軍和胡有升的守軍一起出城野戰,結果被明軍一戰擊潰,狼狽不堪的逃出了贛州府城,現下已經逃到了吉安府城固守待援了。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

南昌來的好友還在此間等待消息,听聞此事,當即便是歡呼雀躍,若非是鄒楠強行捂住了他的嘴巴的話,弄不好這一嗓子就要滿院皆知了。

對此,鄒楠亦是如其那般興奮不已。不過,比之他這位好友,他畢竟年紀已經不小了,經歷的事情多了,閱歷自然也就多了,心理承受能力方面也會更強一些。因此,吉安府這邊的天地會成員素來都是以他為首的,就連南昌那邊也在隱隱對他馬首是瞻。此間听得這般好消息,他先是興奮無地,但是第二反應卻突然沉默了下來,看得那好友當即就是一頭霧水。

「鄒兄?」

「這事情好像不太對路啊。」

皺著眉頭,不由得是一個心思百轉。不正常的味道隨著思路的展開漸漸的系統化,良久之後,那好友總算是得到了一個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想法來。

「想當年,金聲桓兵敗贛州,是直接撤回的南昌。現在韃子兵把贛州都丟了,反倒是僅僅撤到府城,他們這麼有恃無恐,肯定不對!」

這二者,其實作不得相似的比較金聲桓的老巢是南昌,清軍是從九江殺來,在南贛頓兵不前,根本之地出現危險當然要回去防御。而這一回陳凱卻是從廣東而來,奪佔贛州府城,清軍是退守吉安府城,還是南昌府城,並非是必然二字。奈何,一時間鄒楠想不出合適的比擬,況且從一開始他就想到這個,此間說出口來,就更覺得是一個理所當然。

不過,這麼個說辭倒也引起了好友的深思,鄒楠記得,陳凱在講課時提過切忌頭腦一熱就肆意妄為,這樣是非常不利于潛伏工作的。冷靜、冷靜、再冷靜,好容易把這股子興奮勁兒壓下去了,鄒楠決定親自去一趟吉安府城,用自己的眼楮看清楚那里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說干就干,第二天一早他就啟程出發,趕往吉安府城。那里,比之有府城作為南面屏障的吉水縣城從來都是更加緊張的,一路上盤查頗為嚴格,饒是鄒楠的舉人身份也沒讓他得到太多的優待。

好容易趕到了府城,那里已然是潰兵的海洋。市面上亂得無以復加,到處是連兵刃、盔甲都丟光了的潰兵,別看他們身上狼狽不堪的,但是搶起百姓的東西卻依舊是蠻不講理。動輒就是一頓毒打,本地的衙役和綠營對此也是視而不見,至于那些撤回來的將帥、官吏們與吉安府的本地綠營、官吏們也都是忙得不可開交,自然也沒有太多功夫理會這些必要的發泄。

鄒楠循著記憶,找到了一個住在城內的故交。這人與吉安府的清廷官吏交往較深,而且性子頗為軟弱,當初就沒敢參與抗清運動,所以他一直以來也沒有貿貿然的去對其進行吸納。此間,尋到此人,鄒楠打著訪友的旗號前來,旁敲側擊的問詢一些關于清軍潰兵的情況,為免打草驚蛇,前前後後的花了三天的時間才把所有頭緒都捋順了出來。

「江西提標和九江鎮標損兵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主要折損的還是南贛本地的綠營各鎮,很多營頭現在就只剩下個名義了。另外,滿洲八旗損傷過半,是被一支鐵甲步兵擊潰的。,先生可真是夠狠的。」振奮過後,鄒楠卻突然發現,早前的問題根本沒有得到解答,反倒是更加讓他不能理解了。

「都被打成了這個慘模樣了,竟然還要守吉安府城,這蘇克薩哈到底想得是什麼啊?」

………………

吉安府的天地會成員們還在等著鄒楠的考察結果,甚至在等待著陳凱的那一聲令下,局勢一片大好,他們內心的焦急也不可避免。

同樣焦急萬分的還有中間隔著明軍的重兵集團,身處于粵北月復地,西南經標無非是趁著明軍大舉北上,在粵北的兵力空虛才能實現當下的威脅。然而,深入月復地終究是深入月復地,如今在英德縣與明軍也是對峙的狀態,而向南騷擾過的清遠縣,那個叫做周全斌的武將似乎一早就看出了他們的意圖,在那里嚴防死守,根本不給留半點兒的機會,實在可惡得緊。

深夜里,湟水以南的清軍主營處的中軍大帳依舊是燈火通明。洪承疇這把年紀了,睡眠已經比年輕時少了不少了,但是到了這個時辰,他卻依舊是站在鋪平了地圖的案前,彎著腰,眯著眼楮,就著燈火的光亮翻來覆去的思索著當前的戰局。

這一次的大戰說到底就是李定國西進後廣西、廣東和南贛地區各方勢力的重新洗牌,清軍要趁虛而入,陳凱則是要借機啃下南贛的硬骨頭,雙方各懷心思,結果牽扯出了梧州、贛州和英德縣這三處戰場的敵我攻防。

這些從發生伊始就盡在洪承疇的腦海之中,雙方的勢力在這廣大的區域間犬牙交錯,進退之間無不是數以萬計的大軍攻伐。當下,梧州是清攻明守,贛州則恰恰相反,唯獨是這英德縣是雙方對峙的格局。

身處于對峙的狀態之中,洪承疇的目的自然是牽制住陳凱,從而實現另外兩片戰場的優勢,無論這優勢是以何種方式實現的,也都值得他冒這個風險。可是今日不同于平常,甚至確切的說入夜過後,看著這份地圖,多年積累下來嗅覺使得洪承疇對于早前的信心卻出現了微弱的動搖,以至于他在這一夜間更是連睡覺的打算也興不起半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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