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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在遠方(四)(二合一大章)

相比這樣的日子,李漁更喜歡徜徉于市井,觀看人間百態,從中獲取更多的靈感來書寫一個又一個的傳奇故事。就像前年的《憐香伴》、就像去年的《風箏誤》、就像如今他正在寫著的《意中緣》一樣。

但是,比之上一次,到了這一次的時候,手沒有那時那麼抖了,甚至就連等待的那半個來時辰所受到的煎熬也減輕了不少。這里面確有開始漸漸習慣了的成分在,但更多的還是在于福建和廣東的戰局對于明軍而言是漸漸轉好的,這使得他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那一串的數字,在杭州與中左所之間飛奔。沒有無線電,就只能靠著人力來進行,這無疑是需要花費更多時間的。

在福州,李漁名義上的贊助人馮君瑞踏出了福建巡撫衙門的大門。只是那份神色上,卻絕沒有半點兒從參將升遷到副將的喜悅。

回到府中,馮君瑞讓下人招來了廂房中暫居那人,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曾經的馮參將,現在的馮副將只待房門一關,立刻便對那個尋常百姓打扮的漢子點頭哈腰了起來。而那漢子,也一改關門前的低調,此消彼長的變得倨傲了起來,尤其是听到馮君瑞的答話,就更是眉毛一挑,面露不悅之色。

「怎麼是福州城守副將?」

「蔡將軍,末將也是很奇怪,張撫軍,嗯,張學聖那廝說是興化城守副將那邊虜廷不打算換了,而且他覺得末將听話,放在身邊有什麼事情也方便。」

金礪兵敗鐘厝,清軍在福建的實力進一步的縮水,若非是明軍的損失也不輕,且一口氣佔下了將近兩個府的地盤,急需時間恢復和消化,只怕明軍就要轉守為攻了。這樣的局面之下,清廷一邊從浙江調集大軍來協防,一邊從長江以北抽調部隊充實福建綠營,很多綠營的官職都在變化,鄭成功便出了銀子讓蔡巧交給馮君瑞,為的就是要他買到一個興化府城守副將的缺,以為後用。

鄭家的銀子,馮君瑞是不敢不接著的,否則廈門的事情東窗事發,他就只剩下了一個死路一條了。對張學聖,他只說是做海貿賺了一筆,外加上多年積蓄。

沿海的文官武將做海貿都是最正常的灰色收入,莫說是張學聖了,福建沿海的很多文武都是如此,也不差一個馮君瑞。

而那位巡撫大人,近年來也在一天到晚的撓頭于清廷那邊的斥責和不滿,不光是軍務上的事情,還有陳凱那個被他用「離間計」弄死的家伙怎麼就又活了,而且還在廣東那邊屢挫清軍,這都是要他作出解釋的。此番見了馮君瑞有銀子孝敬,也有使銀子升遷,請他從中運作的意圖在,便當仁不讓的攬下了買賣,也是利人利己的好事一樁嘛。

此時此刻,馮君瑞低眉順眼的把話說完,看著這個曾經替鄭成功和陳凱向他許諾為其花錢買官的明軍將領,連偷看一眼那份神色變化的勇氣也無。因為這個福建城守副將本就是他的要求,背地里他還是不太想過早的摻和進明軍兩軍在福建戰場的戰事之中,此刻更是唯恐蔡巧看出些許破綻。

「福州就福州吧,好好做,日後總有你的好處。」

「多謝蔡將軍體諒,多謝蔡將軍體諒,還望蔡將軍能夠在國姓爺和陳老大人面前為末將美言一二,末將自當銘感五內。」

說著,馮君瑞便掏出了一張會票來,塞進了蔡巧的手里。對此,蔡巧也沒有太過扭捏,吩咐了些事情,就自行離去,只是一開了門,就又恢復到了方才那般的低調,不復在書房內的盛氣凌人。

離開了福州城,至閩安鎮登上了行船,蔡巧便直接返回了中左所。中左所那邊,新年喜慶的氣氛還在持續著,鄭成功也已經接到了從杭州那邊送來的幾封密信,其中有山五商的報告,那些是先期交到鄭泰手中的,另外也有從李漁那邊送來的數字——上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做這等事情時的成果。

「消息沒有必預料的快多少,大概是派人去的時候已經就有些晚了吧。」

這方面的事情,鄭成功將其交給了蔡巧,有其人做事精細的考量,有跟隨著陳凱走了那一遭的歷練的關系,但更多的還是在于蔡巧知道很多內情,關于陳凱這一路上接觸過的人,這些人很多都是以著不同的目的潛伏在清廷佔領區的抗清人士。哪怕,這里面還有李漁這樣幾乎是半強迫的。

「杭州那人,沒問過陳近南是誰?」

「沒有,派去杭州的都是精細且信得過的,為了確保他們的忠誠,卑職還把他們的父母妻兒都搬到了中左所,應該不會有所隱瞞。」

「那就好,听竟成說,那人是個聰明人,當也不會如此冒冒失失的。」

這是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陳凱曾經提及過,不要讓其主動去試探,只要能夠按照指令把听來的送到接頭人那里,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去理會了。如此一來是可以更大程度的避免李漁暴露的可能性,畢竟,如他這般能夠與清廷地方中高層人物打交道的風流才子,還是個稀罕人兒。或許,日後還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也是說不定的。

蔡巧負責的線是沿著陳凱這一路走來的路線布下去的,這是陳凱回來後的一年里蔡巧始終在忙著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點就在杭州。

杭州是浙江的省會,經濟發達能夠與蘇州並稱,更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還有駐防八旗長期駐扎,軍事、政治、經濟地位在東南沿海都是數得上的巨城。除了蔡巧布下的線,早前他與鄭泰商議好的山五商在那里也早已站穩了腳跟,貨物可以以杭州為原點,源源不斷的從江浙購入,進而運到海上,成為鄭氏集團海貿的貨源地。

杭州的支點,使得海貿的貨源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與此同時,這一年,明軍確保了廣東的控制區,並且進一步的把牌餉制度延伸到了珠江口,進一步的增加了牌餉的受益不說,很多原本走粵海與南洋之間貿易的華商也開始在香港進行交易,這其中也會有不少的利潤落到明軍手里,而非是供養著尚可喜、耿繼茂他們的窮奢極欲。

「把香港島作為珠江口的核心控制區,在那里建立貨棧和商鋪,供廣東內陸和南洋的商人交易,實在是個絕妙的點子。」

鄭泰長期負責山海五商以及與日本、琉球、大員等地貿易,這一年多來都是乘船在各地跑,忙得一塌糊涂。經過了這一年多的努力,很多地方都已經重新恢復了鄭氏集團的貿易網,而隨著鄭成功和陳凱在閩粵兩省的接連勝利,鄭氏集團在海上的權威也在不斷的恢復和提升。

「確實如此,不瞞兄長,竟成此舉提及,當時我都想去把瑯岐直接佔下來,徹底堵死閩江出海的航線。若非當時虜師大舉來襲,沒準兒我就真的這麼做了。」

「現在也不晚啊。」

「是啊,現在確實不晚,就是要看今年的那一戰的結果了。」

擊退了金礪的大軍,鄭成功在漳州府和泉州府這兩個府地盤算是就此穩固了。這幾個月里,清軍先是調派了浙江綠營的部分精銳南下協防,同時從長江以北抽調了不少部隊來補充福建綠營的損失。

與此同時,鄭成功這邊也沒閑著,一邊與清軍在泉州府和興化府之間對峙,一邊收復了泉州府的永春、德化、安溪三縣,將整個泉州府囊括手中,同時侵奪了漳州府的龍岩縣。如此一來,閩南的漳泉兩府,就只剩下了一個深入內陸的寧洋縣尚在清軍之手。

又是四個縣的地盤入手,清軍竟連爭奪一下的**也無,這讓明軍以及那些心向明軍的人士尤感振奮。但是,清廷大舉增兵,顯然是不會放在那里做擺設的,今年雙方必然還會有一場大戰,就此奠定雙方對福建一省的控制權。

「可有勝算?」

鄭泰是鄭氏集團的財神爺,長期負責海貿,使得他很清楚明軍的實力是會影響到他們在海上的權威性的。不過鄭成功也沒有直接作出回答,僅僅是提到了參軍馮澄世盛贊陳凱的稜堡在廣東戰場上發揮了奇效,建議鄭成功也在惠安縣修建稜堡,以應對清軍的進攻。

「這事情,我修書一封問過了竟成,竟成覺得拱衛縣城,修一座不夠,要修一個稜堡群出來。不過,這一次不用像他在螺河那邊修得那麼大了,每座以足夠一兩百軍士守御為標準就夠了,只要卡死了韃子從陸上進攻泉州的路線,最起碼咱們也可以保住現有的控制區。」

清軍勢大,明軍想要守住得來不易的控制區從來都不是什麼容易事。可是現在有了這稜堡,情況就截然不同了。至于修建稜堡是需要花費大量銀錢的事情,鄭成功反倒是並不太過在意。因為銀子,他有很多。

「大木,竟成才具無雙,實在是難得的奇才。這樣的人物,還是要善加籠絡才是啊。」

鄭泰所指,鄭成功豈會不知。其實說起來,陳凱有今日,得鄭成功的信重是很大的原因,二人配合向來默契,哪怕是施瑯在時也無法離間二人的關系。但是那樁婚事,原本是樁將二人的關系加上一份親情的雙保險的好事,結果卻被他們的那位祖母給攪了局。

這里面自然是有著鄭氏集團的定位之爭的緣故,鄭成功也早已用實際行動來表明了態度,但是他和陳凱所在的這個集團本就有大量的石井鄭氏家族的力量存在,他也不可能為此去違逆那位祖母的心意,就只能這麼僵著,愣是僵了快兩年的功夫了。

「竟成取得了第二次陸豐大捷的消息傳來,我就專門去拜見了老祖宗,老祖宗倒是松口了,但是要竟成先拜過了三叔,才能把六禮繼續下去。」

鄭成功或多或少的知道,這里面有不少鄭氏子弟的垂死掙扎,他們還想要借著婚事來壓陳凱,或者說是來壓鄭成功一頭,起碼在氣勢上不落下風。而他的那位老祖母,也是個要面子的人物,正好一拍即合。

這一點,即便陳凱忍氣吞聲了,鄭成功也不會同意,因為這就意味著他們早前的一切努力都會前功盡棄。更何況,以著陳凱的性子,人殺了,沒有丟到海里喂魚就是好的了,下跪磕頭認輸服軟,簡直是痴人說夢。

「只可惜了惜緣妹子,愣是被這群家伙耽誤了那麼久的時間。」

鄭泰並非是鄭芝龍的近枝,若非是鄭芝龍收其為義子,他在鄭氏集團的地位絕不會有如今那麼高的可能性。由此緣故,再加上整改鄭氏集團舊有商業關系的事情,他與鄭成功早就綁在了一起,此間自然是要替鄭成功和陳凱說話,因為他們才是對他的事業助力最大的人,而非那些親戚。

「這次回來,也有大半年沒見祖母了,愚兄試著去說項一二。」

「這樣也好,當年父親大人就說兄長的嘴皮子比我好用,這次若是能夠說服祖母,到時一定得讓竟成和緣緣好好謝謝兄長。」

二人相視一笑,商討了一番旁的事情,鄭泰便告辭而去。回到了府中,稍作洗漱,他便帶了禮物去拜見那位老祖宗。

鄭泰是鄭芝龍當年挑揀出來最得用的一個小輩兒,那位黃老夫人也素來是喜歡這個能說會道且做事穩妥的孫兒。一旦見了面,自然是免不了為鄭泰這段時間的奔波勞碌而掉些眼淚。說著說著,鄭泰便提及陳凱確保明軍在廣東的控制區,以及進一步拓展粵海貿易的事情,為後續的說辭進行鋪墊。

然而,話剛說到此處,他的那位老祖母卻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干脆直言問道︰「是大木叫你來為那姓陳的小子說項的吧。」

鄭泰說了老些,無非就是要向黃老夫人力證陳凱的存在和努力為這個鄭氏集團的強大做出了何等的貢獻。此刻老祖母把話一攔,鄭泰也沒有否認,借著這個話題就繼續說了下去。

「祖母,孫兒是來替竟成說項的,但也更是為了緣緣,為了咱們鄭家。這麼拖著,外面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緣緣一個姑娘家不說,就算是單說這對咱們鄭家,這可終究不是好事啊……」

接下來,鄭泰便開始發揮他巧舌如簧的強大實力,把外面所謂的「風言風語」添油加醋,或是無中生有的大談特談了一番。中左所這里太近,鄭泰只字不提,但是他去過的江浙、日本、琉球以及大員,他都提及了一些黃老夫人可能听說過的人物對此事的評價,其中對于鄭家的詆毀簡直可以用不堪入耳來形容。

「這群混蛋,鄭家的事情,輪得到他們多嘴多舌!」

「祖母說的是,孫兒也是這麼說他們的,但是咱們鄭家說到底還是要走海貿的,在這些地方,在南洋,這些外人的感官也很重要,否則是會影響到咱們的家貿易的。如此一來,大伯多年開拓積累,都將會付之東流了啊。」

用人,這是企業生存至關重要的一點,不能善待員工,尤其是不能善待有能力的員工,這樣的企業不值得信任。哪怕順遂時不會有什麼,但是一旦逆勢,很多負面的東西就都會進一步的影響到整體的生存和發展。

這一點,鄭泰無需說得太明白,黃老夫人也能多少意識到一些。就算意識不到,但起碼讓她明白這樣下去對鄭氏集團沒有好處,也是足夠的了。因為他很清楚,這位老祖母的心里面鄭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說辭,確實讓那位老祖宗沉吟了良久,鄭泰也不再多言,只是坐在那里品著香茗,完全是一副勝券在握。豈料待到那老太太重新開口,卻還是毅然決然的回絕了鄭泰的勸解,用的也同樣是鄭家的利益。

「你要明白,老身這麼做,為的就是咱們鄭家的人不會被那些外人騎在頭上。成親了,你三叔也是緣緣的夫婿的長輩,叫他磕個頭就這麼難嗎?」

這一番話,把鄭泰堵了一個結結實實的。出了大宅子,他就直奔著鄭成功的家宅而去,後者將他讓到了書房,只剩下了他們二人。只是鄭成功听完了這一番的對答,心中卻不住冷笑著關于「石井鄭家的利益果然還是與鄭氏集團的利益不是一碼事兒」之類的嘆息。

「竟成這樣的人物,是最不能小視的。族里面還在死要著面子,愚兄可以放句話在大木你這里,族中現在越是如此,日後丟的顏面就會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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